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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刺客-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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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老人不是不给他吃,而是没有东西可吃。他的精力已恢复了两成,神智也完全清醒了。他发觉住的不是屋,而是茅草搭起的一个小棚,方圆不足一丈,只能算是一个简陋的窝。

老人姓张,身边仅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女小莲。祖孙俩挤在角落里的草堆住宿,另一端成了他的养病处所。屋外架了一个灶,全部厨具只有一锅三只碗。屋里的家当也凄惨,一条破棉被,几件补了又补的破衲。这怎算是过生活?简直是比狗还不如。

这天,小莲提了一篮野菜,站在门外向他说:“大叔,山里的亲家,派人送来一些山药。午间可以煮一些给你吃,很好吃的。” 

“小莲姑娘,你进来一下。”他说。

小莲放下菜篮,在他身旁跪坐一侧。他心中一阵惨然。小莲年已十二,身材却比八岁的小女孩还要瘦弱,看了小姑娘那双无神的眼,瘦削的面庞,毫无血色和笑容的脸部,不由心酸难已。

“小莲,你家还有什么人?”他问

“没有了。”小莲低下头说。

“你说山里的亲家……”

“哦!那是外婆家。”

“你爹娘呢?”

小莲突然用手捂脸,哭了,好半晌才说:“前年闹民变,叔叔和伯伯都被杀了,爹逃进山里去,娘吐血去世。爷爷老了,走不动、也不能走,我……”

“怎么会闹民变的?”

事情很简单。那一年收成不好,税增了四成,一斗麦子卖两百五十文,而官府的征的是三十四文。完粮的粮绅自己也破家,那管得了粮户的死活?一催二逼便出了人命。出了人命,粮还是纳不出。这一来,督税署出动大军催缴,不甘饿死的人被迫逃亡,然后是反抗。咸宁、长安、蓝田、咸阳、兴平、临撞,六县饥民集体涌入府城请愿,派父老向秦王府诉冤。这一来,惹火了梁剥皮,大军出动扫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张家是永安村的富户,几年来早已成了贫民,他的三个儿子有两个被杀,一个逃入南面的终南山区做野人。老人家逃不动,小孙女自告奋勇留下照顾爷爷。田地房舍充了公,祖孙俩只好在村旁搭茅棚栖身。因为官府不许他们迁徙,想逃走却又怕被捉回编为垦奴。这条村南的山沟,住草棚的可怜虫不止她一家。左右邻不下十余户,十天半月有丁役来查一次户口,少了人丁随时有横祸飞灾。

“小莲,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他惨然地问。

“爹捎了口信来,等他找到够多的人,便回来接我们逃进山,到四川去找活路。唉!谁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到来?”

“如果你们现在有钱,会不会好一点?”

“那当然好,山里外婆家有人,可是……”

“没有钱?”

“是的,他们也顾不了自己。如果有钱,我们可以补缴罚税,找那些可恶的人讲情,除了罪就可以赎回房产田地。唉!那有什么用呢?以后还是一样,一年比一年穷,要不了几年,还是要被赶出来挖草根树皮充饥,或着替那些可恶的人做奴混日子。苍天!如果梁剥皮死了该多好?”

“梁剥皮死了,下一个钦差可能更恶毒。”他咬牙说:“除非这个万恶的皇帝死了。不管怎样,你们救了我,我会替你们打算,能好好过一天算一天。”

“大叔,那是没有用的,你自己并不比我们好多少。哦!大叔,你姓什么?家在那里?”

“我姓林。家?在江南,好远好远。”他感情他说:“你爷爷在不在?”

“到皇子坡找野菜去了。”

“等他回来,我要请他到城里跑一趟,客栈里有我的行李,里面有银子和可以治伤的药。没有药,短期间是好不了的。”

同一期间,他住的客栈已被钦差府的走狗们所监视,他的包裹已经被取走了,天罗地网已经布妥,专等他进网入罗。因为店家所说的客人林彦,与大闹钦差府的凶手身材像貌差不多。

 

第 四 章 死里逃生

次日一早,张老人动身进城。近午时分,老人家气急败坏地返回。劈面第一句话就是:“糟了!大事不好。”

“老伯,怎么了?”他讶然问。

张老人凝视着他,久久方问:“小兄弟,你姓林,名是不是彦?”

“咦!老伯……”

“早几天是你到钦差府行刺梁剥皮。”

“这……”

“我好高兴。”张老人兴奋他说:“你住的客栈已经被走狗们占住了。要不是我恰好碰上了一个朋友,向朋友打听消息,不然糊糊涂涂闯去,岂不一切都完了?小兄弟,你的事已经传遍了府城,人心大快,虽然,你没有成功,但仍然乐坏了不少人。咦!捉拿你的榜文上说你年约四十,背部微驼……”

“那是装的。”他笑笑:“天黑,不会露马脚。至于店家,并未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那你的伤……”

“被他们打伤的。没有药,我并不怕。又是,要拖许久才能复原,真糟。”

“爷爷,过几天他们来查丁户,怎办?”一旁的小莲焦急地问:“大叔如果不能起来躲藏……”

“那倒不要紧,随便往山沟里躲一躲,不会被人发觉的。”张老人颇有自信他说。

“过两天我便可以走动了。”林彦的话也充满信心。

他的修为已突破了练武人梦寐以求的境界,已修至可自行运功治伤的化境。可是,伤势太过沉重,短期间不可能痊愈,如果有药物相辅,便可提早复原。他本想请张老人进城检些药物应急,但身无分文,而且又怕张老人露了行藏,走狗们知道他受了重伤,可能派有爪牙在药肆里守候,风险太大了、他不敢让张老人冒险。

每天,他排除万难,克服无边的痛苦折磨,不断地运功自疗。三天后,渐有起色。

张老人想得不错,这一带山沟矮林处处,杂草丛生,人往草丛中一躲,前来作例行巡视的查丁户衙役,哪会想到有人在附近躲藏?

可是,张老人并未将意外计算在内。

这天黎明时分,犬吠声惊醒了张老人祖孙俩。棚屋中没有灯,他们只看到坐在壁角行功疗伤、似乎气息全无的林彦模糊的形影。

“丫头,今晨怎么有这许多狗在狂吠?”老人说。

小莲掀被爬起说:“也许是发现了狼。”

“睡吧,今天我要去装吊索。林哥儿不能再拖了,没有肉进补是不行的。”

“爷爷,那些狗比狼还要凶,万一吊索不管用,爷爷你……”

“放心吧,爷爷会小心的,只要捉住一头,我们可以吃十天半月的。”

林彦已行功完竣,只听得热血沸腾,感上心头,情难自己。张老人不但救了他,萍水相逢,自身衣食困难,依然解衣推食帮助他度过难关,更冒被查获的无穷风险收容他,这份刻骨恩情,令他永生难忘。

他心潮汹涌,眼前一片模糊,泪水成串滴下胸襟。

他的耳力已经恢复了,听到了别人不可能听到的声息,但并未介意。左右邻有几家棚户,也许是邻居们在活动呢,乡居的人早睡早起极为正常,有人活动毫不足怪。

天亮了,一声号角长鸣划空而至,引起了附近棚屋一阵骚动。

张老人一头钻出棚屋,微曦下,他看到左前方两百步外的永安村人影憧憧,只惊得血液都快凝住。

不但永安村四周有人,沿山沟两侧也有不少人放哨,刀剑的光芒一闪一闪地,看衣着便知道是督税署的走狗。

“天哪!不好了。”张老人脱口惊呼。

小莲扭头钻入棚屋,惊惶地低叫:“林大叔,赶快准备逃,从屋后爬出去……”

可是,已来不及了,不远处突然传来高亢的呼喝:“进屋里去,老头子,任何人都不许出来,不然格杀勿论。?”

张老人爬入,脸无人色不住发抖。

“怎么一回事?”林彦惊问。

“不知道。”张老人不住发寒颤:“四面八方都有人,可能是抓抗税,永安村又遭殃了。”

“你们……”

“我们不要紧,我担心你。”

“我?他们……”

“他们一定会来搜查,你……”

“那,我走,我不能连累你……”

“来不及了,哥儿。”张老人摇头惨笑,突然一咬牙:“只有一条路可走,你是我那逃走的次子张二,无衣无食大病缠身,回来归根的不孝儿子。”

“我……”

“记住,少说话,一切由我应付,好好躺下。”

“老伯,我……”

“不必多说了,由苍天决定我们的命运吧!”张老人惨然地说:“反正,这一天早晚会来的。丫头你千万不可乱说话。”

好漫长的等待。永安村一片哭叫声,可清晰地听到车声、马嘶、叱喝、咒骂、鞭响等等刺耳的声浪。

“至少有三十个人被抓走,好惨。”张老人咬牙切齿他说:“总有一天,人们受不了,会和他们拼命的。”

这一天来得并不晚,二十一年后,延安府饥民王嘉允揭竿而起,开始进入流寇蹂躏大明天下的始动期,张献忠李自成崭露头角,断送了大明皇朝三百年大好江山。梁剥皮在陕西杀入无数,他的嗜好是抓人来剥皮取乐。李自成是陕西延安府的人,叛乱期间也酷嗜杀人以剥皮为乐。

不久,脚步声终于止于门外。

“里面的人都出来。”叫吼声像打雷。

张老人首先爬出门外,只感到心向下沉。远处的永安村栅外,被反绑了双手的人为数不少,正被大批税丁押着向府城动身,皮鞭声叱喝声,与送行的老少妇孺的号哭声相应和。而棚屋附近,散落着不少握刀携剑的税丁,附近的棚户都被赶出屋外,税丁们正逐屋搜查。站在他面前的共有三名佩刀税丁,另一人是永安村的一名甲首。

三四十步外,三个面目狰狞的督税署班头,正和两名钦差府的走狗交谈,似乎在商讨重要的阴谋。

“张伯,督税署的差爷来查户丁。”甲首苦笑着说:“戚家的老三和老七跑掉了,这几天你曾经见过他们吗?”

“没见过,老汉好久没进村了。”张老人据实口答。

一名税丁指指小莲:“你家里就这两个人?”

另一名税丁正走向棚门。

“还有一个。”张老人机警他说:“小犬病重,无法出来应验。”

“混帐!把他拖出来。”税丁怒吼。

甲首脸上变了颜色。另一名税丁冷笑着问:“张甲首,你不是说这一户只有两个人吗?怎么多出一个?”

“这………”甲首直打哆咳,语不成声。

进入棚屋的税丁,已拖死狗似地把林彦拖出来了,往地上一丢,冷冷笑。

“禀差爷,那是老汉的第二个儿子,逃匿在外两年多,昨天才返家,进门就爬不起来了。”张老人卑谦地诉说:“这畜生逃亡在外无衣无食,病重垂危才想到返家挺尸。老汉正打算今早向甲首投告…”

“住口!他昨晚回来,你就该当时就向甲首申报。”税丁火爆地叫,转向甲首问:“你看是不是他的儿子?”

“小……小的知道他的次子张二逃走在外,上面有案可稽……”

“我问你这人是不是张二?”

甲首左看右看,迟疑他说:“小的不……不清楚,好……好像是,身材差不多。脸病得变了形,小的……”

“先把他拖走,到衙门去问。”税丁向同伴发令、

一名税丁踢了林彦一脚,喝道:“站起来,走!”

林彦无法站起,但不得不挣着撑起上身。

“差爷天恩。”张老人哀求:“他病得太重,过两天,老汉叫他到衙门投到……”

“不行!”

林彦吃力地站稳,吃力地迈出第一步。虎落平阳,他必须离开张老人跟税丁们走,以免累及张老祖孙。

“快走!”税丁催促他走。

他迈出第二步。真不巧,脚下是一个小土洞,一脚踏空,人向前一栽,砰然仆倒。

税丁一把揪住他的发结往上提,在他青灰色肌肉扭曲的脸颊抽了一耳光,怒喝道:“别装死,站起来走!”

“如果我能走。决不装死。”他吃力他说,眼中有怨毒的火花。这一耳光力道不轻,打得他眼冒金星。

口气顽强,税丁先是一怔,接着怒火上冲,发出一声粗野的咒骂,手起掌落,给了他四记正反阴阳耳光,吼道:“你这厮吃了豹子心老虎胆,那还了得?居然敢在太爷面前逞强,不打你个半死你还不知厉害呢。”

林彦重重地摔倒,只感到天旋地转,口中发咸,触及内.伤,痛得他浑身发紧,眼前发黑。

“差爷们饶命!”张老人狂叫:“他……他快死……”

“滚开!再闹连你也带走。”税丁凶狠他说。

不远处的五个人被这里的闹声所吸引,慢慢地向这儿走来,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虬须大鼻、佩了剑的中年人,操着山东腔的官话问:“怎么一回事?”

“徐二爷,事情景这样的……”税丁将经过说了。

徐二爷拉起林彦,精明凌厉的目光在他浑身上下转,冷冷地问:“你得了什么病?”

“跌……跌在山……山沟里,是……”  、

“是伤,内外部有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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