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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紫慢慢抚着腰上的穗子,〃你也不用责备他,是我吩咐了。但凡是书信奏报,不用通传便可进来。若是等我说完了话再报,什么急事也给耽搁了。拿来,这是谁给送来的?〃
一面说话一面接了过来。刚打开,一体极精神的瘦金体小字便入了眼帘。
〃回主子的话,传信的人穿得极体面,像是有身份的人。奴才问他是哪个府上的,他也不说,只说主子看了信自会明白。〃
赵紫将信收入袖中,冷笑道:〃他不说我也猜得到是谁,不过是那人的一个奴才,好大的架子!备马,出城!〃
车行碌碌,渐渐渐远离了喧嚣繁华。出了东门,景色越发不同,真真让人感到融融春意。
小小一条泥土路,想是行走的人多了,并未见长草漫漫,马车碾在上面,软绵绵的,不似城内的青石板路咯得人周身不舒坦。赵紫索性撩了车帘,一阵浓烈的泥土香气扑鼻而来。许是刚下过雨,淡淡的水汽中还夹了青草的甘香。车道狭窄,只行得一辆马车,刚刚长出的嫩草撩着车轮子,沙沙作响。赵紫叹一声,这样美丽的景色,若是与文晟一道漫步踏青,那该有多好,可惜偏偏是。。。。。。
柳眉微皱,立时敛了唇边笑容。
转过幽静的桃花林,只见一弯清水横在尽头。此时已是正午,河面一片金光灿灿,又因与桃花林离得近了,时时一阵花雨落在河中,桃花灿烂,香气袭人。
河边停了一艘雅致的画舫,船头立着的少年见赵紫来了,便轻轻巧巧地拎起一块脚板搭在岸上。纵身一跃,躬身候着赵紫到来,笑吟吟地道:〃公子来得迟了,主子已等了半个时辰,公子言辞须当谨慎些儿。〃
赵紫回以一笑,认得是当初跟在端茶递水的小六儿,想不到才一年的功夫就出息了。脚下的踏板冰冰凉凉的,想是青铜制的,这手外家功夫当真了得。暗暗吃惊,脸上却不露声色,〃有劳你带路了。〃
小六儿一笑,却不上前。
前面轻飘飘行来一个俏丽少女,对赵紫福了一福,娇笑道:〃劳烦公子跟紧些儿,这画舫虽说不大,但不是熟知的人,万一踩着了什么地方儿,那就不好了。〃
赵紫暗道: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次之。义父弄出这许多玄虚,不外乎逼得自己乱了阵脚,好让他看出破绽来。敌不动我不动,只要自己稳如磐石,纵然义父是狂风骤雨,又能奈我何?
心中有了主意,反倒一点儿也不慌乱了。唇边噙着抹笑,跟着那少女转过弯角,上了第二层楼,这里却只有一间厢房,门上落了淡青色的厢妃竹帘。
不等赵紫靠近,早已有人掀了起来。
只见里面并不如他想的那般阴暗,两边支起了窗棂子,一束束阳光从外边暖暖地照了进来,因地上又铺了杏黄色的杨木,反倒显得比外边还要光亮。当中一个小小的曲脚香案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麒麟盖炉,通体剔透,隐见袅袅香气从麒麟的嘴里缓缓升腾出来。
绕是赵紫见多识广也分辨不出是什么香味,只是觉得周身慵懒,说不出的舒服。
绕过大理石屏风,一人手执毛笔,正在写字。
赵紫仔细端详他,只见他头上只是随便用玉冠束了,身上穿着也不如何华丽,不过是一件极平常的青丝竹布衣,但襟口翻出大毛领子,袖子也露出了微微的银狐绒毛来,衬了这些,平平常常的一件衣裳也被装点得煞是贵气,却又不落俗套。
赵紫不敢搅了他的兴儿,便在一旁笑微微的垂手站着。
以为他没有看见,却听他道:〃阿紫过来,瞧瞧我这幅字写得怎样?〃
过去看时,正见他勾上最后一笔,临的是张旭的狂草。雪白的宣纸上墨迹淋漓,张狂不羁,时而如飞龙在天,时而如猛虎出闸,真是银钩铁划,劲透纸背。
沉吟道:〃义父的字写得越发好了。但赵紫斗胆,张旭的字落拓不羁,行走之间似断非断。义父临的这幅字虽然写得极好,却没有了张旭当日游湖戏水的心情,只是形似罢了。〃
男人含笑点头,随手将那幅字撕了,携了赵紫的手在一旁檀木椅上坐下,让侍女上茶。
慢慢用盖子拨着浮在上面的茶叶,〃我这里虽然多的是使唤的下人,但也只有你敢同我这般说话了。〃顿了顿又道:〃这些年堕入红尘,沾染了杀伐之气,连书法也日渐荒废了。若不是这样,量你也看不出来。〃
赵紫含笑,掀开茶碗,只见一汪碧水中,旗旗簇簇,漫漫而立,清香扑鼻。
浅浅呷了一口,〃义父教训得是。但赵紫想着义父胸中沟壑万千,一言一行都会隐隐带了出来,哪怕临的是颜真卿的字,笔锋再圆润,起始勾回之间王者气象也是遮掩不了的。因此倒不是赵紫眼力好,若要怪只能怪义父天生霸气了。〃
男人淡淡地道:〃以为你进了郑王府,作了人家的奴才,该当收敛了,没想到嘴上功夫反倒比先前厉害,都是我这些年惯的你〃,眼眸含笑,〃你我情同父子,这么着说话也好。若像那些奴才那样低眉顺眼的,真是一点趣味也没有了。〃叹一声,〃我有这么多使唤的人,只有你一个是得用的。〃
〃义父说这种话真是太抬举赵紫了。赵紫虽然愚钝,却还知道义父当年是做了许多布置才瞒过娘娘的勘察的,否则王府门第森严,岂是随随便便任何一个人都进得了的?〃
男人点头,〃你这孩子,懂得饮水思源,这就难得了。不像一些人儿,总挑着我不喜欢的事做。记得你们进来时,我就说过一句话,‘我并不是不能容人,我看的是人的心。若是无心之过,哪怕是天大的祸事我也能担待。但若是存了欺主的心,哪怕是一丁点儿过错,我也是不能容的。'〃
男人声音很轻柔,就像轻抚瑶琴,舒缓绵畅。但赵紫却无端端从脚底生出一股冷意。实在猜不透男人说这番话的用意。听他话里的意思,像是有人违了他的心,惹得他不快了。但这里只有自己和义父两个人,若是自己惹他生气,依他的性子,是不会忍耐这么久的。要杀死自己岂不比捏死一只蚂蚁更为容易?若他话里的人不是自己,又何必将这番话说给自己听?还是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要旁敲侧击,警醒自己?
〃怎么,这茶不好吃么?〃
听到男人问话,茫茫然抬头,才发觉原来一片心思都涌来揣测义父话里的意思,竟不知不觉放下了茶杯。手心陡然冒出冷汗,眼前男人笑吟吟看着自己,眼里像噙着一块冰。他疑心甚重,若是自己胡乱说一些话来搪塞,一眼就被他看穿了,反倒显得自己心地不正,倒不如坦然认承了。
世上最高明的诡诈,不是花尽心思去圆谎,而是十分真心里夹一分假意,真真假假,才教人看不出来。
两手放在膝上,垂眸苦笑,〃义父的茶都是万中选一的,哪有不好吃的?只是赵紫想着义父方才说的话,心中惶恐,莫说是茶,便是眼前摆着蟠桃人参,也没心思瞧上一眼。〃
男人有些诧异,〃我方才说了什么话?〃想了一想,〃原来是那个。。。。。。〃笑了,〃你原来也不是这么胆小的,怎么出去历练了反倒变成了惊弓之鸟,浑然没有一点担当了?〃
赵紫正襟危坐,沉吟道:〃这倒也不是赵紫胆小,只是赵紫跟在义父身边这么多年,深知义父赏罚分明。赏得重罚得也重,因此周遭的人尽管对义父敬爱得紧,也惧怕得紧。方才听了义父一番话,像是意有所指,赵紫虽然做过错事,但本心实实是为义父着想的。若是不明不白便被义父视为了不忠不孝之人,一来惧怕义父手段,二来也不甘心多年心血莫名付之东流,岂能不怕?〃
男人格格一笑,温和地看了赵紫一眼,〃你也太多心了,这里这么多人,也只有我们两个最亲厚。我纵是发作了旁人也不会发作你的。不过是几句话么。。。。。。〃懒懒往后一靠,〃那不是对你。这些日子诸事不顺,那些奴才又多是见风使舵的。稍不留神便带了出来,不曾想你就自疑起来了。〃
拍了拍手掌,一名美人怀抱瑶琴娉娉婷婷地走了出来,嘤嘤道:〃不知主子要听什么曲子?〃
男人指了指那美人,对赵紫道:〃这是一个月前下头的人孝敬的。说是秦淮河畔首屈一指的才女,只要听过她曲子的人没有一个不为之倾倒的。今日我们便一边听美人抚琴,一边执子对弈,岂不妙哉?〃
赵紫颌首,〃那倒是人生一大乐事。〃
美人也不再问,自抱瑶琴转到屏风后面,轻轻勾动琴弦,只这几声,便如珠坠玉盘,雨打芭蕉。
赵紫叹道:〃义父府上果然能人众多,各有各的妙处。〃
男人一笑,执了白字扣在旗格上,〃留神,你的棋艺自是好的,我就不让着你了。〃
赵紫应了一声。男人是此道高手,稍不留神便会败给了他,倒也不用时时计算着如何能赢了而又不伤他颜面,乐得轻松。
屏风外琴声渐渐急促,原来奏的是一曲四面埋伏,真是妙人,合了此时的心境。
声如战鼓齐鸣,棋局险恶。
弈到中局,黑子白子各半,不分胜负。
〃现今朝廷的格局,不正如这盘棋一样么?明着是太子占了高枝儿,底下却是八王党暗流汹涌。两党壁垒分明,只是苦了夹在中间的人。〃
赵紫一惊,岔了心思,黑子下错了位置,白白被白子吃了一片。
坦然一笑,〃如此一来,局势便明了了。〃
男人摇头,〃未必,你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果然赵紫在角上落了一子,又挽回了颓势。〃义父果然洞察先机。〃
男人以指扣桌,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棋逢对手,人生一大快事。但若是皇储之争也像这棋盘般,却又不是国家祥瑞了。〃
〃想来义父已有破解之法了。〃
又放下一子,〃你所持黑子,初初起势时风头健锐,但太露锋芒,到了后来便再难保有先前的气势,自然弱了。我所持白子,虽初时被你压住了,但却无孔不入,悄然形成一股合围之势。胜负,只在早晚。〃
赵紫不语,义父虽然句句说的是棋盘上的争斗,但语意双关,字字无不扣着八王太子。太子母亲是老丞相莫勒的女儿,娘家大都是朝廷要员,身份是极显贵的,有这么一帮子人在后边帮衬着,哪怕太子性情再淡薄,太子之位也是稳如泰山。与太子相比,八王的母亲只是一个偏妃,娘家又不显贵,尽自才干出众,但若要夺得储君之位也是困难重重。
遂皱眉道:〃义父胸有成竹,想来这一局定会赢了。〃
男人指间拈着一枚白子转着玩儿,似笑非笑,〃此局可观天下。虽然再弈下去白子定胜无疑,但若有人从旁相扶一把,便更稳妥
了。〃
赵紫笑道:〃义父的话赵紫越发难懂了,义父不是让赵紫相助小王爷么?怎么这会子又助起八王来?或是赵紫愚昧,竟会错了义父的意?〃
男人唇畔含笑,轻轻地道:〃你不要在我面前耍心眼儿,你让文晟去带兵,不就想一步一步地夺得兵权么?这事你做得极好,但你却不知道皇上为什么不让太子去,也不让八王去,而单单让文晟去了呢?〃
赵紫想了想,〃许是皇上厌恶两党争斗,生怕偏颇了任何一方都不好,才让小王爷这个万事无干的人去吧!〃
男人一指落定,黑子尽丧,命人收了棋盘。脸上却没有平常人得胜之后的喜悦,依然平静如初,只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你知其一不知其二。太子娘家势大,有些人即使是皇上也不得不容让几分,若是让太子掌了兵权,岂不是如虎添翼?八王更不消说了。记得先前皇上随口问了一句,众皇子中谁待人最亲厚,多半都说是八王,便是几个年纪幼小一点儿的皇子也说是八王。皇上当时虽然赏了八王也一柄青玉如意,但博人望博到了这份儿上,皇上春秋鼎盛,他心里头会怎么想?〃顿了一顿,〃现今兵权虽由大将军掌着,但总归都是要交出来的。小王爷素来在朝廷中没有什么根基,纵是让他带了兵,也翻不起大浪来。〃
赵紫叹道:〃原来帝王如此深不可测,便是小小一个调派也有这么多的学问,是赵紫想得浅薄了。〃
男人手指轻扣桌面。
屏风外美人步履轻轻,琴声渐远。。。。。。
〃你虽然想得不深,但这一着棋却下得恰到好处。让小王爷夺得了兵权,再让他去辅助八王爷,不愁大事不成。〃看了赵紫一眼,轻轻笑道:〃那孩子虽然性子烈了些儿,但你说的话他还是听得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