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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人与狗-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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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大概模仿得很像;让我回忆起信中的措辞。我就觉得写信这人有点……
方擎岳张着嘴;摔着手;好像想补充两句;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说什么。大家好像都有些激动了;但田静还是温柔地点点头;用始终悠扬的声音说:
〃这种人呀;我倒觉得;不能说他怪。从某种角度讲;他是很正常的。我虽然是哲学专业的;但是选修过心理学。现在有个特别流行的词;叫'强迫症'。像什么反复洗手;总是觉得自己没有锁门;就是典型的病征啊。〃
方擎岳赞赏地笑道:
〃你懂得真多。〃
田静羞涩地一笑:
〃还有呢。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除了刚才说的那些;还经常疑神疑鬼;比较常见的是被迫害妄想。〃
〃是不是老觉得人家要害自己?〃任莉莉眼睛一亮;〃可不是吗?那天;就是他让咱们相信他的那天晚上的第二天;中午;大家都吃饭呢;他突然冲进饭厅;声音都岔了:'是谁?谁?谁想杀我?'这么没头没脑的话;谁听得懂呀?后来他又嚷了半天我才明白。他不是摄影师吗?这城市临海呀;他早上去海边拍照;站在一块石头上;结果掉海里了。这倒是真的;我看他衣服半湿半干;可是他硬说有人推他;要不是他擅长游泳就回不来了;这我可不信。〃
田静笑着说:
〃嗯;这非常明显了。当时的情况;一定是这样:他看着脚下的海水;觉得非常可怕;要是掉下去会很危险;所以他心里特别恐慌;反复念叨'别推我;别推我;我不想掉下去';其实是他自己在往石头边缘走;却认为自己是被迫的。〃
我忽然觉得冷:
〃照你这么说;他也有可能看着火车来了;自己走向铁轨;才被轧死的?〃
她一楞:
〃这个……这个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不能光考虑心理因素吧?警察不是说他犯了什么罪吗?畏罪自杀也说不定。〃
〃也许还是因为分赃不均被同伙给……〃方擎岳的想象力更丰富。
〃你说谋杀呀?这种事怎么会让咱们赶上?〃任莉莉不以为然地笑。
〃我也觉得不会;还是自杀的说法比较可信。你想啊;他没事跑火车站干嘛去呀?当然是没想开……〃
我灵机一动:凶手肯定知道他去了火车站;尾随过去;把他……所以;从哪些人知道他要去火车站不也可以排除吗?我聪明吧?
〃哎呦;你想什么呢?不是那么回事。〃任莉莉嘲笑我。
老板解释道:
〃你不知道。我们这附近有个瞎眼的乞丐;有时候要到我这店门口来。昨天他又来了;来的时候吕良正好出去。这摄影师一回来;惋惜地大叫'以前住店;就注意到这好素材;怎么老错过';问在哪儿能找着他。我说'他经常在火车站呆着;你愿意看就看去吧'。吕良一听高兴了;在大厅里走圈;还自言自语'火车站、感光度''取景、火车站';倒腾一晚上。这不是;今天早上;兴高采烈;背上摄影器材就出去了;然后……就没回来。〃
我重重地靠在沙发上:这人想事情;就一定要张扬吗?死得有点活该!自我安慰地想想;我刚才的方法也不一定对;也许凶手就是想杀他;就整天跟着他;终于今天他站在了铁道旁边;所以逮着机会……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就什么都别说了。
〃所以呀;〃任莉莉尖锐的声音;〃根本没那么复杂;什么谋杀自杀的?也许他只是想从车头前边拍一张火车行驶过来的照片……哈哈!这应该算殉职吧?〃
其他几股笑声随之扬起;我不觉得可笑;却也跟着咧嘴。
〃谁?〃
大家都看向刘湘;她扭着身子;面对门的方向。田静说声〃怎么了〃;过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不速之客就挤进来。田静看着'他'笑逐颜开;我也如见故人--正是今天看见的那条狗。
方擎岳凑过去;拍拍它的头;看着被蹭脏的手:
〃你又来了?今天没被虐待吧?〃
怎么?除了我不知情;刘湘皱着眉头;其他人都一副老熟人的样子嘛;这狗常来?
老板从墙角端出一个碟子;里面盛着剩饭剩菜。没等碟子落地;它就抢过去狼吞虎咽。田静方擎岳蹲在旁边观摩。
老板叹口气:
〃给你留着呢;慢慢吃。唉;还说没虐待呢。今天中午的时候;那边'汪汪汪'地叫。那些人不但不给饭吃;还往死里打它。一只小牲口;招谁惹谁了?〃
〃那为什么还养它?〃
〃工地嘛;怕丢建筑材料;牵条狗来吓唬贼呗。用人家;也不好好对待;要不是我喂着;这狗早饿死了。〃
〃那不就等于是您养的吗?〃刘湘说。
〃可不是?第一次是它受了伤;趴在我门口;我看见了;就捡进来喂了一顿;后来让那些人知道了;索性不给它食;每天解开链子一会儿;让它上我这儿吃饭来。我也挺想就养着它了;可是它不在我这儿呆;吃完了还是回去;再让人家给它锁上;唉!〃
〃狗这东西;就是太忠了……今天我来的时候;看见那些人……〃
我把亲眼目睹的事情说出来;考虑到任莉莉在场;就把她儿子的光辉行动给省了。
刘湘听完;冷漠地评论:
〃能欺负人的欺负人;没本事欺负人的;只好欺负狗了。〃
我不知道该接什么;就建议和她凑近去看看。她摇头;可能是嫌脏。
这时;那条狗用餐完毕;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老板;脖子上的白毛像戴了条围脖。虽然一口吃不成一条肥狗;它还是瘦骨嶙峋;却一副很有自尊心和责任感的样子;比它的主人们得人缘多了。
晚饭后;回到我的屋子;一边整理那些被弄乱的东西;一边观察四周。
床;桌子;椅子;柜子;有电视;可是光看外观就觉得打开一定有雪花;远没有大厅的装备先进;毕竟那里是门面;需要多加装点;也难怪大家都往那儿扎了。看着单调的白屋顶、白墙壁;感觉比刚来时的定位下了一个档次。整体评价;这旅馆大概算惨淡经营;就是旅人们暂时的落脚点;家的感觉是谈不上了。
屋里就我一个人;我走来走去也没事做;想下去大厅呆一会儿。可是想到会碰上一同住店的人;又不想去了。为了定心;摆开本写日记。
写日记也不好好写;写两笔;停一会儿。多怪我吃写字这碗饭;学会了估测篇幅;虽然今天的事就那么几件;但一折合成字数……我头疼。好在我的钢笔十分体贴;恰到好处地没水了。我找到借口;把笔一插一扔;决定今天早睡;拿起旅馆提供的一次性刷牙器械奔赴水房。
水房的灯真有个性;平均亮20秒钟一灭;而水房门口的楼道附近又没灯;所以灭了就漆黑一团。最开始还吓我一跳;觉得比根本不亮还恐怖。
刚刷完;方擎岳进来了。我看见他;才想起和他还有话说:
〃嗨!〃
〃嗨!〃他答应着往脸上泼了一捧水。
〃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呢。你怎么和警察撒谎呀?这可不是好玩的;万一他们把你打成嫌疑呢?〃
〃撒谎?我没有啊。〃他抬头睁大眼睛。
〃你在火车站遇到我的时候;不是说在'找人'吗?后来你怎么又说去'看什么时候有车'?〃
他为难地支支吾吾:
〃本来……是去看车的;可是后来……不是……看见……她了嘛……〃
〃她?〃谁呀?
〃就是'她'呀。〃
〃谁?〃我还是不明白。
他不耐烦地看着我;在空中划着:竖、横折、横、竖、横。
田?
我回想起他这一天来眼神的落点:
〃明白了;明白了。〃
他翻我一眼;好像说〃你才明白呀〃:
〃当时就看见一眼;一闪就没了……我正犹豫要不要去找找她;就听说火车撞死人了。真是特荒谬;我当时第一想法是;撞死的不会就是她吧?其实;有一些你特别不想她出事的人;可是一有事;你就在心里不自觉地咒她……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我理解;我太理解了!
前些日子;小琳和同学去登山。早上她刚出门;我的一个朋友就来了电话;我们天马行空地侃呀。他说起他们单位一个同事的女儿;前两天去爬山;结果赶上暴雨;被泥石流埋在下面了;好好一个花季少女就……我当下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今天她去的山区一定有雨;泥石流是跑不了了;即使只埋了一个人;那也是我妹妹。我放下电话;坐下;站起来;走两圈;再坐下;周而复始。直到小琳推门进来;指着我的鼻子骂'你又把地板踩这么多脚印;自己也不知道擦';我才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然后呢?〃
〃我就过去看呀;那里围了一圈人;都挤不进去;我在外面听人议论;好像死的是个男的。虽然确定不是她;可是我也踏实不下来了;就到处寻觅;再往后……不就碰上你们了。〃
〃你帮我们打完车以后;又找她了吗?〃
〃找了;到最后也没找着;就回来了。〃
〃我说呢……在大厅里我叫你;你直盯着前头;好半天才理我;原来是……看见她在那儿看电视;就安心了吧?哈……你加油啊。〃
他沧桑地一笑:
〃没戏;陌生人永远都是陌生人。〃
我被他的语调震慑住。发呆的时候;他已经走出水房;却伸头回来加了句:
〃倒是你……要加油啊。〃
〃我……〃
还在误会我和刘湘呀?我刚想辨白;这小子早不见人影。也好;省得越描越黑。再说我认识他还不到一天;凭什么解释给他听?
我拿着刷牙缸往外走;灯又周期性地灭了一下;再亮时江汨已经出现在门口;吓我一激灵。我不加理会;绕着走;经过他身边时;听见他说:
〃那些警察;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瞎问……〃
背着人就不叫〃叔叔〃了?这孩子!我不说话;看他能说什么。
〃我看见了……〃他骄傲的表情好像在说:〃这件事我知道;而你不知道〃;〃有人把他推下去的。那边人过来过去的;可是闪开一条缝;我就看见了。灰色……〃
〃嗯?〃
得到回应;他更笑起来:
〃灰色的衣服。〃
说完轻快地走开了。
灰衣服?我在哪儿见过呀?大厅……沙发上……田静?
我自嘲地笑起来:我干什么呢?这孩子说的话;能信吗?
回去躺在床上;我开始想今天的事。
那个吕良;死得真是没有建树。凶手;大概很聪明吧。推下月台;原本已经是非常隐蔽的方法;几乎不可能有目击者;何况用在他身上;搭配他的性格;简直合适到像量身定做。如果没有那封信;他这样死了;警察来调查;询问这里的人;会听到我在大厅听到的那些话;认为他有心理疾病;是自己不由自主地跳到铁轨上……也就是个意外。妙的是;这个结论;不是凶手费尽心机误导来的。死者就是这样的人;不只一个人看到他的怪异举止;难道他们都撒谎不成?我相信他有〃强迫症〃;但真的有〃被迫害妄想〃吗?那次的坠海事件;就发生在他当众猜测贩毒内幕的第二天;也许是一次不成功的谋杀呢。
是啊;谋杀。多亏有那封信;让我们知道他死得不简单。那封信……嗯?信里是不是说;他总是住在这个旅馆;住店期间经常看到某个人……那么这个人;也是旅馆的常客了?明天应该问问老板;如果现在这些人里;哪个是第一次来;应该就可以排除了。最好只有一个常客……不过哪有这好事?
当然;除了这个;还要……
哈……困;睡了。
盲人与狗(四)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可不是出于自愿。到个生地方睡不好;还做了奇怪的梦。我一边梳洗整理还一边琢磨那个梦境。
下楼到大厅;有两个人比我起得还早。一个当然是老板;站在柜台后;另一个是刘湘;坐在电视前的沙发上。本想过去叫她一声;可是她还是那副重逢后我看得最多的表情;真应该在旁边树块牌子;写上〃思考问题中;请勿打扰〃。再想起昨天好几次都是我过去和她打招呼;她从没主动理我……算了;也别和她太亲近吧;不然就不只方擎岳一个人误会了。
我出了旅馆;拿着城市地图找公车;去医院探望杜公子。
总算没把自己丢了;却来得太早;还不到探视时间;只好坐在候诊的椅子上;看宣传大屏幕。翻来覆去演那几个短剧;指导如何就医的;有时插一些热门疾病的防治与诊断;相当无趣。只有一个段落看着亲切些;是本院的名医专访;受访的是个秃顶的老头;脑科专家。几个星期前;我在新闻里见过他;说他和同事们合作完成了一例极其成功的开颅手术;具有〃使该领域的研究达到世界最尖端水平〃的伟大意义。我一直不明白那些心脏和脑的手术;为什么每做完一次就要报道?难道每一次都那么不一样?唉;我也不懂。
思路从这里出发;我开始浮想联翩。第一个提倡开颅手术的;应该华佗吧;可惜被讳疾忌医的病人杀了。可见一定不要给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看病。而曹操;按现在的话说;得的应该是脑瘤?
越想越远;已经不着边际的时候;护士说〃行了;你可以进去了〃;我这才收功。
单人病房里(反正医药费警察局报销);杜公子倚躺在床上。旁边站着一个护士;手脚麻利地把点滴针扎进他的手背;用胶布封个十字固定;态度可人地微笑:
〃疼吗?〃
杜公子当然是笑回去:
〃不疼。〃
护士说了句〃就你一个说我扎得不疼〃;高兴地走了。
她刚刚走远;杜公子忽然翻身趴在枕头上;左手微微颤抖。我听到沉重的深呼吸和咬牙切齿声。
〃怎么了?〃
枕头里传出的声音意味深长:
〃疼呀……〃
我幸灾乐祸:
〃你不是说不疼吗?〃
他直起身子;长叹一口气:
〃不疼我转神经科了。〃
我再笑一阵;标志着闲聊的结束。
谈到正题;我把案情的进展简略告知;并说目前还不能排除任何人。说到我怎么采取行动;在柜台磨磨蹭蹭;偷看登记簿时;我还怕他骂我胆小;没想到他大加赞赏;说怎么小心都是应该的;如果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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