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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张恨水-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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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的书太多了,藏也无处可藏,扔也无处可扔,送也无处可送。那个时候,人人自危,个个害怕,谁都处在“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之际,这些书会给你带来满门查抄之祸,避之犹恐不及,谁敢惹火烧身?胆小一些的亲友,把父亲的书都烧了,就连一位在我家40多年的老奶妈,也不敢收藏它,说是农村也不安全,转移农村也行不通,只好把父亲的主要著作和他最喜欢的书藏起来,其余的只好听天由命了。父亲自己曾有句云:“手泽无多惟纸笔,”这是父亲一生的心血,一定要把它藏好,豁出去了,就把它藏在家里,不过我把书的封面撕了,父亲的诗稿集《病中吟》、《闲居吟》的封皮也撕去了,反正红卫兵是一群不学“有术”的造反派,一旦被“抄”出来,就说是我写的,也许能侥幸混过去,当时就是这样想的,父亲的这百十本书把我折腾苦了。内子帮我把书用油布包起来,藏在煤缸里,父亲说这样会弄脏的。我又把书藏在床底下,父亲又说这样会弄潮了。于是在这炎炎的8月,从早到晚,搬来搬去,弄得我浑身是土,浑身是汗。父亲跟在后面,总说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最后,我只好把书依然放在旧书橱里,外面贴上白纸,算是“藏”好了。事后,我这“聪明绝顶”的藏书术,被全家传为笑柄,他们说“应该在贴上的白纸上,大书‘此地无书’,才能载进‘新笑林广记’!”我只能苦笑着说:“那时候人都吓糊涂了,自然做的是糊涂事!”
  当时,父亲的主要著作由我保存,他手写的诗稿,由二家兄藏在他的办公室里,二家兄到湖北干校后,又转由我保存。其余的书,三家兄、大舍妹也曾分散地保存了一两本,免得一人出事,书被“一网打尽”。我把这上百本书,放在一个行李袋里,从此,我和父亲的著作便形影不离了。当时并没有想到他日再版,这是一个不敢奢望的事情,虽然日后它成了《张恨水全集》出版的基础。不过在那恐怖的日子里,我还是清醒地认识到,这是父亲留给我们最珍贵的手泽,是他一生的心血,也是我家的全部“财产”!要作为传家宝,一代传一代地保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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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大革命”中(3)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在“横扫一切”的狂风恶浪席卷下,父亲的老友全都被整得死去活来,有的被遣送回无亲无友的原籍,有的被整得跳了什刹海,而父亲却“幸免于难”,没有被当面批斗,甚至连家也没被“抄”,这种“奇迹”,看似意外,实则有因。首先是他所在单位中央文史馆的保护,因为按照当时是非颠倒的标准,文史馆自然是“洪洞县内无好人,”大家“彼此彼此”。于是中央文史馆把招牌摘去,嘱咐馆员们都不要来上班,让“造反者”无从寻觅。其二是父亲生性淡泊,不喜欢抛头露面,诚如他自己诗句所云:“如今悟得为人理,少向输赢角逐中。”加之有病,更是深居简出,风头不健,不是“首当其冲者”,正所谓“因病得福”。其三,也是最主要原因,那就是母亲的好人缘儿,母亲一向乐善好施,急人危难,凡是有求者,莫不慷慨相助,附近的左邻右舍,家家都得过她的钱与物相助,这就是父亲赞美母亲诗句所云的“遇人遥远给春风”的原由。尤其多亏了街道主任李嫂。李嫂在家乡时,其夫在我家做厨师,在母亲的劝说下,他才回家接李嫂出来。而且临行前,母亲给他做了新衣,买了礼物,好让他体体面面地回乡。李嫂到了北京,母亲让他们夫妻住在我家前院,还不收房租,解放后,母亲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可以开个小店为生。当“红卫兵”要来抄家时,上面已有规定,需“三结合”,就是经单位、派出所、居委会三方批准,李嫂在居委会对前来的红卫兵说:“张先生家我知道,他们是好人,除了书,没有别的!”由于街道的保护,我们的家居然成了浊浪袭来中的避风港,父亲才得以“安全无恙”。可见就在那阴晦凄冷的风雨中,也依然有浇灭不熄的人性之光!
  

父亲最后的日子(1)
就在这惶然不可终日的煎熬中,却也给父亲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喜讯,那就是大舍妹明明在离京两年半之后,回家结婚。虽然是严冬12月中旬,但我们感不到丝毫的凉意。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父亲扶着门框出来迎接大妹,憔悴的脸上绽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明明的归来,使小书房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尽管笑声是沉闷的,但毕竟冲刷掉了心中半年多的积闷。
  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年月,大舍妹的婚礼自然是一切从简。可是父亲总记得母亲的临终嘱咐,尽量搞得欢乐喜庆一些,更何况这是他偏怜疼爱的大女儿。外面的饭馆也都“革命化了”,父亲觉得不能请亲家在外面吃饭,就在家里吃顿便饭,也是表示一点恭敬之情。于是父亲把采购食品的任务交给了我的妻子,要她尽力买得丰富一些,而且他还让人搀扶着看看新房的布置,也看看我们准备的菜如何。
  大舍妹结婚的那天,父亲特意穿上了妹妹给他买的蓝布罩衫,迎接亲家的到来,家宴很丰富,饭后全家合影留念。这些活动父亲都高兴地参加了,他还一直陪着亲家聊天,尽管很少说话,也显得有些劳累,但是看得出他很欣慰,有一种又完成了一件大事的释怀。
  大舍妹明明婚后的10来天,我们尽量多陪伴父亲,尤其是晚饭后,大家都会到小书房里,和父亲围炉闲话。“花盆炉子”的火,烧得旺旺的,碧螺春的茶香飘散在满屋,似乎听不到外面呼啸的西北风和“打倒”的喧嚣,屋子里显得生机盎然,我们又恢复了天南地北的“海聊”。大舍妹会讲一些四川的见闻,父亲听着我们聊天,看着满屋的儿女,尤其看着作了新嫁娘的明明,脸上露出了十分满意的快乐,但是这也是他最后的快乐。时间过得真快,大舍妹的十几天的婚假,很快就过去了,兄妹们又将天各一方,靠着书信来倾诉骨肉之情了,父亲虽然不言不语,但是他有一种预感,只是不流露出来。当大舍妹向他告别的时候,他压抑很久的感情终于爆发了,父亲踉跄着奔向大门外,我赶紧跑上前搀扶着他,父亲倚着我的身子,执着大妹的手,老泪纵横,痛哭失声地说:“明明,爸爸怕是见不到你了……”此情此景,我们能说什么呢?我只有挥挥手,让大舍妹离去,她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父亲用饱含热泪的眼睛凝望着大舍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弯处,没想到一语成谶,这是父亲留给明明的最后一句话,父女俩竟成诀别。不过,父亲望着大舍妹那温柔、深情而又依恋无奈的目光,却永难磨灭的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
  时间悄悄地滑过去了,终于熬过了漫漫的寒冬,1967年的春节不管世上的“天翻地覆”,依然降临了。春,带给人们的是温暖,是复苏和希望。虽然街上的标语和打倒之声,仍是“如火如荼”,但北京市民还是没有忘掉这个带着祝福的传统佳节,凭着副食本和票证上的供应,忙着抢着采购年货,倒也呈现出一派不谐调的年味儿。
  说实话,看着年迈体弱的父亲,加之我们兄妹,按当时的说法,是名副其实的“臭老九”,随时随地都可能被“揪”,实在是打不起精神过年。倒是父亲没有忘了这个年,把我和内子叫去,说:“过年了,你二哥会回来的,小弟弟更是盼着过年。”在父亲的吩咐下,我们也就忙碌起来。
  除夕那天,在郊区上班的二家兄和“停课闹革命”的二舍妹,都赶回到家里。年迈的老父依例向祖母跪拜辞岁,“接祖宗回家过年”。当我们把他扶起来时,他对我们说:“我向祖母跪拜辞岁,是我的习惯,不这样,心就不安。我不要求你们也这样做,但要你们看看,这不是迷信,是表达感情的方式,希望你们不要忘掉祖宗!”除夕的团圆饭,虽然没有往日热闹,但在非常时期,也算是“苦中作乐”吧。饭后,病弱的父亲还是没忘了给两个小孙女压岁钱,这些事情,本来是母亲做的,如今父亲却也未能免俗地学起“妈妈论”来,真是难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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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后的日子(2)
稀稀落落的鞭炮声,送走了春节。几天年假,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二家兄回到郊区单位,仍旧去参加“斗、批、改”,家里只剩下我和内子及二舍妹、小弟弟陪伴父亲,显得异常冷清。往年宾朋满座红火的场面却变得没有一个客人来,只有北屋西间座钟的滴答声,划破了小院的岑寂,这是我记事以来,从没有过的事。但是父亲仍然吩咐我们,留下一些菜,好招待客人。他独自坐在屋里看书,有时会放下书望望门外,虽然没有动静,但是我们明白,在他特意留下的“年菜”的举动,就是惦记那些“生死未卜”的老朋友,希望仍能和这些数10年的知交,把酒论文,共度新春。呜呼,此愿成虚,父亲无奈地又埋首于故纸堆中。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他的老友没有忘掉“老大哥”,就在父亲逝世后的第四天,张友鸾叔受几位尚能“自由行动”的父执之托,来看望父亲,并要约定日期,来我家小酌。当友鸾叔得知父亲已仙去的消息,不禁潸然泪下,顿足自悔地连连说:“早来几天就好了!早来几天就好了……”当然这是后话。
  过了年不久,父亲可能得了感冒,身体更加虚弱,不仅说话越发困难,还不断地喘息。我要带他去看病,他不愿意,说:“只是有点小不舒适,不需要看病。”再劝他,他就不耐烦地说:“不用看,看也没有用!”说完就又埋下头去看《四部备要》。那一阵子,他从早到晚,都是在读这套书,好像是在抢时间,多读一本是一本,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心愿。他本来就是历史癖,在读这些书的时候,是那样专注,那样认真,不知他在品味历史的同时,会省悟到什么?反思些什么?
  正月初六的下午,我看他的病越发严重了,就带他去急诊,但他还是不同意,在我和妻子、二舍妹的苦苦劝说下,他才同意第二天由我陪他去看病。当晚11时半,我看他的屋里还亮着灯,不放心,就披衣过去,看他仍在拥被读《四部备要》,便对他说:“爸,明儿早上您还要去看病,还是早点睡吧。”他把书缓缓地放在枕边,说了声:“好。”我看他安静的睡下,替他关了灯,才回到自己的屋里。
  不想第二天,农历正月初七的早晨,差十分七时,父亲起床,在家人为他穿鞋时,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等我和二舍妹、妻子奔到时,他已停止了呼吸,还是脑溢血发作,我为父亲轻轻地合上了双眼……传说正月初七这天,是造物主创作人的日子,因而称之为“人日”。父亲就是在“有了人”的这天黎明阖然长逝的,身边放着的是一本《四部备要》。他没有一句话,没有一丝呻吟,更没有一丝痛苦,安详平静的离开了人间,享年73岁。我想他留下了三千万言的著作,要说的都已说尽了,话已经是多余的,他的书会世世代代地向人们倾诉着他的衷肠,向人们促膝谈心。所以在二家兄和我护送父亲的遗体去往八宝山殡仪馆时,没有送灵的人,没有鲜花,没有音乐,他静悄悄地来到这个世界,又静悄悄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可说是“来清去白”!事隔多年,我才突然想到,父亲留给这个世界和人们的最后一句话是:“好!”我不知道这个“好”,是赞美人间,还是总结他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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