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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火战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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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木……仿佛一瞬之前,刚有一群野兽奔过。

昭云大骇,连退两步,踏在一根倾倒的巨木之上,却直直触到了地面,他仔细看去,原来都是幻景,像水中的倒影一样,虚浮在实景之上。

饼道长随手一指那日群兽的来处,道:“走吧,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苍雾灵洲的西南部的一处密林中,树影交织,虽然是白昼,依旧不见光线,一个黑衣的女子跪在地上。

她的前面,是一口巨大的铜鼎。鼎中盛着琥珀色的液体,被鼎下的火焰灼烧着,慢慢蒸腾起来,热气在空中变化出无数的形状,忽然凝成一股白烟,直冲着黑衣女子而来,

黑衣女子面露惧色,却不敢妄动。

铜鼎之后的黑暗处传出了低低的笑声:“夜景,你还是那么怕热。”

夜景低头不语,白烟却在她一尺之外停了下来,在空中扭动几下,渐渐显出一个女子的身影来——白衣长发,眉目清浅,最醒目的是左颊上的花纹,似凤尾又似火焰。

“看清楚了,这是圣凰部落本代凰女,马上就要离开苍竹海,在外游历修行。牢牢记住她的样子,”黑暗中的声音幽幽传来,“去吧,将她带回来。如果做不到,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夜景站起来默默行礼,转身没入了黑暗之中。

第七章 碧池

 拜师自然是想要学习本领。

有了本领,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所求不过是随心两字。

虽然苍雾号称是灵术圣地,但能够找到一个法术高强的师父也不容易。

以上种种,都是炎歌用来安慰自己的“大道理”。所谓大道理,总是先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面目,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点头称是,但是却不能让听者真正信服。比方说现在,炎歌的心底就有个愤愤的声音,怎么也压不下去:“昭云,你竟然就这样走了。”

看着昭云和饼道长的身影消失在山坡那头,炎歌拎着小狐狸的脖子站起来:“走吧,我们也走吧,都走吧。”

他穿过鹰谷,沿着一条小溪慢慢向山里走去。越向前行,水势越大,等到小溪变成小河,再汇聚成一汪碧池之时,已经离开鹰谷数里。

碧池四周草木繁茂,锦燕、柳雀、白鹂……各种各样的飞鸟在其间跳跃玩耍。碧池中心的小岛上,水禽迈着细长的腿,优雅地在水边踱步。

和千鸟之森的其他地方不同,这里多是一人来高的灌木,少有数丈之长的巨木。灌木之上花枝缠绕,明艳的花朵在阳光中灿然绽放,微风一过,花瓣如细雨一般,纷纷落下。

花木层层掩映之下,有一间林木搭成的小屋,门扉轻掩。炎歌走上前去,吊在房檐下的一只宁蝠睁开左眼瞟了瞟炎歌,又瞟了瞟他手里拎着的小狐狸,似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打了个哈欠,又闭上了眼睛。

炎歌敲敲门,屋内传出男子的声音应道:“进来吧。”

炎歌将小狐狸放在门外,握了握拳,走了进去。应声的男子坐在屋中,正在给一只刚刚孵化出来的小鸟喂食。男子穿着黑色的斗篷,墨色的长发用一支木簪束在头顶,身旁站着一只半人多高的白色木樨鸟,嘴里叼着一个水壶,给桌子上的茶杯续水。

男子并不回头,只道:“你不是和昭云在千鸟之森里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昭云呢?”又对那木樨鸟道,“西琴,来者是客,给炎歌倒杯茶。”

屋内虽然还有椅子,炎歌却不敢坐,只是立在远处,看着那木樨鸟真的就从橱柜里叼出一个新的杯子来,再从一个圆圆的木桶里倒出些花瓣来,又添上水,用嘴叼着,晃晃悠悠地送到他面前。

是紫明花泡的茶水,闻起来带着馥郁的花香,入口却只有淡淡的一抹香气,倏忽即散。炎歌喝了两口,还是觉得嗓子发干,连话都说得颠三倒四:“昭云,走了。跟着一个道士,拜了师,离开了。”

男子手一抖,勺子中熬成糊状的米粥颤颤泼了出来,木樨鸟西琴低鸣一声,急急奔入隔壁的房内,叼出一块干布来,丢到桌上。男子叹一口气,将正在喂食的小鸟放到一个铺着软布的篮子里,拿起布子来,在桌上慢慢擦拭。

他心中忧虑,好一会儿才问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炎歌答道:“一切尚好,只是还不能飞行。”

男子放下布子,慢慢道:“罢了,他逃出苍竹海,本来就是想要修习法术,我不教他,也不能不让他去向别人学。由得他去吧。”

他虽这样说,但终究是放不下心,默然半响,方才又道:“炎歌,这几个月辛苦你了。”

炎歌所等的,也就是这一句话,此刻听到心中却微有酸意,紧紧喉咙才道:“九叔哪里话,都是我应当做的。”

男子点点头,炎歌便告辞。他上前两步,将杯子放到桌上,目光不敢稍斜,一步一步朝外退去,合上门的瞬间,他才忍不住看了看男子的背影。

炎歌第一次见到昭云就在这里,黑衣男子笑着对他说:“原来你就是炎歌,已经长这么大了。”

尚在昏迷之中的昭云躺在隔壁的床上,身上的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脸上东一道西一划抹着烟灰。

男子道:“我是九濂,这次请你来帮个忙,”他指指昭云,“能帮我照顾他吗?带他回到鹰谷,让他就当是你救了他。”

昭云的伤势看起来严重,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九濂每日让西琴送药过来,昭云很快就醒了过来。

后来和昭云在千鸟之森一起流浪的时候,他常常想,如果不是昭云的出现,也许他永远不会见到九濂。

炎歌从记事起就生活在鹰谷,但他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像是从天而降,落到这里一般。等他逐渐懂得别人那些窃窃低语的含义时,才明白这样一个地方不可能无故收留一个毫无来历的人。“没有来历”,只是他的来历不那么好说罢了。

他是被鸟雀遗弃的孩子。

每年三月初三,千鸟之森的鸟儿沿着传说中千鸟护送凤凰的路线,向忘归崖飞去,如能在当日到达并顿悟灵根,便能脱胎成妖,化为羽灵,进入圣凰部落。但是这些化作羽灵的鸟儿的后代依旧是凡鸟俗根,无法带到苍竹海中,只能遗弃在千鸟之森。

稚鸟本就脆弱,又失去父母的呵护,多半是活不下来的,甚至有些野兽就专门找寻稚鸟为食。三月三,既是鸟族的盛事,却也是鸟族的惨事之始。

大约在十八年前,有一个叫九濂的道士来到千鸟之森,找到被遗弃的小鸟,抚育它们长大,又驱逐那些趁机作乱的野兽,千鸟之森这才渐渐少了稚鸟被食的惨剧。

谁知第二年三月初三的时候,他竟然在一对已经飞升的鸟族夫妇的巢穴里找到了一个人族的孩子。这对鸟族夫妇不知是从什么地方捡来这个孩子,也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联系到孩子身世的东西。九濂虽然在树林里有居所,但因为其中收养了太多的稚鸟,并不适合人族幼儿的生活,只好将这个孩子送到了九州人聚居的鹰谷。

九州人到底良善,留下来这个孩子,九濂离开时给他取名:炎歌。

对于一个靠着百家饭长大的孩子来说,学道修仙是太遥远的事情。在遇到昭云之前,炎歌的生活就是在千鸟之森的树林里找食物,偶尔给村民做做散工,赚点儿零钱。

从他知道自己曾为鸟类抚养的事情之后,对于长翅膀的动物就有一种特别的感情,有时候看着那些在天空中飞过的鸟类,他忍不住想:这一辈子一定要见见什么是羽灵,千鸟之森的那些稚鸟不会说话,他可以代它们问问,是什么样的魔力,能够让父母宁可抛弃儿女,也要变成羽灵?

今年三月初四,炎歌像往年一样在树林里找寻是否有被遗弃的稚鸟,寻到几只,他便将稚鸟抱在怀里走到鹰谷西北的一个山坡上,过一会儿就有拖着一个摇篮的两只大雁徐徐飞来。他只要将稚鸟放到篮子里,很快就会送到九濂居住的地方。

这一年,大雁却带来了一封信,青色的布料上,用宁乡灰熬成的墨汁写着几个字:“速来我处,九濂。”

然后,他就被领到了这里。

第八章 扑袭

 因为饼道长不肯再施展昨日的提领跳树之功,昭云只好步行,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沮丧。师徒俩都不说话,一前一后在寂静的山林里行走。

昭云一边走一边打量四周,浮在实景之上的虚景固然让人悚然心悸,但真的静下心来,却觉得那一日便恢复原状的实景更是惊人。他早听说千鸟之森的树木神灵非凡,常有樵夫上山,发现前一日伐去的树木,又从根部长出一模一样的枝干来,故而有“千鸟之森,伐之不绝”之称。

世人皆道苍雾乃灵气汇聚之地,既有圣凰等族极擅法术之故,也因这造化之功殊为玄妙。

千鸟之森共有九座山丘,景致各有不同。高者如西南的大鸣丘和巢山,多生粗大的树木,山顶长年积雪,据说还有雾柏等奇木。广者如中央的千羽丘三峰,连绵数十里,则以梧桐为主。东南部的竹鸡岭多生竹木,西北部的乌鹊垄和朝乐、白鹭两丘因为地接西北方的雷暴泽,水气缭绕,所生树木更是奇异。

鹰谷便在乌鹊垄之东,村中人常说,沿着乌鹊垄的南缘一直走出去,就能够到达海边。他们的祖先,就是从那里上岸的。

九州人移民已近两千年,虽然在苍雾历史上不过短短一瞬,推究起来却也不易。村人也多半当做闲暇时的逸闻趣事说来听听而已。凡俗琐事,牵扯了他们更多的心思。修道顿悟尚需灵犀一点,他们却连灵犀为何物都不知。苍雾飘渺的灵气,和夜晚的梦境一样遥远。

饼道长走起路来晃晃悠悠,一开始是向右倾,转个弯就开始往后倒,也亏得昭云对方向十分敏感,渐渐发现饼道长的身子一直是偏向灵洲东北,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身子牵引着一般。而他们,则是朝着西方走去。他不禁停步回望,东北天际那如火一样的碧色早已褪去,可是留在心底的震撼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忽听走在前头饼道长跺跺脚,昭云急忙收拾心思,埋头跟上。

远处,夜景站在一棵一丈多高的苍杉上,静静地看着师徒俩。

她身上的黑衣原来也是一件斗篷,领口处绣着一只小小的四翅夜枭,腰间用一根鸢草编成的带子束紧,十分利落,扶着树干的右手上戴着一个骨头磨成的镯子,左手则握着一杆光滑的短竹枪。苍杉墨绿色的枝叶像是另一个斗篷一样,遮挡住了她的身影。

她观察了半天,视野范围之内都只有一个邋邋遢遢的道士和一个九州流浪儿打扮的少年。可是每当她握紧竹枪,凝神在林中搜索羽灵的气息之时,此处却有感应。

大部分鸟类的气息是明亮的橙黄色,有淡淡的果香;树木的气息则为青色,气味略带苦涩;人族和动物的气息则更为复杂多样……只有圣凰部落一脉的羽灵气息无色亦无味,细听还有微弱的风声。

她身负寻找圣凰部落凰女的重责,一入千鸟之森便开始搜寻羽灵的气息。圣凰部落多半隐居在苍竹海,只在乌鹊垄一带有微弱的气息,一路寻来却不见羽灵的踪迹,凰女更是不知身在何处。

如果不能及时将凰女带回去……铜鼎中琥珀色的液体……扭动着的白烟……还有那黑暗中低低的笑声……

夜景深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继续往下想,凝神再次探查附近的气息。

这少年身上的气息并不纯净,甚至还带着沉沉的灰色,却能听到风声。他不会是普通的人族,但也不同于一般的羽灵。气息中的风声断断续续,夜景恍然,原来是一只不会飞翔的羽灵,

道士的气息更为古怪,稍一接近,便有强大的寒意扑面而来。她从来没有听闻,会有什么生灵拥有这样古怪的气息。但是苍雾神异之事多如苍穹星辰,单凭一族之力,是不可能全部了解的。就算是强大如族长,混合了数十种生灵的力量,还是掩盖不住本族那刺鼻的血腥气。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道士和少年一样,都不是她要找的目标。

夜景嘴角弯起一个不知是何意味的角度,收好竹枪准备离开。除了这里,还有一些可疑的气息需要探查清楚,她知道乌鹊垄的那一头有九州人的聚居村落,也许在那里,会有斩获。她拢起斗篷一角,便要纵身跃向空中。

恰在此时,那少年忽然回头,视线穿过她藏身的苍杉,直直地打向遥不可及的远方。夜景的目光碰到少年的眼睛,不由得微怔,手上动作一顿。

那双眼睛,少年的那双眼睛如此熟悉。

她似是不敢相信,慢慢低下头,记忆中只有一片空白,可是那双眼睛还在。那双眼睛,那双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像刻在岩石上的刀痕一样,永世不能抹去。

她急急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年,提着斗篷的手无力地松开,失去支撑的斗篷轻飘飘垂了下来,擦过苍杉粗糙的树干,发出“沙沙”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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