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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情女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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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雨抢着接过来:“我不想的,可是你这样对我,就是铁石心肠也动心了,所以我现在,哎,我真对不起你……”

可意也笑着抢话:“我不知道爱情是什么时候降临的,但是它已经来了,我们只有面对,让我们好好想一想,如何可以不伤害每一个人……”

陆雨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却还要抢话:“我何其幸运遇上了你,又何其不幸相遇迟矣,这世上,我并不是第一个为两个女人所爱的男人,可是为什么我就这样痛苦……”

四个女伴都快笑倒了,连陈玉也笑得没力气记录了。

咪儿说:“这就是男人和男孩的不同了。多会说话呀。那是一帮子久经沙场,有本事把绝交信写得跟求爱信似的主儿,把你卖了你还帮着点钱呢。他们在每件事开始前,早把后路给自己留好了,什么叫步步为营,什么叫恰到好处,什么叫量入为出,全套武艺都精着哪。其实想想也很不容易做到呢。”

陆雨说:“所以他才会假惺惺地说为对方着想,动员女孩结婚,太虚伪了,其实不过是为了逃避责任和良心谴责给自己留后路罢了。”

陈玉叹息:“其实想想这些把戏一点也不新鲜,摆明了骗三岁小孩的,可是就有那么多无知少女喜欢上当。”

咪儿说:“要不怎么说女人在恋爱中的智商等于零呢。”

陆雨说:“她们上当是因为她们渴望上当。”

陈玉说:“你这句话有点绕,能不能解释明白点,让我记下来。”

陆雨认真地想了想,说:“每个女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悲剧情结,林黛玉式的,朱丽叶式的,或者安娜卡列尼娜式的。这种寻求悲剧美的性格特征导致了少女们的自讨苦吃。说得刻薄点,是一种自虐倾向。遇到一个未婚的男孩子时,因为明知道他是有可能性的,有发展前途,于是便不自觉地矜持起来,考虑挑剔,犹豫踌躇……”

可意接下来说:“可是已婚男人,自打认识他那一天起,便知道他是不属于自己的,没可能的,还没等真正爱上,已经被那种绝望感打败了,被故事的悲剧精神打败了,被自己的可怜与无奈打败了,于是一跟头栽进苦恋中无以自拔,再也没有精力和空闲去想这男人究竟是不是值得自己去爱。因为所有的时间与气力,都用来想方设法,殚精竭虑,从对方的老婆怀里去抢、去夺,那一分分、一秒秒,那一点点、一丝丝,全不顾及自己即使得到,也只是一些剩余物资,无论时间与温存,都是批发之后的零售,二次处理。”

陈玉记得很满意,不住点头说:“经典。你的意思是——她们爱上了爱情本身?”

陆雨说:“是爱上悲剧本身。爱上已婚男人的已婚身份。爱上爱情的不可能性。爱上自己的眼泪与心痛。”

咪儿笑起来:“咱们今儿个怎么都变成恋爱专家了?”

可意又在总结性发言:“婚姻是一场豪赌,嫁给谁都有赢有输,但是爱上已婚男人,却是一场必输之赌,因为在开局之前你已经输出了立场,亮出了底牌,就算赢,也有限了。”

陈玉记下最后一句,停下手来问可意:“我给你们做一个《为何偏偏爱上已婚男人》的策划怎么样?”

可意认真地思考。

夜里十二点,可意忽然被电话铃吵醒了,是陆雨,劈头就说:“我想起来了。”

可意睡意正浓,不耐烦地:“你想起什么了?”

陆雨说:“我想起张晓慧是谁介绍的关系了,是你们的老板古总。”

“什么?”可意一下子全醒了,“你说是谁?”

“是古建波古总。”陆雨肯定地说,“古总的父母在大连,是我茶楼的老主顾。有一次他陪父母来喝茶,聊起来,知道我和你是同学。隔了几天,他父母再来的时候,就跟我提起晓慧来,让我介绍给你。我当时还问呢,古总是杂志社老板,他直接安排不是更方便?他父母说,这正是古总的意思,他给你安排作者,会有以势压人之嫌,会让你反感的。”

“他这么说的?”可意想,这还真是古建波的口吻。

陆雨说:“没错儿,当时我还笑呢,说你这主编当得比老板还牛,老板做事还得看你脸色。可是因为那之前我从没跟慧慧见过面,连电话也没通过一个,过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意忽然觉得头疼,仿佛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在往外冒,可是哪个也冒不出来,理不清楚。古总认识张晓慧,而且这么细心地帮她引荐安排,可见关系还不一般。张晓慧孤身一人,流落北京,她明明没工作,为什么哪儿都不去偏偏到北京来?她的地下情人会不会正是古总?难道,古总才是孩子的父亲?

很明显,她想到的,陆雨也想到了。陆雨说:“古总已婚,有钱有地位有能力,可就是没诚意没胆没自由,他把慧慧弄到北京去,给她吃给她住但不给她名分,只让她做自己的地下情人。慧慧怀孕了,古建波让她把孩子打掉,可是慧慧不肯,于是他们分手——你说我这分析对不对?”

“古建波的种种的确符合我们今天猜测的所有条件。”可意打了个哆嗦,觉得心里乱极了,“可是慧慧又为什么自杀呢?”

“也许慧慧本来打算自己做单亲妈妈的,所以她很有计划地躲起来,连我们也不肯见,就是怕我们会劝她打掉那孩子。可是孩子出生后,古建波连面也不露,这让慧慧觉得绝望。心理学上说,孕妇在生产后多半会有产后忧郁症,也许慧慧也是这样,而且因为她很孤独,无人安慰,情形就比一般人更加严重。出院后,她的这种绝望情绪达到至高点,钻进死胡同走不出来,至于自杀……”

陆雨的叙述就跟她亲眼看到了一样,随着她的叙述,张晓慧遗孤的身世之谜慢慢浮出海面,可意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一条隧道,那是通向秘密的必经之路,可是她却站在入口处害怕起来,不知道这秘密的最终揭蛊,会给自己以及整个杂志社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倘若自己的老板正是害死好友的真凶,她还要在《红颜》服务下去吗?她该如何为好友报仇雪恨?更要命的是,她该如何去寻找那个下落未明的孩子?是否,应该把古建波作为打开秘密的第一个缺口?

2、

不等可意去找古总旁敲侧击,古建波却先对可意鸣锣开鼓了。

这天上午,古总将可意叫进了自己的社长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会计说你这个月的稿费超支,是怎么回事?”

可意解释:“是预付了下期主题秀的策划费。大连服装节就要到了,我们联系了几个项目,需要预付两千块车马交际费,等到稿子发了以后,再从稿费里扣除就是了。”

“这不大好吧?”古建波阴阳怪气地说,“谁都知道你是大连人。大连是你娘家。谁知道谁领走了这笔预付款?你说从稿费里扣,是扣给作者了吗?”

可意火了:“你的意思是我自己贪污了稿费?”

“我可没这么说。”古建波并不想真正惹怒岳可意,他还指着她替他卖命呢,忙息事宁人地说,“不过是财务说,这不符合规矩,惹人闲话。我就是提醒你报销的时候把账单做清楚一点。”

“不用报了。这钱我自己付。”可意不能忍受别人的怀疑,拍案而起,“顺便说一句,我辞职。这个月工资送给杂志社了。”

说完,可意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差点和站在门外的小于撞个满怀。小于尴尬地正想解释,但是可意已无心再听,烦躁地摆了摆手走了。

小于看着可意的背影,笑得很诡秘。

可意回到住处,生了一顿闷气后给钱教授打了个电话诉苦:“我决定辞职了,古建波竟然怀疑我贪污稿费。”

“千万别冲动。”钱教授急了,“你这份工作来之不易,再说咱凭什么那么便宜他们?真要辞职,也得要他们赔偿损失。”

可意不愿意听这话,愤慨地说:“我不能接受这种侮辱,我自己付了那笔预付款,这个月的工资我也不要了。”

“那不行。那太吃亏了。两千块不是小数目,快赶上我一个月的课时费了。你听我说,你明天还得去,有理有节,跟他讲清楚,该是你的钱,一分也不能少。”钱教授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决策千里之外。

可意烦了,使性子说:“你真不愧是姓钱。”挂断了电话。

她决定上网向女友们求助,很巧,她们都挂在网上。听说了可意的不幸遭遇后,女友们各抒己见。

陆雨说:“如果我茶楼里哪个服务员冲我这么使性子,闹辞职,我会很开心的,巴不得她走得越远越好。钱教授没说错,你太便宜古建波了。凭什么要让自己吃亏?你得把钱要回来。”

可意不高兴:“我的自尊还抵不上那点钱吗?”

陆雨说:“即使是捍卫自己的尊严,也得讨回自己的价值,不能做赔本的买卖。不然自尊就不单是不值钱,简直是赔钱了。”

咪儿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当老板的,你就算把钱摔到他脸上,他也不会因此而把你的尊严看得比钱更重的。在他们眼中,你是拿他的钱吃他的饭的人。你不要工资,他才不会内疚,因为他认为那些钱本来就是他的,你不要白不要。”

可意反驳:“但是我要是跟他计较那点钱,不就等于我承认自己是个嗜钱如命的人了吗?那等于承认我的确有贪污嫌疑。至少也是有潜在的贪污可能性。”

陈玉揣度着她的意思说:“就是,咱又不缺那点钱花。不干就不干了,东家不打打西家,离了杂志社还当乞丐不成?不过,你要是辞职了,会不会离开北京呀?那我可就落单了。而且,以后我还要不要给《红颜》投稿?”

可意的计划还没达到那么长远,忽然涉及到要不要离开北京这么重大的问题,叫她一时答不上来,心中益发烦恼,顿觉陈玉几乎有火上浇油雪上加霜之嫌[奇…书+网//QiSuu。cOm],回道:“我干吗离开北京?北京又不是只有他一家杂志社。你是担心我离开北京还是担心没处投稿呀?工作于我是生计,对你最多只是宵夜,我这儿饭都快吃不上了,你还惦记你那杯咖啡钱呢。”

大家见怎么说都不对,都觉可意有点难侍候,不禁沉默一时。

过了一会儿,咪儿问陈玉:“你现在不是在桂林吗?怎么不游山玩水去,跑来上什么网啊?”

陈玉说:“我数码相机照满了,是到网吧来把照片先贴博客上,回头好腾空了另照呢。哎,跟你们说,我又有艳遇了。”

陆雨忙问:“什么人?说详细点。”

可意说:“祝你艳遇快乐。”随手关掉QQ。她心里正烦着呢,可没心情和女友们讨论什么艳遇的话题。

她忽然觉得:友谊其实是种锦上添花的奢侈品,只在风平浪静的时候才可以享用。

下午四点三十分,杂志社的办公室主任打来电话:“岳主编,还生气哪?老板让我跟你说,财务已经打过电话向大连的作者核实了,只要补张稿费单说明情况就行。他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是你太多心了。你明天还是照常来上班吧?”

“不来。”可意余怒未消,“请你转告老板,他光设财务还不够,至少得再设个廉政公署,随时查账。”

那个大连的作者叫卓越,是一家色彩工作室的形象顾问。他从财务口中听说了这件事后,立即给可意打电话:“岳小姐,真对不起,怎么能让你背这个黑锅呢?你看要不要我给你们老板打个电话,再跟他解释一下?”

可意懒洋洋地说:“算了,没那个必要,反正我已经辞职了,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卓越更加过意不去了:“辞职?怎么闹得这么严重?不行,我不能让你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可意很感动:“谢谢你,卓先生,听你这么说,我已经很高兴了。不过真的不用麻烦了,我也不是单为这件事辞职的,做了这么久的杂志,也挺厌倦的。再说老板也让办公室主任跟我解释过了,说他没那个意思,不管真假,反正戏也做足了,我也犯不着再纠缠。”

其实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是:昨晚她思考了一整夜关于古建波是不是逼死慧慧的真凶这件事,这使她在面对老板时简直坐立不安,巴不得远离是非之地。而预付款的事正如一个导火索,给她找到了逃离火场的藉口,从而也就逃脱了良心责备的陷阱。

然而卓越不同意:“就是真不干了,也不能留下这么一个阴影。你们老板欺人太甚了。让办公室主任解释两句就算了?他应该当面跟你道歉。”

“那么大年纪……”可意叹息,“算了。”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已经是事发后最令她高兴的一个声音了。

然而卓越执意要替可意打抱不平,他觉得这件事既然和他有关,他就该对可意负起责任。

隔了一天,卓越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红颜》杂志社的社长办公室里,和古建波当面谈了许久,并且提出退还两千块预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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