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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初年-第1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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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隔一道墙就是外院,是四贝勒平时接待男客和办事的所在,达贵被施以杖责就在外院与内院之间的花园水池边上。这时人已抬走,下人也已洗去地面的血迹,虽然不再见半点血色,但那一滩水渍,却仍能叫人忆起达贵受刑时刺耳的声声惨叫,为之不寒而栗。

达春陪着阿娜日盘了大半天,终于将库房的账务对清,便匆匆往外院大门赶去,路过此地,不由呆愣了片刻。达贵的性情脾气他心中有数,并非见钱眼开贪恶之辈,可没想到……

不是他不想去探望自己兄弟,可是福晋已经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触嫌犯。尤其是他,哪怕没有这条禁令,他也得主动回避。

为今之计,只能去见四贝勒,希望可以用自己兄弟跟随多年忠心耿耿的情分,来说动四贝勒!想到此处,达春忽是一怔,陡然记起,今日一日四贝勒都不会回府,直到深夜,那岂不是说,新福晋要对达贵下手之事,四贝勒早已知道并且表明了暗中支持的态度?

兄弟呀兄弟!你究竟吃错了什么药,好端端干出背主欺上的事,这不是、这不是自绝于死路?达春仰面向天,焦虑之下颓然长叹。

身为贝勒府二总管,达贵的居所可算十分华丽,屋子虽然不大,陈设却颇为精致,使用的纸张笔墨、被褥幔帐,都是仅次于主子的一流货色,这等条件,便是许多富贵人家的子弟也未必能及。

但现在,平时颇多访客和奴仆往来的这间屋子,却显得格外清冷孤寂,达贵一个人昏然伏卧在床榻上,身边连个倒水的小厮都见不到。

“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响动惊醒了昏睡中的达贵,他微微睁开迷糊的双眼,想问话,才发现自己上下嘴唇粘连一处,已干裂得几乎难以分开,便不由轻轻吐出了一个字:“水……”

很快,就有一杯温水递到他眼前,甚至好心地喂着他灌了下去,达贵的精神又好转了些,有气无力道了声“谢谢”,抬头向那好心喂他水喝的善人望去。

绿袍如水,青丝结辫,明眸善睐,神态憨直,握着水杯俏生生站在他面前的,赫然便是新福晋身边两大侍女之一阿娜日!

“你……你……”达贵吃了一惊。

“好些了么?”还没等他吃惊回神,背后又传来一声清甜的问候。

达贵这一吓更是非同小可,人趴在床上动不得,脖子却竭力扭到极限,去看身后那出声之人,一见之下又险些晕了过去:“福晋!”

苏浅兰又换了一式旗袍,明净蓝天般的浅色,再饰以更浅的月白彩牙纹绣,发髻上再缀以蔷薇绢花、珍珠白玉簪,衬上她窈窕的身线,柔美的容颜,一扫清晨那种迫人的气势,反现出宁静优雅、平易近人的一面来,让人心情为之一松,紧张焦虑大幅减轻。

见着达贵转头困难,苏浅兰微微一笑,主动走到他头前望住了他,和声道:“你不必乱动,我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希望你能抓住机会如实作答,因为今日你我的对话,绝不会传到贝勒爷的耳里去!”

达贵暗地骇异,口中不觉讷讷地问:“福、福晋何意?”

苏浅兰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叠单据,当着他的眼睛在掌心里轻轻拍打着,悠然道:“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有些事情贝勒爷绝不能容忍,就算你从小跟着贝勒爷,情分匪浅,也是无用!你之所以一个人把所有的罪责都担下来,不都是因为这样么?”

“我呢就不同了!我不是贝勒爷,他不能容忍的事情,在我看来并无大碍,所以你所害怕的惩罚,绝不会从我这里发出来!”

苏浅兰笑容一敛,肃然道:“但你要知道,我现在是贝勒府的女主人,我不希望有人做出任何欺瞒着我的事情!所以你必须对我坦白,这是你做奴才的本份,也是我维持阖府安宁的必然要求!明白了么?”

达贵神色变幻,迎着苏浅兰自信、洞穿一切的目光,不觉心尖一颤,低下头来:“福晋想知道什么?”

苏浅兰唇边笑意一闪而过:“四万八千三百多两银子的去向!”

达贵一震,他自问做得极为隐蔽,连哥哥达春也被他瞒了过去,叶赫那拉氏就没有发现什么!当初账簿移交,他还料想新福晋还在学习女真文字,她再厉害也得花费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察觉其中猫腻。

殊知这位新福晋当真不愧天命格格的传言,竟厉害至斯,才不过几天功夫,就挖出了他动过手脚的痕迹,连他具体贪墨了多少银子,也算出了大致数字,那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怎样瞒她?

一念及此,达贵颓然泄气,呆了半晌,才苦涩的道:“那笔银子……那笔银子……并不在奴才手里,奴才……从未私用半分!”

“我知道!”苏浅兰丝毫不现意外,淡淡的道:“你没这份贪心,也没这份胆量!说罢,是不是前福晋乌拉那拉氏?”

达贵倒抽了一口寒气,瞪大眼睛呆然望住了她,即便已有心理准备,但这名字果然从新福晋口里吐出,仍然给了他极大的打击。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所谓真实

乌拉那拉氏,四贝勒继福晋,女真乌拉部博克铎贝勒之女,大妃阿巴亥从姑,继元妃钮钴禄氏之后执掌四贝勒府,历时十年,生二子一女,长子豪格十七岁已封贝勒,开府另住,次子洛格早夭,长女敖汉格格,五岁,仍在府中,交由庶福晋叶赫那拉氏照顾。

这就是苏浅兰所掌握到的全部情况,乌拉那拉氏于去年下半年忽然获罪,被逐出贝勒府,遣回原籍乌拉部,也就是很不体面的被休回了娘家,若非有子豪格,她必会被宗碟除名,不再是四贝勒的妻室。

乌拉那拉氏为什么好好的忽然获罪?苏浅兰心中有疑,曾使人打听了一下,得来的说法是:乌拉那拉氏脾气骄横,目无尊上,屡次乘轿从汗宫大门前大摇大摆过去,甚至乘轿进入汗宫!

大金各项礼仪制度虽未完备,努尔哈赤却也不能容忍乌拉那拉氏的嚣张无礼,于是越过四贝勒,直接降旨斥责其罪,将她遣回了原籍。

事实真是这样么?苏浅兰捏紧了手里的伪造单据,隐隐察觉这背后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大妃?阿巴亥?

苏浅兰唇边浮出一丝似含讥讽的笑意,落在达贵的眼里,更觉得身上不寒而栗,哪里还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都低声招了出来。

事情始于一次偶然,前年夏末,乌拉那拉氏偶感风寒,病倒床榻,当时努尔哈赤正在前线对明作战,后方空虚,只有四贝勒留守盛京,总揽朝政,繁忙中也不怎么有时间看顾她。

于是大妃阿巴亥以同出乌拉部、份属姑侄的情面,数次纡尊降贵,光临贝勒府,看望陪伴病中的从姑乌拉那拉氏。

“那天日头正烈,大妃探过前继福晋之后,起身告辞,不料才走几步,便遽然中暑眩晕……”达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断断续续,艰难地将心中秘密终于吐露出来:“前继福晋赶忙着人将大妃扶去花厅纳凉暂歇,之后没有多久,贝勒爷便回到府中。”

见得达贵再度迟疑,苏浅兰清冷地催了一句:“说下去!”

“那天……家兄另有差事,是奴才跟着贝勒爷到了后院,循例看望前继福晋,路过花厅,忽然被大妃身边的丫头拦住……”达贵连咽唾液,神情更加坚涩,好一会才道:“贝勒爷便跟着那小丫头去了花厅,将奴才留在外头,过了很久,贝勒爷才从花厅出来……也、也没再去看望前继福晋,便直接离开了府邸。”

“贝勒爷出来的时候,可有什么异样?”苏浅兰忙问。

达贵迟疑了一下,接触到苏浅兰明亮执着的目光,方才小声答道:“贝勒爷瞧着并无不妥,就是……就是……衣襟有拉扯的痕迹,神情也很阴沉,眼中带着怒意。”

苏浅兰不由轻轻咬住了下唇,心思游移起来,脑海中翩然浮现出异常香艳暧昧的一幕来:厅外日头高照,花红柳绿,厅内凉风习习,美人高卧,四贝勒偶然闯进去,目迷美色,不觉与美人纠缠一处……

“福晋您可别多想!贝勒爷绝不是那种风流好色之徒!”达贵连忙补了一句,刚好打断苏浅兰的想象。

苏浅兰不由轻哼一声:“你继续往下说!”

“后来……”达贵整了整思绪,就着阿娜日好心递来的清水喝了几口,才喘着气续道:“前继福晋便逐渐跟汗宫走得勤起来,没过多久,就将奴才找去,命令奴才跟几家新的商号建立起交易关系。”

苏浅兰点点头,一条因果链渐渐在心底浮现出来,大妃阿巴亥短暂会晤四贝勒——阿巴亥有同时讨好大贝勒和四贝勒的前科——乌拉那拉氏跟阿巴亥所支持的产业建立关系——贝勒府损失大笔银子——乌拉那拉氏忽然获罪被逐出贝勒府。

“这么说,花厅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总之大妃有一样把柄落入了前继福晋乌拉那拉氏的手里!”苏浅兰缓缓作出了判断:“乌拉那拉氏觉得这是个敲诈银钱的好机会,于是命你配合,利用新建的关系大肆敛财,不单府里先后被她吞去了四万多两银子,连大妃那里,也损失甚巨,以至大妃忍无可忍,撺掇大汗,逐走了前继福晋!我说的可对?”

“是!福晋明察!”达贵抹了一把冷汗,颤声道:“奴才……奴才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奴才空口无凭,才不敢将此猜测禀报贝勒爷!况且前继福晋也已获罪,因此奴才……奴才……只好一力担下此罪!”

“你担下?四万八千多两银子,你来赔么?”苏浅兰哂笑一声,摇头道:“说吧!银子去了何处?是不是……大阿哥?”

达贵神色一变,强笑道:“是,果然瞒不过福晋慧眼,去岁大阿哥已开府另住,正是处处短缺银子的时候,前继福晋心向大阿哥,私下替他谋划,那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奴才……奴才这也是担心坏了贝勒爷和大阿哥之间的父子情分,才会……才会极力隐瞒!”

“不!”苏浅兰微微一笑:“你想帮着的并不是大阿哥,也不是为了全贝勒爷的父子情分,而是为了庶福晋,叶赫那拉氏!”

此言一出,达贵大骇,身子一震,差点摔下床来,他脸色刷白,嘴角抽搐,吃吃地道:“福、福晋何出此言!这事跟庶福晋何来半点关系!奴才做下的手脚,不被发现则已,若被发现,庶福晋也不过是不察之过,用得着奴才……用得着奴才去护着么?”

苏浅兰似笑非笑的望着他:“达贵,据我所知,你机灵不如达春,实诚不如达禄,干练不如达富。也就是说,你既机灵又实诚,还相当干练!只不过你的各项能力太平衡了,反而都不突出,却是个全才!尤为难得的是,你还深谙低调的好处,将自己隐藏在达春的身后!”

达贵做梦也想不到会从福晋口中听到她对自己的这番好评,不由满脸呆滞、震撼的望住了苏浅兰,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明明是一个人才,却隐藏自己,甘心只做一个在账房管银钱的二总管,托庇于令兄达春羽翼下,为什么?”苏浅兰悠然发问。

达贵垂下眼睑,支吾难对:“福晋您……高看奴才了!”

苏浅兰手腕一翻,掌心处赫然现出一枚小小的紫水晶耳环,她将这耳环摊放在达贵眼前,盯着他宛若死灰的面容,微微一笑:“这是在你房中搜出来的物事,它被收藏得非常隐秘,可见你对它的重视!”

达贵发出一声呻吟,乞丐抢食般把那耳环抢到手里,紧紧握住,空洞里隐含着求救意味的望向了苏浅兰。

“真可怜!”苏浅兰放轻了声音,低喃道:“叶赫那拉小的时候一定很可爱,对吧?可惜她是贝勒爷的同族表妹,又是将要嫁给贝勒爷的人,你只是贝勒爷身边的一个奴才,你跟她之间有云泥之别!你只好把这份喜爱深深埋藏,拒绝一切外放的机会,留在账房,就为了可以时常有机会见到心目中的女神,对不对?”

阿娜日瞪圆了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当初达贵行刑时,奉命搜查他屋子的人将这耳环呈交上来,也没见自家主子有什么特别反应,怎么这会儿竟能一套一套的说出来?

达贵面上汗水涔涔而下,也不知是冷汗还是虚汗,他连嘶哑着哀求:“不要说!不要说了!福晋,奴才知罪!奴才愿一死谢罪!但庶福晋,她是无辜的,她不知道奴才这份妄想,还请福晋不要迁罪于人!”

苏浅兰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的上下尊卑之别,一个奴才暗恋自己的女主人,竟然会是十恶不赦之罪,不但自己死无葬身之地,连被他喜欢的女人都可能会被牵连!难怪达贵被自己说穿心底的秘密,会吓到全无一点生气。

回想起叶赫那拉氏的种种可疑神态,她会是不知情的人?苏浅兰瞥了达贵一眼,敛起心底那几分同情,淡淡的道:“达贵!你想救叶赫那拉氏,就不要再对我有任何隐瞒!”

说到这句,苏浅兰身形一转,正对着达贵,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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