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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全(txt)作者:酒徒-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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斟酌”,老成持重的文臣也速捏些在旁边进谏。

    “在他们身上,属下还搜出这个”。武将从怀里小心的掏出个纸卷,呈到脱
古思贴木儿的面前。

    那个纸卷展开后是一张地图,上面标着一条穿越沙漠通向南和林的小路,狡
兔三窟,看来这群汉人老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这个没良心的王八蛋,不是
他从中挑拨,朕会犯下这么大的错误吗。脱古思贴木儿愈发恼怒,大叫道:“什
么正统,他们汉人随便找一个放羊娃来都可以说成是华夏正统,谁知道这个家伙
到底是什么货色,给我统统拖到城头上去,当着震北军的面砍了”。

    “是”,蒙古武将欢呼一声,高兴地领命而去。

    “皇上,这样会让天下来投之士寒心”!汪忠义兔死狐悲,看着脱古思贴木
儿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情。

    脱古思贴木儿肚子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这家伙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谁知道哪天会叛了朕,来人,给朕一块拖到城头上去,砍了”。

    “万岁,臣对大元的忠心,日月可鉴”!汪忠义哭叫着,被冲入大帐的武士
死狗一样拖出。

    “呸”,脱古思贴木儿向他脸上吐了一口吐沫,“你他妈的忠心,你他妈的
这辈子忠心的只是你自己”。

    第二卷大风长生天(六)

    长生天(六)

    夕阳把最后的温暖撒向北和林,残破不堪的城头上,到处是被炮弹炸碎的躯
体,血已经把城墙染成了暗红色,旧的血迹在秋风中凝干,新的血液再向上面涂
上厚厚的一层,谁也不知道这片草原到底要流多少血才能恢复往日的宁静。

    城头上的火炮都已经被震北军“清理干净”,昔日巍峨的城楼只剩下了几角
断壁残桓。破碎的城堞后,蒙古武士用长弓拼命向对手射击,弓弦声嘈嘈切切。
城头下,震北军躲在战车后面,缓缓地向城墙靠近。神射手半跪在战车上,通过
墙厢的射击孔不时地开上一枪,把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击毙。他们手里端的是震
北军的最新式火枪,其造价是火铳的五倍,十毫米左右的管径已经是北平目前金
属加工工艺的极限。

    人类最智慧总是最先利用在杀戮上,蒙古人为了对付震北军厚实的盔甲特地
引进了长弓,在南和林之战中,这种远射程、高射速武器发挥了决定作用,冯胜
的威北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几乎全军覆没。密集的箭雨今天也给震北军制造了
不小的麻烦,但那仅仅是麻烦而已,通过对南和林战例的总结和与金山部周旋的
实践,震北军已经找出了对付长弓的最好办法,靠近后进行火力压制。巨盾和高
车排成的围墙很快靠到火铳射程范围内,排枪声响起,打得城头上火星四溅,碎
石乱飞。

    北和林的守军实在太少了,抛弃了金山部的脱古思贴木儿根本就没想到自己
也会被金山部抛弃,倾国之兵全在大宁、南和林一线,留下来护卫都城的士兵不
足五万,经历过什么大仗的北和林守将满都拉图又接连犯下了致命错误,先是用
火炮和明军对轰,炮战不利后又盲目谴骑兵出击。阵地战,震北军还未曾遇到过
敌手,金山部是在老观童指挥下采用分散,偷袭的办法,用血的代价拼命骚扰对
手补给线才苦苦支撑三年,满都拉图显然不具备和老观童一样的经验和见识,当
他意识到对手不可硬撼时,此战大局已定。

    城头上射下的羽箭越来越少,越来越无力。朱棣挥挥手中的令旗,一辆辆漆
成黑色的火药车被士兵推到阵前。这些特殊的火药威力极大,一车点燃,足以将
周围炸出五米宽三米深的巨坑。第一次看到此物发威时,连常茂这种战阵中长大
的宿将都差点从马背上跌下来。只可惜北平火药厂的女东家陈青黛还没有整理清
楚它的配方,无法大量供货。并且此物性能也不是很稳定,操作起来非常危险。

    想起陈青黛上次来震北军讨价还价时那幅寸步不让的样子,朱棣脸上露出一
丝会心的微笑“这个小犟丫头”。这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丫头怎生了如此一
幅钢硬的肩膀,在陈星获罪被软禁期间,她一个人支撑起了整个陈式家族事业,
贷款,选新厂房,建新仓库,短短一个多月就让火药厂再次步入正轨,并且从当
天爆炸的响声里推断出存放废旧面纱的库房里可能有一种威力更大的火药,由此
发明了可开山裂石的乌金霜,此物据说用绿矾油(浓硫酸)、硝石粉、木炭、硫
磺、废棉纱等物合成,合成过程中极易发生爆炸,来之非常不易(酒徒注:中国
古代没有系统的化学知识,陈氏做法并不科学,属于经验配方,有些不必要的成
分)。所以陈青黛演示完乌金霜的威力后,开出了一个天价,无论朱棣、徐增寿、
常茂等人费多少口舌,就是不肯还价,一直到燕王朱棣咬着后牙槽承诺在他的领
地内,陈氏家族所有产业受震北军保护,任何人不得侵犯,陈青黛才将乌金霜的
价格打了七折,签署了每年供货四十车的合同。

    “你父亲是朝廷的官员”。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

    “你是大明的子民”。

    “那我更要赚钱吃饭,活得舒舒服服像个天朝子民的样子”。

    “你在我的领地内开工厂”。

    “所以你才更有责任保护我的利益不受侵犯,况且我每年给你交了那么多税,
养活了你的官员和军队”。

    ……

    含嗔的,带怒的,眼角带着胜利微笑和目光瞬间透出狡诘的面孔自打那天开
始就在朱棣眼前挥之不去,只要一看到与陈家相关物品,燕王肯定会想起陈青黛,
这个把自己当作谈判对手而不是王爷来相待的天才少女。

    “咚”,“咚”,战鼓声将朱棣的思维从当天的情景中拉回到战场,他在马
背上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对自己瞬间的荒唐想法略做薄惩,举起望远镜,观察爆
破队的进展。伴着沉闷的鼓点,负责爆破的士兵推着火药车慢慢前行,零星有羽
箭从城头射下,大多被火药车的护卫士兵用巨盾挡开,偶尔有人中箭,立刻有士
兵接替下他的位置,推着火药车继续前进,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到城墙上蒙古武士那夹杂着惊恐和好奇的眼睛,除非奇迹
发生,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震北军胜利的脚步。

    就在此时,凄厉的号角从城头响起,压过鼓声,在傍晚的旷野中回荡。手臂
微微一震,他呆住了,朱棣看到了一队蒙古人走上城墙,保持着紧握望远镜的姿
势无法动弹丝毫。时光仿佛在瞬间冻结,推火药车的士兵呆住了,指挥骑兵的常
茂呆住了,激励步兵的徐增寿呆住了,亲自擂鼓给士兵助威的悍将李尧高高的举
起鼓槌,依稀看到城头上的人影,听到身边将领的惊呼,手中的鼓槌再也击不下
去,无力的掉到了地上。

    秋风吹动残破的战旗,呼啦啦在北和林城头飞舞。李善平,汪忠义,刘天赐
和他那些期待着有机会拜相封侯的部下,被蒙古人押上了城头。缩在城堞后一整
天的守军伸直躯体,扬眉吐气,有李善平在,下面没人敢冒险开火。

    瘦,李善平瘦得只剩下了骨头架子,端坐在轮椅上,腰杆挺得笔直,就像在
怀柔义学授课时一样直。蒙古人没有捆绑他,一个腿脚残疾的人不需要浪费绳子。
半年前花白头发已经全白,从干净的书生冠下面一缕缕垂下,雪白的眉梢,雪白
的胡子,在秋风中飞扬,透出几丝仙风道骨的味道。在他右侧,一个身穿赭黄色
汉服的人被两个蒙古大汉紧紧架在中间,让绳索勒得紧紧的身体不住地挣扎,被
堵住的嘴巴中不时传出含混地咒骂声,看样子应该是在谴责蒙古人背信弃义。他
的部下比他更像汉子些,一言不发地站在城头,身上破烂的衣服和未干的血污表
明被俘时明显经过剧烈搏斗。在李善平的左边,数个行商模样的人也被绑着,中
间有几个哭哭啼啼地不断哀求,愿意奉献全部家产赎命。令双方士兵都奇怪的是,
一个蒙古高官也被绑着,烂泥一样瘫在人群中不敢抬头。几个受胡维庸案牵连被
燕王担保带罪入震北军立功的武将认出了此人,大才子汪忠义。

    “下面的人听着,万岁命令尔等速速撤兵,不追究尔等犯驾之过。如若不然,
休怪吾对这些汉人不客气。三通号角后,每吹一遍号角杀一个,杀到你们退兵为
止”。一个粗通汉语的蒙古官员把手放在嘴边,冲着城下大喊。

    “我对大元忠心可鉴,我对大元忠心可鉴”!汪忠义顾不上脸面,嘶哑的哭
喊,如同捣蒜一样对着满都拉图叩头,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活命机会。

    “呸”!满都图拉抬腿把他踢了个滚地葫芦,大声吩咐,“拿双臭袜子把这
个人的嘴巴堵上,别让他在这里恶心人”。几个武士答应一声,上前扒下汪忠义
的袜子塞进他的嘴里。

    “汪忠义,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读了那么多书,难道现在还看不开吗”,李
善平笑着对支支呜呜发出哀求声的汪忠义说道。后者闻言身子一震,不甘心地挣
扎了两下,安静下来。旁边几个抱怨祸从天降的商人也慢慢地止住抽泣,奇怪地
看着这个死到临头依然镇静如常的瘸子。

    一队骑兵匆匆从对面军阵中冲出,带头的少年抽出手铳,乒、乒几枪,弹无
虚发,示威般将几个蒙古人的号手打翻在城头上。

    “放人,否则燕王入城后,鸡犬不留”。少年声音不大,但透出不可抗拒的
威势,吓得城头上的武士纷纷蹲下,把身体掩到城堞后。

    “吹号,吹号,放箭,放箭”,满都拉图气急败坏,虽然有人质在手,他依
然感到莫名其妙地害怕。

    大队的骑兵冲过来,用骑兵盾牌护住张正心,苏策宇带队高速从城下跑过,
城头上的弓箭手无法瞄准,胡乱飞下的长箭失去目标径直射入大地,马背上的骑
手松开缰绳,侧身还击,不小心露出头来的蒙古武士被射中,惨呼声响成一片。
这是蒙古人最善长的驰射术,苏策宇将其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是正心,这个孩子彻底褪去了当年的稚气,长成一个英雄。李善平开心地看
着自己的弟子在城下策马驰骋。圆盔,银甲,迷彩战袍,震北军将领都是这番打
扮,突如其来的打击不过让他们稍稍迟滞了一下,迅速恢复了平静。士兵兵们在
军官的指挥下变换战术,向城上施加压力。蒙古人刚刚恢复了的士气登时被压了
下去,武士们不顾长官的呵斥,狼狈的东躲西藏。

    他们是来救我的,如此威武之师,有一小半军官曾经是我的弟子。李善平有
开心的笑了,人生到此,早已了无遗憾。他正正帽子,伸手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将右手中被血和汗水浸泡得发黑的鞭杆举起来,遥遥地向城下致意。随后,左臂
突然发力,整个身体在轮椅上腾空而起,像一头白鹤般从城头上飘下。沿城墙逆
吹的秋风浮动鞭梢上的白旌,在蓝天中画出一条漂亮的弧线。

    刹那间,风停,人静,交战的双方停止了射击,呆立在原地。近十万双眼睛
看着李善平四肢舒展,慢慢地投向大地的怀抱。长空中一道残留的鞭影,刺痛城
头上弱者的双目。

    那是节,苏武留胡十八载未曾放弃的节。小宋王刘天赐麾下的几个武士彼此
对望,转身对着南边轻轻地俯首,相继从城头跳下。

    “师父——”,从震惊中回过神的张正心拼命奔向城墙,马头被苏策宇紧紧
拉住,铁打般的汉子苏策宇满脸是泪,早已泣不成声。

    隐隐地,有一首诗在秋风中传出,在天地间低低吟唱。战鼓和火炮激越如歌。

    怀柔城外,关帝庙中,惊起一树寒鸦。教书先生李善平用左手支撑起残疾的
身躯,右手用白垩在青石板上写下三个大字《正气歌》。

    堂下,张正武、杨宏毅、陈好等一群稚气未脱的农家孩子捧着李善平手抄后
用麻线精心装订而成的课本,细声细气地朗读:“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李善平浑厚的男声夹杂在这些童声里,在天地间回荡。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读到精彩之处,他的背挺得笔直,头用力向后拗过去,拗过去。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

    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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