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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镯记-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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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姜希婕正和哥哥吵嘴让爷爷大嫂二嫂看笑话的晚餐时间,姜同悯毫无征兆事先也没通知的就回来了,叫一家人全部愣在餐桌上,唯有老爷子深知次子秉性哈哈大笑起来。“爸爸?”“二叔?”“咦?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我回来还不欢迎吗?”他把手提箱递给管家,叫人去外面把他车上的行李也搬下来,“待会儿再给你们看我给你们一个个带的礼物,”一身风尘倒是在下船之前就洗干净了,给老父问过好就跑去摸希耀的儿子姜邺的脸,“给二爷爷看看,像不像你小姑?嗯?我看不像!还是像你爸爸妈妈!不像你小姑!”
一边吃饭,姜同悯就一边打听家里四个孩子的情况,知道宝贝闺女升职升职这么快的时候高兴的不得了,“爸爸,你也管管希峻吧。我们都管不了他了。正好你回来了。”“好好的,我干嘛要管他!你爷爷都不管,我怎么好管呢?”
姜希婕翻起了无数个白眼,真是亲爹亲儿子一家三代!眼看爷爷不语,二哥脸色变了,父亲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姜希峻已经毕业,现在留在北平说是要留校任教,她是没有时间去北平抓他管他,姜希泽是不能离开工作去处理这样的私事,当爹的再不管那就没人了,遂将心一横使出杀招:“爸爸你再不管他,来日他和大哥战场上见面了怎么办?”
此言一出倒是很合姜希泽的心意,可是余下的人都静默了。
良久,姜同悯叹一口气,“我知道了。你别管了。”
满以为他爹会真的好好管束一下,结果他爹展现了作为爹的行为先行—先是忙着和好几年不见他的老朋友们见面,见面回来之后一会儿高兴的很一会儿又非常低落,问也不说;直到十一月的福建造了反了,他爹立马跑到广州去了。
姜希婕觉得很头疼,是真的很头疼。除了好像又要去造反的爹和眼看要造反的弟弟,还有一封不足一页纸的王霁月寄来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85}民国上海几大牌之一。当时名牌有“老刀”、“大英”、“哈德门”、“ 三炮台”等。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姜希婕断然想不到她爹给她找麻烦的能力是如此一流。闽变不久,当爹的倒是让女儿惊喜了一把—这回不是去跟着闹的,是去斡旋的。甚至还专门打了电话来,跟女儿分析为什么福建政府长久不了—饶是这般体贴关心,姜希婕虽然受用,却也不太习惯。她的印象里,这个爹是从来都坏的,这里给了她糖吃,往下就会央她去干活了。
的确也没猜错,她姜希婕毕竟是个姜家人,看人眼光在理智尚存的时候总是很不错的。十一月底,姜同悯居然从广东回来,先去了南京一趟,然后回家,准备乘船立刻再去广州。在家的一晚,他私底下很郑重的对姜希婕说,帮爸爸搞几张去香港的秘密船票好不好?
“船票?去香港?你要干嘛?”姜希婕瞥了老父一眼,他又不是不能!就他那个交际能力,手眼通天的,区区几张船票有什么搞不到的!卖政治人情,还需要我帮忙?您这到底是卖谁人情呢,啊?
“别的渠道不是用不了吗!总之不会轻易放真如{86}他们走的!别的渠道多多少少都和南京脱不了干系,未免被发现,只有找你了!”“发现?”姜希婕颇想说要不被发现你就不要找我,找二哥啊!你让个情报头子去找票不就得了吗?她不知道他的政治考量,总是政见可以有分歧,可是亲族之间不要互相陷害的。他到南京探了探口风,眼看通缉令都已经准备好了,自知那闹事的四个是留不下的。为今之计只有躲去香港。而这件事,能经手之后依然干干净净的也就只有这个宝贝女儿了,他需要一个不会有人去关心的不上台面的渠道。
“好吧。。。我去问问。总是有办法的。可,爸爸你明天不是就要走吗?我让人在广州找了给你?”“那是最好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姜希婕本想转身离去,不料听见她老父的几声咳嗽,自打从国外回来,这身子骨似乎就一直病者。无法,没有个人前尽孝的儿子,只有个负责拍背的女儿也是好的。姜同悯一脸虚汗之余倒还不忘叮嘱女儿要如何如何买才是安全的。
为了这区区四张需要岔开买的船票,姜希婕不知道腆着脸拜托了多少层,求上面的小班,去求那头的小班,没想到听闻此事的是管事儿的大班,大班仗着对她印象好,又听说她是政府要员家的千金小姐漂亮的不行,到底是有了攀附之心还是“闻”色起意也不知道,总之竟然给办下来了,还劳姜希婕专门拍一个电报去说只要一般的船票,千万千万受不起什么特殊待遇。。。
麻烦至此,也没把心口大石—王霁月的来信和Kitterlin的异常—从心头眉头给移开。
先是王霁月的好不容易等到的来信。虽然不足一页纸,在姜希婕的桌上却比厚厚的文件和价目表关税单等等珍贵的多,她是工作忙碌的间隙叼着粢饭糕也要多看几遍。表情说不上喜悦,指尖细微婆娑甚是珍惜,神色倒是落寞的很,让人总以为她是收到了拒绝的情书。其实哪有啊,她腹诽,这个家伙连拒绝都不肯给我写。接受也不肯给我写。信纸是一页,内容是半页,问身体康健否,工作顺心否,升职升到哪里,现在成天都在忙什么。说我的来信全都看了,但是因为缺乏最近的信,所以不知道近况才问这么多。说她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对学业不再那么上心,但是偶尔去当义务教师还是很开心。香港景色不错,有空慢慢写给你看。
我的信里对你哀求,对你道歉,对你询问,对你思念,那么那么多叠起来都要把我压死的情愫,你就短短回复我半页纸?你只字不提,总是装聋作哑,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啊?
她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甚至恼怒于什么“改日详述”,写封信费你半辈子不成!好不容易收到回信却没有多少欣喜可言,她感觉自己简直是被欺骗了,被人耍了,像个猴子。可是这毕竟是王霁月的来信,一年多之后终于寄来的信,她怎么也无法不珍惜它,无法不把它捧在手心里,把字字句句都背下来,然后在脑海中反复思酌,反复回味。
看完信之后,懊恼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Kitterlin。于是她们依旧相约在英国总会喝酒。她满以为自己能很顺利的把事情告诉Kitterlin然后从她哪里得到建议,可是那天Kitterlin脸上似有飞红,人显得软弱疲倦—那么大个子显得这么软反而有了暧昧之态,姜希婕觉得Kitterlin看她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活像能把她剥光了一寸一寸监视她如玉胴体一般。
“怎么,她给你回信了?” Kitterlin端着半杯烈酒,迷离着蓝色的眼眸打量她的表情,“。。。你个鬼精灵的,什么你都猜得着。”“呵呵。。。你还嫩着呢。要知你的种种小心思都瞒不过我,纵使别人看不出啦,我从你的眉毛就能看出来。”说完又喝一口,喝完又笑,笑完又让姜希婕说,听完又笑。“哪儿就这么开心啊笑个没玩了还!” Kitterlin咽下最后一口,咧着大嘴对她呼出一口酒气,说:“一是笑你的小脾气,非常有趣,到底是恋爱中的年轻人。二是。。。羡慕你。。。羡慕你。。。”“有什么好羡慕的?” Kitterlin正准备说,忽然咳嗽起来,而且咳的厉害,惊动了酒保过来问候。姜希婕好生无奈,季节变化,大家都注意一点好不好?难道独独她一个皮糙肉厚,在家里也不用避着即将临产的孕妇么!
Kitterlin自打那时就病了,而且一病不起。姜希婕又忙着帮家里接送即将生产的傅元瑛,还要掺和搞船票的事,简直忙的不开交。傅元瑛生女儿生的非常不容易,可能是她自己身体不好,女儿生下来母女二人都非常虚弱,吓得姜希泽不知如何是好,后悔不学医。待得宝贝女儿情况稳定而妻子脸色不再那么惨白之后,他还没来及多抱女儿几下就又要出差去了。只好把照顾妻儿的重任又交给家里的女人。姜希婕没辙,大婶在医院,她和大嫂就只有医院家里两头跑。特别是这寻摸各色补品的重任,毫无意外的落在她身上,谁叫她并不是完全呆在办公室,有时候也得到处跑呢。
一来二去已经是元旦,忙到没时间喘气的姜希婕近来赌气,只给王霁月写去一张简单的贺卡,逐一回答她的关切之后草草预祝新年快乐了事—她倒是想往多了写,可是不知怎么写,遂打算想一阵再说。给Kitterlin也就只剩下了打电话的时间。可是这快要新年了,难免挂念她病好了没有,想到她一个人在教师公寓也显得孤寂,这天居然自掏腰包买了补品上门去了。
不打招呼就来,是因为掐准了Kitterlin的作息,知道她肯定在家养病无处可去而且醒着看书。
敲开房门,Kitterlin一脸惊喜,“你怎么来了?”“这不是怕你新年一个人过太孤单吗!来,给你,统统吃掉,免得你这老是虚弱,病老不好。” Kitterlin笑着接过东西,让她进门。外面天寒,姜希婕进门就把外套脱下,非谓屋里多暖和,单纯不想把衣服上的寒气带进病人的屋里。没想到刚把衣服挂好,正在书柜前寻思找一本什么借走,就被人从后面紧紧的抱住了。 
吓得她整个人都僵住。
可Kitterlin哭泣般的拥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便丧气似的松开。她不敢回头,尴尬而畏惧,只得僵硬得站在那里。背后传来Kitterlin有些沙哑的声音,“对不起。。。吓着你了。。。抱歉。。。”这语调前所未有,姜希婕不由想起Kitterlin的故事来,心里软下来,转身道:“没事。。。我明白的。”没想到Kitterlin认真的看着她,“你明白吗?啊。。。。。。你是应该明白的。。。可你最好不明白。”
Kitterlin给她泡了温热的红茶,姜希婕有些出神地看着红茶,“怎么了?”“以前。。。霁月最喜欢红茶了。可她走了以后,我竟然再也没有喝过。都是喝咖啡和酒了。” Kitterlin本该是取笑她挖苦她的,不知为何今日Kitterlin温柔异常,目光温和的盯着自己的红茶杯子说,“她也很喜欢。”
姜希婕一愣,旋即想到,“她”指的是Eileen。
对着壁炉里的炉火,Kitterlin很自然的对她说起故事的后来。
1926年的时候,Kitterlin收到两封从苏格兰寄来的信。第一封寄信人说他是Eileen Wilson的侄子,他在纽约处理姑姑的遗产。按照姑姑的计划,十万英镑本来要用在爱丁堡置一处房产,但始终没有花出去,死前姑姑表示其他遗产从版权到房子都可以给家里人,唯有这十万英镑要给她的,于是他来信请求一个可以支付这笔钱的方法。而稍早的一封,是Eileen从纽约寄来的遗书。
我知道你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从最开始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你也许在吕宋的船上恨我引诱了你,也许在香港的酒店房间恨我背叛了你,甚至还在每一个给我写绵绵情话的时候,一边甜蜜的在信纸上说爱我,一边在心里诅咒了我千百次。这都无所谓,我也不能乞求任何人的原谅。我是贪图名利,选择了Aaron,但他并不能给我这份爱。若说我爱的还是你,从来只有你,你又如何会相信呢?事到如今,我只想让你知道,曾经我背叛你,有我的苦衷。而这苦衷就是,我只有这一个办法让你离开我。我贪图虚荣,我想要成功,我渴求名利,这你都知道。只是你不知道,我爱你。我愚蠢的没有别的办法让你放弃我,放弃我去追求新的有出路的人生。我只有伤害你。
现在看来我做错了,我毁了你的一生。而上帝给了我惩罚。我想我没有力气回到苏格兰了。我会让Charlie把我的骨灰带回苏格兰。假如有朝一日你再度踏上那块高地,请记得替我看一看我们曾经约定一起看的本尼维斯山的春夏秋冬。
“你知道吗?” Kitterlin说,“有一天我梦见她,梦见我们还在宾州的学校宿舍里,两人站在走廊上,她还在对我说话,我很认真的听,我们声音很小,害怕吵醒别人。后来梦中忽然想到,她已经不在了。梦见一个已经去世的人不可怕,我在梦里,眼含热泪看着她,想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Kitterlin眼睛里倒映着炉火,蓝色的瞳孔像挪威峡湾里波罗的海的海水一般宁静。


作者有话要说:
{86}陈铭枢,字真如。

只要状态好,一小时3000+不是梦!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炉火很暖。故事听起来像前尘往事。
Kitterlin说,后来我就留在上海,等到沪江建校,就选择去沪江教书。如此而已。姜希婕问,你不想回去吗?Kitterlin笑着看她,笑得干净,笑得简单,“回哪里去?”
回哪里去?已经无处归去了。即便想睹物思人,纽约也早就不是以前的纽约了,宾州就算还是那个宾州,又有何用?彻底失去的东西到哪里都补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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