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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娘子-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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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官指六部及内务府等等衙门的郎中、员外、主事而言;红司官熟谙例规,深知公事诀窍,尤其是吏部、户部、兵部的红司官,对外省陈清的案子,或准或驳,出入关系极大,督抚自亦不敢得罪他们。

除此之外第四种人是什么人呢?洪钧想不出只有问,吴大澄答道:“第四种是翰林;当然要红翰林,尤其是兼日讲起居注官,可以专折上奏的,更加吃香。”

这原是洪钧所了解,只为吴大澄欲言又止,那一笑又显得诡秘莫测,因而被蒙住了。这时便即笑道:“这也是相沿已久的事,无足为奇。不懂你何以故作神秘?”

“我是想起一件事好笑。赵继元的笔底下,实在不怎么样;而居然大言不惭,自道不但今科必中,而且必在二甲,必入翰林。天底下竟有这等人,你想好笑不好笑?”

洪钧为人深沉,并不觉得好笑。想了一会问出一句话来:“会试可也有关节吗?”

“会试要打通关节,谈何容易?倒是殿试,有走门路的法子。”

“且不谈殿试。”洪钧问道:“莫非会试就一无弊端?”

看他很认真的神气,吴大澄不由得起了疑心,“文卿,”他谨慎地探问:“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莫非你怀疑赵继元— ”

“不是,不是!你完全误会了。”洪钧抢着否认,“此何等事?戊午的大狱可鉴,我管这些闲是非,惹出大麻烦来,于我有什么好处?而况,我又凭什么疑心人家?无非闲谈而已。”

话虽如此,其实洪钧确是在怀疑赵继元,身挟巨资,别有图谋。不过他的话说得毫不含糊,吴大澄当然没有再猜疑之理。看看时候还早,他既对此有兴趣,闲谈一番,自无不可。

“会试的弊端,在前明不一而足。除了关节以外,多从誊房下手,或者将甲的卷面换给乙,张冠李戴,称为‘换卷’;或者誊录的时候,两卷互易,而被换的原卷,暗中毁弃,称为‘割卷’。不过这些损人利己的法子太狠毒,受害的人不会甘心,诉诸监临,一调落卷,立刻原形毕露,所以早就没有人敢用这种法子。不过传递的弊病,至今未绝。只是会试不比乡试,凡是能应春闱的,至少文章可以做得通,所以明知某人在闱中有毛病,只是没有作弊的证据,亦就无奈其何。”

“原来如此!”洪钧心想,赵继元所以有必中的把握,说不定就是场外有人接应,将草稿递了进来,照抄一遍,亦未可知。但吴大澄既已疑心,不便再加细究,换个话题问道:“清卿,你说殿试有门路可走,倒要请教,是怎么一个走法。”

“这也是近一两年才兴起来的风气,前天刚有人传授给我。”说到这里,吴大澄起身张望,看清了没有人,方始走回来低声说道:“这个法子,倒不妨一试。”

原来殿试卷子虽弥封而不誊录,所以看字可以辨人。历来军机章京在殿试中或中鼎甲,或点翰林,总比别人要占便宜,就因为军机大臣往往派充殿试读卷官,看熟了他们的书法,暗中照应之故。

如今要走门路,就是在书法上打主意。先看朝中凡够资格派充读卷官,也就是评阅殿试卷子的大老,设法送上一纸“字样”,让他们熟识字体。然后等殿试一完,立刻写下策问开头的四句,想法子送给读卷官,名为“送诗片”。这一来就等于送到了关节。当然,那些读卷的大老,肯不肯援手,又是另一回事。

“这个法子很可以一试。”洪钧这样答说,心里却另有主意,仅送“字样”,不送“诗片”,因为他自信他的一笔“馆阁体”,人见人爱,也就人见人识,不须另送那“四句开头”了。

※       ※        ※四月初八夜里,四总裁十八房官半夜起身正当子时,“外龙门”传鼓叫门,“钤榜大臣”已到,要“开榜”了。

开榜先开“内龙门”,门内便是四总裁手持工尺衡量天下士的“聚魁堂”。内外帘官,相互一揖,在满堂红烛之中,分四面落座。正中南向,朱凤标居中,文祥、董恂、继格分坐左右。四总裁的左面是钤榜大臣礼部侍郎殷兆镛;右面是综理阁务的知贡举工部左侍郎魁龄和礼部左侍郎庞钟璐。对面北向而坐的是,内外监试御史与提调。东西两面,十八房考官相向分坐。这样团团围住在一张写榜大案,方始传唤,抬取卷箱上堂。

名次是前一天就定好了的,名为“草榜”。七千四百六十九名应会试的举人中,奉旨分省取中二百七十二名。卷分朱、墨两种,除了“五魁”以外,每十卷一束,早就排得整整齐齐。打开卷箱,书吏先呈上第一束五魁的卷子,正考官朱凤标放在手边不动;等第二束送到,他才将墨卷移向左首的文祥,唤着他的别号说:“博川,动手吧!”

于是书吏拆开弥封,高声唱道:“第六名赵林— ”

朱凤标与文祥,使沿照多年的规矩,一个在朱卷上标明“第六名”;一个在墨卷上大书姓名。另一名书吏,对照名册,写下一张“第六名赵林江苏”的纸条,传到写榜大案上,在名次下面填明姓名;自有人将纸条接到手中,由“内龙门”的门缝中塞了出去,让报喜的人抢“头报”、邀厚赏。

※       ※        ※在长元吴会馆,洪钧和吴大澄的消息沉沉。到了正午,名次已揭晓到一百名,犹不知中也与否,洪钧可有些沉不住气了。

“我到琉璃厂去走走!”他关照苏州带来的老仆洪义,“如果有头报,赏十二两银子。”

“是!”洪义问道:“有了好消息,我到哪里去给三少爷报喜?”

“总在琉璃厂那一带,你找一找就是了。”

洪钧到琉璃厂的目的,亦是去打听消息。每到大比之年,放榜之日,卖考具的“喜三浴”可以做一笔好生意,就是将揭晓的名次,用红纸印刷成名单出卖,称为“红录”。名次不断揭晓,“红录”不断刊印。到黄昏,揭晓的名次已在二百开外,“红录”上仍然没有洪钧的名字,他的心乱得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才好。

但有一点是非常清楚,怕看“红录”了!因此,他从“喜三浴”的人丛中挤出来,漫无目的地徜徉着,一路走,一路在思索,找个什么地方先好好歇一歇再说。

踏出“喜三浴”,在万家灯火、书香浓郁的街上走得不多几步,只听后面有人似乎在喊:“三少爷,三少爷!”声音很熟,不由得站住了脚。

等他转脸看时,洪义亦已到了身边。看他气喘得说不出话,而却张大了嘴,挤紧了眼的神色,心中便是一喜,扯住他的手臂说道:“有话慢慢说!可是中了?”

洪义重重地点头,极力挣扎出一句话来:“恭喜三少爷。”

“喔,第几名?”

“二百、二十、五,”洪义断断续续地回答。

有明确的名次,可知喜信丝毫不假。洪钧暗叫一声“侥幸”,心头随即浮起一种非常不得劲的感觉,就像呵欠没有能打得出来似地— 多少辛酸巴结到这个“两榜及第”,真要好好痛哭一场才快意。而此时此地不容如此发泄,以致于感觉到很不得劲。

“赏钱打发了。马上还有二报、三报来,一定也有同乡来道喜的。三少爷,快请回去吧!”

洪钧点点头,心里在想:李婆婆母女得到了消息,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一念未毕,一念旋生:答应了李婆婆,报喜分报苏州、烟台。苏州这方面,不消自己费心,报房早就打听好了地址,会专程赶去讨赏;烟台的喜报,却得费一番安排。

于是他说:“洪义,报房在哪里?”

“不知道。”洪义紧接着说:“回头问一问好了。”

“好!你问一问。”

“三少爷,是不是还有地方,要报房去报?”

洪钧不答,因为他的主意还没有拿定。报条上一定要写明被报人家与新贵的关系,如“贵府老爷”、“少爷”,或者“姑爷”。“外甥少爷”之类。报到烟台李婆婆家,公然用“姑爷”的字样,是否合适,还需要考虑。

“洪义,”他顾而言他地问:“吴家两位少爷呢?”

“没有中!”洪义摇摇头,“我来的时候,听说已经报到底,一共两百七十二名。”

“不!还有希望。”洪钧纠正他说,“不能说报到底,还有‘五经魁’没有揭晓。”

※       ※        ※填榜照例自第六名写至最后一名,大致自破晓至黄昏,告一段落;考官及一应执事进餐休息,到戌亥之际,再拆“五魁”的弥封。

这天是定在戌正,也就是晚上十点钟,揭晓前五名的名次。九点刚过,“聚魁堂”前已络绎有人聚集。闱内的执事、杂役,以及内外帘官的听差等等,人手一枝红烛,甚至有带两枝、三枝的,到时候一齐点燃,堂上堂下,一片绛红的光焰,灿若云霞。这有个名堂,叫做“闹五魁”。“五魁”揭晓,红烛吹熄,带出闱去送人,是一样很好的礼物——传说中,“闹五魁”点过的蜡烛,可以催生;又说,儿童启蒙以后读夜书,第一夜点这支残蜡,有益智之功。

“五魁”的弥封,是从第五名拆起。书吏唱名,第五名是浙江的举人郑训承。朱凤标随即在朱卷上标明名次,顺手将贴在卷角、写着一个“明”字的浮签揭去——四总裁复阅各房呈上的卷子,以“正大光明”四字作标记。副总裁中意的,批一“取”字;再送正总裁认可,落笔批“中”,方算定局。至于“五魁”,除了会元由四总裁公议以外,第二名到第五名,依照正副总裁的序列,亦就是按照“正大光明”四字先后,各占一名。郑训承的文章很不坏,但因为是四总裁最后一名继格所取中的,就不能不委屈他殿五名之末了。

第四名是江西的徐兆澜,第三名便是吴大澄。朱凤标揭去“大”字浮签,向坐在他左面、别号博川的文祥笑道:“博翁,恭喜###!吴清卿三吴名士;老兄的法眼无虚,实在佩服之至!”

“中堂过奖。”文祥欣然答说:“此生的首两艺平平,策论气象发皇,颇有见地。看来是经世干济之才。”

“诚然,诚然!”朱凤标又说:“吴清卿乡榜第三;会试又是第三;如果中了探花,可真是一段熙朝佳话了!”

“那要看殿试读卷诸公是什么人了?倘然好事的多,就会如中堂所说,成为一段佳话。”

谈到这里,书吏又在唱名了。第二名是广东的陆芝祥,会元是浙江的蔡以仁。一榜二百七十二人,称为“贡士”,要等殿试传胪,金榜高悬,方算进士出身。

这一夜,凡是大邑的会馆,无不喧哗通宵。洪钧到天色微明时,反觉精神一振,唤洪义点上灯笼,到琉璃厂去觅报房。

很快地找到了。这家报房的门板贴着簇新的梅红纸,浓墨大书着字号:“联捷报房”。里面灯火辉煌,墙上贴满了红纸条,第几名某某人;依地域区分,省下是县,分得极细。红纸条下一排排的长凳,坐着好些扎束得很利落的彪形大汉,正七嘴八舌地在谈论,你报哪里,我报哪里。

洪钧踌躇了一下,走到挤满了报子的柜房问道:“哪位是掌柜?”

“不敢!”有个短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迎了上来,将洪钧主仆打量了一下,谦恭地问道:“洪老爷有什么吩咐?”

洪钧奇怪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姓洪?”

“喏,管家的灯笼,不写着贵姓。”

“喔,你的眼睛真尖。”洪钧笑道:“我姓洪不错。”

“洪老爷带苏州口音,想来是新贵人。”那掌柜说道:“苏常两府不归我们报喜。不过榜上的名字,我们都知道,一科姓洪的新贵人,只有两位,一位是湖北,一位就是洪老爷了!##!##!”说着,便就地蹲下去请了个安。

“多谢,多谢!”洪钧略略闪身子问道:“掌柜,你贵姓。”

“贱姓吴。”

“吴掌柜,我想烦你报个信。”

“是,是!”吴掌柜眉花眼笑地抢着说:“洪老爷,你老请柜房里坐。”

洪钧点点头,正好将洪义留在外面;做个示意等待的手势,踱进柜房,坐下来说:“吴掌柜,烦你取枝笔给我。”

“是。”吴掌柜一面取纸笔奉上,一面问道:“洪老爷的喜信,还要报到哪里?”

“报到烟台— ”

一语未毕,吴掌柜蓦地里回过身去,大声喊道:“快、快!拿刘秃子追回来。”

等他说完,立即有人奔了出去。吴掌柜随即为洪钧解释,刘秃子是报子,专走山东。今科第七名贡士,名叫慕荣干,籍隶山东登州府蓬莱县。洪钧要向烟台报喜,恰是刘秃子的顺路。

于是,洪钧提笔写了烟台“李府”的地址,自然是李婆婆母女现在的住处。写完却未搁笔,煞费考虑的事来了。

“洪老爷,”吴掌柜问到他为难之处:“报条上怎么写法?”

“这个— ”

“是亲戚?”

“是的。”

“那,”吴掌柜很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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