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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岩-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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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一定也不会叫」三大「吃亏。是不是?』

尤老五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立即接口∶『一点不错!江湖归江湖,生意归生意。我看这样,』他望着胡雪岩说,『小爷叔,这件事让张老板跟孙老板他们去谈,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无不照办,我们就不必在场了。』

胡雪岩听他这一说,暗暗佩服,到底是一帮的老大,做事实在漂亮。于是欣然答道∶『对,对!我也正有事要跟五哥谈。』

说着,两人相偕起身,向那几个钱庄朋友点一点头,到另外一张桌子去吃茶,让张胖子全权跟『三大』谈判。

『小爷叔!』尤老五首先表明,『借款是另外一回事,通裕垫米又是一回事,桥归桥,路归路。米,我已经叫通裕启运了,在哪里交兑,你们要不要派人,还是统通由我代办?请你交代下来,我三天工夫替你们办好。』

『好极了!五哥跟老太爷这样放交情,我现在也不必说什么!「路遥知

马力,日久见人心「,将来就晓得了。『胡雪岩接着又说,』在哪里交兑,等我问明白了来回报五哥。要不要另外派人,公事上我不大懂,也要回去问一问。如果我好作主,当然拜托五哥,辛苦弟兄们替我办一办。『

『好的,就这样说定了,我关照通裕老顾去伺候,王大老爷有什么话,尽管交代他。』

一件有关浙江地方大吏前程的大事,就这样三言两语作了了结。胡雪岩还有件要紧事要请尤老五帮忙。

『五哥,我还有个麻烦要靠你想办法。』他放低了声音说∶『我有两万银子要汇到福建,不能叫人知道,你有什么办法?』

尤老五沉吟了一会问道∶『是现银,还是庄票?』

『自然是庄票。』

『那容易得很。』尤老五很随便地说∶『你自己写封信,把庄票封在里面,我找个人替你送到,拿回信回来。你看怎么样?』

『那这样太好了。』胡雪岩又问∶『不晓得要几天工夫?』

『不过五六天工夫。』

胡雪岩大为惊异∶『这么快?』

『我托火轮船上的人去办。』

从道光十五年起,英国第一艘『渣甸号』开到,东南沿海便有了轮船。

不久为了禁鸦片开仗,道光二十一年辛丑七月,英国军队攻陷镇江,直逼江宁,运了大炮安置在钟山,预备轰城。朝廷大震,决计议和,派出耆英、伊里布和两江总督牛鉴为『全权大臣』,与英国公使谈和,订立和约十三条,赔军费,割香港,开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力通商口岸,称为『五口通商』,大英公司的轮船,源源而至,从上海到福州经常有班轮,但一路停靠宁波、温州,来回要半个月的工夫,何以说是只要五六天?胡雪岩越发不解。

『我到英国使馆去想办法,他们有直放的轮船。』

『噢!』是一声简单的答语,可是胡雪岩心里却是思潮起伏,第一觉得外国人的花样厉害,飘洋过海,不当回事,做生意就是要靠运货方便,别人用老式船,我用新式船,抢在人家前面运到,自然能卖得好价钱。火轮船他也见过,靠在码头上象座仓库,装的东西一定不少,倒不妨好好想一想,用轮船来运货,说不定可以发大财。

其次,他发觉尤老五的路子极广,连外国使馆都能打得通,并且这个人做事爽快,应该倾心结交,将来大有用处。

这样一想,便放出全副本领来跟尤老五周旋,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他把与王有龄的关系,作了适当的透露。尤老五觉得此人也够得上『侠义』二字,而且肯说到这种情形,完全是以自己人相看,因而原来奉师命接待的,这时变成自己愿意帮他的忙了。

这面谈得忘掉了时间!那面的钱庄朋友,却已有了成议,由通裕出面来借,『三大』和张胖子一共贷放十万两银子,以三个月为期,到期可以转一转,尤老五和胡雪岩做保,却有一个条件要王有龄答应,这笔借款没有还清以前,浙江海运局在上海的公款汇划,要归三大承办,这是一种变相保证的意思。

『用不着跟王大老爷去说。』胡雪岩这样答复,『我就可以代为答应。』

『利息呢?』尤老五问。

『利息是这样,』张胖子回头看了看那面『三大』的人,低了声说道∶『年息一分一照算。』

『这不算贵。』尤老五说。

人家是漂亮话,胡雪岩要结交尤老五,便接口说道∶『也不算便宜!』

张胖子很厉害,他下面还有句话,起先故意不说,这时察言观色,不说不可,便故意装作埋怨的神气∶『你们两位不要性急!我话还没有完,实在是这个数!』说着伸开食拇两指扬了扬。

『八厘?』胡雪岩问。

『不错,八厘。另外三厘是你们两位做保应得的好处。』

『不要把我算在里头。』胡雪岩抢着说道,『我的一份归五哥。』

『小爷叔,你真够朋友!不过我更加不可以在这上面「戴帽子」。这样,』

尤老五转脸问张胖子,『你的一份呢?』

『我?』张胖子笑道,『我是放款的,与我什么相干?』

『话不是这么说。张老板,我也知道,你名为老板,实在也是伙计,说句不客气的话,「皇帝不差饿兵」,我要顾到你的好处。不过这趟是苦差使,我准定借三个月,利息算九厘,明八暗一,这一厘算我们的好处,送了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

『不必客气了。』胡雪岩完全站在尤老五这面说话,『我们什么时候成契?』

『明天吧!』

就这样说定局,约定了第二天下午仍旧这里碰面,随即分手。张胖子跟『三大』的人还有话谈,胡雪岩一个人回去,把经过情形一说,王有龄和周、吴二人,兴奋非凡,自然也把胡雪岩赞扬不绝。

避开闲人,胡雪岩又把汇款到福建的事,跟王有龄悄悄说了一遍。他皱着眉笑道,『雪岩,事情这么顺利,我反倒有些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会出什么意外。凡事物极必反,乐极生悲。』

『那在于自己。』胡雪岩坦率答道∶『我是不大相信这一套的。有什么意外,都因为自己这个不够用的缘故。』说着,他敲敲自己的太阳穴。

『不错!』王有龄又说,『雪岩,你的脑筋好,想想看,还有什么该做而没有做的事?』

『你要写两封信,一封写给黄抚台,一封写给何学使。』

『对,我马上动手。』

当夜胡雪岩跟吴委员在三多堂替周委员饯行,第二趟来,虽算熟客,『长三』的规矩,也还不到『住夜厢』的时候,但尤老五的朋友,情形特殊,周、吴二人当夜就都做了三多堂的入幕之宾。

第二天王有龄才去拜客,先拜地主上海知县,打听总办江浙漕米海运,已由江苏臬司调为藩司的倪良耀,是否在上海?据说倪良耀一直不曾回苏州,公馆设在天后宫,于是转道天后宫,用手本谒见。

倪良耀是个老实人,才具却平常,为了漕米海运虽升了官,却搞得焦头烂额。黄宗汉参了他一本,说他办事糊涂,而且把家眷送到杭州暂住,所以谕旨上责备他说∶『当军务倥偬之际,辄将眷属迁避邻省,致令民心惶惑,咎实难解,乃犹以绕道回籍探访老母为词,何居心若是巧诈?』为此,他见了王有龄大发牢骚,反把正事搁在一边。

王有龄从胡雪岩那里学到了许多圆滑的手法,听得他的牢骚,不但没有不豫之色,而且极表同情。提到家眷,他又问住处,拍胸应承,归他照料。

『你老哥如此关顾,实在感激。』倪良耀说的地真话,感激之情,溢于词色,『我也听人说起,你老哥是黄中丞面前,一等一的红人,除了敝眷要请照拂以外,黄中丞那里,也要请老哥鼎力疏通。』

『不敢!不敢!』王有龄诚恳地答说,『凡有可以效劳之处,无不如命。』

『唉!』倪良耀安慰之中有感慨,『都象老哥这样热心明白,事情就好办了。』

有了这句话,公事就非常顺手了。提到交兑漕米余额,倪良耀表示完全听王有龄的意思,他会交代所属,格外予以方便。接着,他又大叹苦经,说是明知道黄宗汉所奏,浙江漕米如数竟足这句话不实,他却不敢据买奏复,辩一辩真相,讲一讲道理,原因是惹不起黄宗汉。

『黄中丞这一科——道兴十五年乙未,科运如日方中,不说别的,拿江苏来说,何学使以外,还有许中丞,都是同年。京里除了彭大军机,六部几乎都有人。他老哥替我想想,我到哪里去伸冤讲理?』

『大人的劳绩,上头到底也知道的。吃亏就是便宜,大人存心厚道,后福方长。』

倪良耀是老实人,对他这两句泛泛的慰词,亦颇感动,不断拱手说道∶托福,找福!『

主人并无送客之意,这算是抬举,王有龄不能不知趣,主动告辞,便又陪着倪良耀谈了些时局和人物,从他口中,得知何桂清捐输军饷,交部优叙奖励,也常有奏折,建议军务部署,朱笔批示,多所奖许,圣眷正隆。这些情形,在王有龄当然是极大的安慰。

辞出天后宫,王有龄在轿子里回想此行的种种,无一事不是顺利得出乎意料之外,因而心里不免困惑,一个人到底是靠本事,还是靠运气?照胡雪岩的情形来说,完全是靠本事,想想自己的今天,似乎靠运气。

这话也不对!他在想,胡雪岩本事通天,如果没有自己,此刻自是依然潦倒,怀才不遇的人,车载斗量,看来他也要靠运至于自己呢?如果不是从小习于吏事,以及这一趟从京师南下,好好看了些经世之学的名著,为黄宗汉所赏识,那么即使有天大的面子,也不过派上个能够捞几个钱的差使,黄宗汉决下会把浙江漕米海运的重任,托付给自己。照此一说,还是要有本事。

有本事还要有机会,机会就是运气。想到这里,王有龄的困惑消失了,一个人要发达,也要本事,也要运气。李广不侯,是有本事没有运气,运气来了,没有本事,不过昙花一现,好景不长。

现在是运气来了,要好好拿本事出来,本事在胡雪岩身上,把胡雪岩收服了,他的本事就变成了自己的本事。这样深一层去想,王有龄欣然大有领悟,原来一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用人,用人又先要识人,眼光、手腕,两俱到家,才智之士,乐予为己所用,此人的成就便不得了了。

由于这个了解,王有龄觉得用人的方法要变一变,应该恩威并用,特别是对胡雪岩,在感情以外,更加上权术、笼络之道,无微不至。

半个月的工夫,一切公事都办得妥妥帖帖,该要回杭州了。王有龄了为犒劳部属,特设盛宴,宴罢宣布∶『各位这一趟都辛苦了,难得到上海来一趟好好玩两天!今天四月初四,我们准定初七开船回杭州。』

说完,从靴页子里取出一叠红封袋,上面标着名字,每人一个,连张胖

子都不例外,封袋里面是一张银票,数目多寡不等,最多的是周委员那一个,一百两,最少的是那个庶务的,二十两。

『这是「杖头钱。』他掉了句文,」供各位看花买醉之需。『

说到『看花』那就是『缠头资』了,周、吴二人已经发觉。阿珠成了胡雪岩的禁脔,不便问津,好在三多堂各有相好,有钱有工夫,乐得去住两天。

『他也去逛一逛。』王有龄又对高升说,『我要到我亲戚那里去两天,放你的假吧!』高升也有一个红包,是二十两银子。

托词到亲戚家住,其实是住在梅家弄。这个秘密,始终只有胡雪岩一个人知道。这一天晚上,王有龄约了他在畹香的妆阁小酌,有公事以外的『要紧话』要谈。

半个月之中,王有龄来过四越,跟畹香已经打得火热,自己的身分也不再瞒她,这天要谈的话,就是关于畹香的。把她安排好了,王有龄还要替阿珠安排。

他的心思,胡雪岩猜到一半,是关于畹香的,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主意,但觉得不宜冒失。先要探探畹香的口气,所以等一端起酒杯就说∶『畹香,王大老爷要回去了。』

一听这话,她的脸色马上变了,看上去眼圈发红,也不知她是做作还是真心?不过就算做作,也做得极象,离愁别恨,霎时间在脸上堆起,浓得化不开。

『哪一天动身?』她问。

『定了初七。』王有龄回答。

『这么急!』畹香失声说道。

『今天初四。』胡雪岩屈着手指说∶『初五、初六、还有三天的工夫,也很从容了。你有什么话,尽管跟王大老爷说,』

『我!』畹香把头扭了过去,『叫我说什么?我说了也没有用,办不到的!』

『怎么呢?』胡雪岩逼进一层,『何以晓得办不到?』

畹香把脸转了过来,皱着眉、闭着嘴,长长的睫毛不住眨动,是极为踌躇的样子,几次欲语又休,终于只是一声微喟,摇摇头,把一双耳环晃荡个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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