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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道长城-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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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自带着这些证据赴京为他申诉,因患病不能远行,所以民妇代兄冒死申辩。”

“原来是拔贡之妹,难怪如此能言会道。你不是普通的民妇,坐吧,坐着说话。看茶!”高楠已将证据浏览过一遍,心中有了些底,更加确认苏元春一案实有冤情,又见这位王赵氏出身于书香门第,态度和缓了些,便招呼她坐下,不解地问,“岑春煊、王之春与苏元春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

“高大人有所不知,他们二人恨死了苏元春,怨恨深着呢!”赵小荔在家时经常旁听赵荣正与华小榄等人商谈营救事宜,略知岑、王二人与苏元春的龌龊,见高楠问及,便将苏元春平定田州之乱时如何杀了岑春煊的叔父,岑春煊在桂林向苏元春借钱请人捉刀参加乡试时如何受到斥责,丁振铎、王之春等人如何争夺兵权、刻薄军饷,造成匪情蔓延,受到朝廷斥责后又如何为了推卸责任栽赃陷害,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赵小荔的话激起了高楠的正义心和责任感,早已将太后的呵责置之度外,切齿道:“想不到岑春煊之流世受皇恩,不思报效,反而公报私仇陷害忠良。王赵氏,这些证据留在本官这里,你先回去。你放心,苏元春的案子,本官管定了。”

赵小荔含泪跪下:“民妇代边境百姓谢谢高大人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铁笔御史高楠

次日高楠到兵部、户部查阅相关档案,认定赵小荔提交的证据属实。闻张之洞正在北京办事,想起他与慈禧的特殊关系,便登门拜访,请他出面向太后说明事实真相。

张之洞听了高楠陈述,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苏元春蒙受冤屈,对他挪用边饷修筑防线也早已知情,然而两年前他和刘坤一发起的“东南自保”,虽说保住了半壁江山不受涂炭,事后也受朝廷的表彰和恩赏,但他心里明白,慈禧对他们身为封疆大吏却不派出一兵一卒北上勤王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既然庆亲王和袁世凯为苏元春说情时都受到太后斥责,看来自己出面也无济于事,说不定还因此得罪宠臣岑春煊,对自己不利。

高楠有意激他:“东交民巷的法国人听说苏元春将被处斩,纷纷弹冠相庆,相约到时候一定要去菜市口看热闹。南皮公见死不救,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张之洞幽幽地说:“我不是见死不救,是救不了啊!”

这只猴子,简直是刁滑至极!高楠愤然道:“虽然我与苏元春素不相识,但身为御史,却见不得忠臣良将蒙冤九泉。你不出面,我高楠也要冒死相救!不就是身家性命吗?”

高楠回到家里,连夜写了奏折陈明事实真相,第二天部议时连同各种证据一并当众交给葛宝华,请他务必转呈慈禧。

慈禧接过高楠的奏折默默看了一阵,抬起眼皮看着垂手站在面前的葛宝华:“是那个不久前与王乃征联名上《陈时势危机亟筹挽救疏》的高城南吧?”

兼任刑部、工部两部尚书的葛宝华小心翼翼地回答:“回禀太后,正是此人。”

“哼,又是这个‘铁笔御史’!”慈禧脸上掠过一丝不快,她对这位敢于犯上直言的五品京官颇有些印象。

高楠字澄兰,家居四川泸州南门,因此别字“城南”。高家虽是摆卖日杂的小贩,却家教甚严,其母王氏为秀才之女,因望子成龙,省吃俭用为儿子们请了家教。五个儿子一人举秀才,一人中举人,老八高楠更与七哥高树于光绪十六年考取同榜进士,历任翰林院编修,四省监察御史,刑部、兵部、工部给事中。不久前俄国出重兵入侵东北,清廷与俄国签订了丧权密约,打算赔款求和。沈荩将事件披露于报端后,高楠与京官王乃征合书进谏,迫使清廷不得不改变初衷,经多方交涉,最终收回了被侵占的全部领土,高楠也因此成为闻名全国的谏臣。

见慈禧默默无语,葛宝华又道:“高楠在部议时说:明末名将袁崇焕素与我朝作对,被崇祯枉杀后,我朝高宗皇帝尚且不念旧恶,亲自下诏为他平反,苏元春是抗法名将,于国有功,又是忠烈之后,反而因为治盗不力被治了死罪;王之春等人也是治盗不力,况且没有战功,为何却只是革职,而不是同罪处死?他还说国家应该以律法说话,不应因人而言、因人而异,以示律法公平;苏元春挪用底饷固然有罪,但事出有因,又是因公挪用,若要治罪,两广两湖不及时足额解送边饷,逼使苏元春不得不挪用底饷的历任巡抚都应该同罪论处。”

慈禧已从群臣奏折中看到抨击岑春煊公报私仇、挟嫌报复的言论,但她想置苏元春于死地并不完全是替岑春煊出气,最根本的原因是那些参奏苏元春有谋反之心、妄想篡夺帝位的罪名。尽管证据不足,瓜田李下之嫌还是有的,她觉得自己心中有数。几年前陛见时,她对他那么信任,他却没有向自己表忠,近期又传出了桂军可能发生兵变的传言,还在广西私造了天阙、帝座、九龙壁,这不是心怀不轨又是什么?这种人少一个好一个,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人,否则于大清朝江山社稷后患无穷。

然而不久前她下密旨将沈荩杖杀于狱中,国内外舆论纷纷,使她备感被动。见高楠把当今朝廷与明末皇帝相提并论,还有暗指她干预依法办案的意思,心中隐隐不快,然而高楠所提各条虽然过于偏激,却有些理直气壮,她不得不加考虑。

她沉吟半晌,问:“高楠的奏折和这些证据有谁看过?”

“参加部议的人,包括左右侍郎、内务府总管和各科给事中都看了。” 葛宝华偷偷看了慈禧一眼,见她微闭双目静静地坐着,象在闭目养神。他不敢打扰,只得恭敬地垂手肃立。

过了许久她才睁开眼睛,瞟葛宝华一眼:“‘枉杀功臣,亲痛仇快……’高城南在冒死救苏元春呢。部议结论如何?”

葛宝华小心翼翼地奏道:“回老佛爷话,刑部有部分人赞同高楠的意见,认为苏元春是忠烈之后,其所欠底饷查系因公挪用,可否依律免其勒追,发往新疆效力赎罪……”

慈禧沉默了一阵,长长地吁了口气,幽幽地说:“这事归刑部管,我不想插手,你们依律办理就是了。跪安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爱我吗

从李莲英那里得到慈禧不再坚持将苏元春秋后处斩,也不对刑部关于免予勒追因公挪用的十二万两饷费、改判充军新疆的部议意见表示异议的确切消息,张勋顿时产生一种精疲力尽的感觉,觉得自己应该高枕无忧地睡上几天几夜了。

七年前假造苏元春的推荐函投靠袁世凯后,他一方面为自己随机应变另栖高枝,因祸得福而暗自庆幸,另一方面又为辜负了苏元春的信任和重托而深深内疚。几年前苏元春进京陛见时,他曾打算从天津来北京当面请罪,但接到了董乔寄来苏元春不愿意见他的信,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对苏元春的伤害太深了,愈合创伤需要时间。尽管身后有了慈禧太后,他再也不需要苏元春的赏识和提拔,然而苏元春身处危难是他偿还良心债的好机会,知恩必报的良知驱使着他义无反顾地为营救旧主出钱出力四处奔走,发挥了自己最大的潜能。

回到南河沿时天色已晚,刚跨进家门,张勋就迫不及待地走到赵小荔房前,他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好博取她的欢心。赵小荔到北京后不久,张勋就以她住在客栈生活饮食方面诸多不便为由,提出把她接到家里来住,华小榄心想确实如此,叮咛赵小荔一番之后,让她搬进了张家。

“小荔,小荔,我是张哥。休息了吗?”张勋轻声叩门,“张哥”是赵小荔儿时对他的习惯称呼。

“张大帅,有事吗?”

“别叫大帅,还是叫‘张哥’顺耳——开开门,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我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了。明天行吗?”

“不告诉你,我也睡不着,天大的好事呀,”张勋四下望望,压低了声音说,“熙帅有救了——我在书房等你。”

赵小荔大喜过望,赶紧更衣梳妆,来到书房。

张勋并不急于告诉她,默默欣赏着第一次进他书房的赵小荔惊奇地打量满屋子字画古玩时的诧异表情。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赵小荔刚到京城时身着男装的英俊模样,一眼看去,还以为她是赴京赶考的俊俏书生——这话有点难以启齿,张勋在素好女色的同时也患有断袖之癖,每逢应酬场合遇上长得俊俏的伶人,总爱半真半假地问上一句:你爱我吗?叫得多了,这四个字便成了伶人们暗指张轩帅的别称。

赵小荔看了一阵,惊叹道:“张大帅好有钱!”

张勋让赵小荔进入书房,正是为了取得这种效果。他知道她是位内秀含蓄的才女,不便过于张扬,只是淡淡地说:“错了,你张哥是个穷光蛋!这些都是两宫回銮以后恩赏的,如果钦赐的物品可以变卖,张哥就是腰缠万贯的人了。小荔快坐下,到张哥这里,不必客气,我同你大哥只差没有磕头换贴了。”

“谢谢大帅,”赵小荔不失分寸地欠身坐下,“大帅刚才说苏宫保有救了,可是真的?”

“刚从内廷传出来的消息,这还有假?看来只是这几天的事情,怕你心里着急,先偷偷告诉你。”接着,张勋小声地把从李莲英那里得来的消息对赵小荔说了一遍。

赵小荔两眼流泪,跪在张勋面前:“张大帅,小荔代苏宫保谢谢你了。”

“别这样别这样,熙帅对我有大恩,他老人家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张勋示意她起身坐回椅子,默默看她一阵,又道,“熙帅虽然还有些小难,这个结果也不算太坏,命总算保下来了……事情办好以后,小荔就别回广西了吧?”

赵小荔抬起泪眼看着张勋,默默点头。

张勋暗暗欣喜,半遮半掩地暗示道:“北京这地方不错,天子脚下,地方大,见的世面也多……”

赵小荔突然想起华小榄叮嘱过的话,警惕地看他一眼——然而苏元春屡次拒绝过她的爱意,现在又如此落魄,恐怕……

张勋见她不语,以为她不好意思,把凳子挪近一步,恳切地表白道:“小荔,你爱我吗?”

“我要去新疆,”赵小荔坚决地摇着头,“我宁愿不要任何名份。张哥,你必须帮助我。不管他充军到哪里,我都不会离开他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苏元春向门人投了名贴,与华小榄、董乔等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高楠门前等候回话。

不稍片刻门人回报:“几位老爷,太不巧了,高老爷不在家。临走前留了话,他只是凭着良心秉公办事,尽力为国家保全忠臣而已。不管是苏元春,还是李元春张元春,只要蒙受冤屈,他都会同样说公道话。几位老爷不必等候,以后也不必来了。请回吧。”说完,吱呀呀关紧了大门。

苏元春心知高楠并非不在,而是不愿受他拜谢,只得流着眼泪跪在门前,对着紧闭的大门磕了三个响头,挥泣而去。

出狱以后,张勋极力恭请苏元春到家里小住,苏元春婉言谢绝,他只好亲自出面,仍将苏元春一行安置在官驿里,每天引他登门拜谢曾为营救他而仗义执言的朝廷官员。只是因为同高楠之间有过龌龊,不好出面,才让苏元春自己前往高府。

回到驿馆,张勋已经等在那里,听华小榄说了拜谢高楠的过程,笑道:“早料到恩公会吃闭门羹——这个穷酸腐儒!也罢,恩公的心意已到,领不领情是他自己的事。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恩公过几天就要西行,在下在前门大街定了一桌便饭为恩公压惊,请大家一道光临。”

苏元春虽已出狱,却被革去了所有功名,仍是戴罪充军之身,张勋不便使用“大帅”、“宫保”之类的称呼,只好泛泛称为“恩公”。

苏元春苦笑道:“这次大难不死,幸亏有你多方转寰才转危为安,应该是我称你为恩公才对。”

“哪里哪里,老主子言重了!”张勋谦逊道,“老主子恩重如山,如今有难,当标下的哪有坐视之理?恩公,请!”

到了酒店入席坐定,苏元春问:“离开了大半年,弟兄们都好吧?”

华小榄摇头道:“大帅离开不久,部将们怕受岑春煊算计,开缺的开缺,遣散的遣散,只有陆荣廷一伙留了下来。那贼头天不怕地不怕,又十分精明,知道岑春煊想把新上任的广西提督刘光才架空,亲手抓住两广兵权,便与龙济光认了儿女亲家,一来二去取得了岑春煊的信任,把他和龙济光倚为左膀右臂,将桂军分为济字、荣字两部,由二人分统。”

有奶就是娘是游勇的处世原则,在战功卓著的桂军管带里,陆荣廷这个游勇出身的军官常常产生自惭形秽的自卑感,有这种鲤鱼翻身的大好机会,实在是千载难逢。他知道岑春煊既奈何不了他,也想利用他,便利用他的支持和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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