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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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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走出门来,心里明白小宛的用意,就忍不住想笑,但怕露了破绽,忙用手巾狠狠捂住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了笑,便指使几个丫环去和那几个家将调情,以遮人耳目。

董小宛借故避免家将再闯进,把房门和窗户锁得严严实实。还说朱爵爷叫声不优美要堵上嘴巴。朱统锐迫不及待要玩,也不细想,便张开嘴让董小宛用一条内裤堵上。董小宛见一切准备就绪,便抡开鞭子狠狠地抽打起来。可怜朱统锐痛得死去活来拼命挣扎,但哪能挣脱捆他的绳子?只挣扎得大铜床咚咚直响,外面的家将只当是风流声,嗤嗤笑个不停。

董小宛打够了。朱统锐这个不可一世的爵爷也痛得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好眼睁睁瞧着董小宛从后面开窗跑了。

卞玉京听见房里没了声响,正在着急,忽然瞥见董小宛在楼外的栏干边招手,便避过众家将的眼目,跑过去,用三丈长的一条巨大的布将董小宛放下楼去,刚好跳到另一条街上。

董小宛叫了一辆马车直奔钓鱼巷。路过暖翠阁门前,她透过车窗望出去,看见有两个家将木偶般站在门前,他俩头上有两盏红通通的灯笼,上面写着“建安亲王”和“镇国将军”字样。那时已经是下半夜了。

董小宛回到家中,陈大娘见她急冲冲的样子,知道出了事,一家人也都感到了一股不祥之兆,便全围上来。董小宛简短地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董旻吓得一吐舌头:“妈也,杀头的祸都闯下了。大家快跑。”

陈大娘眼泪都吓出来。她说:“跑?跑哪里去,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董小宛道:“别急,我料定直到明天中午以前没人发现朱统锐出了事。我们还来得及想个万全之策。”

董旻道:“万全之策只有离开金陵。”

“我也这么想。”董小宛道:“大家快收拾,现在别管那么多,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大脚单妈、惜惜应声开始忙乎。陈大娘围着董小宛转了四圈,急得六神无主,还是一拍大腿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董小宛也不怠慢。

只有董旻提了一灌酒,坐在花圃上边饮边想办法,眼里瞧着几个女人忙进忙出。初春的风在下半夜仍旧透骨,那些枝条上的花骨朵都在默默地抱怨着时间的缓慢。

且说杨龙友离了暖翠阁,庆幸自己总算摆脱了朱统锐这个魔鬼,同时又担心起董小宛的可怕后果来。心里焦急,却怎么也找不出办法来挽救,脸上便忧色密布。

他懒洋洋回到家。马婉容知道他今夜回来得晚,特意煮了碗银耳莲子汤等他。谁知还不到半夜就看见杨龙友满面苦色走了进来。马婉容猜想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边扶他坐下一边就问:“今天回来这么早,是不是出了事?你得罪朱爵爷了?”

杨龙友只是摇摇头,却不回答,嘴里只是唉声叹气。马婉容动了火,将一碗银耳莲子汤摔在地上。

杨龙友满腹忧怨没处发泄,这时怒火上冲失去了理智,顺手就把马婉容一推。马婉容没想到他会出手,站立不稳,摔了个仰面朝天,便索性在地上使开性子,放开嗓门哭嚎起来。

马婉容本是秦淮河上著名的歌妓,嫁给杨龙友之后,两人相亲相爱,从来就没发生过口角,更别说相互打闹了。

杨龙友猛然醒觉,哎呀!怎么能出手打自己的老婆呢!慌忙上前抱住马婉容,说了几句安慰话。马婉容却不依不饶,在她怀中挣扎,却挣扎不了,双脚便像儿童戏水一样上下拍打着地面。杨龙友没了办法,只得鸡啄米一样在她脸上不停地亲。

马婉容一下不哭了,只是恨恨地望着杨龙友的眼睛。杨龙友唉了一声,便把刚才为什么那么担忧因而失了理智的原因和今天暖翠阁的事儿说了一遍。马婉容大惊:“小宛妹妹不就遭殃了?”杨龙友无奈地说:“但愿不会吧!”

两人从地上爬起来。马婉容顿了顿脚,对杨龙友说道:“我到暖翠阁去看看。”杨龙友本想阻挡,但见马婉容决心已定,他知道无法改变,便由了她。

马婉容叫醒管家,驾了自家的马车直奔暖翠阁,到了那里,刚好卞玉京在楼下招呼两个家将吃夜宵,瞧见马婉容,便拉她到一边,轻声说道:“小宛闯了杀头之祸。”马婉容一听,只当是小宛已经完了。谁知卞玉京附着她耳边说了刚才的经过,反把她乐得笑出了声。

卞玉京道:“小宛刚回家,你去看看。我这里大概奇書網電子書可以应付到明天中午。”

董旻独自喝了半灌酒,脑中的想法也成熟了。他一拍大腿,把四人女人叫到跟前,说道:“我有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说。”陈大娘问。

董旻道:“你不是有个叫沙玉芳的妹妹吗?你们几个可以轻装前往苏州去投她。我租大车运走这些大件东西,走另一个方向找个地方停下来,咱们再想法联络。”

陈大娘道:“我怎么都没想沙玉芳妹妹呢,对,咱们投苏州去。”

一家人这才像六神有主似的看到了希望。

就在这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众人脸都吓白了,只道朱爵爷杀来了。谁知门外传来女人的叫声:“陈大娘,快开门。小宛妹妹,快开门。单妈,快开门。惜惜,快开门。”

惜惜听出是马婉容的声音,忙跑过去开了门。马婉容急冲冲跑了进来,那个管家则坐在马车上等她。马婉容搂住董小宛说道:“我刚去了暖翠阁,知道出了事,就马上赶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陈大娘把刚才的计议说了出来。马婉容也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便道:“越快越好。我这就去通知一下柳如是姐姐。然后,我去租好船在秋云浦等你们。”

众人连声称谢。马婉容便急冲冲走了。

这边董旻自去租来两辆大车,两个车夫帮忙搬上那些家什。整整装满了两大车。待大家收拾完毕,董旻和四个女人挥泪别去。渐渐远去的马蹄声敲得街面有些颤抖。

四个女人锁了门,叫醒邻居刘大娘,说是要出远门,请她转告房东。于是,四人便徒步朝秋云浦走去。刚转过街角,四人幸运地碰到了两辆空马车,谈了价钱,便分乘了车直奔秋云浦。

马车正行走之间,一个衣衫破烂的枯瘦老头突然从街角冲了出来拦住马车。车夫吓了一跳,慌忙勒住马。前面马车突然停下,后面这辆马车反应不及,车夫一勒马头,马车从旁边闪了过去,差点就撞着了前面的车。

董小宛挑起帘子,见是一个老乞丐,不愿耽误时间。便掏了几个铜钱给他。不料那老头却不要。董小宛心烦意乱,只从那老头叽叽咕咕的带泪的哭诉中听出他好像是要盘缠回乡什么的。偏偏这结骨眼上,碰上这个老乞丐。董小宛一向就心软,这时要赶时间,也不细想,便给了他一包银子,约有二两。老乞丐千恩万谢。他问恩人是谁,小宛却不答,只叫他快走。车夫趁机到车后撒了泡尿。他对那乞丐道:“你龟儿不知哪辈子修的阴德,一下挣了那么多银子。告诉你吧,你的恩人是大名鼎鼎的董小宛小姐。”

惜惜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

车夫道:“金陵城谁不知道?”

马车又飞奔起来。那个老乞丐还跪在地上磕头。董小宛却不知道,今夜她随便地撒了些银子,几年后却获得一命。这是后话,且按下不表。

赶到秋云浦。马婉容、柳如是已租好了船等候多时。此刻天已快亮了。眼见离别在即,便忍不住抱头痛哭。几个女人生离死别的哭声惹得船夫也抹了几滴眼泪。

柳如是抹干眼泪,搂住小宛亲亲面颊,而后送她一个包裹。里面除了银子之外,还有那幅《冰花如玉图》。东西大家收了泪,相互道了珍重。大脚单妈、陈大娘、惜惜先上了船。董小宛又和马婉容搂着哭了一阵。她请马婉容转告李香君,说行色匆匆未及告别,请她原谅。董小宛这才上了船。船便挂满帆,朝雾茫茫的江面驶去。董小宛茫然回首观望,只看见杨柳岸晓风残月。

天大亮了,卞玉京却依旧提心吊胆不敢去睡,她害怕董小宛那边还没找到躲避之法。便尽量应付几个家将,使他们不得靠近那间房。眼见得时光不早,几个家将大着胆子去敲门。

那朱统锐被捆在床上叫喊不得,心里大骂几个蠢才,只是将床板弄得直响。众家将只道是朱爵爷还贪睡,便不敢再叫。这样,连续出现三次这种情况。刀疤吴荣便觉得情形不对,大着胆子将窗户捅了个洞朝里一看。只见朱爵爷赤条条绑在床上,嘴里塞着团布,身上尽是鞭痕,却不见董小宛的影子,叫了声:“不好。”

吴荣退后两步,朝房门猛一脚踹去。房门哗啦啦一声倒了半扇。众家将一拥而入,好歹把朱爵爷扶了起来。朱爵爷“哎哟”连天,命令家将们去杀死董小宛那个小贱人。

待朱爵爷一干手下杀气腾腾冲到钓鱼巷早已人去楼空。

吴荣无奈,四处打听。众人见是朱爵爷的手下,早已躲得远远的,吴荣又去哪里打听呢?

——

第六章 苏州狐狸精春天暖洋洋的阳光照耀贡院街。

今天是考生出棚的日子。年年的考试是这条街最繁华的一段时间。特别是考生的出棚这天,考生们在考棚中憋得太久,一出来便会大手大脚地花钱买快活,连最穷的考生这时也舍得买几块糕点吃。所以街上摆满了各种摊点,专等那一场热闹。而秦淮河上的画舫更是做好准备,一大早就派出画舫上的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到贡院街去抢人。考生中有不少花钱如流水的公子爷。

家在本城的考生父母则一大早提了自家儿子最爱吃的食物来迎接,也许今科儿子就金榜题名光宗耀祖了。这些家长们夹在一大群妓女、商贩之间等在考棚门前。冒辟疆的书僮茗烟也在人群中一边吃着油炸麻雀一边翘首等待考棚大开。

大门终于“哗啦啦”一声打开了。考生们像潮水般地蜂拥而去,茗烟手中的半只麻雀也被挤掉了。他只看见黑压压的尽是人头。四处都可以听到叫骂声和欢呼声,考栅前一片混乱。说书大师柳敬亭有一年曾形容这些考生是“如同刚越狱成功的一群山东好汉”。

混乱归混乱,没过一会儿就平静了。有父母相迎的,便乐呵呵的仿佛比外地人优越一些。更多的考生便三三两两凑到摊点边,仿佛几天考试考昏了头,平时看不上眼的东西也看上了眼,平时不吃的东西也吃了起来,只见到处是考生在掏钱。当然,最早冲出来的那些考生,不是冲着这些东西而来,而是直奔了画舫而去。

茗烟是人群中最不急的一个,他跟冒辟疆赶了三科考试,知道最后一个出场的一定是他。但这次却没料中,因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却是侯朝宗,冒公子走在侯公子前面。这时,考棚门前已经空荡档的,只有几个孩童在拾捡考生丢失的无数被踩烂的文房四宝。四位公子一下就看见脸上沾着一星麻雀肉的茗烟。四位公子的无奈神色也没逃过茗烟的眼睛。看来今科发榜没人去看了。

茗烟上前迎着四位公子。侯朝宗心里惦着李香君;方密之要去见他的什么亲戚,四人就在考棚前分了手,约定明天在媚香楼聚一场。

冒辟疆、陈定生、茗烟三人沿着秦淮河缓步回寓所。今天画舫中的生意特别好,每条船上都有考生来品习风流。秦淮河上琴声、箫声、笛声、牙板声、笑语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回到家中,陈定生倒头就睡。冒公子知道他是个睡仙,这一觉不睡到日落西山则不会醒来。冒辟疆也乐得一个人清闲。

他看着院子中那两株缀满花朵的桃树,惜春之情油然而生。刚进考棚时还没看见桃花的影子呢,便叫茗烟搬出厅内的长条茶几,自己搬了把楠竹靠椅到桃树下坐定。花下本无俗,茗烟端来茶水时,觉得自己就是飘逸的公子。

冒辟疆揭开茶盖,一片粉红色的花瓣刚好飘落到杯口上,眼见要落进茶水中,被热气一冲又飞了起来,斜斜地沾在他胸口的衣襟上。茗烟说道“落花有意,公子要交桃花运呢。”

冒辟疆笑了笑,用中指轻轻一弹,花瓣就飘得不知去向了。时光过得真快,岁月也不饶人,冒壁疆想自己年届而立依旧无半寸功名可自傲于人,乃悠悠地叹了口气,仰躺在靠椅上闭目养起神来。他一生遇过的女人就如灯影一般在他朦胧思绪中模糊地飘过去。

茗烟这几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寂寞得很。有一次还假装是宁波人和街角卖豆腐的王老汉攀上老乡说了许多怀乡话,王老汉声泪俱下,他也跟着陪了几滴泪。现在眼巴巴盼得冒公子出了考棚,就想挑起自己喜欢说的风流话题,却不料冒公子闭目养起神来。他扫兴极了,便将茶盖在茶杯上叩得“乒破破”地响。茶杯一歪,翻倒在茶几上,茶水泄了出来流到地上,茶叶像一条条小鱼躺在突然流干的河床上。茗烟慌忙掏出方巾将茶几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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