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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宛-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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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辟疆问道:“皇上封你鄂贵妃了?”

“我可并没有接受啊。”董小宛说道:“昨日早朝后皇上到这里来了一趟,他说:”朕封你为鄂贵妃你满意吗?‘我不答语。他就自言自语地说:“只要你能回心转意,朕便可即刻下旨封冒辟疆为官。’他说话的神态看起来并不那么严厉,不过是在威胁我顺从他罢了。我想只要我不一口回绝死了,他是不会对冒家采取行动的。我就对他婉言说道:”陛下之言差矣!是否从命乃是贱妾的事,与冒氏何干?况且忠孝义节,皆为历代人君所重。若妾失身于陛下,则妾就成为不节不贞之妇了!不洁之名,也会玷污陛下。‘顺治问道:“难道朕贵为天子还不如一个凡夫俗子吗?’我冷淡地答道:”皇上定知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的古话。妾夫也常说,为士先气质而后文章,惜名甚于惜身。对于万岁的恩宠,妾岂不知恩?‘他听完后慨然长叹道:“唉… ,朕贵为天子,意不能使一妇人回心转意。这天子又何足贵呀!’说完他就离开了。”董小宛停顿一下,看了看冒辟疆憔悴的脸说:“冒郎!你还是赶快和龙二哥离开这里吧,不要以妾为念了。郎君一去,妾便寻个机会自裁,以免夜长梦多,也算妾对得住冒氏家族了。说完小宛泪如泉涌。

冒辟疆与董小宛在那儿相抱而泣,冒辟疆说:“宛君呀!幸得还能与你见上一面,就是一死也心甘情愿了。可我怎忍心抛卿于不顾呢。”

这时龙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便藏在高大的朱漆木柱后,看着点点星光由远而近,等走近一看,是个疲弱的老太监和几个提着灯笼的宫女,他正准备叫冒辟疆暂且躲避一下,就忽听那老太监破着嗓音叫道:“万岁下旨!宣董娘娘到拥翟宫召见。”

冒辟疆和董小宛正在缠绵悱恻的时候,忽听这一声音,吓得两人一大跳。董小宛赶忙推开冒辟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髻,娇声应道:“回奏万岁,奴家稍稍梳理即刻前往。”又转过头对冒辟疆说:“郎君,让妾前去巧与周旋一番,你可趁此与龙二哥赶快逃离此地,快走吧。”

龙兰也侧身踱了进来对冒辟疆说:“贤弟,此处不可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为好。”

冒辟疆忽然像吃了豹子胆了,愤然说道:“卿既不负我,我又岂能负卿?要死就一起死吧。”他觉得他此刻像个大丈夫一样,把骨子里光辉溢彩的一面透露出来:“既然阳间不能成夫妻,到阴间总会做夫妻吧。”

龙兰听了这话觉得快要火冒三丈了,董小宛把脚一顿:“你这个冤家呀!我死了只我一人,你这样不仅要连累龙二哥,而且还要诛连九族的。你赶快和龙二哥逃出去吧,从今以后,千万不要以妾为念,小宛是万万不会辜负你的。”说完又用手去推冒辟疆,一行清泪滴落在冒辟疆的手上,从那片洁白透明的白指甲上滚落下去。

就在此时,忽听楼下破锣似的嗓子高喊:“万岁驾到,董娘娘接驾。”

董小宛一听惊呆了,转瞬间她收住眼泪镇定自若地说:“奴家接驾来了。”她迅速朝冒辟疆打了个手势,用眼神招呼他,叫他不要慌,站在一旁别动。她又朝龙兰站处一看,龙兰已不知去向。

这时楼梯上靴声响起,不像宫女们的脚步声,倒像一群武士冲了上来。董小宛不知所措地看着楼梯间灯光移了上来,她本打算前去迎接,谁知脚步还没来得及移动,一大群人提着灯笼上来了。

前面六名带刀的御前侍卫,分立两旁,两个太监和三名宫女走上前把四周的青铜油灯点亮,刹时,整个大厅犹如白天。

冒辟疆感到自己稍稍有些稳定了,腿也不像先前那样抖得厉害了,他就偷偷抬起头来,越过董小宛高高的仍有点凌乱的发髻,看着那个衣饰华丽的年轻人。站在董小宛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并没有穿着龙袍,颜色也不是黄的,他穿的只是一件质地上好的绿色绣袍,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冒辟疆认定他是顺治皇帝。他生得齿白唇红,俊眉朗目。

一副满洲人装束,气宇轩昂,威显仪赫。看着这个气质非凡的皇帝,冒辟疆觉得自己这身内监服装,也太相形见拙了。

顺治上前往一把摇椅上一坐,把华丽的绣袍一抖,董小宛赶紧上前叩头请安:“臣妾死罪,接驾来迟。”

“什么!臣妾!”顺治一脸的怒气:“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当贵妃娘娘!嗯。”

“奴婢有罪,请皇上恕罪。”董小宛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慌忙请罪。

“唉… ”顺治叹了口气说:“尔可知道,尔算是朕遇见过的一奇女子了,到了现在还不知道朕的苦心么?”

“请皇上恕罪,奴婢难以答允圣上美意,奴婢已是有夫之人… 恳请圣上宽恕奴婢… ”

“知道?知道何必多说。”顺治朝董小宛后面望了一眼,然后说道:“他是何人?”

董小宛还没来得及把身子挺直,一听心头忽然惊慌,忙又伏在地上奏道:“启禀皇上,他乃奴妾的家兄董玉,因思念奴婢,又不谙宫廷制度,冒死前来见奴婢一面。恳求皇上龙恩,赦其无知,则奴婢感恩不尽!”

顺治听后,“嘿汉汉”仰天长笑了一阵说:“既是汝兄,为何不具奏上,却要冒充内监私入宫廷呢?再者,为了探望在皇宫享福的弟妹,而甘愿被杀头吗?”顺治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一个弥天大谎,你二人在阁中所为,朕已完全知晓。我看你们还是从实招来。”

冒辟疆知道隐瞒不过去了,就挺身而出叫道:“我乃如皋冒辟疆是也,乃董小宛之夫;我可是明媒正娶,不像你这样的皇帝夺天下人之爱,要杀便杀得了,何必在那儿虚情假意!”

冒辟疆的骂声语惊四座,那些侍卫和宫女被吓得目瞪口呆,惶恐地睁着眼睛看看冒辟疆又看着同样惊住了的顺治皇帝,跪在地上的董小宛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顺治没有预料到一个卑微的汉人竟敢如此辱骂堂烫天子,用颤抖的手朝前点了点叫道:“与朕把他拿下去斩了,胆敢如此犯上!… ”

冒辟疆不知从何而来的英勇气概,大义凛然地对董小宛说道:“宛君,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扑通”一声,董小宛又跪伏在地上,额头撞在楠木地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请万岁恕罪,实告万岁,他真乃臣妾之夫。请万岁饶他一命。小宛愿意留在宫中侍候万岁。”董小宛说完又把头叩在地板上,盘起的发髻散落下来,乌黑的秀发像云鬓一样飘飞在空中,把董小宛泪流满面的粉脸遮盖得时隐时显。

顺治怒气冲冲的脸,慢慢变得柔和起来,最后他叹了口气:“你起来吧!既然答应朕的要求,我就把他释放了。”顺治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不过,你得答应,永不再进京城,同意吗?”

冒辟疆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睛却游移不定。董小宛拉了冒辟疆一下,说:“还不谢主龙恩。”冒辟疆无力地跟着跪了下去。

顺治从摇椅上站了起来,朝四周看了一下,说:“你们不是有三人在这儿吗?”他又提高声音喊道:“是哪位,该显身了。”

一个黑影从厚重的窗帷后面飞身进来,落在顺治前面,脚下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在场六个带刀侍卫先是一惊,然后敏捷地抽出宝剑,顺治也略微感到吃惊,想不到居然有如此身手。他镇静下来后,面带微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是武林中人,身手不凡。”他对侍卫们说道:“尔等退下。”然后又对龙兰和颜悦色地说:“朕不会定你的罪,不过,你愿意留在宫中么?”

龙兰跪伏地上,叩着头说道:“谢皇上龙恩,在下龙兰已是出家之人,法号严戒,恕在下不能从命。”

顺治听后,脸色略带不满:“怎么今天这么晦气,总是不能让朕满意,看来这天子的名份不当也算了。”他转过身,然后又挥挥手,说:“唉,罢了罢了,尔等快速离去,莫等朕想不过意时,尔等想走也走不了了。”

冒辟疆和龙兰回到客栈时已接近黎明。冒辟疆什么也没做就和衣躺在床上了,龙兰不停地在屋内走动,大骂那个姓黄的太监坑害了他们,既收取了他们的银两,又把他们给出卖了,龙兰气得咬牙切齿。

“下次要是让我缠上,我就叫他断子绝孙!”龙兰说完,又嘿嘿笑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个太监嘛。难怪他要做伤天害理的事。”

冒辟疆并没有睡着,他眼睛盯着屋顶,不答龙兰的话,没觉得龙兰刚才说的话好笑。他可能根本没有听龙兰在说话。他此刻想他该死去,他后悔当时不该跟着小宛下跪请求恕罪,他痛恨自己的软弱,他甚至不希望他活着想起小宛的音容笑貌,他不希望小宛成为众人仰慕的贵妃娘娘,他也不希望他们活在世上,而小宛那娇弱的身躯一直长存在他们记忆中,他迷迷糊糊地在“卿当享富贵,我独向黄泉”的愁绪中进入了无边的梦乡。

冒辟疆回如皋后,大病了一场,一直在水绘园中躺着。龙兰离开了如皋到泉州去寻明朝遗臣和桂王政府。

他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并没骑马,冒辟疆遭到这场打击后,他那衰弱不堪的体质和易倦的精神,完全倒下了,他一心想到死,龙兰几经劝说无效后,就到东行去租了一辆笨重的带车篷的马车,把冒辟疆放在车中,于当天傍晚向南方出发。

冒辟疆在昏昏欲睡中,不由想到他和董小宛在紫光阁上缠绵悱测的情景,只不过董小宛是那样模糊而形影不定。他看见那些类似侍卫的武士和宫女像陶俑一样站在角落里。当他努力想象董小宛最初的形象时,他才完全清醒过来。

他在水绘园没日没夜呆着,不曾走动一步,即使每天苏元芳对他无微不至地关怀,依然不能唤起他对生活的重新热爱。丫环惜梅搬到水绘园来照顾冒辟疆,每天清晨她把园中打扫一遍后,就来到湘中阁,帮苏元芳梳洗照料冒辟疆,冒辟疆在没有恢复过来的时候,像个无助的小孩,茫然地坐在床上,任凭她们耐心而细致的摆弄。惜梅得知小姐为保全冒氏一家委身于顺治皇帝的消息后,她的脸上就失去了往日的笑容。每当苏元芳从窗格中看见惜梅娇弱的身影向湘中阁走来的时候,就产生了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在冒辟疆清醒的时候,惜梅的到来,总使他进入对董小宛娇美身形的回忆中,他甚至在一天早晨,惜梅打扫完园中的枯叶后,来到湘中阁帮助苏元芳料理时,他从某种沉迷中抬起头来,问惜梅:“小宛起床了么?怎么很久没看见她了。”

惜梅吃惊地转过身来,悲哀的眼神露出一种茫然若失的神声:“公子……你。”

“噢,对不起,我又想起往日的情景了。”他哀声叹息一阵后,便沉默不语了,然后他就用失神的双眼看着园中的景象。

冒辟疆的身体差不多彻底恢复过来的时候,已是三个月过后了,春天在时间的流逝中消失了,园中的植物在灼热的阳光下茁壮成长,在仲夏到来的季节变换中,火热的阳光和残存的春天的气息,总使人有不安的情绪滋生。

冒辟疆早晚走出湘中阁,来到草坪和池塘边散步游走。在清爽的早晨他散完步回来后,他那先前白如绢纸的脸庞,偶尔会现出红晕,他看见惜梅时,不像以前那样进入对董小宛的沉迷中。事实上董小宛在他脑海中残留的印象变得有些模糊和遥远。一天,他在一个装针线的木质盒中,看到一只翡翠绿的手箍子,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在哪儿见过这么漂亮的手箍子。

他对着那翡翠箍子凝视了很久,这时,惜梅提着一只编织精美的花篮走了进来,花篮里装着还在滴露水的栀子花,冒辟疆说:“这花真漂亮,哪儿摘的?”

“在假山后面,”惜梅说:“公子喜欢,我就把它插到公子的书房里。只要换上清水,它会保持几天不枯萎。”

惜梅刚要向书房走去的时候,冒辟疆拿着那只绿色的手箍子漫不经心地问:“这个小玩意是谁放在这儿的,它看起来很漂亮。”

惜悔朝那个手箍子看了一眼,说:“公子你忘了!那是小姐的。”她看见冒辟疆迷惘的眼神,像是提醒他,说道:“小姐绣花时,就常把它带在手上,你陪小姐绣花时,不是时常赞叹这手箍子漂亮么?”

惜梅离开后,冒辟疆又把那只色彩鲜艳的手箍子拿起来,在早晨的阳光中凝视它光茫四射的迷人色彩,就在惜梅提醒他那一刻,他就想起了董小宛曾带着它绣花,他有些后悔向惜梅问这只手箍子的来历。

事实上,他突然感到一阵痛心,他居然连董小宛都想不起来了。他沮丧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凝视着窗外橙黄色的阳光,一种轻微的负罪感袭满他的脑际。他努力回忆董小宛最初娇美的形象,只想起了董小宛模糊而缥缈的模样,他不禁有些伤感起来,他自言自语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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