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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色见证:我的父亲沙飞-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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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着急回画报社,他病好了,还不出院。我说北京条件好,石少华在协和医院已安排好他住院。他恨日本帝国主义,恨日本医生害他。我看见他擦枪,他说,枪还能用,我已试好枪,打死他,反正也死不了。这时津泽胜进来,沙飞对我说,就是他,我要打死他,他差点没把我害死,我肺病最严重的时候,他不给我吃药,叫我每天走10里路,运动疗法,我没听他的,要不早死了,我按我的方法治。我怕完不成任务,每天劝他走,他说我还有事,你先走。他从没拿出照相机。我在石家庄一星期,没给他照相,很遗憾。我回京向石少华汇报,他说过一段再说。没几天就出事了,我不敢跟人说,沙飞曾提出要打死日本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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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4)
陈正湘中将1983年回忆:沙飞在石家庄住院时,我和爱人走了8里路,专程去医院看望他。
  方林1999年回忆:沙飞住院常写信给我,说他病长期不见疗效,心情焦急、极端苦闷,认为日本大夫不好好给他治病,对他有恶意,要害他。我托人从敌占区买些营养食品、药品给他送去,常写信安慰他。
  王达理:1949年5月至8月,我多次去医院看爸爸。第一次我去看他时,他精神还好,他和一个病友一起下象棋。第二次去时爸爸告诉我,那个病友已经死了,死的很突然。爸爸很难过,这事对他有刺激 ,他叫我给他拉小提琴听,我拉了几首曲子,中外的都有。后来再去看他,感觉他精神越来越不正常,他说鲁迅是日本医生害死的,现在日本医生又要害他。医生开药,他不吃,让下床活动,他说有意害他。他花钱自己增加营养,钱不够,他就卖掉一些衣服,甚至打算卖照相机。他整天躺在床上,经常两手比比划划,做各种姿势,有时自言自语,我也懒得跟他搭话,我一直未见他起来活动过。他常让警卫员把他从屋里抬到院子,从里屋抬到外屋,有时到深夜,才让把他抬进屋里,我也一起抬过。他整天疑神疑鬼,搞得两个警卫员没办法。组织照顾他,专门批雷米封给他吃。他当时有两支枪。
  9月初我从石家庄到北京前,妈妈跟我说,司徒美堂从美国回来了,你们跟他是一个家族的,他跟你祖父认识,你爸爸也一直非常想见他,如果有机会的话,你去看看他老人家。我去北京饭店看望美堂公,他的秘书司徒丙鹤也在,我说是沙飞的儿子,并详细介绍了爸爸的情况,抗战时到华北前线搞摄影,现在身体不好住院等。美堂公请我吃了一顿饭。
  王笑利:1949年春学校放寒假,妈妈来信叫我去看有病住院的爸爸。我带了些好吃的到石家庄留营和平医院,爸爸躺在老乡的炕上,对好久没见面的我,不像过去那么热情,甚至好像不认识我,过了好一会,他才让我坐到他身边,摸摸我的脸,拉着我的手说,小力,我很想你们呀。他还让我从缸里拿梨吃,他很疲倦,我坐了一个多小时,就告辞了。我回家告诉妈妈,她说他劳累过度,心情不好,休息一段时间,就会好起来。
  王辉:有一个星期天我去看沙飞,他告诉我日本大夫要他照X光。我说可以去照,看看病情如何,我在重庆工作时,患过肺病,也是透视才发现的。他听了大发脾气,人家要害你老公,你还相信他,那个日本大夫是特务,他要用X光消灭我的细胞,使我慢慢死去,鲁迅就是被日本医生害死的,现在又来害我。有一次护士送来口服药,护士一走,他就把药摔在地下。我问为什么,他向我发脾气,药里有毒,你是不是要我死?弄得我不知如何是好,以后因吃药问题又对我发过几次脾气,而且对我越来越不满。我也越来越觉得不对头,开始怀疑他精神是否正常,怕长此下去,会不会怀疑我也害他。1949年底人民银行调我到总行工作,临走前我抱着小女儿去看他,帮他整理东西,他的衣物破破烂烂的,他也随随便便,不怎么整理,他原来非常爱干净整洁,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我要他好好养病,准备到北京去。他眼睛老是直直地瞪着我,什么表情都没有。过去他很喜欢孩子,可是这次我要他抱抱亲亲孩子,他不理睬。到北京后我找石少华,要他向政治部反映,我觉得沙飞各方面都很反常,希望把他转到北京医治,他改变一个环境可能会好些,而且我在北京照顾他也方便。
  19兵团组织部长汪克明将军1981年回忆:我住院时与沙飞隔壁,我的双胞胎女儿也得肺结核住儿科,我爱人陪住。沙飞很喜欢小孩,两个小孩也特别爱去他那里玩,孩子哪天不去看他,他就生气。临出事前他擦枪,他对我说,我要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当时就认为他精神不太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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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法西斯曾杀害多少中国人
1949年12月15日,悲剧发生了。
  奚文斌:出事那天,我们准备走。沙飞让李有志叫津泽来,问他路上要带什么药,注意事项,如何安全。津泽给他开了两种药,说其他药不要吃,要养。津泽要出门时,我们二人在边上不注意,医生走了不到二三步,沙飞开了一枪,后又开了一枪。我出去叫人,李有志在房里照顾,叫人来看,李有志和沙飞都在。后来石家庄法院就把我们3人一块弄到法院。以后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沙飞认为,他在抗战中脚被冻伤,现在想报仇。小日本欺负咱们多年,想报仇。那时和平医院日本人多,他对日本人有仇。(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
  张富云:出事那天,查房时,沙飞告诉主任:“查完房,津主任你来一下。”出事后,我推不开门,在门缝处看见津泽躺着,我用劲推开门,沙飞又从床那绕到津泽那又开了一枪,他跳窗户出去了。我赶紧抢救。以后沙飞被管起来了。听说沙飞态度挺自然的。当时管放射的就津泽一个人。在我经治沙飞期间,我对他的印象很好,待人和气有礼貌,没架子,容易接近,也能服从治疗。津泽工作勤恳,大家议论,他性情善良,不像日本军人。(1981年7月,北京军区军事法院“沙飞案卷”摘抄)
  张富云回忆:出事前一天,沙飞叫警卫员擦枪,朝井里打了一枪。那天津泽主任带我们查房,还有林兆信等人,我们查完房,回办公室,我写医嘱,津泽洗完手,立即去沙飞那里。我刚写两行,就马上跟去,中间隔着两个病房,有十几米,沙飞的病房靠南边,我还没到拐弯的地方,就听到砰的一声,我也没想到是枪声,一直到沙飞病房,津泽横躺着,挡住了门,他个子不高,但很胖。沙飞第一枪伤了津泽胳膊的皮肉。我看见沙飞坐在床上,吃吃冷笑,他站起来,从床边走到津泽跟前,拿着枪对着津泽脑门又开了一枪,第二枪近距离打中脑门正中。我就说你干什么?沙飞当时表情无异常现象,他说他是日本人,日本法西斯曾杀害多少中国人?我喊来人抢救津泽,抬担架去手术室时,他很清醒,他说慢一点,轻一点。子弹取不出来,往里滑,子弹越陷越深。赶快报告北京。第二天北京医院外科专家周泽召来,给津泽做手术,取出子弹,津泽脑水肿、昏迷,几天后正式死亡。津泽死后火化,非常隆重,在太平房外挖一个大坑,用很多柴,浇了煤油。津泽人不错,比较进步,靠近中国,老实、胆小、仁慈,没武士道精神。他医术好,诊断细,对医生、护士好,有威信,新来的大学生都佩服他。我当时不害怕,我知道沙飞不会打我,他恨日本人。出事后保卫部门马上就把他关禁闭了。日本人闹,他们说“共产党光明正大,看你们如何处理”。曹中南政委马上给日本人开会,叫他们相信,共产党一定会处理好的,安抚他们,日本人平静下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卫校、医院的日本人没再闹事,津泽的老婆没有闹。大家都佩服曹中南处理的好。
  原和平医院副院长姜杰2001年回忆:刚出事时,我在走廊看见沙飞,他好像没事一样,对我说,我打死的。满不在乎。开始他关在小礼堂后的化装室。
  

一定要替老沙鸣不平
时任华北军大行政处长的韩彬(原太原市园林局局长)1987年回忆:提起1949年12月沙飞在军法处关着的情形我就流泪。当时我和华北军大副校长打架,被关进军大军法处。沙飞一进我牢房,我说你怎么来了?他说打死日本鬼子了。我和他关在一起。后来因我和他研究对策,如何养病不着急,安慰他,人家发现后,把我分配到三号,他在二号房,但窗子还能看见,白天我给他们读报纸才见到他。他一会笑,一会不说话,但用手指他们,又用手指头,意思指他们要打死我。他失眠厉害,通夜不睡觉,天天看外面,站在窗前能看3小时,也不坐,双手拉窗,笑一笑,吹泡,吐舌头。连鞋也不穿,胡子很长,整天拔胡子,翻白眼,有时凝视一个东西长达30分钟,我们穿公家发的布袜、拖鞋,不让系裤腰带,扣子扭下,不让用筷子。他有病不能吃小米饭,我把我的大米饭给他,他喜欢吃鱼、狗肉,给了他一个锅,让他自己做,他几次自己做鱼,有人提意见,怎么他可以随便吃鱼。站岗的说,聂荣臻给军大打电报,沙飞虽然犯了法,但他有病,要好好照顾他,想吃什么就给他买什么吃,他要吃鱼就给他买。他生活待遇与一般人不一样,吃大米饭、小米饭、面条。沙飞与我说话,看守小刘同情他,扭头,不干涉我们。他多次用手比着拿照相机,让我拍他在窗前,站岗的不让,我也没拍。有一次他上厕所,我正好在,问照相什么意思,他说,这种生活我是第一次,希望拍下铁窗生活。他懂道理、萧洒。保卫部苟(纪明)部长、宋干事、王少斌常去禁闭室看他,山西人严大夫、张冲大夫去监房替他看过病。他走前二三天看到我,用手指指自己的头,不说话,头歪,意即没多少天。
  我跟沙飞很熟。我俩1939年在易县认识,他到我部队采访、拍照片,我送他日本帽子、大衣、靴子、烟。我这里还有张家口时我与石少华、沙飞的合影,当时他给过我一部德国蔡司130照相机。1948年我们在军区政治部一块整党学习。
  我1920年生,河北人,1931年8月刚11岁,我就跟着在湖北铁路当工人的父亲参加红军。抗战初我在129师385旅9团3营当排长,参加了1937年10月攻打阳明堡机场的战斗。当晚赵崇德营长率部队进入敌人机场,把哨兵搞掉了,我们有手榴弹、步枪,就用5个手榴弹一捆,放进飞机肚子里,飞机爆炸,火光冲天,我烧了4架飞机,打坏1架。敌人从梦中惊醒,双方进行面对面白刃格斗,激战1小时左右,敌人的24架飞机全部被炸毁,营长和30名战士英勇牺牲。我在百团大战负伤,是一等残废。我不喜欢学习,就喜欢上前线打仗。曾参加打张家口、清风店、石家庄,负伤多次,受奖多次。
  北京军区法院有3人找我写证明,以庭长赵保杰为首,他们听了我说的之后说,只有你的证明是你亲眼所见,更可靠。我一直跟石少华说,沙飞是错案。他说,你是真正坚持沙飞一案是错案的人。
  韩彬1987年1月托王笑利带给石少华的信:除了和沙飞好,就是你一人了。咱们一天比一天离马克思近了,所以时间是宝贵,不白费光阴了,你问问笑利,我天天在想念我们按时完成,我对沙飞欠债,那就是老沙的归宿问题,一定要替老沙鸣不平。
  石少华说:韩彬是冀中军区主力团团长、老红军,很能打仗,性格直爽,天不怕、地不怕,勇敢、重义气,但文化低,解放后很坎坷。我俩是在冀中认识的。
  原华北军大卫生所医生张冲2003年太原回忆:监狱就在军政大学内,全校就我一个党员医生,给犯人看病多是我去,他们穿的是军装。沙飞严重神经衰弱,经常开的药是氯丙秦。
  1982年中国人民解放军北京军区政治部给总政治部的关于“对沙飞枪杀津泽胜被判处死刑的复查处理报告”中写道:
  沙飞被捕后由原华北军大军法处负责关押。根据该处1950年3月4日所写的《关于沙飞的情况》材料记载:“(沙飞)自1949年12月15日关在这里起至执行的这天止,整个时间里他的表现是沉默的不爱讲话,每天吃了就躺,也表现了恐惧的样子,他没做检讨自己的错误的反省,只是写了几份所谓《控诉书》(已送军区保卫部),见到报纸上登载着惩办日本细菌战贩(犯)他就写惩办日本大夫的控诉书,说日本大夫用细菌害他”、“他在白天或晚上往往自己冷笑起来”、另据警卫排值班日记记载:“(沙飞)自入禁闭室以来,……每天晚上和白天自己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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