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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尘梦-第1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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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也许只有在这个“置之死地”的境况下,为了生存的渺茫希望,人可以付出超出寻常几十倍,甚至几百倍的努力。明军将士在求胜的欲望下,以一当十,越挫越勇,战势又开始倾向了明军一方,这使得皇太极不得不采取计划外的行动:“豪格,你带五千人马,从中助阿济格攻击明军,打乱明军阵势便是大功一件!德格类,你带兵集中攻击明军右翼,攻破为止!”

“嗻!”豪格和德格类应命而出,大队的人马带动着旌旗的掣掣之声,扑向了明军,以另一种更大的气势压向整个战场,犹如刚刚明朗的天空又蒙上了无尽的阴云。

到了此刻,皇太极更加确信自己和范文程的判断是没错的,明朝这个汉人政权虽然腐败无能,但是,并不代表它已经丧失了反抗的能力,已经丧失了生存的希望。在这个辽阔于金国几百倍的疆域里,还有无数竭尽所能奋起反抗的斗士,他们是脊梁,这个民族的脊梁,只要他们没有垮掉,没有屈服,自己永远也征服不了这个世界的人们。他心里陡然间记起了一句话,一句范文程曾经在给自己说书时候谈到的话:“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一边,明军的情况也愈发的糟糕,队伍中不断有人倒下,而且越来越多,外围的金军几乎快要把他们给淹没了。

“将军,辫子军又加了两队人马!”

“鼎蛟,咱们得赶紧冲出去,不然就要全军覆没了。”谢弘一边招架,一边叫道。

“报——”一个小将狼狈不堪地报告道,“总兵大人和少将军已经被包围了。”

“什么?”曹鼎蛟初经战势,这一下彻底慌了。

“生死之际,不能在犹豫了。”

谢弘试图振作曹鼎蛟的精神,但是曹鼎蛟分明已经失去了冷静:“不!我不当逃兵!”

“这不是逃兵!”谢弘来不及解释,“你们保护二少将军冲出去!”

“我不走!”曹鼎蛟挣扎道,却完全抗不住几个侍卫的挟制。

“留得青山在,就有东山再起的时候!”谢弘向着曹鼎蛟大声吼道,顺势狠狠一鞭抽在曹鼎蛟的坐骑上。

曹鼎蛟的马受了惊吓,冲出去的同时,豪格手中的长枪也到了谢弘的胸口。

谢弘本能地仰身躲开,格住了他的枪尖,用力把他的枪顶了回去。

“你们几个去抓曹鼎蛟,父汗要活口!”豪格横枪立于谢弘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几个随从应命追了过去。

“你们败局已定,还不速速下马受降!本贝勒饶你不死!”豪格冷冷一笑。

“你做梦!”谢弘挺枪刺了过去,全无后退之意。

两人于是战在一处,两柄长枪闪乱出一片银光,一时难分胜负。

“别在做垂死挣扎了!投降吧!”

“降字我从来不会写!”谢弘决心毅然赴死,于是坚决的回驳他,手上的攻势也越发的一枪紧似一枪。

他全身心的与豪格交战着,却没有留意身后的一直流矢带来的劲风。等他听见风声的呼啸,连忙躲闪,箭是闪过了,枪却正着于胸口。他的身子一斜,勉强撑住,扬手拔出了佩刀,合着刀上的银铃声反手往脖子上抹去。

不等他的刀锋抹上脖子,几支嚆矢相继在他的背上扎根下去,牢牢的将天际的最后一抹光亮掩藏了。

他像一片深秋的枯叶,飘然坠下了马背……

第三十五回

 又是一年的中秋节了,这是第三次在这个地方度过中秋佳节了。三年平淡的生活,让绎儿早已忘记了中秋节的独特味道了,若不是尼思雅提醒,她根本想不起来今天和往日有什么不同。从一大早起床,尼思雅便忙得不亦乐乎,说是今天晚上按例是要进宫进谒的,倘若等到宫里的通知到,再行准备怕是来不及的。

绎儿对于进宫的兴致并不很高,处理完进谒的帖子,她便埋头抄着心经,打发着时间。这深宅高院的,固定不变的一方天空,她早已经看的了无生气了,唯一能感觉到一点生的气息,也不过是看着富绶在奶妈的陪同下,在院子的榴树丛中玩耍罢了。

她正在发呆,却被富绶摇晃她的小手扯住了,回过头来笑道:“怎么了?”

“花……”富绶奶声奶气地举着手里的一朵白色雏菊,趴在她的膝头上,努力踮脚想把花插到她的鬓角上。

她心思一动,搁下笔,伸手抱起富绶,抱到腿上,让他将花插在自己的发髻上,继而亲亲他的小脸:“绶儿真乖哦!额娘亲亲哦!”

富绶咯咯的笑起来,一双在花坛里摸的泥乎乎的小手抹了绎儿一脸。

“哎哟!”奶妈赶紧把他抱下来,“小主,你没事吧?”

绎儿忍不住笑起来,摘下腰上别着的手绢,细细地去擦自己被弄脏的脸:“没事没事。你一会儿带绶儿去把手洗洗,免得他一会儿嘴馋又用脏手抓东西吃。”

正说话间,呼吉雅带着两个嬷嬷进了院门来,绎儿见了慌忙起身行礼:“福晋。”

呼吉雅脸色并不好看,强做倨傲罢了:“准备一下,等会儿跟我进宫。”

“是。”绎儿垂手应道。

“对了。”呼吉雅不很自然的弯了下嘴角,方才要走了,这又回头过来,“把富绶带进宫吧。今天正好是父汗他们班师回来的日子,宫里肯定要大庆,阿济尔和格洛都要进宫。不让富绶去,回头我又落个恶名。”

“奴婢不敢。”绎儿谦恭的行礼。

“你知道本分就好。”呼吉雅冷哼一声,“别以为生了个儿子,就有什么大不了的。母凭子贵虽是那么说,但是,你到底是个汉人。”

绎儿心里有点酸楚,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应声:“奴婢记下了。”

听着呼吉雅的脚步声远去,绎儿一直低着的头这才抬起来。

无论豪格如何的爱她宠她,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她是个汉人,是他们的敌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纵使豪格希望她能忘记自己于国别和出身上的痛苦挣扎,但是,现实并不能如她愿望的那样。她的身份在这里本来就是一个很矛盾的现实,自己忘记不过是一个麻木自己的方式,然而麻木可以一时,可以一世么?她可以和豪格做一时的忘情缠绵,可是这份男女之情是无法掩盖她真实的千疮百孔的心的,疲惫之后,她会累会更痛苦。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已经装了太多的东西,都快要装满了。可若是非要忘记什么,她其实做不来,这点她很清楚。

这场战争有多长,她完全预料不到,只是在这一个月之间,她度日如年,把自己撕扯成了两半。这份痛苦不是其他人所能了解,也不是她自己能力所能化解的,她只好用心经来平复自己挣扎的心,平复自己的牵挂和担心。

可是,心经并不是万能的。

这份心情一直被带到了晚间的宴会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觥筹交错的喧嚣,富绶已经在这没完没了的冗长宴会里沉沉的睡着了,被奶妈抱着先行回府了,将她孤独的晾在了一边。这里本不是她的世界,不属于她,她说到底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面前用卤水煮过的白肉,让她闻起来全无胃口,勉强塞了几块点心下去,已然是饱了。她的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浅了?不过是这白肉淡淡的颜色,让她看起来有一些害怕,甚至是联想到战场上血肉模糊的场景,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见她弓着背,藏在走廊的阴影里,一直忙于应酬的祖泽润悄然跟了过来。他们兄妹两好久不曾见面说话了,这次入关作战,地形图和计划方案都是祖泽润协助去做的,目的倒不是为了升官请赏,而是单纯的想要得到一种信任,从而使得祖家在这里的地位更巩固一些,免得波及到自己身居高墙深院的妹妹受苦。

绎儿能了解泽润的苦心,更能体味这各种的痛楚,她一直刻意的回避让祖家的人牵涉到征明的战争中来,可是,凭她一人之力,如何能让祖家在这里安康的过下去呢。

“三妹。”祖泽润在背后轻声唤她。

绎儿的呕吐已经止住了,用手绢拭了拭唇角,回过头来:“哥。”

“不舒服么?”祖泽润的眼神里满是担心。

绎儿淡淡的笑了笑:“不妨事的。”

“看你的脸色真的是不太好。”祖泽润轻轻抚摸着妹妹的背脊,“这种宴会你还是不来的好。”

绎儿苦笑:“这个由不得我的。”

祖泽润四顾了一番:“见到豪格贝勒了么?”

绎儿摇头道:“没呢。他……忙着应酬吧。”

突然一下子冷场了,祖泽润不知道该说什么,绎儿也不晓得当如何说起,两人都愣住了。两个人如同一对陌生人,尴尬的无从开口,却又找不到理由道别。

绎儿安静了一会儿:“哥,这次出征,大同那边……”

“损失很惨重。”祖泽润知道妹妹的心思在关内,当着她,依旧是站在大明的角度来说,“大同城下一战,曹总兵部伤亡过半……”

“过半?”绎儿的眉头不禁收紧了,“那……”

祖泽润长叹了一口气:“具体的情况,我还不清楚。但是,这次大明伤了元气是肯定的。”

绎儿正要说话,便看见豪格从长廊那边过来,生怕再说这些会给祖泽润平添麻烦,于是噤了声,等他到面前。

“臣给贝勒爷请安。”祖泽润依照女真人的礼节打了个千,这让绎儿多少有些不自在,于是别过脸去不看。

“平身吧。”豪格看了绎儿一眼,和祖泽润寒暄道,“这次能大获全胜,多亏了你的地形图和进攻方略,父汗很是高兴呢,刚才还在夸你,要打赏呢。辛苦你了。”

祖泽润恭敬的笑道:“这是分内的事情。”

“对了,我让人给你留了点战利品,你去看看,好好挑些带回去吧。”

祖泽润明白这话是在下逐客令,于是行礼告退:“多谢贝勒爷的打赏。臣就先行告退了。”

豪格点点头,看他躬身退下,走远了,这才转脸向绎儿道:“看见我也不说话?嗯?”

绎儿欠身行礼:“奴婢请贝勒爷安。”

豪格轻嗤一声:“我一回来,冷冰冰的,就给我来这句。”

“礼数不重要么?”绎儿正视他,见他胡子拉茬儿的样子瘦了许多,心里忽得不是滋味。

豪格气恼的想伸手去揪她的粉颊,正好一队宫女走过来,望见他行礼:“贝勒爷吉祥!”

“哦!免礼了!”豪格只好作罢,用眼神狠狠地瞪了绎儿一眼,只等着宫女们过去了再收拾她。

绎儿知道他投鼠忌器的,掩口暗下一笑。

豪格嗔怒地盯着她:“笑!”

绎儿被他热辣的眼神看的不自在,抽身要回避,正看见德希远远的过来:“德希来了。”

豪格有些恼火这个家伙来搅局,清了清喉咙道:“又是什么事啊?”

德希冷不定被吓了一跳,慌忙近前来:“是……哦,那个小子还是不肯进食,也不让清洗伤口,一心求死,都统大人很头疼,求奴才来请示贝勒爷的意思。”

“就急这么一会儿么?”豪格狠狠的用眼睛杀他。

德希识相的连忙告饶:“奴才也跟他说来着,他说这样下去,若是真的出了人命,跟爷不好交待。催了奴才许久了,奴才实在是……”

豪格很不耐烦道:“这个浑小子,还真是来劲得很!早知道就不把他费劲弄回来了,要不是父汗严令要抓活的,我早就……算了!派人去劝降没有?”

德希听他说到劝降,立刻跟霜打的一般蔫了:“派了两拨了,都给他骂回来了。依奴才看,直接杀了他算了,怪闹心的。”

“我能杀他早就杀了,还把他带回来干什么?”豪格抽手给了德希后脑勺一个巴掌,“去,你自己去劝降!再不行,在不行……再说!”

德希犹犹豫豫地磨蹭:“奴才……奴才去恐怕不管用……”

“他有多大的面子?难道还要我亲自去不成?”豪格火大。

“都统大人请爷亲自去……”德希的声音越来越小,偷眼打量着主人的脸色是阴是晴。

豪格扫兴无比:“我要他干什么用的?啊?”

绎儿见两人僵持着,于是开口道:“既然是公事,还不快去办,耗在这里做什么。”

豪格狠狠地瞪了绎儿一样,有些话不好说出口来,他这么不情愿去,还不是因为久别重逢的舍不得这温柔乡么。

“爷……”德希一脸无奈。

豪格气呼呼地起身往出走:“走走!好事情都让你们给搅合了!这都回来了,还没完没了的,能不能让我消停一会儿……”

德希向绎儿行了礼,告退着要去追疾步远去的主子,却被绎儿伸手拉住了衣袖:“小主还有什么事情?”

“是打大同时候俘虏的战将么?”绎儿试探着问道。

“是啊。”德希无奈的应道,“这个姓谢的小子,是奴才遇上的最难缠的人了……”

绎儿只觉得脑袋里嗡得一声,瞬间失去的意识,一片空白的像一个傻瓜一样的杵在原地,面前的德希说了些什么她完全听不见了。直到德希走了许久,尼思雅找到她面前来,她也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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