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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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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蓝看着他,愤怒又快到了临界点,因为孩子的称谓。

“是的,我知道怎么叫你最合适了,不是兄弟、同志、小哥们什么的,不是老爷或者阁下,就是作践自己的孩子。”

“我作践你妈。”

卅四绝无愤怒,看上去倒是有点遗憾:“劫谋是一辈子也学不会拿人当人,他大概从没给过你温暖……好,我不要挑拨你们,孩子,我叫你孩子没有轻贱的意思。我六十四了,你二十六,我儿子都大过你六岁,我可以叫你孩子的……而且我想很多人会看着你心痛,他们都会叫你孩子。”

“我叫你老不死。”

“老而不死,做了一辈子驴子可以休息,终于可以安享人生。谢谢你的祝福。”

湖蓝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看一眼他的手下:“他交给你们了。”又看了看陈亭组长,“给我个住的地方。”

卅四看着湖蓝走开。那个年轻人适应着自己的假腿,每一步都会在伤口上造成摩擦,走得艰难又痛苦。

陈亭组长将湖蓝带到自己居住的房间,看了一眼湖蓝,他怕湖蓝不喜欢这间装潢过度的房间。

“出去。”

一天下来足以让陈亭组长学得乖觉,他立刻带上门出去。

湖蓝立刻坐下了,那条假腿实在已经折磨得他够呛。但他立刻又站了起来,手上拿着刚解下的假腿,他沉默地用他的腿捣毁这个房间。

一个人影到了门外,在碎裂声中静止不前:“劫先生电文。”

湖蓝犹豫了一下,看看这间已经被摧毁得差不多的房间说:“到后院等着。”

报务员在后院里站着,一直到湖蓝到来。

湖蓝已经系上了假腿,并且整理过自己,他又是那副不形于色的样子。

“劫先生电文。卅四很会气人,送他,你送。”

“我送?”

“是的。”

湖蓝焦躁地看着惨淡的暮色:“你们怎么看?”

“先生一向言简意赅,他说的送,又出动到你亲自上阵,自然是无所不包,无所不用其极。那老头奸诈之极,洋洋洒洒无非是找了人的软肋下嘴,要人生气,他好得利……”

“你也觉得他咬中的是我们的软肋吗?”

报务员已经看出了湖蓝不善的面色:“不是。我辈精诚赤忠,生进死出,死而后已,那老赤匪的妖言必将不攻自破。”

“真是到了个是非之地,你们说话都阴得发潮了。”

报务员沉默。

“好像要下雨了?我讨厌下雨。明晨上路,准备好明天用的雨具。”湖蓝阴郁地走开。

34

黄亭。日军监狱。

所谓监狱,只是某个富裕人家的几进大院子,墙头绕满重重的铁丝网,院门前支着机枪,院门顶上的一挺机枪则对着院里。

当麻怪的马队被押过来时,被血液涂抹的门正好开了。一条狼狗向零扑来,张着滴血的嘴。

“不不!太郎!他们还得干活!”狗被颈环那头的日军牵住。

几具尸体被院里的囚犯从门里拖出来,那都是病毙的。几把还带着血迹的铲子扔到了零几个人的身前。日军操着烂得离谱的汉语大叫:“干!干!干活的!快快!”

麻怪捡起一把铲子,零捡起两把,有一把是帮朝勒门捡的。零全力支撑着朝勒门那庞大而摇摇欲坠的身体:“朝勒门,你壮得像牛,熬得过去的。熬过去就可以回你草原上的家了。”

监狱外的一片空地早已挖了一个坑,这个坑原来也许很大,但现在已经填得不到一人深了,坑里散落着黑土和白石灰,更醒目的是掩埋未尽的人的肢体。

零他们的工作是把新的尸体扔在这一层上,掩埋,再撒上一层去除臭味的白石灰。

朝勒门刚到了坑边就跪倒了,连胆汁也呕了出来。零踢他,打他,把铲子塞到他手里。他下手很毒,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有某个觉得不满意的日军过来接手,而那种接手多半就是迎头一枪。

朝勒门终于像具行尸一样,跌跌撞撞地开始用铲子掘土。零开始去搬运尸体,他第一个搬起的就是一个和肋巴条他们差不多大小的孩子,那只失去生命的手无力地打在他的脸上。

远处的暮色很晦暗。

干完活后,零他们终于再次回到了那被血液涂抹的门前,他们被枪托甚至是刺刀推搡了进去。门刚关上,朝勒门就轰然倒在地上。看着院里的那挺机枪,零和麻怪竭力将朝勒门拖离这里。

夜色下的院子里一片荒芜,房屋里闪动着黑黝黝的影子,零使劲拖动着朝勒门庞大的身躯,有几个雨点砸在头上。

下雨了!雨水在这院里引起了一片骚动,和零一起拖着朝勒门的麻怪突然放手了,零直到摔在地上。

麻怪冲零叫:“没用的!他活不长!被关起来的蒙古人都活不长!”

“你要帮他!帮他他就能活到放出去!”

“放出去?放到门外那个坑里去吧!咱老子屁都没了!遭场牛瘟都比现在要强啊!”

话是那么说,麻怪仍然帮零把朝勒门拉到屋檐下。雨水已经开始暴淋,零把朝勒门仍露在雨地里的腿搬进来。

“还有酒没有?”

麻怪把衣服脱了给零看:“臭肉一堆!烂命一条!没了!”

“麻怪,我喜欢你,因为觉得你怎么都能活下去。你别让我瞧不起!”

麻怪愣了一下,在暴雨中开始嚷嚷:“咱老子让给你叫麻怪好了!”

“你也别嚷!跟我比你就是马粪堆里钻的屎壳郎!我活着出去,你死在里边,以后我就叫你屎壳郎!”

“咱老子操你姥姥!”

零再没理那个气到快爆的丑家伙,他开始检查朝勒门,朝勒门热得吓人。零用檐下掬到的雨水清洗朝勒门的脸。零忽然看到正对了他的麻怪露出怪异之色,他疑惑了一下,然后后肋被一把刀顶住,另外有一只手盘住了他的脖子,一把刀顶上了他的喉咙。那其实不能算刀,只是两块锈铁片磨制的利器,可一样能置人死地。

身后是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离他远点。他得伤寒了,你以为刚拖出去的死人怎么死的?”

零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您哪位?”

“延安来的李文鼎先生,不管你骨子里是个什么东西都可以省省了,现在你我都一样了。放开他。”

那两块铁片松开了。零转身,看着屋檐下那个黑漆漆的逆光人影。

“伤寒、刺刀、狼狗、机枪,都分不清红的白的。我们早上进来是四个人,已经病死一个了。李文鼎先生,你在三不管撑过了两天,你在这里能撑到明天早上吗?”

“你是谁?”

“古月胡。爹生我下来看看我的手,说就是个干脏活的手,人不会记你名字,就叫阿手,阿手好记。”

零看着,看着那个人一点点向他凑近,一道电光照亮阿手的脸,不过那张脸现在绝对不是阿手的老实巴交。

“阿手,你真的姓胡吗?”

“李先生,你真叫李文鼎吗?”

零扫了一眼身后,人事不省的朝勒门是绝指望不上,而麻怪比想象中躲得更远。于是零只好孤立地去面对那三个人和两把重新顶在身上的锈刀片。

“站长。我这顶着他的肋骨间,我能一直捅进去,连骨头都碰不到。到心脏我会停一下,等他叫我再捅破他的心脏。”一名中统说。

另外一个说:“他叫之前我会割断他的声带。”

“他不会叫的。”阿手阴沉而暧昧,尽管他很清楚他的手下是什么意思,那根本不是威胁,是恨之入骨的怨念和絮语。

“杀了他吧。为了他我们才搞成这样。”

“不行。他说他能活到被放出去,我们也能。离完事还早得很。”阿手的回答很明确,但顶在零身上的利器并没收回。

“我在这镇上待了一年半,从没见人活着从这里出去。”

“你们都是我最好的手下,多年训练,多年忍耐,不会在这里像老鼠一样死掉。”

“可是老六已经病死了,下午死的,像老鼠一样,你没看见吗?是他埋的,就在外边,他怎么不染上伤寒?他怎么不被人在脖子上拴条绳子,像死狗一样拖出去?”

“如果是在战场上,如果我的同胞一枪没放就被撂倒,我会说,这就是命。”

零哂笑。

“放开他。”阿手再次命令。

顶在身上的利器终于挪开,而零开始大笑,不是那么豪放,但是笑出了声:“阿手啊阿手,你起了个这么卑微的名字,韩信受胯下之辱,你根本是一头钻到别人的胯下。你这么过了多少年?不会就为了跑到这个猪圈一样的地方拿锈铁皮捅我两下吧?”

阿手说:“别笑了,其实闭嘴对你有好处的。他们很想杀了你,我也一样。”

零又看了一眼那张阴郁的脸,然后忍俊不禁地转开了头:“对不起,我忍了,真是忍不住。不管你是军统还是中统,想进这地方来不用先在三不管耗几年这么麻烦,你只要走到这门口就大大方方地进来了,当然我希望你们轰轰烈烈一点,先拔枪轰掉几个鬼子再进来。”

阿手的眼睛里终于开始冒火,而零迅速被他两个手下摁倒了。

“我们这种人不该被军队抓住的,我是被人阴了,谁阴的我也知道。”阿手阴恻恻地看了零一眼,“幸好不是你,否则我现在听到的不是笑,是你喉咙里冒血沫的声音。”

“阴人的也被人阴,窝在战壕里不露头的刚露头就被撂倒,我会说,这就是命。”

阿手阴郁得就要炸开了,而他的手下也在零的喉管上割出了一条血槽。阿手看了一眼手下:“不给他死。很多共党迫不及待要做烈士,他恰巧就是那种人。”

零坐了起来,他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也许我很不给面子,虽然没染上伤寒,明天却得了破伤风死掉。”

“别逞口舌之快了,共党。如果你真想死,我可以告诉你,我杀人,从来不会因为生气。”

“是的,现在有比斗嘴要紧的事该做。”零看了看阿手,走向朝勒门。

阿手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抓住他。”

零再次被那两名中统抓住,他有些恼怒:“这也触犯了你吗?”

“他有伤寒。我要你活,你就得远离这些病人。”

“对不起,阿手,我想你钻胯的时候受太多委屈了,所以往鬼门关的路上倒想过把皇帝瘾。”

“我不想再听他说话了。”阿手说。

中统再次把零摁倒,用一种叫人眼花缭乱的麻利把零绑了起来,抬进屋里。其实屋里和室外没有区别,因为是根本没有门窗的屋架子。

阿手阴郁地看看他,转开头,看着雨幕。零瞪着他看的地方。

朝勒门了无生气地躺在雨中。

第八章

35

夜色渐浓,檐前滴下的雨水淌成了一道帘子。

湖蓝站在屋檐下,看着卅四那扇窗。窗户里人影幢幢。

卅四正在两个军统的目光炯炯下脱去衣服,露出衰老的筋骨,旁边是偌大的澡盆,屏风,热水、毛巾、香皂,一个人洗澡所需的一切。

他脱一半就停了,一个很放松的老人和两个绷成了钢丝的年轻人大眼瞪着小眼:“你们湖蓝洗澡的时候也是这么被你们看着吗?”

“湖蓝从来不洗热水澡,从来不需人伺候。”

“在西北,最冷的时候,也是凉水?”

“是的。”

“小孩屁股上三把火。”

军统们沉默。他们只盯着一个地方,卅四曾经拍打过的腰间,声称密码本所在的地方。

卅四又在脱衣服,快脱到了那个部位,他又停了,再一次大眼瞪着小眼:“两位,这个……其实我就是想说,不是每个人洗澡时都愿意被人看着的,尤其是我这副老臭皮囊。知道年轻人最怕沾上什么吗?老气。什么叫老气呢?就是腐朽之气。何谓腐朽呢?比如说一个弊病百出的政体吧,不思进取,却一味依靠特务政治来恐怖打压……”

军统忍受不了他的烦琐:“我们出去。”

“唉,好走好走,现在年轻人是都不愿意听老人说话……嗳,等等!”

两个军统气呼呼地站住。

“这么要紧的东西,差点给泡湿了。”他从腰间掏出一本显然是精心保管的书本来,交给那两人中的一个,“帮我保管,小心切记,泡完澡就还我。”

两位军统错愕地看着卅四。离开之后,他们神情复杂地走向湖蓝:“他自己交给我们了,说让保管到洗完澡的时间。”

湖蓝小心翼翼地翻着手下递上来的那本线装书,古老到连断句都没有的繁体,有图有画,看得湖蓝直皱眉。这正是卅四在家里曾企图用来哄孙子孙女的书。

湖蓝皱眉:“纯银,你看的书多,这是什么?”

纯银看了看:“这是晋郭璞注的《山海经》之《海内十洲记》。”

湖蓝眉皱得更紧:“什么东西?”

“神仙鬼怪,虚妄之说。”纯银翻了翻,“他这个是孤本,咸丰年间的辑本了,如果不是战乱的话很值几个钱。”

“别跟我扯这些,只告诉我这里头能不能藏下密码。”

“长洲一名青丘在南海辰已之地地方各五千里去岸二十五万里上饶山川及多大树树乃有二千围者一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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