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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号特工-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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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让他们看自己所有的手指头:“十个!”这样的争吵已经根本用不上翻译。

军曹抬手把军刀拔出来一半:“混蛋!”

“十个。”零仍伸着指头。

吉川再次发出了哮喘的声音,零不在乎他的心情,而军曹在乎。“最多四个!”军曹说。

这次他没有伸手指头,零只好等待翻译。

“走吧。”翻译拉他。

“几个?”

翻译强拉他出去,附耳低声:“四个,捡回的命还要扔掉吗?老天爷都快被你气吐血了。”

零向那名好心的翻译发怒:“再挺一下,可能是六个!再挺一下,八个,十个……你怎么不帮我?”

“你是我见过最走运的人!知道吗?还从来没人从那里边活着出来!不要太贪心,你几句话救了三个人!”

“这不叫贪心!”

“你是个什么人哪?嗯?”翻译苦笑,“没见过人杀人?许了愿发了苦誓要做你做不来的善事?嗯?吃斋念佛的?我不知道走运还是背运,会说两句日语,帮你们说话只为了晚上能睡得着觉。你呢?”

零沉默,只好随在那名翻译身后摇摇晃晃往前走。两名日军在后边押着。走过曾经走过的荒凉街道,来到监狱血涂的大门面前,血腥的回忆让零有点魂不守舍。像上次进去时一样,新的尸体正被拖出去掩埋,零在这里耽误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

翻译轻轻地推了他一下:“我当你不知道害怕。”零的畏惧之色非常明显,连他都看了出来。

“我怕的又不是它。”零走了进去。

日军和翻译都远远地避在门外,他们尽可能远离这个疫病和死亡横行的地方。

一只手从墙洞里拿出来,那是阿手的手。阿手的手已经和零的手一样血肉模糊了。零在后边拍他:“你挖不出去的,这里全是石头。”阿手麻木地回过头来,他看着零,麻木的表情立刻成了诧异。阿手愣了一会儿,饥饿、疲劳和这里的环境已经让他有种置身噩梦的错觉:“那你还让我挖?”

零拿起阿手的那只手看了看,手似乎无知无觉,抓着的那半截铁片已经磨去了所有的锈痕,刀片般锋利,滚烫:“让你拿它挖石头,你就不会去想,拿它割开自己的动脉其实也蛮省事的。”

“共党,你是鬼吗?你来看我?”

零笑了笑:“是啊。看看我的对头朋友。”

“你等我会吧。到明天我也就差不多了,黄泉路上有个伴还是不错的。”

零拉他起来,阿手有些茫然:“嗳,我说,你做了鬼力气还挺大的,手还是热的。”

“别闹了。我带你出去……出去以后你会放我一马吧?”

阿手傻笑:“鬼先生,只想你到阎罗王那帮我美言两句,我这辈子好事做得有限,坏事干得太多。”

零没再多说,一只手拉着阿手,另一只手拉起了麻怪,他有点茫然地看着这地方,他还能带走一个人,只能一个。

翻译掩着鼻子过来:“快点。他们已经不高兴了。”

零放开麻怪,反正麻怪能一步不落地跟着,零又拉起了一个孩子。

“你已经救了三个。走吧。”翻译催促着。

零看着剩下的人:“我害死了他们。”

“别开玩笑了,你救了三个人。”

零看着夜色下那些呆滞的眼睛,像是要把每一个人记进心里。外边的两个日本兵已经不耐烦地拉动了一下枪栓,鬼叫了一句日语。

“我害死了他们。”零颓然地出去,拉着一个听天由命的阿手,一个木木愣愣的孩子,麻怪跟在零的身后,他敏锐地意识到这是一线生机。

四个人茫然地走在死寂的镇上,眼前的路空空荡荡,旁边的屋没有灯火,没有人声。零回头看一眼他待了两天的地方,两个押送他的日本兵正在门前和看守监狱的同僚聊天,只有那名翻译呆呆地看着他。

翻译忽然想起什么,追上来把一个布袋塞给他:“吉川队长让我转交的。他说欢迎你们再来,会给你们更多这样的东西。”

零腾不出手,麻怪接住,翻译是个好心人,但他们甚至没有告别的心情。

渐行渐远,阿手一头栽倒,他的体力早已超了极限。零背起了他,把孩子交给麻怪:“快走,我不知道他们还能搞出什么荒唐事来。”

他们离开这个镇子,惶惶如丧家之犬。

41

靛青站在铁栅外,看着幽暗潮湿如地穴一般的囚牢。

牢里的“客人”在看书,手上压根就没有书,但他的表情、动作无一不是手上有一本颇为有趣的书,有时还要往回翻个两页,倒找到某个关联的章节,一脸津津有味的笑意。

靛青深深地吸了口烟,喷进笼子里,继续看着他的囚犯搞怪。

“客人”是不抽烟的,直到烟雾近了身才轻轻地咳了一声,将烟雾挥开,他放下他不存在的书,看他不存在的表:“不早了,该睡了。你阁下也晚安。”

“几点了?”靛青问。

“九点半差不多吧?”

靛青看了看表,真就是差不多那个时间。他踩灭了烟头,他脚下已经有六个烟头,他表示赞赏的时候有点焦躁:“不俗。你看的什么书?”

他的囚徒似乎很高兴他问这个问题:“绣像西游。会评本的。”

“好看吗?”

“正看第七回呢,光线不好,怕坏了眼睛。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客人眉飞色舞,“圆陀陀,光灼灼,恒古长存人怎学?入火不能焚,入水何曾溺。光明一颗摩尼珠,剑戟刀枪伤不着。好看!”

“你是说你就是那只拿他没奈何的猴子?”

“我哪顶得上他?不过这里倒像炼丹的八卦炉。”

“你是说我们别想把你炼成了丹?既然你在个关掉灯就像棺材的地方都能记得时间。”

“想复杂了,我没心和贵方对抗,不过是最起码的让自己活得像个人。”

“你很快就要活得像个鬼了。”

“你话里一股子总算甩掉我这烫手山芋的兴奋,是什么紧要人物就要来了吗?劫谋?”

“你这点修为还想劳动劫先生的大驾?”

“大得过上海站长靛青的人还真没几个……湖蓝?”

靛青看了他两眼,转身想要出去,想去套别人话,却总被别人套话,真不是桩乐事。

“今天你杀了几个?”

靛青霍然回身,瞪着客人。

“不是杀鬼子吧?共产党快杀绝了。杀中统?”

“你怎么知道?”

“说穿了一钱不值。我这陋室气味很简单的,你一进来,火药味血腥味还大过了烟味,你是泡在里边了才闻不出来。”

靛青没说话,不仅仅是生气,对方说的让他心情复杂,他这些日子也就浸在这种复杂里。

“我们都被困住了。不过你还不如到这铁笼子里来,数数时间,看看闲书。日子会过得清静一点。”

靛青终于愤怒地转身,关上了灯,重重地把门关上。正像他说的,这地方关了灯就像棺材,一切浸没在黑暗里。

客人在黑暗中轻微地叹了口气。

靛青走过天井,外边正在下雨。

戒备森严,黑暗中无处不闪烁着枕戈待旦的枪手。靛青看着天井边用油布盖着的几具尸体,那是今天的斩获,橙黄正带了手下在验看。靛青没有过去,他招了招手,手下明白他的意思,把他那支汤姆逊拿了过来,靛青拭擦装卸。

橙黄过来:“已经验实,咱们杀了可能接任中统上海站长位置的阳子居。”

靛青看着橙黄兴奋的表情,相比之下,他有些没精打采:“你看我在干吗?”

“枪让手下来擦就可以了。”

“现在它不光是枪了,也是咱们保命的玩意。枪可以让手下擦,保命家伙是一定要自己伺候的。以前咱们出门是可以不带枪的,现在我一睁眼,枕头边就是这家伙。”靛青厌恶地嘘了口气,“你觉得好过了还是难过了?”

“把连修远在内的中统王八蛋斩尽杀绝,就好过了。”

靛青沉闷地想了一会儿:“把阳子居的左手剁下来,送给中统的家伙。告诉他们,这三天停战,想来他们也要收拾残局。”

橙黄诧异:“站长?”

“湖蓝就要到了,随行的共党也是紧要人物,我们的任务就是全力保证湖蓝做好他的事情。”

“这就会放跑很多本来该死的家伙。”

“是劫先生的意思,不值得为几个虾米放跑大鱼。”靛青挥手,一个军统拔出砍刀走向那排尸体。靛青移开目光,看着阴雨的天空,喃喃自语:“湖蓝现在已经在上海了。”

湖蓝的车队缓缓驶过街头。灯红酒绿,这里是天堂一样的繁华。

昏睡的卅四醒转,他发出一声像是呻吟的叹息声,用一种隔世为人的目光看着窗外被都会溢彩了的雨夜。

车队滞停在街头。雨刷单调地清洗着车窗上淌下的雨水。整个车队在等着一个人,湖蓝也在看着这个人——卅四。

卅四看着窗外的一个霓虹灯,霓虹灯上边穿梭着一个女人的线条,卅四的表情好像是个老色鬼,又好像他这辈子就没见过霓虹灯。

“去哪?”湖蓝问。

“啥?”

“你不是有东西要转交给你们在上海的人吗?”湖蓝压着气,“陪你跑这趟该死的路,不就为你要把那份见鬼的密码送到上海吗?”

“是啊。”卅四说,“我得想想。”

“这还要想吗?谁来和你接头?你把东西送到哪?不放心我们?好说得很,你可以就在这里下车,只管去忙你的。”

“想想,想想,想想。”卅四用一只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头,每一下轻轻的动作都要让他的伤口更加疼痛。

湖蓝冷冷地看着:“我看你又活了。”

“啊?我没死。”卅四恍然地转过头,恶作剧地笑,尽管很艰难。

湖蓝的车开始从队尾驶到队首,别的车不用招呼,立刻跟在湖蓝的车后。

卅四看着窗外,专心到湖蓝很难从那个单调的神情里寻找到什么疑迹。卅四指挥着司机:“左边。”

“你肯定吗?”湖蓝问。

“慢慢想慢慢想就想起来了。”卅四犯着嘀咕,敲着脑门,碎碎念着。

“共党就是这样办事的?你带着那么重要的东西,也没个人接应?倒像个乡下人走亲戚,挨门挨户地认?”

“鬼子是残忍的,我们要谨慎啊。”

“不要指着和尚骂秃子,你明知道怎么回事。”

“我出门前就跟同志们说了,你们不用接应我了,统一战线上的同志会照顾我的。”他细心地向湖蓝讲解,“就是你这样的同志……右拐右拐!”

车队停了下来,那个路早驶过了,尾车顶在卅四说要拐的路口。

湖蓝有些生气:“不早说!”

“你总说我呀!害我分心!”

湖蓝气结无语,车队挨挨擦擦地倒回卅四所说的那个路口。

卅四成功地把车队带进了一条狭窄到没有前路的弄堂里。卅四看着那条死路,表情跟做梦差不多:“怎么就没有路了呢?我记得以前是有路的。”

湖蓝扫了一遍外边糟乱的弄堂,再度把目光盯死了卅四:“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卅四忽然笑逐颜开:“想起来了!鬼子是残忍的,我们要谨慎!是统一战线的同志把这里变成了此路不通!往前开!”

往前开,在弄堂与弄堂的一线天之间终于现出了天空的缝隙。车队继续驶进。驶不了多远,终于在卅四的招手示意下停止。一扇厚重的高且窄的门,狭小的窗户,让人觉得住在里边的人一定是心理上有些闭塞,且没有安全感。“这里了。可找到了!”卅四表功似的向湖蓝一笑。

湖蓝阴郁地坐着:“玩笑开够了吗?”

“孩子,不是玩笑。就算共党真是把脑袋系在裤腰上过日子,也不会拿人命铺路,铺到这里来开这么个玩笑。”卅四偶尔的认真和沉重总是毫无先兆地突发,但都是真正的认真和沉重。

“那你何不去敲开门,我们和里边住的人聊聊。”湖蓝的微笑像是狞笑。

“我不敢。”卅四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敲那门……我怕里边给我来上一枪。”

湖蓝终于失去了所有的耐心,重重地打开车门,走向那扇门,拿手杖狠狠地砸门,然后踢上了一脚:“开门!你们的秘密基地就被人当菜市场!我是湖蓝!”湖蓝转身看着车里的卅四,卅四正微笑着向他点头以示赞扬。

门缓缓地开了,橙黄阴郁地站在门里,身后是一字排开的几支枪口。橙黄的阴郁和身后的几支枪口所对的目标只有一个,那是对着车里微笑的卅四。

屋里,天井,窗口,到处闪动着人影和枪口,那是足够对付一场强袭的火力。

死寂,沉默,冷场,除了卅四的微笑和湖蓝的愤怒,似乎所有人都颇为难堪。

湖蓝转头看一眼橙黄和他身后的枪口:“如果那玩意有用,我早亮出来了。还用你吗?”这如同一个号令,所有的枪口都消失了。

湖蓝叹了口气,跺掉脚上的雨水,阴沉着脸,甩下了仍在门外慢慢腾腾的卅四,径直走进了这处靛青经营的据点。

靛青从天井里跑过来,看见湖蓝,立刻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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