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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宫妃策-第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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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诵惊得浑身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便听见外头报:“太上皇昭容到——”

    念云坐正了身子,就见一个穿茜红色大袖连裳宫装的身影梳着端端正正的发髻,戴着比她这个贵妃头上还要繁复的首饰,唇上搽深色胭脂,袅袅婷婷,无视那阶前狰狞的尸首,款款而入。长长的曳地裙摆划过阶前流成小溪的血迹,在茜红色的掩映下却也看不分明。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锋,无人退让。念云在主位上站起身来,缓缓抬手:“牛昭容别来无恙乎!”

    这个女子,在淳登基之前一直守在李诵身边,竭力维系着太和殿与朝堂之间的联系,传递着白麻内命。

    这是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虽然身份不高,却梦想着成为下一个则天皇后。

    历史往往有着惊人的相似,可惜她忘记了,第一次若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正剧,第二次,则往往只是闹剧。

    她虽是太上皇的妃嫔,但只是个二品昭容,论理该向贵妃行礼。但她丝毫没有低头的意思,倨傲地站在大殿之上,仿佛那外头便是她的天下。

    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目光看向那块白麻:“昭容,这是你发出去的?”

    牛昭容从看见阶前的那些亲信宫女的尸首就知道贵妃不会放过她了,此时已经完全不把李诵放在眼里,冷哼一声:“是本宫发的内命!可惜了,先有罗令则那个蠢货,又加上刘澭也是个无能鼠辈!”

    牛昭容拖着染血的裙裾,鄙夷地扫视一眼李诵和他身边案上的纸笔,看向念云:“历来都是成王败寇,今日落在你手里,到底是时运不利,本宫也无话可说。谁叫本宫遇人不淑,摊上这样一个脓包的夫君!”

    “你……你……”

    这话听得连李诵都怔住了,骇然看向她那怨毒而扭曲的面孔,完全不相信这是枕边相伴十余年的解语花所说出来的话,“你”了半天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牛昭容仰天长叹:“可惜了,当初本宫若是不迷信谢自然那个贼道姑的话,老老实实地嫁了舒王,好好辅佐舒王,说不定今日今时,凤冠早已戴在了头上!”

    这回轮到念云诧异:“谢真人?”

    牛昭容冷笑道:“那贼道姑当年非说本宫此生凤命显露太早,必须用东宫的风水先镇住,否则注定棋差一着。如今看来,进了东宫才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倘若一开始,舒王的婚事便是顺顺利利的,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即使曾经在扬州遇见过年幼的她,于他而言,她也只不过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小姑娘而已。

    是谢真人什么都不曾做,却牢牢地把握着每个人的命脉。她早早就布下的局,可他们这些棋子却毫无身为棋子的意识,在其中走得何其辛苦!

    李诵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喃喃道:“你是说……你说当初……朕在太液池边偶遇你,都是你事先算计好的?”

    牛昭容扬起尖利的下巴,脸上露出一个恶毒的笑容,“也不全是。陛下第一天看见的可不是本宫呢,那是杜家的女儿,原是要指给陛下做昭训的,那天正巧和本宫一起进宫谒见韦贤妃。不过,本宫把她给推到太液池里去了,要不然,本宫怎么得到陛下的青睐呢?”

    时隔十余年,李诵依然记得太液池边那穿着红衣的倩影,远远地掬一捧水,轻轻洒到荷叶上去,只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他魂牵梦萦。当时他忍不住就走过去了,可那红衣的女孩子听见脚步声,便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逃走了,他都没有看清那女孩子的模样。

    他忍不住想再见到她,于是找了许多的借口往后宫去,只在太液池边上等着。终于在半个月以后,他又看见了那个红衣的女孩子,于是他冒着惹恼皇帝的危险,不顾一切地带她回了东宫。

    因着那一点美丽的念想,这些年来他对牛昭容始终都很纵容,哪怕是明明知道她做过许多不堪的事,暗地里给他的许多姬妾下过绊子,甚至害过他的子嗣。

    可她现在才告诉他,从一开始,一切都是错的?

    牛昭容走到他面前,满脸的讥讽:“李诵,你这个傻子,你从来都不知道,你看上的那个姑娘早就做了太液池里的孤魂野鬼,你却还在志得意满地同本宫花前月下!”

    李诵心口一阵急痛,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染得一身白衣上桃花瓣一般,也溅到了牛昭容的红衣之上。

    牛昭容退后一步,满脸嫌弃地掸了掸衣衫,嘲讽道:“李诵,你知道么,其实我最讨厌穿红衣了,总是在提醒我手上沾满的鲜血。我只喜欢明黄的凤袍,可惜我给你穿了一辈子的红衣,你却最终也没能给我穿到一件凤袍!”

    李诵似乎忍无可忍,低声咆哮道:“你这疯妇,你住嘴!”

    牛昭容仰天大笑,笑得花枝乱颤:“本宫努力过了,即使没得到,也不后悔!李诵,好一个隐忍的太上皇,好一个寄情诗画的翩翩佳公子!二十余年,你在朝堂上半个响屁都不敢放,自以为是韬光养晦!你东宫的妻妾们欺上瞒下,斗个乌烟瘴气你也不管,你自以为是宽厚仁慈!你一遇到棘手的事就只懂得一味地装病逃避,等事情解决好了你又想把功劳揽到自己身上来!李诵啊李诵,李氏的皇族怎么就出了你这样一个没用的脓包!”

    李诵气得完全失了态,浑身颤抖不已,牛昭容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样,继续往他心窝里刺,句句诛心:“郜国公主巫蛊案是怎么闹出来的,你的太子妃是怎么沦为阶下囚的,你怕是到现在也不知道罢?”

    王氏原本是代宗皇帝的才人,一次偶然的机会被代宗皇帝赐给了他,早在萧氏过门之前就已经生下了长子。李诵待她如长姊,两人之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却少了些夫妻间的情趣。

    李诵自娶了萧氏以后,夫妇二人一度感情甚好,萧氏十分温柔可人,两人过了好一段琴瑟和谐的日子。

    只可惜,萧氏命薄,受她母亲郜国公主的牵连,最终屈死狱中,这是李诵心中一段从来都不愿意再提的伤痛。如今听见她说这事也另有隐情,李诵一时完全接受不了,几乎是带着哀求:“你……你不要再说了……”

    牛昭容根本不打算放过他,仍旧尖声笑着:“我告诉你罢,是你那贤良淑德的王良娣,当今的太上皇后向先帝告的秘!除掉了太子妃,她的儿子是长子,她就是东宫的当家主母了!这等好手段,本宫是佩服得五体投……”

    一个“地”字还未说完,只听见“噗”的一声,是刀刃没入骨肉的声音,牛昭容的声音戛然而止,大睁着双眼,看着李诵,捂着胸口的匕首缓缓地软倒了下去。

    李诵似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真的抓起七喜拍在案上的匕首杀了人,他茫然地看着自己手上温热而黏稠的鲜血,缓缓摇着头,那匕首已经深深地没入身体,只剩刀柄在外。

    牛昭容微微翕动着嘴唇,仿佛有千言万语想问,却终究没有说出口。这一刀,又狠又准,正好插入心脏,不过顷刻之间,佳人已经香消玉殒。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上皇托孤() 
兴庆殿里,牛昭容的鲜血温热地溅了李诵一脸,也溅到了案上,正把那几枝白描的桃花染得绯红一片。

    眼前那身体渐渐变冷的女人,扭曲的面容已经渐渐地缓和了,失血过多使她肌肤开始变得苍白,于是脸上的胭脂和红唇显得分外惊心动魄。

    野心和似乎唾手可得的权势让她疯狂,在这萧瑟凋敝的兴庆宫里,惟有野心和希望,才能促使她依旧穿得这样艳丽,妆容如此精致。

    李诵跪坐在牛昭容的尸体旁边,神色哀伤地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或许是想起了牛昭容从前的好,也或许是感慨这数十年来的磕磕绊绊,忽然伏在地上放声大哭。

    念云这个挑破了一切美好面具的人,此刻却像一个旁观者一般冷冷地坐着,一语未发。

    牛昭容骂得不错,他的一生就是一个可笑的悲剧。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也许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去做一个帝王。他用沉默来保护自己,却不知一切都是掩耳盗铃。

    他对姬妾们的纵容使得东宫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乱成一团,乌烟瘴气。他对责任的逃避和过于急功近利的改革使近在眼前的皇位的权力离他而去。

    他痛恨宠妃欺骗了他,责怪儿子背叛了他,可他所经受的一切苦难与不公,何尝不是咎由自取。

    隔了许久,他抬起血污和泪痕交织得一片狼藉的脸,看向念云,声音有些空洞,“朕这一生谨小慎微,只培养了一个继承人,就是不希望见到他们骨肉相残……”

    念云端坐着,仍旧是平静地看着他。

    他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理一理早已沾满血迹和污秽的衣摆,慢慢地坐好,勉强维持一点身为帝王的尊严与气度。

    他的目光自案几上扫过,停在那一张他亲手题了诗,念云作了画,又被牛昭容的血迹所染的画纸上。

    看了很久,他深深地叹一口气,从画纸上抬起头来,这时眼中已经没有了泪。

    “念云啊,淳儿没有叫我失望……你能不能……答应我,替我照顾诸位皇子?”

    念云从他的眼神里清清楚楚意识到,这是在托孤。

    她略一沉吟,“只要他们自己不生二心,我必倾力护住李氏子孙。”

    “好,好。”李诵似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沉重地一声叹息,身子往后靠去,“你回去罢,朕一个人静静。”

    念云站起身来,微微屈身行了个礼:“如此,太上皇保重,念云告退。”

    一路径直走出去,待走到沉香亭的时候,念云微微顿了一顿,命随从过去用龙池的水把手上脸上的血污略微清洗一下,随即便回了大明宫。

    一顶肩舆刚进了左银台门不远,还没到蓬莱殿呢,半路上便见一个小宫女拦住了肩舆,道:“皇上在蓬莱殿等娘娘半日了。”

    她走的时候没有同李淳说,这会儿叫他等着,是有点说不过去。

    此时已经不能和从前同日而语,叫广陵郡王等她一会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叫皇上在这儿等着她,还等了那么久,且不说耽没耽误他的正事,光上上下下那么多的宫女太监眼神儿就够杀了她。

    她问道:“陛下可说找我有什么事么?”

    小宫女摇摇头:“陛下没说。”

    念云有些忐忑,快步走进大殿去,见李淳正在她常坐的罗汉床上靠着,面前的案几上堆着些奏折。她屈身行礼:“陛下!”

    李淳抬起头来,眼里仍旧是带着淡淡的笑,柔柔的如一池春水,只笑着道:“你去哪儿了,朕等了你半日,索性把要紧的折子也搬到你这儿来了,边看折子边等你。”

    念云咬了一会儿嘴唇,才小声道:“妾方才去了兴庆宫,瞧了太上皇。”

    那宁静的一池春水顿时就被乍起的风吹皱,连着眉头也拧了起来。这时他一眼看到一旁正要躲着他的绿萝裙摆上似有血迹,连着念云身上也有血腥之意,眉头便拧得更紧了:“绿萝,那衣裳是怎的?”

    念云连忙挡在前头:“方才出了点事,待妾稍后细细同陛下说,陛下且先容妾和这些奴婢去换了衣裳来。”

    也不等他答话,便赶紧拉绿萝溜了。

    过了片刻把手上脸上都洗干净了,换了熏过香的干净衣裳,才走了出来,把大殿里的宫人都遣散了,讨好地亲自端了茶点进去。

    李淳仍旧在看折子。他如今是越发的忙,偏生有些老臣不知趣,明明三句话能交待明白的事,非要旁征博引,洋洋洒洒的写个万言书来。别说看折子,她是眼睛往那折子上瞟一眼,头就要晕了。

    见她终于过来了,把那朱砂笔放下,问道:“太上皇可还好?”

    念云微微颔首,顿了顿方道:“牛昭容殁了,是太上皇亲手杀了她。”

    其实他的探子兴庆宫也不是没有,因此刚一出事,她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大略听到些风声了。

    念云又把在兴庆宫发生的事大致同他说了一遍。

    李淳面上一哂,道:“便是她罪有应得,朕那情深意重的好父亲回头怕是仍然要后悔自己亲手杀了人。罢了,反正她也同牛家脱离了关系,不必追究了,仍旧按着昭容的品级治丧罢。”

    念云应下,“如此,妾回头便去同礼部商议,必定不叫太上皇为难。”

    李淳把手中的折子合起来,放到一边,又道:“刑部那边传来消息,那罗令则全招了,道是牛昭容遣人联系他的。今儿早上,杖毙了。”

    他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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