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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地煞教中最易辨识最有名的便是沙鸢的曲合香。
也就是说,盟主想将绪欣的死推给沙鸢,推给地煞教。
沈嘉禾一时想不明白他的用意,然而他这般做肯定不会是在给沈嘉禾找借口开脱。
樊姐饮了口茶,见沈嘉禾应是了解了她话中的含义,便继续说道:“地煞教如此猖狂,令江湖各派群情奋起,纷纷声讨起地煞教。盟主就顺势将武林大会的日子提了前。”
沈嘉禾回忆了一番,疑问道:“未听班庄主提过此事。”
她随意道:“他自不会提,因为他还不知。这消息也是我昨日才知晓的。等盟主正式下令,传到他那里,大概要在半个月之后了。”
沈嘉禾虽是对樊姐口中这些消息的来源有些将信将疑,但仔细想来,樊姐既是敢如此胸有成竹说着这些话,必是有她的过人之处。
于是,她便问道:“为何要提前武林大会的日子?”
秦如一在旁边向她解释道:“召开武林大会,一是为了确认盟主之位,二是为了共商讨伐地煞教的事情。若是地煞教犯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盟主有权利提前。”
沈嘉禾了然,点点头,向樊姐问道:“提前到什么时候了?”
樊姐支着头,慢悠悠道:“本是明年秋季,如今提前到了开春。阵仗怕是不会小。”
沈嘉禾沉默地思考了一番,实在摸不透盟主的想法,有些忧心地点了点头。
木门忽然被人轻轻敲响,沉默一会儿,外面那个小丫鬟低声道:“药熬好了。”
白景钰将门打开,从那小丫鬟的手中接过瓷碗,笑着说道:“我来吧。”
那小丫鬟飞快地瞧了他一眼,又垂下了头,有些紧张道:“好,好的。”
白景钰一手端着瓷碗,一手将门关好。
他低头看了看药汤,微微皱起眉头,问樊姐,“这药是为你熬的?可是生了什么病?”
樊姐笑着道:“我人也老了,就不能喝些补药补补身子?”
白景钰不信,同沈嘉禾说道:“为樊姐把个脉吧。我瞧着蹊跷。”
樊姐摆手回绝,从他手中接过瓷碗,往沈嘉禾的方向一转,“沈姑娘与其为我把脉,倒不如帮我验验这药中是否被人下了毒?”
白景钰严肃了表情,问道:“怎么回事?有人要害你?”
樊姐支着头,不在意地笑道:“想害我的人又不少,谨慎一些又没坏处。”
沈嘉禾依言帮她验证了一下,随即递还给她,说道:“没事。放心。”
樊姐若有似无地点点头,却未喝,只是放到一旁,问道:“沈姑娘今日前来还有别的事?”
沈嘉禾垂眸回道:“我……想见见李曼吟。望樊姐能通融一下。”
樊姐静静地看了沈嘉禾片刻,随即说道:“她如今不在云芳院。”
沈嘉禾一时间没太理解,“她出了门还没回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她,可以等。”
樊姐懒洋洋地向后倚着,“你要见她得去京都了。”
沈嘉禾怔了怔,“京都?”
樊姐点头,轻巧道:“她跟着季连安去京都了,大概会在那边的云芳院落脚。”
沈嘉禾皱眉头,“随我师父一同去的京都?”
樊姐摇摇头,“你师父身边是宫里的人,她不方便露面,只是悄悄跟着罢了。”
顿了顿,她说道:“季连安八成是不知道。”
沈嘉禾:“……”
季连安之前给她留的那封信还洋洋洒洒抱怨了一通见不到面的事。
这下好了,能不能见到就看季连安警不警觉了。
沈嘉禾悄声问白景钰,“怎么回事啊?你不是说她还在云芳院么?”
白景钰也纳闷,转头问樊姐,“季神医走后,我明明在云芳院瞧见穿白衣的呀。”
樊姐风淡云轻道:“没个穿白衣的当幌子,让你以为李曼吟还在,她们又怎会来呢。”
白景钰:“……”
白景钰:“……嘤。樊姐你拿我当饵钓鱼。”
沈嘉禾微挑眉头,“既是故意,那想必樊姐是有话对我们说了。”
樊姐并未回答,只是忽然对白景钰说道:“你下楼给我取盘蜜饯,药苦,我要吃点甜的。”
白景钰知晓她是在支开自己,转了转扇子,直白说道:“樊姐你这支人的法子有点硬啊。”
樊姐白了他一眼,“你去不去?”
白景钰对她要说什么,兴趣不太大,闻言便笑着道:“我去就是了。”
樊姐见白景钰关上了门,低低说道:“他啊当个浪荡的败家子就够了,江湖事知道得再多,也不过是徒惹麻烦罢了。”
她转过头来,故作轻松地对沈嘉禾说道:“你要问妹妹什么问题,我知道。”
沈嘉禾垂眸,小心看了眼一无所查的秦如一,踌躇一番,才低声问道:“盟主和地煞教的教主,是不是……就是同一个人?”
这个推断并不是空穴来风。
浮拓曾说,盟主血清了地煞教,但对外却声称他只斩杀了地煞教一个分坛。
曾经地煞教里的人几乎被屠戮殆尽,而白景琛说过的教主还在盟主的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教主集结了一些新的成员,重建了为他所用的地煞教。
能不动声色做到这点的,不是盟主,就是盟主手下委派了一个人去做。
而从秦如一的口中,沈嘉禾听说绪欣一直声称沙鸢是要带着她去颍州。
有可能只是她虚张声势误打误撞,纯粹是想诱骗秦如一。
但也有可能,是她从中作梗,特意伪造了一份教主的命令,骗沙鸢带她去颍州。毕竟沙鸢最开始的说法,是教主吩咐她,要她将沈嘉禾带回斩月坛。
而伪造教主的命令,首先她必须要拿到地煞教的那个印章,其次她还得十分熟悉教主的笔迹,还得清楚沙鸢收到过抓沈嘉禾的指令。
若不是亲近的人,这几点都很难顺遂地做到。
所以,沈嘉禾便想——会不会武林盟的盟主,和地煞教的教主是同一人?
如今能确切知晓这件事的,思来想去,沈嘉禾也只能想到李曼吟。
樊姐垂眸,好似漫不经心说道:“你知道,曼吟为何会被正道邪道赶尽杀绝么?”
沈嘉禾想了想,低声说道:“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她叹息了一声,“看来是了。”
盟主过了这么多年,打着斩杀魔教妖女的旗号,仍旧对李曼吟穷追不舍,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江湖中占据高位的盟主,若是被人知晓和魔教的教主是一人,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到时乱作一团,皇上为了稳定,也只会将他当作棋子一样舍弃,谁都保不住他。
樊姐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秦如一,说道:“这件事,她只告诉过一个人。”
秦如一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脑子乱成了一片,虚虚实实,让他头疼起来。
见樊姐望向自己,他皱起眉头,低哑着声音道:“你是说……”
樊姐轻声叹了口气,“恩。八方庄。她只告诉过秦子真。”
第九十一章()
“这件事,我只知道个大概。具体细节,你若想问,便去京都问我那个妹妹。”
樊姐执起瓷碗,将苦涩的汤汁饮尽,微皱眉头,慢慢说道:“当时八方庄风光正盛,秦庄主又是个明白事理辨明是非的人,所以曼吟为求自保,揣着这件事偷偷去找了秦庄主。”
秦如一垂眸,默不作声地听着,长长的羽睫轻轻颤动,落下小片阴影。
沈嘉禾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才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颤。
樊姐看了看秦如一,似是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继续说道:“然而,秦庄主实在心善……”
秦如一闭了闭眼,低哑着声音接口道:“我爹顾念兄弟旧情,并未在江湖中直接拆穿这件事,而是唤他来了八方庄,明里暗里劝他收手。盟主当时应是应下了。对不对?”
他应下了,秦子真便信了。结果却换来了八方庄的灭顶之灾。
秦如一抿起唇,隔了好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是盟主……杀了我爹?”
樊姐摇了摇头,“地煞教的人必然是他派上去的,但下手杀秦庄主的人,却不是他。那几日盟主并未出现在八方庄附近,而是去了相隔甚远的金风庄。地煞教开始屠戮八方庄时,盟主正好在和金风庄的庄主商谈要事,赶不过去的。”
秦如一低低道:“掩人耳目。”
樊姐撑着下巴,慢慢说道:“不过就算不是他下的手,也肯定是地煞教的人。”
沈嘉禾想了想,摇摇头,“未必。”
樊姐略感兴趣地一挑眉,“怎么说?”
沈嘉禾安抚般拍拍秦如一的手,随即掰着手指分析起来,“秦庄主是死于自家的剑法,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伤痕,说明当时只有这两个人在对决。而地煞教能独自与秦庄主抗衡的人,据我了解应是寥寥无几。而且那个人还必须精通秦家的剑法。”
顿了顿,她道:“倘若地煞教当真有这种人,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连半点痕迹都不露。”
秦如一的手心冰凉发冷,沈嘉禾紧握着他的手,想着或许能为他传去几分热度。
她知道突然间知晓这种事,他的心中必定不会好过。
可这是该由他报的仇,该由他解决的事,早些认清局势,才能掌握主动权。
如此敌明我明,才不至于陷入任人鱼肉的局面。
樊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些道理。”
沈嘉禾思考了一下,抬头问秦如一,“盟主会秦家的剑法么?”
秦如一怔愣了一下,摇摇头,“至少在我面前不会。”
沈嘉禾摸了摸下巴,“地煞教为什么偏要让秦庄主死于自家的剑法?虽说嫁祸也有可能,而且之后也确实寻了个姜护当作替罪羔羊,但这手法未免也太波折迂回了些,何必这样折腾,还暴露出许多问题。”
姜护死后,地煞教为了将姜护的死推给秦如一,好让江湖的人相信,是姜护勾结地煞教里应外合狼狈为奸,才造成了八方庄的那场惨案,而故意派人在他身上留下秦家剑法的痕迹。
他们急于为这件事盖棺定论,或许也是在误导秦如一,让他以为那个人就在地煞教中。
然而知晓了盟主与地煞教的关系之后,这种举止便显得有些欲盖弥彰,恰好说明那人不在地煞教里,盟主在有意回护着他,隐藏着他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
沈嘉禾疑问道:“我想不通,为什么地煞教要盗走秦家的剑谱?我曾去过八方庄,知道剑谱藏得隐秘,就算秦庄主再好客,再讲究兄弟情义,也不可能将自家剑谱拿给盟主看。”
樊姐点头,“确实。这种剑谱不会给外人看。”
沈嘉禾手指轻敲桌面,“所以,地煞教的人怎么知道那剑谱的位置?还有,盟主盗走那剑谱,为了不露出马脚,他是不可能去练上面的剑术的。那剑谱于他无用,拿着还是个烫手山芋,何必偏要盗走它。”
秦如一微垂着头,似乎想起什么,“徐……玮泽?”
沈嘉禾略一点头,顺势牵着他,要他坐下来,慢慢道:“小兰花偷了九云环珮都被记在了八方庄的本子上,偷剑谱必是比这要更严重的事。假如是徐玮泽偷了剑谱,那他一定熟知剑谱的位置。小兰花曾说过,一般偷这种剑谱的,都是些武痴。既然偷到了,没理由不练。”
樊姐饶有兴趣地接着说道:“剑谱被追回,说明秦庄主必是让他吃了些苦头。或许是他怀恨在心,勾结了盟主,趁着地煞教攻入的混乱时刻,去杀了秦庄主。”
所以他才会特意将剑谱盗走,因为那东西对他来讲有很重要的意义。
秦如一的面色越发冷凝,两手紧紧握着拳,指节泛起青白,仿佛这样才能克制自己一般。
这种事,沈嘉禾没办法过多安慰,毕竟她口头上说得再多,也是苍白无力。
她能做的也就是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地帮他缕清现状,让他想通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秦如一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即便现在有些迷茫,但他会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做。
就算他一直迷茫下去,也有沈嘉禾在他的身旁,牵着他一起走。
樊姐趴在贵妃榻上,似是有些疲惫,揉了揉眉心,她道:“徐玮泽可不好找。”
沈嘉禾亦是面带忧色地附和道:“盟主有心隐藏他的存在,就更不好找了。而且时隔那么多年,早就隐姓埋名换了个身份,人海茫茫确实难寻。”
秦如一抿了抿唇,像是想通什么,长叹了口气,冷静道:“能与盟主勾结,他们之间必是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