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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请您雨露均沾-第8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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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愉妃抬眸盯一眼那拉氏,心下郁闷更甚。

    说来也巧,愉妃自己的五十岁生辰在五月初四,可是五月初三日皇帝偏下旨,“以乌噜木齐办事副都统衔讷苏肯,为正红旗蒙古副都统。”

    原本“副都统衔”的,实授为八旗副都统了;且远在乌鲁木齐办事的,这也已是召回京中来了。这便无论从实还是从虚,这位讷苏肯都是擢升了。

    而这位被实授了副都统的讷苏肯不是旁人,正是那拉氏的亲侄儿。那拉氏继位中宫之后,乾隆十五年她父亲、兄弟皆已故去,他这位侄儿承袭了承恩侯的爵位。

    五月初三,皇后的侄儿被擢升;五月初五,令贵妃的儿子得了赏。偏就是夹在当间儿五月初四过五十岁这样重要生辰的愉妃自己,没有半点儿的特殊待遇,叫她心下如何能平?

    “皇后娘娘说的是,今儿皇上并无闪失,自然是天大的喜事……可这还不都是永琪及时赶到,不顾自己安危,亲自背了皇上出来?”愉妃带着一丝悲愤,几乎是从那拉氏吼了出来。

    那拉氏不由得扬眉,转了眸子冷笑着盯住愉妃,“皇上是天子,自得上天庇护!今儿这事儿,是皇上洪福齐天!怎么,愉妃却觉着,今儿的事儿都是永琪一个人的功劳,却不是天子得天护佑了不成?”

    愉妃紧咬牙关,挑眸盯住那拉氏。

    皇帝皱眉,“够了。朕累了,你们都跪安吧。”

    那拉氏有些尴尬地带了一众后宫告退而去,走到殿门外,终是忍不住狠狠瞪了愉妃一眼。

    婉兮亲自将那拉氏送到宫门外,回到殿中,便旁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亲自伺候在皇帝身畔,只柔声劝,“爷今儿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安置吧。”

    皇帝伸手攥住婉兮的手,“今儿的情形,你也都瞧见了……你可觉着,有什么不对劲儿?”

    婉兮心下明白,却不愿在这会子再给皇上心下添乱,这便故意装傻道,“爷是说今儿谕旨里治罪的侍卫们怠惰?奴才今儿是到九洲清晏的宫门口儿就见了永琪背着皇上出来,倒没能进去看见过火的详情。不过奴才忖着,侍卫们都是出自八旗勋贵之家,都是累世为大清重臣,这样门第出来的子弟,怎么会不忠君护主?”

    “可是他们今儿既然没急着上前救护,奴才便猜,说不定是今儿这火,原本就不大?若只是小火,自有内监和护军们扑火,皇上安危也不至有险,故此他们才不着急吧?”

    皇帝哼了声儿,“便是火不大,可他们也不该坐视不管!”

    婉兮抬腿坐上炕边儿,轻轻替皇帝揉着肩胛,“……爷别急,总归今儿刚发生的事儿,爷还没醒过神儿来呢。爷也别急于一时,好好睡一觉,等明早上醒来了,再从长计议就是。”

    皇帝叹了口气,伸手攥住婉兮的手,“……便连爷的寝宫,也能出这样的事。这叫爷如何能安枕?”

    皇上将头靠在皇帝肩上,“不管怎么说,今儿终究都是万幸。皇后娘娘倒是说对了,爷是天子,自得上天护佑,故此便是寝宫失火,却也总叫爷毫发无伤去。”

    皇帝轻哼一声儿,将婉兮的手拉下来,顺势将婉兮抱进怀里来。

    “……爷十三天后,就要秋狝去了。”

    婉兮倒是一怔,“今年这么早?”

    皇帝蹙眉,“总归九洲清晏过了火,也需时日修缮,便不如今年早些去热河,等从热河回来,便也该修缮好了。”

    婉兮点头,“爷说的也是。”

    皇帝歪了头凝着婉兮。

    婉兮便笑了,将面颊在皇帝颈侧蹭了蹭,“……爷,十六还不到六个月,奴才当真撒不开手。”

    婉兮伏在皇帝怀里,“爷放心去吧。等爷秋狝回来,十六就该会爬了,到时候儿正可替皇上解闷儿去了。”

    婉兮转眸去望窗外暗寂下来的天色,“愉妃那会子说,永琪的腿仿佛伤着了。爷十三天之后就要秋狝去,那永琪今年怕是不能随驾同去了吧?”

    皇帝也是点头,“嗯,若是他当真伤了筋骨去,爷便也不叫他跟去了,好好儿在京里调养才是。”

    婉兮指尖儿在皇帝肩头无意地转着圈儿,“永琪若留在京里将养,按说,愉妃便也该留下照看。”

    皇帝轻哼一声儿,“她啊,都满了五十了。哪儿还能跟着爷出巡了?”

    婉兮便抱住皇帝,“那奴才求爷,这回也将奴才留在京里吧。奴才是真的舍不开石榴去。”

    皇帝轻叹一声儿,“也是。总得过了周岁,断了奶。这会子别说你撒不开手,爷又如何舍得去?”

    这一晚,皇帝在婉兮的怀里,睡得像个孩子。

    五十三岁的人了,这一生见过了太多的大风大浪,仿佛从前那些风浪每一次,都比这次更大。可是兴许终究是年岁大了,过了半百,距离天寿终尽的那一天越发尽了,不知道大限什么时候儿忽然就到了,故此他这次才会对寝宫失火之事,这样地在乎吧?

    却终究还是天子啊,便是心内再在乎,再恐惧,却也不能叫外人看出来。更不能叫外人们看懂,他怕的其实不是火,而是——天寿将尽的那一日。

    婉兮将皇帝紧紧抱着,像是抱着小十五,抱着石榴。

    她要让他在梦里也知道,她就在他身边儿。无论何时何境,她都在一伸手的距离,陪着他,哪儿都不去。

    便也是因为明白了他对未来的担忧,知道他从过了五十岁之后,已是在悄然为将来做着准备,故此今儿他赏了那霁蓝釉的笔洗给小十五,她心下担心归担心,却又如何能不懂他的心呢?

    他已五十三岁了,若是按大清历代先帝的寿数来算,来日已经无多;可是小十五却还不满三岁,又是她这样一个辛者库下汉姓女所出的儿子,倘若将来当真有那么一天——她前朝没有母家可以仗恃,后宫也并无宗亲为她撑腰,故此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将来小十五的路,必定走得比任何一个皇子都要艰辛。

    故此皇上他是要趁着他还春秋正盛,趁着他还能左右这天下的时候儿,便不断这般试探大臣和宗亲们的意向。

    若有对小十五不满的,他便要叫那些人早早儿便显现出来,这样皇上他还来得及一个一个破解了开去,还来得及为小十五的将来,铺平了道路去。

    也免得,倘若将来皇上有先走的那一天,她们孤儿寡母,孤立无靠。

    婉兮想到这儿,泪珠儿已是自己无声掉落了下来。她不愿想这样的事儿,可是却又不能全然不想。只是一想到将来终将有与她的爷天人永隔的那一天,不管谁先走,那也都是一场不欲独活的,痛彻心扉啊。

    “怎么哭了?”皇帝尚在梦中,却听见了婉兮的抽泣声,抬手来下意识地摸,便摸到了婉兮颊边的湿。

    婉兮忙将脸在肩头上蹭去,抱住他,将面颊贴在他心口。

    “没事儿啊,就是心疼爷了。想想今儿那场火,虽明知火势不大,却终究后怕。”

    皇帝伸臂将婉兮抱得更紧,“别怕……小十五还没长大成人,爷怎么会离开你们母子去?爷不会的,爷得守着你们娘儿俩,不叫任何人有机会欺负了你们去。”

    婉兮含泪而笑,在皇帝怀中使劲点头,“爷说话算话。”

    皇帝轻哼一笑,“君无戏言。”

    婉兮伸臂紧紧抱住皇帝的颈子,“奴才没事儿,爷却得护着圆子……若没有了爷,奴才自己一个人儿,当真怕护不住他。”

    皇帝轻吻婉兮眉心,“爷保证,决不食言。”

    皇帝次日早起,便立即赶赴畅春园,给皇太后请安。

    也叫老太太安心。

    便也在这一天,皇帝便下旨,定五月十八日起銮赴热河驻跸。

    皇帝此旨一下,便也叫前朝后宫都松了一口气下来:可见九洲清晏的火不大,皇上毫发无伤,要么也不会这么快就要赴热河去了。

    不过却也因此倒叫大臣们私下有些议论,便连军机处的几位章京都在私下议论:既然火本来不大,皇上也毫发无伤,那么五阿哥却要亲自背着皇上奔出九洲清晏……这倒未免有些过于煞有介事了不是?

    傅恒进门儿听见,不由蹙眉,抬眸横了那几位章京一眼。

    几位章京心下一个激灵,赶紧闭紧了嘴,躬身躲了出去。

    傅恒坐下来,不由得叹了口气。自从赵翼考中探花郎,入了翰林院去,这军机章京里头便没有一个人再合他的心意。便连素日想找个人来说话儿,都不知该与谁人说了。

    更何况,他这会子想要议论的也是皇子之事。五阿哥如此煞有介事,当真是叫他心下颇有些不安。却不知道九儿在内廷……有没有看懂这一层去?

    如今五阿哥已经长大成人,自己也当了阿玛,再不是当年那个聪明俊秀的少年。而九儿的两个皇子,都还年幼。

    这后宫的情势,虽有皇上护着,九儿她是否已经看得明白、想好了该如何应对?

    随着皇帝下旨定下起銮之日,后宫随驾的人员便也定了下来。

    今年随驾赴热河的有:皇后、庆妃、颖妃、忻嫔、豫嫔、慎嫔、容嫔、新常在,共八位。手下女子十七人。

    婉兮自是最留意忻嫔的此次随驾。

    语琴得了信儿,自也赶来叫婉兮安心,“……总归此事总有我呢,你安心就是。”

    婉兮也是叹了口气,“因五月这一场火,倒叫咱们暂且没顾上忻嫔那边儿去。此次能随驾赴木兰,对于她来说自是机会又来了。”

    “她自然是还没死心呢。这一两个月来,语瑟也没少了与她私下见面,早见了她是趁机将养身子,倒将自己养得容光焕发,就等机会来呢。”语琴冷笑,“虽说这回能躲开了你,随驾赴热河去,对她爱说是机会又来了,只不过这机会是通向生门,还是死门,那端的就看她自己选的道儿了!”

    婉兮捏了捏语琴的手,“姐姐,热河比不得京里,姐姐还要诸事小心。”

    语琴点头,“总归这一回还有高娃、阿窅她们同去,豫嫔和新常在也自是与咱们同心的。便是你没去,一切也自然稳稳妥妥的。”

    过完了五月节,距离皇帝五月十八起銮的日子已是近在眼前,前朝后宫都为此而忙碌着。

    便是这么短短十几天里,皇帝还有几件大事要亲自处理:一就是今年殿试钦定三甲;二是夏至祭地,还要回宫斋戒。

    便谁都没有防备,皇帝忽然在几日之后,连下两道谕旨,申饬果亲王弘曕。

    先是五月初九日,皇帝下旨叱责果亲王弘曕年幼,素不安分。皇帝虽没有直接治罪弘曕,却将弘曕王府的“总管”长史革职,交给军机大臣问讯定罪。

    消息传到圆明园,婉兮坐在炕边儿也是垂首细想缘故。

    玉蝉见主子沉吟,这便上前回道,“端午那日,主子一颗心都悬在皇上安危,倒没留神周遭。奴才却瞧见,果亲王是诸王中来得最晚的;便是到了‘九洲清晏’,那果亲王竟然还与诸王说笑,仿佛并不将失火之事放在眼里……”

    婉兮便是一皱眉,“如此说来,果亲王的表现,倒是与之前治罪的侍卫们,颇有相似?”

    玉蝉点头,“这便也能说明当时火势原本不大。”

    婉兮眼帘轻垂,“侍卫们坐看火起,不救驾不扑火,将立功的机会留给永琪;果亲王也是如出一辙……看起来,宗室王公之中,怕是也有人与永琪心有默契了。”

    (度娘说,皇帝对弘昼大发雷霆。史实其实是弘曕。弘昼只是吃弘曕的挂烙儿,那百科漏洞不少的哈~~明天见。)

七卷133、雷霆(下)() 
    

    玉蝉也吓了一跳,“主子是说,五阿哥私下已经联络宗室王公,意欲图谋储位?”

    婉兮幽幽垂眸,“在大清的历史上,无论是当年太宗皇帝以四大贝勒之身份,问鼎宸极;还是顺治爷承继大宝……但凡皇子想要成事,不仅需要大臣们的助力,更要紧的,是得到宗室王爷们的支持。”

    大清的国基见建立在八旗制度上,而八旗制度曾经给予了宗室王公们太大的权力。那权力大到可以推选出大汗、可以八旗各自相对独立、可以所有的一切都平分成八份儿。

    虽然这样的旧例早已打破,虽然大清定鼎中原已经百年,虽然历代先帝都在不遗余力加强皇权、遏制王公的权力,可是这样的思想终究还深植在所有爱新觉罗家族的心底。指不定什么时候儿,这老规矩又要跳出来作妖儿,披着“祖宗家法”的外衣,在皇位继承的路上,挖下一道深坑儿了去。

    “所以,永琪私下联络宗亲,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婉兮轻垂眼帘。看明白了情势,心下反倒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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