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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门纪事-第7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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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胖子坐地上,抱着一盘子瓜儿子,丢一把下来,慢慢的分着。

    “璞哥儿,你会数几个数?”袁训还以为儿子在数数。

    袁怀璞闷声闷气:“这是父亲哥哥和小妹妹,不是数数。”

    摆弄给袁训看。

    取一个瓜子儿单独放,丢一个过去,念道:“哥哥和母亲睡。”然后拿开后放的那个。

    又丢一个和原先的瓜子儿成双对,再念道:“怀璞和母亲睡。”然后拿开表示怀璞的那个。

    又是一个放上去:“小妹妹和母亲睡,”

    “福姐儿和母亲睡,”

    最后一个,才眨巴着望袁训,扁着嘴儿:“父亲和母亲睡。”小胖手把除去母亲以外的那几天个瓜子儿捧起,往袁训面前递:“我们全睡完了,父亲才能睡。”

    “就是嘛,”要说袁氏兄弟有意见一致的时候,今天这算一个。袁怀瑜也来附合。

    ……

    父子大眼瞪小眼。

    父子三个大眼瞪小眼。

    小小子们,对着父亲一个人大眼瞪小眼,都竭力把眼睛瞪得漂亮些,像是眼睛没有成人大,但黑幽幽来补。

    ……

    香姐儿倚在袁训手臂弯里,往蹲着的父亲面上小手乱涂。嫌他胭脂涂得不漂亮,这就描补描补。

    ……

    宝珠含笑,心满意足。

    …。

    良久,袁训支持不住,儿子们瞪的跟黑宝石似的,袁训忍不住笑容满面,心里暗夸我儿子们真聪明,都会把父亲往床下面撵。对床看看,是个大床。

    嗯咳一声,让儿子们看过去,袁训欢喜地道:“睡得下父亲,也睡得下你们。”袁将军心花怒放,今天晚上和孩子们挤一床睡,三十晚上守岁也这样睡,这个年倒有多热闹。

    这心思随即让小小子们粉碎。

    “睡不下,”

    “睡不下呢,”

    两兄弟争着告诉,袁训挤眉弄眼:“哦哦,咱们睡上去试一试?”殷勤的抱起女儿,这就只余下一个手臂。但手臂一长,硬是把两个儿子全抱在身前,这力气让袁怀瑜袁怀璞开心了,挥起小手,发号司令:“冲啊!”

    在床前让放下来,袁训先把香姐儿去了鞋子,放床里坐着。很想和她顶个额头,又怕香姐儿不肯,只双手据住她身前床褥,与女儿对个眼儿,含笑叮嘱:“乖乖的坐这里占着地方,不然可就没你睡的地儿。”

    小小子们这时候蹬掉鞋上床。

    在父亲的注视下,袁怀瑜滚起来。从床头滚到床尾,袁怀璞从床尾滚到床头。不及坐起来,就睡着两个小手一张,大声宣布:“这些,是我睡的!”

    香姐儿推着哥哥,滚到她的脚上。

    打仗还算智计百出的袁将军目瞪口呆,宝珠跟过来看热闹,幸灾乐祸:“别恼了,你儿子还算疼你的,”

    袁训望向她。

    宝珠笑眯眯:“他们要是从房里滚到房外面,这个家就你站的地儿也没有,知足吧,大将军。”

    ……

    风呼呼从窗外刮过,床前烛光犹明。宝珠着小衣裳,杏红色里衣里面,隐约可见大红肚兜上绣的鸳鸯。

    五色头羽,和后方侵雪胜霜的肌肤,勾得人魂魄动,又只能干看着。

    小小子们还没有睡着。

    香姐儿睡在宝珠臂弯中,沉沉小面容精致玲珑。袁怀瑜袁怀璞坐在母亲腿前面,在锦被上和父亲面对面。

    哈欠一个接一个的出来,袁怀瑜大胖脑袋往下垂,垂…。袁怀璞推醒他,不满地道:“不能睡!看好营盘!”

    袁怀瑜醒来。

    没过一会儿,袁怀璞胖脑袋往肩膀上歪,呼呼正要大睡,让袁怀瑜踢一脚,袁怀瑜大叫:“偷袭,不许睡觉!”

    袁训啼笑皆非在床前椅子上坐着,当父亲的还坐得笔直,而且有意挺直腰杆,双手据在膝盖上,把铁血将军神气的表现出来。

    小小子们羡慕,重打精神,学着他的姿势,伸长小腿,小手按在大腿上,坐得笔直……。

    “呼……”袁怀瑜仰面往后,倒在裤子上再也不醒。

    “不许……”袁怀璞说出两个字,也往旁边一倒,呼呼入睡。

    宝珠都打了盹儿,让袁训一声笑惊醒。见袁训把儿子们一个一个抱着放到床里,宝珠睡梦朦胧的嘻嘻:“终于熬睡了?我也困得不行,什么时辰了?”

    “三更一刻,”袁训温柔的嗓音又赞赏又心疼又无奈。这两小子为看住他们的营盘,他们滚出来的地界儿,一直和父亲相对到现在,也到支撑不住的时候。

    宝珠放下心,身子往下一滑:“我睡了……。对不住……你吩咐明天去祭奠,得早起,把孩子们抱到小床去,你也就安生睡。”

    床是足够大,但睡着香姐儿,睡着袁怀瑜,睡着袁怀璞,再睡袁训就憋屈的慌。

    “难得和孩子们一起睡,难得,”袁训柔和的拒绝,给小小子们掖着里面的被角。看着他们和自己相似的鼻子眼睛,看着他们肥头大耳,强烈的父爱涌上心头,俯身在长子额角亲了亲,袁怀瑜睡得香甜,毫不介意。

    又向袁怀璞胖脸上亲亲,亲出一个笑涡来。

    淡黄烛光把一家人并排睡耀上一层光晕,对长久在外的人来说,这是胜过蓬莱仙境的好景致。

    刚才是让小小们看着不许上床,现在是袁训自己情愿在床前坐着,久久的看着妻子孩子们睡姿,深深印在脑海中。

    ……

    熙熙攘攘地大街上,开道的人走过去,后面簇拥的十数马上,当先一人黑面大脸,铜铃大眼。

    有人议论:“这是哪位?国公府里没有这样的人。”

    “梁山王的儿子,小王爷,来看国公的。”

    明天就过年,卖年货的把街占据一半,小王爷马行中间,能听到说话声,更把精神头儿提起,摆出英武不凡气势,杀气腾腾都出来。

    也有人喝彩:“好劲头儿,”

    也有人道:“生得不好,”

    萧观从不生气,反而更瞪扫帚眉。懂什么?爷爷我这叫生得好!男人可不就这模样。

    “哎,后面的生得好,”

    “您是外路来的吧?那几位是袁家将军,国公府的公子们,自然是生得好,”

    袁训和龙家兄弟昂首挺胸在后面。

    小小子们在父亲身前。

    得过国公教导,出府门见到有外人,更直脖子鼓胸脯儿,小脸儿沉着,这叫肃穆大气,小小冠服陪衬得金镶玉般,目不斜视,神气活现。

    博得一片喝彩声:“小将军们威风!”

    后面有此许的乱。“国公,您老好不好?”

    辅国公睡在担架上面,世子龙怀城和国公夫人骑在马上,一左一右的陪着。雪花不住,片片如絮,担架上面支了个篷子,跟个小帐篷似的,听到呼声,国公让去了篷子。

    满面笑容的抬高手臂:“乡邻们好,办的什么年货?”

    老侯和儿子们在马上微笑,老侯抚须感叹:“此处应有诗,国公抱苛守城,大同坚不可破。”对儿子们摆摆脸色:“你们十分窝囊,为父颜面尽失。”

    韩三老爷把身子在马上缩缩,向韩世拓悄声:“比我英勇得多呢,我缩缩脑袋,别让老侯把我也骂进去。”

    在他们后面,家人挑着香烛纸钱,雪色银白一串串堆满箩筐。

    天在雪中,微微的灰白。像极英雄埋骨,义高云天。像极祭奠的好日子。

    今天大年三十,辅国公、昭勇将军府、全城官员、全城乡绅,联合往城外祭奠大同两次遭劫难,一次城乱,一次守城的苦难日子,和死去的人。

    ……

    衰草瑟瑟在积雪中冒头,灰暗的落林没有因忽然出现的人就生光辉,还是寂寞无主,乱风呜咽。

    这不是游春盛景,这是缅怀英勇。来人不是黑就是白,再不然深深浅浅的灰与蓝,青色夹在里面,都是份好颜色。

    常年的战乱,无人认领的亡故很多,不知哪一年开始,在这里建高台,高台下为埋骨处,都叫它望乡台。

    小王爷当仁不让,以他为首。府尹大人在他左侧,龙怀城在他右侧,陪他登台,向远方深深三拜,袖子里取出一篇祭文。

    “呜呼哀载,愤无辜有战火,悲壮士之无归。怒狼嚣之猖狂,恨碧血染青山……”

    听的人泣泪交加,袁怀瑜袁怀璞也受感染,小手按在小木刀和弹弓上,虎视眈眈气势汹汹,像随时要去上阵杀敌。

    他们站在父亲脚下,袁训不时看他们怕不怕风寒,就见到小老虎们笔直挺立,就欣慰上来。

    儿子们就要三周岁,这个生日袁训会在。对于不到三周的孩子,举止上无法要求过高。也正是稚气尽显的年纪,和父亲抢位子也好,霸占住床也好,在袁训看来,是聪明和伶俐,他心中也盘算好好教导,但也很享受父子争风。

    小王爷念祭文,不会太长,但野外北风狂嘶,袁训不时弯腰探探儿子胖脑袋,悄声地问:“到父亲披风里来呆着吧?可冷不冷?”

    胖小子们小手甩甩,表示不用。

    这一祭就是半天,等到结束袁训抱起儿子们,好似两个小冰砣子。接下来去祭袁父,还有一段路,袁训用自己披风把儿子盖住,袁怀瑜袁怀璞在衣内哈哈笑着,知道不会摔,东挤西撞的,马鞍上,袁训往后面退,再退,为儿子们让位,几乎退到马屁股上去。

    官员乡绅们慕国公和袁家势大,随同前来。

    见一丛红叶林,经霜更艳。冬天苍冷中流光泛彩,有飘落的,铺满一地红锦,在坟头上薄薄盖住。

    一地墓碑,最大的那个写着先考字样。

    袁夫人问儿子:“先祭你父亲?”

    袁训咬牙:“先祭家人!”

    袁家小镇上的家人在这里不少,见自家将军携着小爷,将军夫人抱着二姑娘,一起面对诸坟拜倒。

    有一部分家人抢出来,泪流满面跪到侧边去还礼。嘴里还道:“使不得,这是折杀我爹(我兄弟)。”

    余伯南看着奇怪,问赵大人:“这拜的是谁?”还礼的全是家人打扮。赵大人心情沉重:“旧年里苏赫破城,前任府尹死的那回,袁家死去的家人。”

    余伯南恍然大悟。

    窃珠贼虽窃了珠,为人从不含糊。

    见袁训也哭了:“蒙你们以身护住主母护住小爷,蒙你们忠心侍奉多年。我曾不能周护你们,内心有愧,中夜难眠。唯有受我几拜,才能心安。”

    又让儿子们去叩头,宝珠亦是珠泪儿滚滚。

    小小子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到底是小孩子,见父母都哭,小脸儿上抽抽噎噎。香姐儿太小,是吓得号啕不止,片刻就撕心裂肺。

    卫氏红花都不忍心,走过来向坟前拜几拜,来接香姐儿:“小姑娘还小呢,吓出毛病来就不好。”

    “放手!”袁训在家里可以斑衣戏女儿,但在这地方横眉怒目,喝退卫氏和红花:“福姐儿是不能下地,她下地她也得来拜!”

    福姐儿在祖母怀里,袁夫人潸然泪下,但一声不阻拦。

    余伯南生出反感,这算收买人心吧?你要收买自己跪一天去,别把孩子们吓着。赵大人在旁边站着,这就是姓袁的一伙的,余伯南没好气,把这一位当成出气的:“刘备摔阿斗也不过如此,你看他还是人吗?这孩子要病了,我只和他算账!”

    赵大人嗤地一声,慢条斯理:“你不知道当时的事情……”萧观站出来。在袁训刚才站的地方站住,王千金和白不是及亲兵们跟上。

    小王爷回身做个解释:“没有他们,世子妃那一年也就遭了难。”众目睽睽之下,萧观也学着袁训,向一众墓碑恭恭敬敬的拜上三拜。

    又喝命:“多烧纸钱!我以后每一回来,就来祭你们!”

    事后全是后怕,世子妃肚子里有了。袁家把孩子惯上天,有自家的原因。梁山王府的原因,也不比袁家的弱。

    梁山王父子常年在外,只在外也就罢了,在的还是随时会丧命的战场上。世子妃有了,对梁山王府来说,不亚于中宫听到宝珠有了的欣喜。

    没有这些长埋地下的人,世子妃要有个什么,小王爷可就少了儿子。

    他这样一解释,余伯南又机灵,默默释然。见小王爷拜过,龙家公子们来拜,余府尹随后上前,向坟前也拜三拜,在心里默念,多谢你们周护宝珠,让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他也后怕上来。

    他是府尹殉职,调派过来。想到险些就见不到宝珠,余府尹拜得虔诚。

    随后拜袁父,就开开心心。

    首先,自家人欢欢喜喜。

    袁训含笑招呼着儿子们:“去见祖父,”想来父亲见到孙子们肥肥壮壮,还会打父亲,还会和父亲争来争去,应该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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