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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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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不可能?”

    “……哪有什么为什么。”她似乎自己也答不上来,却就是肯定道,“反正他不会是。”

    关何默然不语,隔了一阵,又轻轻启唇,问她:“你和他很熟么?”

    “那当然了。”奚画朝他笑吟吟道,“我爹爹从前也是他的先生,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他认识了,宋先生待我很好的,上年也多亏了他,我才能进书院念书。”

    他眼睑一低,不自在道:“……喔。”

    瞧他脸色异样,奚画歪头问:“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关何别过脸,“随便问问而已。”

    *

    傍晚下学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哒哒的,放眼望去,尽是水坑,坑坑洼洼,深深浅浅。

    因为一下午被罚了站,奚画和关何二人将书还回敬师堂,现下才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人去堂空,讲堂内只留他俩个在其中,形单影只,身影凄惨无比。

    不想正在此时,那远处忽有人踏着一地水洼,快步向讲堂内跑来,溅起的水珠啪嗒啪嗒作响,把绣鞋上染得满是泥浆。

    丁颜扶着门,一面喘气一面欣然道:“还好,还好你们没走……”

    “嗯?”奚画把书袋子往肩上一背,奇怪道,“你不是去报官了么?怎么?官府不肯来?”

    “不、不是!”丁颜连连摆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关何,神色着急,“出大事了。”

    关何起身便问:“出什么事了?”

    “这官报不得!”丁颜满脸纠结,不知如何解释,“原来江林坡还没死,他还在那砖上写了字!”

    “什么?江林坡没死?”奚画震惊不已,“那咱们发现是尸骨是何人的?”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他死前的事……”丁颜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拉着她们便走,“我说不清,你们快去冰窖瞧瞧吧。”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冰窖。

    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满地的碎砖碎瓦已被丁颜清扫在一旁,而那尸首却还平放在墙角。

    丁颜行至那堆砖瓦旁,指着地上便道:

    “下午我正打理这堆碎砖,无意中发现的,有好几块砖上都有血迹。”

    “是么?”奚画闻言蹲下身去,拾了一块砖,翻过来看,那砖上的确有一抹血痕。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兴许是凶手将尸身封在墙内时,无意中沾上的。”

    “不是不是。”丁颜有些害怕地摇头,“你把这些砖拼成原来的模样……”

    “拼成原来的模样?”奚画虽是不太明白,却也依着她的话照做。

    寻了几块带血的砖块,按接合处的缝隙仔细拼凑,当所有的血砖都聚在一起时,她低头一看,愕然一怔。

    那砖上,竟写着一个字!

第22章 【雇佣杀手】() 
听她二人半晌没有声音,关何遂凑上前来,往底下一望,颔首道:

    “原来如此,是副院士干的?”

    奚画看着那砖上清晰的“韦”字,仍旧难以置信:“这个血字是江林坡写的?可他……不是死了么?”

    “也许是副院士以为他死了。”关何伸手抚了抚砖上的字迹,沉吟片刻,“一年前,钥匙只副院士,院士和张伯才有。夜里他寻个时候,砌墙把江林坡封在此处,不想对方并未死,还醒了过来。”

    “这么说,江林坡最后极有可能是被闷死的?”丁颜不忍再看,掩着嘴心有余悸,“真是比被捅刀子还惨啊……”

    一个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狭窄的黑暗之中,无论怎么喊叫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听不到任何声音,周遭的空气反倒越发稀薄。

    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当真要去报官吗?”丁颜咬咬下唇,为难地看着奚画,“如果凶手是副院士的话……”

    “是副院士的话,你报官也没用。”奚画轻摇头,接着她的话道,“世人都知副院士和知府大人交好,他俩还算半个远亲,这案子定然最后定会不了了之的。”

    “不仅如此。”关何提醒她,“你若是去报官,无疑让副院士知晓你已知此事,往后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他、他要是知道我是他所杀之人的妹妹……会不会也杀了我?”丁颜惶恐不安地揪着奚画衣衫,吓得脸色苍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看她神情已有些错乱,奚画忙宽慰道,“先别自乱阵脚,且把这尸体和砖瓦收拾干净,咱们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他定不会无故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好……好……”她缓了口气,猛然又揪住她,“小四,你可要帮我,咱们……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是是是,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定会帮你的。”奚画伸手去抱她,柔声安慰道,“你记住,眼下不要胡说八道,平静下来,莫要让旁人看出破绽。副院士他又不在书院,你怕什么?”

    “嗯、嗯!”

    丁颜重重点了点头。

    奚画拍着她肩膀,目光却缓缓移到一旁的白骨上。

    “不过,这副院士杀江林坡的缘由会是什么?”

    关何抬首看她:“我想,或许和那本《理学迷录》有关。”

    *

    一年之前。

    朝中翰林院正兴起一股论理的热潮,大学士李天源号召天下学子集思广益,谈古论今,并扬言若有出众者将推举为翰林官,同朝为臣。

    恰巧那年书院中偶得一理学天才江林坡,其才华百年难见,在理学方面更独有造诣。

    机遇难得,韦一平便心生一计。

    他以赏月之由将江林坡约出,在酒水中下药,而后将其秘密关至地窖中,日夜逼着写文写书。

    韦一平本以为可以借此平步青云,怎想,天不遂人愿,这本著作却并未得到李天源的赏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事已至此,定不能安然放江林坡回书院,于是他便痛下杀手,在饭菜里放上毒/药,并把尸体藏于冰窖之中。

    心以为如此一来就能瞒天过海,可是移尸路上,却不经意被木归婉撞见,韦一平当场未曾抓到她,原想事后再寻机会,岂料木归婉心知他不会善罢甘休,遂一直借故请假。

    人不在书院,韦一平自然不易动手。

    适逢中秋,张伯带了封书信要交给曾院士,他多留了个心眼上前询问,这一问之下竟得知信是由归婉所写,于是他便以院士外出的借口,暂且收管此信。

    为了让木归婉不起疑心,韦一平连夜模仿曾澍远的字迹,以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将她骗到地窖中勒死,在早间上学前伪造成自缢的假象。

    所以地窖里会有铁链和木桌存在的痕迹,这些东西想来是为了那个天才般的江林坡所准备的。

    怪道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聪明一辈子,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啊……

    奚画叹了口气,提笔沾了沾墨汁,在书上写下笔记。

    身旁的韦一平拿着书卷慢悠悠走过,摇头晃脑念着那本《理学集注》。

    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并无改变,可她心中却没由来的发凉,握笔的手心都开始渗出汗水。

    而今副院士已回来三日,平时只远远看到他,就觉得莫名害怕,眼下与他同处一室,心里的忐忑自不必提。

    好容易挨过上午,正到午饭时候,丁颜就慌里慌张地把她同关何叫到僻静处说话。

    “怎么了?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丁颜面色极差,眼下一圈青黑,嘴唇尚干裂出缝,她看着奚画,咽了口唾沫,轻轻道,“小四,我心里害怕……”

    “一想到是副院士,一想到那具尸骨我就……”

    “莫自己吓自己了,尸体咱们不是埋了么?”奚画握着她的手,“没事的。”

    “不,尸体虽然埋了,可是墙被拆了呀!”丁颜吓得欲哭无泪,“若是他几时看到那堵墙没了,必定会怀疑的,我……我想离开书院。”

    关何闻言便摇头:“若你走了,他又发现墙的问题,就更容易想到是你。”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丁颜捂着脸忍不住啜泣,“原是想来查明真相的,现下知道姐姐是被何人所杀,却又一点法子都没有,我讨不回公道,反倒是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听她哭得越发厉害,泪如泉涌,抽咽不止,奚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她心底里也是同样对副院士甚为恐惧。

    沉默了良久,对面的关何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忽而道:

    “你可曾听说过,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丁颜拿手抹泪,歪头望着他,“我有所耳闻,好像是个杀手云集之地。听人说,只要花上一笔钱,便能雇人想杀谁就杀谁。”

    关何轻轻颔首:“不错。”

    “诶,那好啊。”奚画眼前一亮,双手合十,抚掌赞道,“正所谓一命偿一命,咱们没法报官,朝廷又不管,倒是可以去雇他们,也算是还你姐姐和江林坡一个公道了。”

    “话是这么说……”丁颜面露难色,略带几分窘迫地挠了挠头,“可人家那些都是出大把大把的钱,才有杀手愿意接生意。我……我没钱啊。”

    “你有多少?”关何突然问道,“一两银子,出得起么?”

    “……一两银子?”丁颜不明他所言何意,迟疑地点了点头,“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那就足够了。”关何笑意浅浅,星眸似蕴有光,“客栈中便有送信之人,记得要把内容书写清楚。”

    “一两银子就够了?”丁颜有些难以置信地愣了一瞬,“但我听说,至少都要一百两呢。”

    “不用。”关何又再重复了一遍,“一两足够了。”

    奚画在一旁越听越觉得可疑,偏头盯了他半晌,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你在那里面有朋友?”

    “算是吧。”他轻咳一声,回答得不疼不痒,“总而言之,照我说的做便是。”

    “当真?那、那谢谢你了。”丁颜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又朝奚画颔首道,“这次多谢你们,等此事了解,我请你们吃饭!”

    “客气什么。”奚画拍着她肩膀,“倒是你自己,要当心点。我是不知道那个什么‘明月山庄’靠谱不靠谱了,如若他们嫌钱少,你尽管开口,我帮你筹钱。”

    丁颜感动地抿了抿唇:“好。”

    *

    武陵城郊,一片青葱草木间,隐着红墙绿瓦,玉砌雕栏。

    大厅之前,竹门楼上,正以行楷书有“明月山庄”四个大字。

    透过大门往里望去,亭台楼阁,假山花圃,应有尽有,美不胜收,却又不落富丽俗套,真令人眼花缭乱,叹而称奇。

    花厅回廊上,有人一身锦衣华服,满袖环佩,倚着那栏杆,低头看底下游鱼。

    耳畔忽闻得脚步声响,他侧头瞧去,旁边的黑衣少年撩袍向他单膝而跪。

    “呀,呀。”锦衣人面带笑意,俯身去扶他起来,“这不是夜北么,怎的有空回来了?”

    关何眸色淡然,抱拳拱手道:“我来接生意。”

    “近来没有什么价钱合适的。”对方自怀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小册子来,一面翻一面道,“你书院那边事情忙,有高价的生意,我自会传书通知你,犯不着亲自来跑一趟。”

    “不是。”关何垂眸扫了那册子一眼,“我想接的,是一桩一两银子的生意。”

    “一两银子?”对方明显怔了一下,随即就笑道,“是有这么一个单子,不过……你接这个作甚么?倒不像是你平时的作风。”

    “没什么。”他面色未改,答道,“只是想活动一下筋骨。”

    “哦……”后者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从那册子上撕下一页来,递给他,“拿去罢,自个儿小心点。”

    “是。”

    “可要我给再加派两个人手给你?”

    “不必了。”关何收好纸条,“我一个人足以。”

    “啧啧。”锦衣人眉眼一弯,拍着他肩膀笑意甚浓,“你这书院里的日子,过得可还好?听无双说,你每日都忙得很呢……”

    “……”关何尴尬地别开视线,“属下会努力。”

    “没事,再坚持个大半年就好了,你又不必去考科举。”锦衣人收回手,负于背后,款步走到栏杆前,“等今年元旦一到,那事成后,定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闻言,他却没有多大反应,只仍垂头沉默,半刻后,才施礼应道:

    “多谢庄主。”

    *

    四月中旬,一日清晨,依然是细雨霏霏的天气。

    长街小巷,行人稀少,余花落处,满地烟雨,远山青黛,近水朦胧,脚下雨湿鞋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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