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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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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且问你,告子对孟子曰‘生之谓性’,孟子如何作答的!”

    关何想也没想便道:“回先生的话,学生不知……”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下一句是什么?!”

    奚画听得纠紧,正要凑上去小声帮他,后者已经不知死活地开了口:

    “回先生的话,学生还是不知……”

    韦一平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他又往门外一挥:“滚出去,把茅厕打扫干净了再进来念书!”

    *

    午后,日上中天,比起早间,眼下这日头倒晒得人开始发热起来。

    书院巳时末刻下学,而饭堂是在午时初备好饭菜的,因得用饭人多,时候一过,往往就只有残羹冷炙尚能果腹了。

    关何才换了一身衣裳从外头进来,堂中早已寥寥无人,盛饭的木桶里头亦是空空如也。旁边儿蹲着一个粗使的丫头,名唤丁颜。书院内的下人不多,这姑娘是伙房打理饭食的,眼下正捧着碗在吃饭,一抬头见他进门,赶紧放下碗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公子怎么来得这么晚,这最后一碗饭才被我给盛了去。”

    关何扫了一眼,继而问道:“没吃了的么?”

    “好像还有馒头。”

    她言罢,把大蒸笼掀开,连气都没冒出来,其中只孤零零躺着两个白面馒头。

    丁颜挠了挠头,递给他:

    “就只剩这个了……”

    关何接过手来,没所谓地颔了颔首:“多谢了。”

    看他拿着就走,丁颜不由唤道:“诶……要不,你再等会儿,我晚些时候给你包饺子?”

    “不用麻烦了。”

    在饭堂里寻了个位置,他坐下,一手捧了冷茶,一手就着馒头,慢慢地啃着。

    吃了两口,刚要去喝茶,面前蓦地有人摆了一个食盒上来,他愣了一愣,偏头从食盒一旁看去。

    奚画嘴角微弯,扬了扬眉垂首瞅他:

    “早跟你说了副院士招惹不得,你还不信,吃到苦头了罢?”

    关何眉头一皱,别开脸去依然嚼着馒头,不咸不淡道:“还好。”

    “还好什么啊。”奚画将食盒盖子打开,略微不悦,“我说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得很,饿就饿,逞什么强呢。”她说着把里头两碟盘子小心翼翼端出来,推到他跟侧。

    “喏,快吃吧。”

    关何闻言转过头去,入目即见了两盘盛着糕点的青花碟摆在眼睛,鼻中隐隐闻得桂花和绿豆的味道,他心自一怔,半晌无话。

    “光看着作甚么?”

    奚画莫名道,“你不是没吃饭么?”

    关何盯着那糕点看了一阵,忽而语气警惕地问她道:

    “做给我的?为什么?”

    “诶……你可不要误会啊。”奚画连忙摆手,“我是看在那天你在校场上救了我一命,才做这个准备答谢你的……要不然我可没那个闲功夫。”

    听她此言,关何脸色方稍稍缓了些许,吃了一会儿馒头,又抬眼看了看,终究还是取了一块……

    “怎么样?”

    见他动手,奚画忍不住开口问:“味道会不会淡了点啊?”

    关何咽下嘴里的食物,摇头道:“不会,挺好吃的。”

    “真的啊?”

    她伸手也拿了一个,放到口中细细品味,随即双眉一弯就得意道:“看来我手艺还没退步,好几年没做了,就怕做不好……”

    奚画甚是满意地拍了拍手上的屑,对面的关何仍是静静吃东西,她不由就想起上午的事情来,遂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半晌,好奇道:

    “我说,你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啊,怎么这么大反应?”

    闻得她此话,关何一口糕点呛在咽喉,咳了好一阵才就着茶水咽下去。

    “……没做什么梦。”

    奚画倒是未曾在意,反而想起别的什么来:“你随身还带着匕首么?”

    “……没有。”

    “怎么没有,我都看见了!”她颦眉兀自寻思着,“书院有规定,除非是在骑射课上,寻常时候这东西可不能带的。”

    关何登时紧张起来,定定观察她脸上表情,心头忐忑,生怕她瞧出什么端倪。

    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奚画打了个响指,了然道:“哦,我知道了!”

    他闻言心跳倏地一滞。

    却听奚画接着便自然而然道:“你是怕被江尚那帮人追杀吧?”

    “呃?”关何眼下已不知该如何回答,奚画却在他胳膊上一拍,宽慰道:

    “你大可放心,前些天我便听人说,那姓江的不知道被哪个仇家雇的杀手给结果了。这会儿江家正乱成一锅粥呢,你那五十两怕是早就给忘了。”

    他心情复杂地望着桌前的糕点,只能点头:“……嗯。”

    饭堂中剩下的人不过三三两两,再过一阵就钟声就要响了,奚画不住地催关何快些吃。

    正在这时,那门口却摇摇晃晃进来个人,身着书院的青衿,四方脸,虽是眉清目秀的,可脸色苍白如纸,眼圈儿青黑,看上去像是遭了场大病似得。

    这丁颜刚吃罢饭,抬起头对上他那深陷进去的眼珠子没来由吓了一跳。

    “钟大哥,你怎么整成这幅模样啦?”

    钟勇谋有气无力地摆摆手:“给我来点吃的……”

    “没饭菜了。”丁颜颇为内疚地耸耸肩,“只有汤。”

    “……行,你盛一碗来吧。”

    “好。”

    满满的一碗番茄鸡蛋汤,他用手捧着去端,却因抖得厉害,等放到桌上时,已洒了大半出来。奚画看着纳闷,这钟姓的同窗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平日里倒是个格外开朗的人,这些天连连告假不说,怎么今儿见了还如此魂不守舍的。

    她把头一仰,朝对面桌问道:

    “勇谋怎么了?好几日没来上学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么?”

    怎料,一听有人唤他,这钟勇谋一个激灵,握着的筷子应声而落,紧张兮兮地四处张望,等瞧见了对面的奚画,他方松了口气。

    “是小四啊……”

    奚画和关何对视了一眼,心头皆是莫名。

    “你没事儿吧?”

    “哎……”钟勇谋喝了口汤,摇头一叹。

    “没事,就是……近来没睡好觉。”

    “你不是在书院里住的么?”奚画上前关心道,“怎么最近搬回家去了?我记得你家离得可远了,一来一回一个多时辰呢。”

    钟勇谋咬着牙,颤声道:“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她犹自不解:“怎么说?”

    “你们、你们是不知道……”他脸颊抽动,喉头一滚,神色竟变得恐怖起来,拉着奚画便张皇道,“那日夜里,我在书院里头……见着鬼了!”

第6章 【幽路引魂】() 
奚画听着先是一愣,随即就笑起来:

    “好端端的,怎么会呢,定是你看花眼了。”

    “没有!”钟勇谋说着就站了起来,袖摆微颤,望着她就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那鬼没有腿,走路都是飘着走的,手里还提了盏发绿光的灯笼!”

    她心自狐疑:“鬼还提灯?”

    “是真的!”眼见她不信,钟勇谋脸色愈发苍白,连嘴唇都在发抖,“起初我也以为看错了,就连着好几日半夜爬起来看,那鬼……那鬼竟每夜都在!”

    这会儿那正舀汤的丫头丁颜也奇怪起来:“你每晚都去看了?”

    “是啊。”钟勇谋听她一问,便点头道,“你说人看一次看花眼是常事,可哪有每次都看花了眼的!”

    奚画将信将疑地颔首:“那倒也是……”

    一旁尚在吃饭的关何忽而抬起头来问道:“你是在何处见到鬼的?”

    “一次在学堂附近看到,还有一次是在孔子祠和对江亭那边。”

    “离得这么远?”奚画干笑道,“你大半夜的,还真能跑。”

    “倒不是刻意去找的。”钟勇谋叹了口气,解释道,“只是这几处都是回厢房的必经之处,夜里小解或是在留待轩看书看得晚了,难免遇上。”

    坐在偏处的几个学生听到这里,也开口插话道:“你别说,这话也信得!”

    那其中一个放下茶杯,朝这边走来,一面走一面道:

    “因说咱们书院这位置在前朝一次大战中死了不少人,多年来阴气甚重。太/祖皇帝怕这鬼怪波及城内百姓,这才建了书院,欲以阳气压那阴气。”

    他行至奚画身边坐下,摇头晃脑一本正经道:“这战死的阴魂,那可不同寻常,非一朝一夕能够投胎转世的。所以夜里被他撞见那么几个,也不奇怪。”

    钟勇谋一听,惊慌不已:“这么说来,我看到的真的是鬼了?”

    丁颜和奚画胆子小,闻之就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俩人不由都在那儿搓胳膊。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了,咱们书院这么些年,可从没听说有闹鬼之事。”奚画吞了吞唾沫,也有些害怕,“再说了,就是有什么战死的冤鬼,一百年了也该散了啊。”

    那说话的学生沉默了半晌,似想起什么:“没准不是那战死的冤鬼,也有可能是在咱们书院里死过的人呢?”

    关何对这个好像很有兴趣,抬头便问:“有吗?”

    奚画顺口就接:“当然没有。”

    “不对。”钟勇谋抬手打断,颤着声儿看她,“有的,有一个!”

    他神情激动:“小四来得晚,或许不知道。大半年前,就在学堂那边有个女子上吊自缢了……”

    “噢!”旁边那人想起来,“你是说木归婉!”

    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人忙拼命摆手:“嘘!这事儿院士不让提的,上回王五一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就被副院士狠狠训了一顿,还说下次听到便要逐出书院呢。”

    “这么严重?”奚画捂了捂嘴,不敢再谈。

    正巧外头听第一道钟声响起,他们几个遂匆匆结束话题,收拾东西往学堂跑去。

    *

    下午时候下学早,那教诗书的冉先生只留了个七言对联命学生对了,而后便就自行家去。

    奚画回到家中已是申时,帮着罗青做饭洗衣,忙到半夜才得空休息。

    正把灯点上,翻出书袋子准备写题,不想找了半日,只有书却不见抄的那对联,连着一本《中庸》也找不到了。

    待得闭目一细想,似乎是走时匆忙,放在旁人案几上忘了拿。

    明日冉先生定是要检查课业的,倘使答不出来该怎么是好。

    左右思索,她回头看了一眼漏壶,眼下尚是戌时,一来一回便就子时了……这也太晚了。

    奚画原本打算就此作罢,可光是这么在椅子上坐着,却如何也不安心,她愤恨起身,心道:

    古有匡衡凿壁借光,又有车胤萤囊映雪,她跑个来回熬个夜,晚些时候睡又能怎样呢!

    正所谓人在做天在看,这点苦都吃不得,还如何上京赶考,取得功名,老天爷见了都不愿庇佑她。

    思及如此,体内顿时热血沸腾。

    说干就干,奚画抄起外衫来,取了灯笼推门便朝外头走。

    幸而平江城夜里并不宵禁,此刻街上还是热闹着的,人群熙熙攘攘,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为了节省时间,她连走带跑,比平日快上一刻半刻就到达了书院门口。

    这一代离闹市甚远,附近没有人家也没有店铺,笔直的街道两旁垂柳依依。

    若在白日时见了,必是一副春暖花开,花柳繁盛之景。但眼下月光惨淡,夜色幽暗,方圆数十丈不见灯光。

    不得不说她一个姑娘家站在此处,还没进去就莫名感到恐惧,再加上早间听了钟勇谋的一番话,顿觉四下里阴风阵阵,气息格外诡异。

    奚画捏紧了拳头给自己壮壮胆子,继而拿着灯笼,小心翼翼推开门。

    书院的后门一向是不锁的,从这扇门里进去就是平日听钟的大观楼,黑夜里只能看见那口青铜大钟模糊的轮廓。

    撞钟的横木似随风悠悠轻动,看着好像有人在那儿拿着敲击一般。

    再往前不远就是讲学的学堂了。因为心底里头还是害怕的,奚画脚下生风,一路上停也没停,看也不愿多看,飞快行至堂内。

    此刻学堂中一个人也没有,二十来张案几静静立在那儿,淡淡的月华投射其中,树影斑驳,风影移动。

    瞧得这阴暗的景色,奚画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忙定了定神,开始四处寻找自己落下的书本。

    平日里座位并不是固定的,都是随信而坐,想起今日她来得早,是挑的靠窗的一个位置。奚画手持灯笼,扬着往前面照了照,果然在靠窗旁侧的案几上发现了一本蓝皮的册子。

    她忙上前将灯笼小心放在一边,取了来粗粗翻了翻,果真是《中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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