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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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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何微微一愣,以为是她哪里受了伤,连忙问道: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疼?伤口在哪儿?”

    奚画不住摇头,哭得抽搐,哭得缓不过气,只扑在他怀里,抱着他嚎啕大哭。

    她从来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好像是一场噩梦,像是才从鬼门关里走出来一样。

    而她就在梦里唤他,唤他。

    没想到,他真的听见了……

    “没事了没事了……”

    眼下瞧她情绪波动太大,关何亦不知怎么询问她伤势才好,只能伸手不住拍着她后背安抚。

    “有我在,没事的。”

    头一回听她哭得这么凄惨,他有些手足无措,用手兜着她后脑,轻轻将她抱起来。

    大约是惊吓过度,哭了不久,奚画就窝在他怀里睡着了,然而梦里似是还在害怕,手扣着他的虎口,良久未曾松开。

    随即闯进此地的,便是此前跟在关何背后,一路指责他擅闯府衙重地的尚远。待看到眼前景象时,他也是吃惊不小,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倒在桌下的江明浑身是血,弯刀几乎是将他半个肩穿透,然而尽管这般,关何仍旧留了他一条性命。

    毕竟自己不是捕快,胡乱要了他的命也不好善后。

    人找到了,余下的残局自是由官府处理。

    因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关何不便留下等供词,草草告辞离开。眼见奚画脸色苍白如纸,尚远也并未为难,只吩咐他好生送人回去。

    出府衙时,已是黄昏。

    早间为了不让罗青担心,关何并未将奚画失踪一事告知与她,眼下时候偏晚,若是不快些回去怕是会让老人家多想。

    府衙离朱雀街还有些距离,思虑再三,关何决定雇一辆马车妥当一点。

    幸而平江府不远处就有一家客栈,门外停了不少马车。他遂上前叫了一辆过来。

    五十文的租金倒是不贵,不过由于城内夜里不便行马,并没人想接这桩生意。好在遇上个老车夫,尽管觉得,也就满口答应下来。

    车内很是宽敞,其实再挤上两个人倒也无妨,但左右顾及男女之嫌,关何只将奚画小心抱上车,自己则决定去车外与车夫同坐。

    仔细把车上的软垫铺好,因怕里头气闷,他又将帘子掀开一角来,这才回头替奚画整理衣衫。

    想是熟睡中也噩梦连连,她的手一直紧紧握着他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浅浅泛白。犹豫之下,关何仍伸手将她指头一根一根耐心地扳开。

    待得收拾完毕,他刚起身要出去,余光蓦地瞥见奚画衣衫上沾着的一缕血迹。

    心头登时一愣。

    方才只顾安慰她,倒忘记瞧她身上可否有伤。一时未及多想便撩起她衣衫打量伤势。

    街上灯光照映,分明可见在她腰间以上几寸之处有一道浅浅的划痕,隐隐渗着血。但口子并不很深,不过破皮而已。眼见并无大碍,关何方是松了口气。

    正将她衣衫掩上,抬眼时,猛然看到奚画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关何手臂忽然一僵,微微启唇,却半晌没道出一个字来。

    死寂了良久,他才匆匆往外退:

    “……我先出去了。”

    不想,一转身时,袖子却被她拽着,身后闻得一声很轻很轻的言语。

    “……你去哪儿?”

    关何颇为尴尬地侧头看向别处。

    “就在外面。”

    许是睡得朦胧,奚画放开他,揉了揉眼角,忽然见到地上似搁着一物。

    她俯身下去拾了在手。

    这东西洁白无瑕,触感光滑如玉,正面雕着一弯新月,反面却刻着两个字。

    夜北?

    瞧着好像是个腰牌。

    “关何,你的东西掉了。”

第55章 【花开堪折】() 
闻言,他抬起头来,正瞧到奚画手握着那块牙牌。

    心里愕然一惊。

    关何飞快自她手里夺过牌子,收入怀中。

    “……多、多谢。”

    看他神情似有些奇怪,奚画不由问道:“这是什么腰牌?从前怎么没看你带?”

    关何随口胡诌:“是……是我干活计那户人家的牌子,没什么要紧的。”

    “哦?”

    亦不晓得这话她信了还是没信,知道她心思细,若是自己再多言,只怕会露出马脚,关何忙退步往外。

    “我先出去了,你有事便叫我。”

    身心疲倦,奚画倒也没有多想,靠在车内轻轻颔了颔首:“好。”

    门外听得一声鞭响,马蹄哒哒地在地上踱出动静,不多时车便摇摇晃晃地驶出客栈。

    头顶夜幕罩下,街旁华灯初上,满路繁华喧嚣,人来人往。

    然而他坐在车沿,却感到心头划过一丝不安,随着颠簸的马车,忐忑不定。

    *

    回到家中,奚画就开始浑浑噩噩地蒙头昏睡,隐约感觉自己又发起烧来,烧得整个人都糊里糊涂的。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起初是江明满身是血的模样,然而之后的梦竟全发生在一个山洞之中。

    洞外漆黑如墨,洞内生着一簇火堆,火焰熊熊而烧,那白烟腾腾的往上冒。

    尽管是在梦中,但仍模模糊糊地对周遭有点印象,好像床边有很多人来看她。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而最令她记忆深刻的,却是一个带着银白面具的人,他的眼睛就从面具之后望着她。

    一直没有眨眼……

    梦魇,惊坐而起。

    整整睡了三日,奚画神智才渐渐清醒。

    每次一遇上事,都要发个烧方能好,想想上回在白骨山也是,再这么烧下去怎么得了,要是烧坏脑袋,她还如何去考试……

    靠在软枕上,奚画呆呆的瞅着桌上堆积成山的东西,时不时张开嘴,吃下罗青舀来的肉粥。

    “这么多东西,都是谁送的?”

    “啊,这些啊?”罗青回头瞄了一眼,微笑道,“云之送了些,小关送了些,还有上回来咱们吃粽子的年轻人也送了些来。哦,对了,颜姑娘和金枝都来瞧过你了,可你一直睡着。”

    听她此言,奚画才反应过来:“七姐还好么?”记得那时她也被江明绑在暗房里,不知道有没有吓到。

    “都还好,起初吓得不轻,回去休息一两日也就缓过去了。”罗青吹了吹手里的粥,小心送到她嘴边,“要说最不好的就是你了,这都病了好几回了……”

    “那个江明,抓到了么?”她问。

    “啊哟,刀子都捅穿背了,难不成他还跑得了么?”罗青想想便觉得有些骇人,“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么重。据说前来的大夫光是拔刀都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脑子里乍然浮现起当时关何的模样,他抬手将刀一掷,白刃晃眼而过,电光火石间便从江明肩头穿透。

    浑身无端的抖了一抖,蓦地觉得那时他的表情有些可怕。

    奚画摇摇头,努力让自己不去胡思乱想。

    “秦先生给放了吗?”她又问。

    “放了,不过沈家人不肯。”罗青取了帕子去替她擦嘴角,“这会子好像在公堂上闹呢,也不知知府老爷会不会受理。”

    说完,她就叹气道:“你也是福大命大,我瞧着你身上还有刀伤,若是人家捕快再去晚半刻,你这小命可就没了!”

    她手指一伸,又是气氛,又是无奈地在奚画太阳穴处戳了戳。

    “真是的,一个姑娘家,安安分分不好么?几时得了这爱管闲事的毛病了?到处趟浑水,嫌命长啊?!”

    奚画揉着头,朝她笑嘻嘻地:“下次绝对不敢了。”

    “下次下次,回回都这么说!”

    罗青懒得再和她计较,起身去收拾碗筷。

    吃饱喝足,奚画伸了个懒腰,忽然抬头左右望了一圈。

    “娘,关何呢?”

    “他有事,说是要回蜀中一趟。”

    “哦。”

    大概又是找了什么奇奇怪怪的理由不想去书院上学罢?

    介于关何此前已是劣迹累累,奚画并未放在心上,只念着自己因病的缘故又耽搁了好几日,怕是课业那边已堆了三本书要背。

    思及如此,眼看罗青带上门出去,她遂小心翼翼下了床,要去柜子上找书来看。

    下面的几本《四书》已然背完,只得去翻摆在上头的《诗经》,不想正把书抽出,却有一物贴着那书底滑落在地。

    啪嗒,一声轻响。

    奚画垂头漫不经心瞥了一眼,翻了几页书后才不在意地捡起来。

    待得放在面前时,她眸色愣了一愣。

    这是几个月前在书院门口捡到的牙牌,通身莹白,牌子上正反面都刻有图案和文字。

    最近怎么老看见这东西……

    她纳闷地拿在手里把玩,反复看那牌子上刻着的两个字,低低念道:

    “……夜北?”

    这个名字越听越觉得熟悉,她好像不止一次听过。

    “夜北?”

    奚画眉头一皱,眼前猛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

    似是在梦里梦见过,又似是亲身经历。

    满目都是黑色,繁星点点。

    在一个燃着焰火的山洞之内,四周站了一群蒙面的黑衣人,深深的潭水,闪闪发光的夜明珠。

    还有一个身着黑衣脸带面具的男子……

    奇怪。

    为何之前一直想不起来呢?

    明明是曾经发生过的事,自她从山上回来,有关白骨山的记忆却半点都没有。

    她的记忆去了哪里?

    而这个夜北,又到底是何人?

    夜北,夜北,夜北……

    “不对……”

    奚画眉头越拧越紧,自言自语道,“关何也有一块同样的牙牌,这个牌子,难道是他的?”

    心里猛地一怔,从相识至今日,一幕幕的过往洪水猛兽般涌入脑海。

    ——“你身上怎么有血?”

    ——“没有,你看错了。”

    ——“你怎么穿成这样?大半夜的……干什么去了?”

    ——“我们那里一般都会请道士来做法事。”

    她脚步不稳,一下子坐在地上。

    不会的,不会的。

    是她想多了,怎么会呢……

    撑着地悠悠站起身,奚画却把牙牌放到袖中,静静地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冷风从窗外嘶嘶地透进来,带着一片树叶拍在她脸上,奚画骤然回神,她一言不发地穿上外衫,偷偷开门出去。

    前厅的桌上,热茶还在冉冉腾香。

    “老头子啊,你要是在天有灵,保佑保佑咱们家小四少病少灾,让她一辈子都平平安安的……”

    客房里,罗青正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在供桌前喃喃祈祷。

    奚画蹑手蹑脚地绕过门,径直往外走。

    院子里的黄狗抬头看到她,开开心心地摇起尾巴来。

    “嘘……”

    奚画轻声呵斥,推开院门,“别跟着我,回去!”

    后者很是受伤的低鸣了两声,默默爬回狗窝,垂头窝着。

    见状,她松了口气,转身看着街道,定了定心神,继而快步往前而行。

    *

    与此同时,青口镇上。

    镇子距离平江城约有一百里,只住了二十户人家而已,这不大的地方连道路也甚是狭窄。

    街边倚着榕树,一个糕点铺子向南而开,布棚之下,各色各样,味道香甜的糕点摆在那蒸笼里头,光是看着也令人嘴馋。

    糕点铺老板正在案板上和面,忽的头上罩下一道黑影,他侧目一看,门前停着一匹棕黑高头大马,马背上坐有一人,一袭驼色衣衫,相貌清俊,身材挺拔,眸若朗星,唇边还似有似无地噙着笑意。

    “老板。”

    “诶……诶!”糕点老板这才回过神,急忙擦了擦手上的面粉,探出头问道,“客官要买些什么?”

    关何低头扫了一眼,抬手点了几点:“帮我将这几样糕点包起来。”

    “行,您等等!”

    不多时,他就捧了个小盒子走出门,恭恭敬敬递上。

    糕点还热乎着,关何左右瞧着很满意,付了钱,转身又上马。

    “客官您慢走。”

    “多谢。”

    他今天心情很好。

    手握着缰绳,心却跳得很快。

    ……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男追女隔座山’,你这座大山自己不去翻,莫不是还要让人家姑娘来爬不成?”

    “正是正是,无双说的是。”涉风把手一摆,“那个谁写过一句什么话来着?叫‘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你再不说明白心思,媳妇都要跟人家跑了,到时候可有你后悔的。”

    他闻之只是摇头:“我该怎么说?她若是……若是没有那个意思,怎么办?”

    “有什么不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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