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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鹄书院-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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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尚远回头看他,淡笑道:“你就接着留下念你的书吧,小爷我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人!”

    说完,他举步就要走。

    “尚远。”

    他腿上一滞,却没转身,似是不耐道:“又怎么了?”

    “……”关何静静望着他背脊,沉默了一瞬。

    “有你这个兄弟,是关某之幸。”

    尚远仍旧背对着他,良久良久没有言语,却也没迈出半步,他吐出一口气,又闭目仰头看向天空。

    “你比我大,勉强让你当个大哥吧!”

    他抬手一挥:“走了,我还得回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上路。”

    语毕,又豪气万丈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长街上的人仿佛一下骤然减少,清清静静的。

    怪道俗语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曲将终,人将散。

    关何站了一阵,这才慢慢向家中而行。

    后会有期。

    *

    平江城城门外,杨柳依依,满天飞燕,一地的枯叶。

    一行人在那马车前站着,金枝抽咽两声,拿袖子拭眼泪。

    “好好儿的,怎么说走就要走呢……还以为你会和大伙儿一起等后年上京赶考呢。”

    尚远伸手抚了抚马鬃,笑道:

    “得空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钟勇谋甚是感慨地上前在他肩上拍了拍,眼中微光闪动,嘴唇张合好久,最后才道:“你是大官儿,我就是个平头老百姓……虽然咱们也没相处多长时间,这会儿走了,心里怪舍不得的。”扯了这几句,发现自己婆婆妈妈,他自嘲地笑笑,“算了,也不说那么多,我会一辈子把你当兄弟的!”

    “好!”尚远重重点头,“我也是!”

    “往后当了将军,做了统领,可别忘了咱们啊!”王五一和他击了一掌,艰难一笑,“好兄弟!”

    “好兄弟。”

    前面奚画和罗青捧着一小包东西,递到他手上。

    沉甸甸的,还有些许温度,尚远心头温暖,哽声道:“青姨……”

    “你走的这么急,我也没赶上做点什么。”罗青眼中含泪,“这点白糕也就今早路上吃了。”

    “记得早点一定要吃,耽误了对身子不好,你是做人家侍卫的,起早贪黑,肯定老忘记……”

    “好……”他紧紧抿着唇,头一回胳膊因感动而轻颤。

    “阿四……”等到看向奚画的时候,尚远却换上笑脸,正伸手想给她擦泪水,还未碰及脸颊他又默不作声地收了回来。

    “别哭了,眼睛要是哭肿了多不好看啊。”

    “昨天都没听你说。”奚画摇摇头,“这也太突然了,这么走了……只怕好久都不会回来了吧?”

    他喉中酸涩,问道:“……你舍不得我走吗?”

    奚画抹了一把眼角:“那当然了。”

    仿佛是得了安慰。

    即便命里注定不能强求,听着他也好受些了。

    “尚远呐……”冉浩天拿了几本书塞给他,平日虽老在嘴里叨叨个没完,眼下倒是特地跑来送他。

    “先生以前待你是严厉了些,那都是为了你好,现下你要走了,也没什么可给你……我是个读书人,舞刀弄枪的不会,这些书是强身健体的,也算是咱们几个先生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没事常翻翻。”

    “多谢冉先生……”

第82章 【顾大将军】() 
月明星稀,深秋之际,一到这时候院子里的温度就比白日格外冷上几分,墙角下积着落叶,然而木芙蓉才过花期不久,此时花虽已凋零,叶子倒还是绿的。

    奚画和罗青正在院子里坐着剥豆角,黄狗摇尾巴趴在不远处歪头看,时不时还自娱自乐一下。

    她把几把豆角合在掌心,一根一根小心扳开,许是想到什么,盯着豆角咧嘴笑。

    “怎么了?”余光见奚画笑得开心,罗青随口问道,“什么事儿,看把你给高兴的。”

    后者却只是抿唇摇头,把手中剥好的豆角搁在簸箕里,故作神秘:“是好事,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

    罗青听罢奇道:“什么好事情还得挑时候说?”

    “哎呀,不着急嘛。”奚画笑嘻嘻地去挽她胳膊,撒娇道,“等年后我再告诉你,保证你听了也高兴!”

    “这丫头,也学会藏事情了。”罗青拿眼神横了横她,颇为无奈地一笑,依旧低头打理菜。

    头顶的夜空星辰疏疏朗朗,几颗星星忽明忽暗。

    *

    清议这一日,全书院的学生都来得很早,周二婶天还没亮就将进门的一条小道清扫干干净净,连花台也擦了两遍。

    顾思安可是天鹄的脸面,他回来清议,几乎所有人都沾了光,出门能有话说嘴也是格外得意的事。

    当然这所有人之中并不包括关何。

    望山楼里间的房梁之上,有人隐在那布帘后,悄无声息,就是仔细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关何从昨日夜里便在此处候着,整整等了一晚,两肩衣衫皆被露水浸湿。算着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清议才开始,他遂倚着朱红大漆的木柱闭目浅眠。

    这一觉不敢睡深了,他只眯了一会儿就睁眼起身。

    小心掀开帘子探头望出去,大门外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众人无一不是身着青衿,头带软帽,手头还捧了书卷,看上去很气氛。

    他目光一转,不自觉地开始在人堆里细细搜寻奚画,很快就见得她神色飞扬,一路小跑着往前行。

    关何心头一沉。

    但凡她露出这个表情,那么一定是……

    顺这方向看去,果然……前头不远便是扮作自己的阿秋。

    尽管昨日已经仔细交代过他该如何说如何做,眼下瞧着心头还是不由紧张。

    奚画这么精明一个丫头,若叫她发觉出来,倘若告诉院士或是旁人,那还真有些麻烦。

    “关何!”

    奚画抱着书袋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皱眉埋怨道,“你今天怎么没等我?”

    旁侧阿秋易容的关何即刻怔住,大脑迅速反应,努力装出一副面瘫表情,低低道:“我起得晚,怕迟到……所以先走了。”

    “起得晚?你昨夜没睡好么?”

    偏头细细打量他,因为易容的缘故,看不出脸色不好,反而还有几分精神。奚画将信将疑,琢磨了一阵:“难不成……你们庄主又有什么事叫你做?该不会是要杀谁吧?”

    “嘘——”阿秋慌忙对她使眼色,随即很惶恐地观察周围,“你小点声!”

    “哦、哦!”看他模样紧张,奚画不由捂住嘴。

    阿秋左右找不到话说,抬眼瞅着铜壶滴漏,快到巳时了,他赶紧岔开话题:

    “……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进去吧?”

    “嗯,好。”

    瞅她表情并无异样,应当是没有认出自己,阿秋抚了抚额上的冷汗,心里却道:

    想不到夜北堂主胆子这么大,连这种事都告诉她,怪不得庄主闲着没事就要在庄里唠嗑他几句,说什么翅膀硬了的鸟,养大的弟弟,吃肥的鸭子,乱七八糟一堆……

    看到二人向君子殿中走,想必是蒙混过关了。关何暗松了口气,从房梁上一跳换到另一个隐蔽之处。

    垂眸又细细琢磨起来,突然意识到,等会奚画若真将阿秋当做是他,倘使去握他的手该怎么办好……万一,万一她再亲他的话……

    越想越觉得心跳加快,脑中浑浊如浆糊。

    他忙闭目提气,勉强稳住心神,待得情绪平复后,才又有些自嘲地笑笑……

    尚远那话倒也不曾说错,果然遇上奚画,他总会失了方寸,胡思乱想。

    巳时钟鼓刚敲响,门外一阵盔甲碰撞声便十分整齐的传入耳中。

    君子殿内近百名学子端正而坐,亦有不少偷偷转头去看,但见一排禁军身着铁甲,手持长枪在那青石板道路两边立着。

    以往雷先生也有带卫兵来书院的习惯,可到底不是正规军,哪里有这气派的?

    王五一瞧得咋舌,正要和金枝扯上两句,后者却只对他皱了皱眉,示意别乱说话。

    奚画亦是悄悄瞄了一眼,似乎对其并不感兴趣,看了片刻又将视线挪到离自己好几丈之外的关何。心中不住纳闷。

    从前无论是吃饭还是上书他都坐自己旁边的,这会子怎么挑那么远的地方……像是怕她吃了他似的。

    莫非是哪里招惹到他了?

    可关何不像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啊……

    这头还在思忖,那头听到脚步声,好像是将军来了,奚画急忙背过身去。

    她也是第一次参加清议,至于顾思安此人更是从未见过,只知道他长年征战在外,无父无母亦无家室,真真实实的孤家寡人。

    身后隐约听到殿前院士开口有请。

    “思安远道而来,长途跋涉着实辛苦了,本该让你先休息一日,怎奈副将那边又说你后天出城……”

    随即闻得一个低沉的男声,“无妨,这边的事要紧些。”

    沉重的步子由远及近,他走路并不轻快,很奇怪,如这般习武打仗之人不应该不会轻功才是。关何素来走路没声,怎的听他这脚步比自己还要重?

    奚画忍不住转目去瞟,顾思安已然走到她前头去了,眼下只能看到背影,此人一身绾色便服,腰间有一把佩刀一把佩剑,生的魁梧雄壮。

    和曾澍远又寒暄了两句,顾思安才转身,他把手一抬。

    “诸位,同为书院之人,不用如此拘束,大家放松些坐着便可。”

    闻言,四下众人长舒了口气,也都纷纷换了坐姿。

    顾思安弯身示意上座:“院士请。”

    “请。”

    *

    天边阳光愈加亮了,时候已不早,书院三道钟都响过,恐怕将到午时。

    关何双手抱臂倚着红柱,等得有点不耐,隔一阵就侧耳听半刻。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时间,外头总算闻得人声,他登时提起精神来。

    “思安,这上头可要我陪你一块儿去?”

    是院士的声音。

    “不必了,院士忙了一日,再爬高楼想来也吃不消。思安自行观楼便好。”

    “哦……这样啊,那也行。”曾澍远含笑道,“我就在楼下,若是有什么别的需要,派个人来知会我一声。”

    “有劳院士了。”

    步子逼近了。

    关何握上弯刀,将面罩蒙上,透过布帘上的小洞观察外间动静。

    屋内先进了四个铁甲禁军分站两端,随后又有人从二楼上来。

    来者一身轻便甲胄,腰上两把佩剑,走起路来还有极响的铠甲摩擦声,关何皱眉仔细辨认他的容貌,浓眉掀鼻,阔面重颐,威风凛凛,和画像上别无二致。

    应该就是此人了!

    关何屏气凝神。

    看他身后还跟有两人,这一算是六个。房中狭窄,不能近身打斗,只能求快,出其不意。从他这个角度,聚气在脚上,眨眼便能取下头颅,不过手上力道会相对弱一点。

    想来没有问题。

    “你们二人不必跟着了。”走到窗边位置,顾思安忽然伫足,对背后两个卫兵吩咐。

    “是。”

    又少了两人,看样子他这一举亦有天助。

    关何捏紧刀柄,眸中似要将其动作看透,自他从窗边转身,又举步,又转身,终于与他的位置连成一线。

    机会来了!

    他纵身一跃,刀刃直逼对方脖颈,日光透过窗反射在刀身,刺目的疼痛。

    这一招又快又狠,瞬息间,鲜血四溅,甚至旁边立着的几个侍卫还不曾惊呼,他抽出怀中布包把头颅一裹。

    闪身躲开迎面刺来的一剑,弯刀又自那两人脖子上划过,继而双足一点跃出窗。

    楼下的禁军恐怕已然听到这边的打斗声,他不宜久留,更不能恋战,得快些去城郊与其他几人回合才是。

    出了书院院墙,埋伏在回廊的花深里见他身影一闪而过,也跟随其后。

    “小关,得手了吗?”

    他点头:“得手了。”

    花深里展眉笑道:“那就好,这么久没有反应,你要是不在出来,只怕我都要杀进去了。”

    “此地不是说话之处。”关何把包袱收入百宝囊内,“我们去城郊木屋。”

    “好!”

    *

    离平江城一百里之遥的地方,乃是青口镇。

    官道上不见马车,树木荒凉,草叶凋零。

    潺潺小溪边建有一座木屋,瞧着十分简陋,像是许久无人居住一般。

    再过一阵子要入夜了,花深里捡了放在角落里的油盏,小心点上灯。

    积了些许浮灰的木桌上搁着个血淋淋的人头,即便拿布包了,但左右觉得可怖。花深里是做不到关何那样的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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