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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卷帘海棠红-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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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又发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宫吧。”萧政接过了侍卫地过来的帕子,擦了擦脖子上的伤。

草儿正跪在门口,道:“奴婢失职,没有照顾好陆姑娘,求陛下责罚。”

萧政扫了她一眼,“等这事完了,自己去刑堂领罚。”

草儿反倒松了一口气,磕头谢恩。

萧政带着侍卫扬长而去,我却花了好一阵子才冷静下来。

草儿又拿来药箱给我肩伤伤药,一边说:“陆姑娘身体虚弱,还请好生休息才是。陛下总是怜惜您的,您也不要和自个儿过意不去。”

我别过头不理她。她扶我起来,帮我换下了被冷汗浸湿,又沾了血的亵衣。我身体气血不顺,头一阵阵发晕。

草儿不知道往香炉里丢了什么香,我闻着更觉晕沉,渐渐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是天光大亮。

草儿踩着时候进来,给我端来洗脸水,为我更衣。衣服是拿宫里的料子做的,样式却普通,我便顺从地换上了。

等到用早饭的时候,才发现所有的瓷器全都换成了木质,屋里案头摆着插花的两个大瓶也不翼而飞。

草儿见我发现了,便说:“陛下说了,怕姑娘您再不小心弄伤了自己,就让人把尖东西都换掉了。”

我也没说什么,冷哼一声,继续喝粥。

也不是没想过绝食。不过家人都还在牢里关着,怕会反过来被萧政胁迫。他心狠手辣,什么事做不出来?

之后三、四天都过得很平静。萧政没再来骚扰我,廖致远倒是天天都会过来一趟,小坐片刻才走。

我不想和他说话,他便坐在那里自说自话,说什么朝中正分成两派,为如何处置魏王的事吵了起来。有的说魏王罪不可赦,当凌迟处死,起码也要落得个当众斩首;有的却说魏王辅佐先帝有功,是开国大臣,虽然晚节不保,可如果处理不当,会让其他开国元勋心中不安。

我听他念了两日,脑子里冒出那夜萧政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心里好笑。他能占据天下之颠,俯视苍生,还不是我爹这个前人给他铺的路。他做过什么?有什么资格自满自大?

而萧政居然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更是让我出乎意料。

我和他也算打小就认识的了。先帝还在时,我家和皇家关系亲密,我娘三天两头带着我进宫陪太后和皇后吃茶看戏,我便和几个皇子公主一道玩耍。

萧政的娘张丽妃其实根本没戏文里写得那般受宠,先帝在时,后宫最得宠的一直是刘贵妃。刘贵妃生的二皇子萧尧聪明能干,成熟稳重,先帝相当喜爱。他一直迟迟不肯立皇后生的大皇子为太子,就是因为心里更中意二儿子的缘故。

萧政排行第六,在兄弟中间并不起眼。他小时候生得特别像他娘,清秀白皙,性子又文静腼腆,小姑娘一样。先帝不喜欢他,几个皇子也老欺负他。

我从水池子里救他那事,也没什么好提的了。后来他被兄弟骗上树下不来,也是我爬树解救的他。有阵子他也很粘我,我一进宫,他就跟我身后,“雨儿”“雨儿”地叫个不停。我心里嫌他烦,可他到底是皇子,我也只好忍着。

后来我被我爹送去道观拜师,一年才回家两、三次,和萧政碰不了几次面。人长大了,感情也就淡了,见面也是礼节比说话多。当初我和他本也没多要好,只是看他被欺负,行侠仗义罢了。没想倒被他给记住了。

萧政小时候又无能又爱哭,和他比,我倒像个男子汉。十多年过去了,如今我还是这么碌碌无为,更做了阶下囚;他却已为帝君,睥睨天下。可见风水真是轮流转的。

廖致远念了一阵,见我没反应,忽然说:“昨天晚上,封峥终于醒过来了。”

我一开始想,他醒了还是睡了,和我有什么关系。然后才明白过来,他是说,封峥一直昏迷,才醒过来。

我早知道我那一刀刺得很深,虽然没伤着心脉,却肯定伤了肺。他要是不死,也是要去半条命的。

当时下手非常果断坚决,现在想来,还是有点后悔。我恨他欺瞒我,可这样伤他,并非我本意。当时情况那么乱,娘突然一下就没了,弟弟哭叫,我面上镇定,心里已是慌做了一团。

一刀下去,只觉得痛快,自己胸口也剧烈地痛着,可又有一种难以言喻地畅快。

不论是多年来彼此的傲慢和误解,也不论是出使北辽一路来的风雨同舟,更不论海棠花下的微笑,还是荷塘月色下的一个回眸。全部,都随着那一刀,葬送得干干净净。

从那以后,互不相欠了。

到了第四日下午,我在院中无聊闲坐,廖致远过来找我。

他一脸沉重,低声说:“圣旨已经下来了。魏王及世子斩首,女眷赐死,明日午时行刑。”

我手中的木杯落地,一骨碌滚去好远,茶水浸湿了我的裙子。

第 63 章

胸口像是被挖了一个大洞,有一把带刺的大手抓住了心,将它猛地扯了出来。顿时鲜血弥漫。

我蜷起身子,抱紧自己,泪水滚落下来,打在地砖上,溅起一个个深色的小圆斑。

有人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可我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渐渐喘不过来,嘴里涌上一股腥涩。

视线开始一阵阵发黑,看不到东西,听不到心跳。耳边听到的,是高楼华厦轰然倒塌的声音,仿佛山崩地裂。

我无处可逃,只有任由那崩塌的碎石尘埃将我掩埋。

掌灯时分,萧政终于出现了。

他脸上略带一点疲惫,关切地说:“听说你下午吐血了。我已经叫人给你把药停了,那药的确伤人,你情绪又难免激动。”

我缩在床角,一动不动。

萧政看了看我,摇头笑笑,“你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不然你一早就会求我开恩,放过你父亲了。”

我低垂着眼帘,“陛下是专程来看我反应的吗?那可惜你来晚了。下午我又抽风又吐血的,精彩极了,你没赶上。”

“到这时候,嘴还这么利。”

“小女身无长物,也就有点牙尖嘴利罢了。”

萧政笑问:“恨我吗?”

“恨。”我望向他,扬眉道,“更恨自己。恨自己太无能。也恨我爹,恨他缺心眼。他当初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个深沉阴险的人?”

萧政的嘴角抽了抽,“棠雨,其实我们都身不由己。我不除你爹,即使他不反,他的党羽也会怂恿他反。我才是江山之主,我只有先下手为强。”

“斩草除根,你放了我,不怕后悔?”

“你本来就不在计划之中。”萧政笑得温柔多情,“当初把你打发去北辽,就想在你回来之前动手。没想准备不够,一拖再拖,你就已经回来了。”

我啼笑皆非,“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是生得沉鱼落雁,还是温柔婉约?”

萧政微笑,说:“我喜欢你率性真诚,敢作敢为。就像一团明亮的火,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萧政伸出手,把我的手拉了过去,合掌握住。他手掌微凉,却十分有力,我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只好由他占便宜。

“棠雨,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我们的日子还很长。”

灯光烘托得萧政轮廓分明,俊美雅致,目光柔情似水。他又是九五之尊,对着我这般深情款款,我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小时候听民间故事,蜘蛛修炼成精后,就会编织一张大网,把人网起来慢慢吃。我觉得这萧政就像是一个蜘蛛老妖,布了这天罗地网,要将我一身困在其中。

萧政起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横,掀被子下床,直直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萧政来拉我,我挣脱开,朝他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我低垂着眼,用我从来不曾用过的轻软婉转的语气道:“陛下,本国民俗,长者逝,必有子女服其终。小女乃家中长女,又常年在外,未曾服侍于父亲膝下,心中十分愧疚不安。只求陛下开恩,允许小女明日去刑场,目送家父最后一程!”

萧政站在我面前,默不作声。我只看得到他的衣摆和宫靴的一角。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声音才从上方传了下来:“准了。”

我磕头谢恩,萧政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草儿过来把我扶起。

我问她:“当初我那件衣服呢?那是我娘亲手缝的,我明日想穿。”

草儿去把我家出事那天,我穿的那件衣服拿了出来。衣服洗过又熨过,袖口的血迹已经没了。我仔细摩挲了一番,见衣服整理得很好,腰带上的盘扣也还在,满意地点了点头。

次日天气闷热,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湿得滴得出水来。天空盖着一层半厚的云,太阳偶尔露出一个轮廓,又转眼被云遮盖了去。

我换了衣服,仔细梳好头。

廖致远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他今日也做平民打扮,侍卫则做车夫,赶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帐小车。

草儿半扶我,半挟持着我上了车。【 ﹕。qisuu。】

车走得慢,小半个时辰才走近菜市口,然后又走不动了。

到处都是人,四面八方涌来的民众早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些人,有城外农户,有井市小民,也有文人商贾。半大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大媳妇和老妈子在旁边说笑着,就像是来赶集一般。

赶集月月有,砍一个王爷的头,却不是每个月都能见着的。

草儿在我头上披了一块纱巾,这才扶着我下了马车。

侍卫带着我们从小路绕了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正是已经清过人的菜市口。

邢台已经立好,周围官兵把守,闲人无法靠近。

廖致远扶我站在一处商铺的屋檐下,说:“这里人少,看得也清楚。”

说得好像我们是来看戏似的。

我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听到旁边几个文人打扮的男子在议论纷纷。

“魏王多行不义必自毙,有今天这个下场,也是活该。”

“听说从魏王府里,抄出黄金万两,珠宝古玩无数。真乃国之巨贪啊。”

“可怜魏王的女眷。那晚晴姑娘,可是京城出名的才女,据说又生得闭月羞花。这下香消玉损,不知道多少男子要扼腕叹息了。”

“对了,听说北方草原王千里加急,修书于陛下,求陛下饶恕瑞云郡主的性命。”

“可有这事?”

“听说是郡主北上时,同他私定了终身,本想回来求魏王同意这门亲事的。没想亲事还没临门,祸事就已经进了家了。”

“那郡主都已经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嗨,不过一个女人而已……”

我听得清清楚楚,心里隐隐感动。

莫桑倒是讲信用之人。虽然我从来没把他儿戏般的许婚当做一回事,可他是真的说到做到了。

可惜我和他,估计是没缘分了。

人群里突然沸腾起来。我抬起头,隔着白纱,见士兵远远地押着一个高大的男子从门里走了出来。

我眼睛被刺得生痛。

那就是我爹。

日几未见,我爹瘦了些。他身穿囚服,头发还算整齐。虽然士兵推搡着他,他又带着镣铐,可身躯依旧挺拔,步履从容不迫。虽是赴刑场,却犹如闲庭散步一般。

我苦涩一笑,眼泪火辣辣地疼。

又见一个小孩子被侍卫牵了出来。孩子似乎已经被吓傻了,不哭不闹,目光呆滞。

旁人低声议论:“那就是魏王的小世子。”

“可怜。几岁的孩子……”

“只怪生错了人家。”

侍卫推了一把,弟弟噗通跪在我爹身边。我呼吸一紧,像是被人一拳捶中鼻子,眼泪滚落了下来。

弟弟幼小乖巧,家里谁不拿他当心尖上的肉。如今娘死了,他就被人这样推来扯去上断头台。

“姑娘,还好吗?”草儿悄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把她推开。她闭嘴,安静地站在一边。

礼号响起,皇帝驾到。众人下跪行礼,高呼万岁。

只见萧政带着文武官员,登上城墙看台。隔着这么远,也看不清他。不过他的表情,想必真是得意志满的。

底下看刑台,礼部尚书也已就坐。

将近午时,天气越来越闷热,仿佛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一样。围观的人都汗如雨下,叫骂之声却依旧一声高过一声。听下来,仿佛人人都与我们陆家有不共戴天之丑,天下只不幸,也尽可算在我爹头上。

我望着邢台上我略显佝偻的爹,又看着我弟弟幼小的身影,觉得一片苍凉。

二十五年的繁华,换来的是我们陆家的断头台,和萧政的天下太平罢了。

我晃了晃,朝前走去。

“姑娘!”草儿伸手拉我。

“算了。”廖致远说,“走近点无妨。”

我一步步向刑场边缘走去。大理寺的士兵极不客气,长枪一指,对准了我。

廖致远向前一步,将我护在了身后。

那士兵认得他,赶紧收了抢,自动让出了个缺口。

我从廖致远身后站出来,就听到午时鼓声大作。

吏部尚书手执红签,微微一顿,然后将其抛了出去。

爹和弟弟被按倒在邢台之上。人群的欢呼声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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