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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7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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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传开之后,就一直替陶承喾辩白。偌大的文华殿中,他竟然是孤军奋战!

    一时间,光懋竟然忍不住将视线投注到了高高的御座上,心中生出了唯一的一丝侥幸。

    皇帝刚刚亲政不久,也许希望靠这件事情建立起自己的威信呢?

    相比光懋那渴盼的心情,一直都按照礼仪正襟危坐的朱翊钧,此时此刻更是心情七上八下,甭提多不安了。

    前两日司礼监文书房掌房田义心急火燎回宫见了他,偷偷告知有人向冯保告密,说是自己想对辽东谎报大捷大动干戈,惊得他几乎怒冲冠。尽管上一次因为以讹传讹,夸大了张居正那乘轿子的事,他把张鲸和张诚走了之后提拔起来的两个太监立时赶出了乾清宫,而后一气之下又迁怒于其他几个近侍,现在身边的人还是他自己再次精心挑选上来的。可人还没磨合用顺手,他就得知了这样一个让他又惊又怒的消息,哪里能不气恼?

    如果不是田义苦苦劝说他暂且忍耐,说是不如等到此事了结之后再落,免得真的被捅到李太后跟前,他只怕又要另找借口,将乾清宫内内外外的人撤换一遍。于是,得知汪孚林能说服张居正,取一个折衷的措置方式,让他这个天子能够小小立威,朱翊钧这才会当机立断,让田义把自己的手书带出去。

    为了不给李太后介入的时间,他早早吩咐张宏和田义留意底下的奏本和题本,当昨日傍晚程乃轩的奏本一送上来,他看过之后,现和汪孚林让田义代奏上来的提案类似,立刻精神大振,今天立刻以光懋和安九域、程乃轩全都上过书为由,召集了相关人等到文华殿,打算快刀斩乱麻把事情敲定下来。

    唯一让朱翊钧有所顾虑的,便是自己本打算连汪孚林一块召来,但无论是找田义询问,还是找张宏商量,两人全都表示辽东之事汪孚林虽说领圣命去揭穿了宁的真面目,但关于杀降冒功之事,却不曾亲自查验过,召人前来于理不合。于是,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暗自希望汪孚林推荐的程乃轩能够有汪孚林的战斗力,而汪孚林真的能够如同对田义的承诺那样,说服张居正让步,让他这个天子能够建立起威信。

    作为在场所有人中年纪最小,资历最少的人,又是这种小范围,高层次的场合,兵科左给事中程乃轩程大公子自然也觉得压力山大。毕竟,尽管作为六科廊给事中,廷推、廷议、上朝、经筵,不少场合都是要列席参与的,可这毕竟是他平生以来第一次近距离面圣。如果是按照长辈们前辈们一贯传授的经验,他应该保持一种谨慎的克制态度,可看到光懋那张已经变成灰色的脸,看到小皇帝那平静外表下的游离眼神,他却生出了一股说不出的斗志。

    “皇上,臣昨天才上了奏本,眼下既然光都谏已经陈述了自己的话,陈总宪也代辽东巡按御史安九域陈词,那么臣也想根据之前的奏本多少说几句。陶承喾贪功袭贼,证据确凿,区别只在于来者是真降,还是假降,所以用杀降律来惩处他,有些太重。毕竟,大明律中有明文,若有来降之人,即刻送赴总兵官,转达朝廷区处。其贪取来降人财物,因而杀伤人,及中途逼勒逃窜者,斩。”

    “但若是就因为泰宁部的把亥暗中筹谋,借题挥,想要借此而陷害辽东以及蓟镇两位总兵,让蓟辽军将惶惶难安,就因此将陶承喾从轻落,只判其连降三级,那么又实在是太轻。只要把亥又或者其他人将他杀降之事传言开去,别说边疆再无虏寇敢来归降,而且今后若一旦有战事,虏寇必将死战到最后一人,绝无降者!所以,陶承喾该严惩,革职之后再论其罪,这一点,臣同意光都谏。”

    先给自己打下了一个基调之后,程乃轩就越慷慨激昂地说道:“而主将一声令下,麾下其他军官士卒丝毫没有质疑的余地,故而因陶承喾的过失,苛责他军中的其他将卒,那就过了。而再往上的副总兵,总兵李成梁等,见奏捷文书,见斩之级,选择第一时间奏捷,情有可原,但终究失察之罪,朝廷准他们辞去原给封赏,而给予军中其他士卒的赏赐则免于追夺,这一点,臣赞成辽东巡按御史安九域。”

    虽说这看似左右逢源,但看过程乃轩那奏本的人,没有人认为这家伙此时的言会左右逢源。果然,下一刻,程乃轩就提高了声音说:“但臣和光都谏此行辽东追查此事时,辽东总兵李成梁等,还尚且对勘验给予方便,更派人护送光都谏现的那个宁到山海关,但是,辽东却有人因为收受陶承喾的贿赂,暗中误导查访,动军中力量为陶承喾辩白甚至鸣冤,几次三番搅乱臣等查访之节奏。而这个人,便是臣奏本上说的,辽东行太仆寺卿,袁璧!”

    光懋见程乃轩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握着拳头,那样子就仿佛是比他光懋还要激进的青壮派——完全忽视了他光懋才是打算拿掉陶承喾,顺便在辽东军中大动干戈,至少或撸掉或处分十个八个中高层军官的那个人,而程乃轩只不过提请撸掉一文一武两个而已。

    然而,当程乃轩继续摆事实讲道理,将陶承喾的欺上瞒下,袁璧的中饱私囊,卑劣无耻派人阻挠全都展露无遗时,他才现,之前在辽东时,程乃轩一直都挺低调,甚至让他觉得怕事老实,这些其实都是假象。在他压根没注意到的时候,这个初出茅庐的新科给事中竟然查到了他压根没现的事。

    他就没想到给他们的查验使绊子的人,竟然会是袁璧!

    到最后,出任给事中不满一年的程大公子深深一揖,用极其沉着的语调说道:“光都谏到辽东之后,全力盘查长定堡大捷,臣作为辅佐,大多数时候都有些清闲,这才退而求其次,暗中查了查阻挠的人,更是对辽东官场下了些功夫。光都谏认为,治大病需下猛药,臣却认为,治大国如烹小鲜,一个烂果子,只要先把烂的部位挖掉即可,而不是把好的部位一块挖掉!但既然挖,就不能厚此薄彼!”

    张居正即便这会儿面无表情,心情实在不怎么样,可听了这话之后,仍然不免暗自哂然。

    好熟悉的汪氏理论!果然是和汪孚林穿一条裤子的!

    “此言甚是。”

    在程乃轩的陈词结束之后,这个突兀的声音响起时,偌大的文华殿中一片寂静。皇帝竟然开口赞同了?

    光懋也好,陈炌也好,一直都没开口说话的兵部尚书方逢时也好,全都愕然看着御座上的万历皇帝朱翊钧,甚至觉得刚刚有些幻听。尽管自从亲政以后,小皇帝也曾经几次参加过类似重要的朝议,但一贯很少表意见,今天竟然会对一个小小给事中的陈词做出这样的反应?

    哪怕早就有所预料的张居正,这会儿看到汪孚林的话变成现实,他仍然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在安静到有些僵硬的气氛中,他就开口说道:“陶承喾革职查办,此乃应有之义。而袁璧即便此前颇有功勋,然则贪贿好色,卑劣无耻,自当严惩不殆。”

    张居正竟然会同意惩处辽东那一文一武?陈炌顿时大吃一惊,等看见方逢时亦是满脸措手不及,他一下子意识到今天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这会儿皇帝和辅竟然达成了一致,他这个左都御史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争,这心里甭提多不是滋味了。

    方逢时知道陈炌素来都是张居正的走狗,而他却不甘心身为尚书却为其附庸,此时他摸不清楚究竟是张居正影响了皇帝,还是皇帝说服了张居正,只觉得自己若今日一言不,那这朝议就白来了,当即婉转地说道:“皇上,元辅,惩处辽东陶承喾和袁璧二人并无不可,然则却不应该在现在。更何况,之前光都谏和程给谏也好,陈总宪转呈的安巡按陈词也罢,全都说明,并没有证据证明那些察罕儿部的所谓牧民是真降还是假降。”

    程乃轩斜睨了一眼方逢时,俟其停顿,他就慢悠悠地说道:“方部堂,刚刚下官说得很明白,大明律申报军务一条有明文,不论是真降还是假降,陶承喾这样的处置都是错的,如果来降的人多,那么他就应该派人护送领去见总兵官,转送朝廷,如果来降的人少,更应该即刻全部妥善转送,绝没有他一个游击将军擅自处置的道理。昔日俺答的孙子把汉那吉来降,方部堂若尽杀之,何尝有靠着区区一个把汉那吉,将俺答汗数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壮举?”

    方逢时没想到程乃轩竟然用自己最得意的那桩功绩来堵自己的嘴,胸口登时噎得慌,又气又恼。可偏偏这时候,他就只听朱翊钧一本正经地说道:“不错,若是昔日方卿亦是如陶承喾这般只知道眼前杀降小利,何来封贡俺答,何来西北太平?元辅张先生既然也赞同惩处陶承喾及袁璧,就将二人先行革职,拿来京师再作查问,至于陶承喾所遗空缺,令辽东总兵李成梁先行举荐,袁璧之职,令吏部文选司尽快填补。”

    张居正既然肯附和他这个天子,那么他就给张居正多点面子好了。

    尽管参加文华殿这场朝议的只有区区数人,谁都不是多嘴多舌的,但文华殿中那时候还有数量不少的低级宦官,在有心纵容之下,哪怕当事者之二的光懋和程乃轩连六科廊都没出过,此中经过仍然在第一时间散布了开来。就连这两三个月一直都忍气吞声如同乌龟的张四维,也隐隐察觉到了背后的暗流。至于张居正这个辅,这一天更是早早离开内阁回家。可他在书房还没坐上两分钟,长子张敬修就敲响了门进来。

    张敬修还不知道今日文华殿的那场变故,进去之后,见张居正脸色疲惫,他犹豫了片刻,就上前双手呈上了一样东西:“父亲,这是汪世卿今天中午让人送来的。”

    张居正只觉心里咯噔一下,等接过来看了一眼,他一下子眉头倒竖,一时竟是突然愤怒地把东西摔在了书桌上。许久,他才现张敬修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不禁有些心烦意乱:“你出去吧,让我先静一静。”

    汪孚林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子,他这是唯恐天下不乱么?可是,如果不这样趁热打铁,他又怎能试探出皇帝更深的心思,将用心叵测之辈都钓出来?(。)

第九一一章 小皇帝的愤怒() 
如果说之前的辽东之行,前面是以光懋为主,后面是以安九域为主,程乃轩这个汪孚林举荐的人也就是在宁的真假问题上有些存在感,别的时候更像是打酱油的,那么,万历皇帝朱翊钧驾临的这次朝议,无疑让这位素来不怎么起眼的给事中,一下子显得神秘而又醒目。

    然而,紧跟着,那个比他更加醒目的人就来了。

    汪孚林举荐辽东苑马寺卿洪济远为郧阳巡抚!

    如果仅仅如此,那么也就罢了,偏偏与此同时,之前还在文华殿朝议上受挫的左都御史陈炌,竟是举荐分守辽海东宁道张崇政为南赣汀韶巡抚。

    紧跟着,文选司郎中臧惟一,以分巡辽海东宁道孙元荣骄纵、贪恣、纵家奴占民田等罪名,拟降级使用。而文选司员外郎李尧卿,以宁前兵备道李松考满绩优,铨注升一级使用。

    这一系列关于辽东官场的或奏本或题本,让人眼花缭乱,一时间竟不知道是何等情况!

    在外间议论纷纷的时候,做足心理准备之后,却仍旧有些忐忑不安的朱翊钧,则是踏进了慈宁宫。尽管早就知道不会见到一个慈眉善目的母后,可是,看到慈圣李太后那张没有表情的脸时,他依旧生出了深深的惧意,以至于眼角余光瞥见一旁侍立的冯保,他不知不觉就对其生出了几分怨恨。

    冯保在李太后这儿告了什么状?难不成乾清宫有人对其告密的那件事,冯保真的捅给李太后了?可是,他明明没有按照自己的意思大动干戈,因为有汪孚林主动请缨接过了这个难题,不但有程乃轩冲锋在前,汪孚林在后头铺垫,轻轻巧巧就破了如同铁板一块的辽东局面,而且是有升有降,赏功罚过!他做得哪里不好,哪里就需要又来听母亲的教训?

    “母后……”

    李太后扫了一眼跪下行礼的朱翊钧,隔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起来吧,你如今是皇帝,我也管不了你。”

    “母后这是哪里话?”朱翊钧深知这时候绝对不能说半点触怒母亲的话,因此哪敢起来,只装成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满脸迷惑地说,“儿臣这些天来读书上朝,并不敢有任何偷懒。”

    “你若真的如此兢兢业业,我还用得着管你?”李太后忿然一拍扶手,声色俱厉地说道,“辽东之事,元辅张先生早有定计,你刚刚亲政,怎就在背后一再非议,说出许多不谨慎的话来?你知不知道,之前辽东没有李成梁的时候,那仗打成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样子,整个辽东地抛荒了,人跑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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