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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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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响,院后响起陆舒窈独特的声音:“折钩斜斜向翠微,潭中鹤影,树下逢君归。流觞半曲青颜寐,对酒邀月仙人醉。玉中童子冉歌飞,湘竹掩衫,蓦然凝蛾眉。琉璃镜中问是谁?春风拂拦燕未回。”

    “咦!”

    陆纳心中一跳,酒竟醒得七八分,苦着一张脸看向刘浓。

    刘浓呆了!

    这是词不是诗,此时尚未有这类体栽。陆舒窈果真聪慧亦擅咏诗,明显是在对他的“笑声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做出回应。虽然很含糊、隐约不清,然,女儿家的心思本就细腻啊。

    陆纳暗道:苦也,难道小妹真的

    刘浓暗道:苦也,她果然误会了

    良久良久,隔壁陆舒窈等了半天不闻他们咏诗,淡声问道:“怎地不咏诗了?”声音平淡而无奇,可若是细听,里面带几丝捉摸不定的轻颤。

    陆纳苦笑,小妹多半对瞻箦生了情愫,自小她便被阿父娇纵惯了,看似柔弱骨子里却极是好强,一旦拿定主意谁亦改不了,若真是如此,阿父恐得气死。再转念一想:嗯,小妹倒是颇具眼光,瞻箦如此美玉,谁家小女郎见了会不喜爱呢?怪不得她要我带瞻箦住这云胡院,以前尚以为她是喜瞻箦之诗,现下看来唉,若论相貌才学倒亦般配,可倒底家世相差过甚啊

    刘浓捉着酒杯浅抿,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陆纳,见其面显尴尬犹豫,遂笑道:“祖言,天时已甚晚,明日尚要游园,不妨歇下罢。”

    “瞻箦!”

    刘浓按膝而起,定眼看着陆纳,慢慢摇头让其宽心,笑道:“祖言,改日再闻君彻夜咏诗!”言罢,一个揖手转向室内。

    唉!

    陆纳暗暗一声长叹,看向后院,柔声道:“小妹,改日咱们再咏。”

    “知道了。”

    陆舒窈幽幽答着,身侧的小郎君突地悄声道:“阿姐,你之心意我知也”

    “你知?”

    陆舒窈伸出根手指头点了下小郎君的额头,嗔道:“你知在何,我不知亦不想知。然,我却知你想跟人习剑,是也不是?”

    “然也!”小郎君的眼睛顿放光华。

    陆舒窈嫣然一笑,起身走向室内,边走边道:“静言,你休想,族伯断然不许的。再过几年,你亦要与我一样了”

    “阿姐,我想和你睡”

    整整逛得两日,方才将陆氏庄园游尽。

    自那日服散之事后,陆始与诸人皆对刘浓极是感激便邀请共游。刘浓亦未行推托淡然相随,倒亦结识几人;虽不若陆纳那般知已,可多结交世家子弟终是好事,对名望的蓄养亦极有帮助。名望是需得人传诵的,如若孤芳自赏卧于深山中,谁人知你才华几许呢?

    其间,陆舒窈遣抹勺来请刘浓观画,刘浓画技欠佳自然不会错过,只是每次皆会与陆纳一同前往。陆舒窈这个美丽的小仙子却仿若未觉,依旧淡雅相待,大方而知礼仪,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让人辩不出任何一丝异样。陆纳暗中揣度恐是自己多疑了,心中松得一口气,却又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云胡院。

    刘浓临摹着平复帖,陆纳则被陆始唤走。来福侍在一侧,将左伯纸换了一张又一张,最后竟垒作厚厚的一叠,心道:别的郎君都在游玩,只有我家小郎君尚在练字。真用心、真聪明、真厉害!可是我却一个都认不得那个字,好像蚯蚓哦

    刘浓勾完最后一笔,将狼毫搁在笔架中,揉着手腕打量。字迹临摹的尚算规整,转笔时刚柔亦得体,但却只是粗粗形似。若不与平复帖相较尚能看得,可若两相一对则高下立判。不愧是千古名帖,岂能这般容易便临摹出几分骨髓!然,只要终日不辍,再得名师指点,总有形神皆备的那一天啊。

    “刘郎君!”

    有人自院外来,回头见是抹勺。

    抹勺万福道:“刘郎君,我家小娘子画作成了,请你去一趟!”

    “稍后就来!”

    抹勺再度一个万福,笑道:“刘郎君,适才七郎君于归途中被小郎君叫走了,一时半会恐怕回不来”

    嗯?!

    刘浓尴尬不已,面色仿若红玉透染,确是想待陆纳回来再去。焉知却让人一语道破,最近这两日皆在刻意的避嫌,看来今日是避不过去,心中则稍有些惴惴:陆小娘子美丽宛约,教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好感,可是这好感却带着隐约距离。若说只为声誉着想,断不能再吹皱一池春水,可

    罢,直指本心!

    笑道:“这便去!”

    抹勺神情顿松,弯着眉眼甜甜一笑,碎步在前引着路,心里却道:这刘郎君可真好看,可心亦真沉,他和小娘子,能成吗?小娘子定是喜欢他的,不然怎会废恁多心思

    陆舒窈端端正正的跪坐在浅黄色的苇席中。

    她今天极美,穿着最喜欢的鹅黄对襟襦裙,宽领,浅露着嫩白修长的脖子。挽着随马髻,梅花金步摇斜插于两侧,漂亮的两把小梳子刚刚点过浆露,唇间则抹着桃红;面上并未涂胭脂,因为它们现在正浅红。若自上往下视,襦裙四铺而开,中间嫩嫩一点花蕊。若平目直视,娇艳的让人心悸。

    吴郡的骄傲,陆舒窈啊!

    乌桃矮案上摆着长五尺、宽两尺的画卷,墨色刚凝不久,一切皆是清新,若是轻轻一嗅,定是墨香满怀。画中的郎君真美,眼睛像湖水一样深幽,若是细看定会陷入其中。

    而这,她略懂、略懂

    偏着头左右一看,静悄悄,三个女婢早就被她以各种理由摒退。

    一切皆好,无人打扰!

    “小娘子,刘郎君来咯”抹勺在院外大声说着,人尚未至,声音已扑入帘中。

    嗯!

    她微微镇了镇神,身子缓缓的直起来,眼睛平视前方,嘴角浅笑

第五十一章 兰心蕙质() 
君归院正厅。

    湘帘挑卷,抹勺将四窗竹帘尽皆挂在边角,随后默身悄退。

    明堂,洁亮。

    刘浓轻吐一口气,心中稍安,于院中正了正冠,除木屐徐步踏入苇席,未先观人,垂眉揖手道:“刘浓,见过陆小娘子!”

    话将出口便悔,往日相见亦无这般慎重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吗?镇定!

    “陆舒窈,见过刘郎君。”

    刘浓眼敛悄提,对面的小女郎正微微弯着身子,十指按在腰间,小小的,指尖染着桃红豆蔻。心中悄悄一跳,瞬间拂平,落身跪坐略斜三分,笑道:“昨日来时,尚以为画作需得再过两日方成,不想小娘子竟”

    “刘郎君,观画吧。”

    陆舒窈轻声打断他的话,随后迎上他抬起来的眼睛,定住,一分不让,半晌,脆声道:“连夜赶的,刘郎君没见画墨尚未凝尽么?莫非,见而不见?”

    话中藏话,言辞锋利,陆舒窈竟有这一面!

    刘浓心中微惊,不知这小女郎要干嘛,不敢轻易接话,小心翼翼的凑近矮案,见画墨果然刚凝,焦、浓、重、淡、轻,正在徐浸而变色,画作则仿若活物。

    如此观画,恰能得窥画风神韵,亦可于浸色时揣摸其画技。但见得,焦浓五色互染,各色画墨或堆或浸有浅有深;待得墨浸止时,便似画龙点睛,整幅画眨眼间跃然于纸。不论是柳下人,亦或潭中鹤,尚是饮酒郎君皆栩栩如生。两人一鹤,姿态虽各呈不同,然却似有一根绳牵,相互呼应,对对增辉。

    刘浓抚掌赞道:“妙哉!”

    “妙”

    陆舒窈一直注视着他的神情举止,听得称赞,正想顺口问一句“妙在何矣?”;恰逢他转目投来,两眼一对,见他神色颇具尴尬,尚带着些小孩童的羞涩与防备,不知怎地心中一软,咬了咬嘴唇,改口道:“妙便好,刘郎君,前些日子你答应过的,现下请作题!”

    “嗯!不敢有忘!”

    刘浓淡淡一笑,身子微微前倾,胸中早藏物以待,遂笑道:“小娘子之画美不可言,然刘浓字丑不便行书,可否由小娘子代笔?”

    “你且道来!”

    陆舒窈宛尔一笑,她当然看过刘浓的字,若说丑亦不丑,可就是刀工斧凿太重,应是尚未寻到笔髓在何。伸手自案上取得细毫笔,默然待其作题。

    头歪歪,很可爱。

    刘浓不敢看,只想早点题完开溜,朗声道:“春末,葛霁漫野潭。鹤唳青云间,未返。树下着冠,侧有俊颜。熏熏不闻然,孤辜随影璇。有子二人,悠游未闲。有雏初萌,眷顾若绵。何时,入画帘。”

    “有子二人,悠游未闲”

    陆舒窈一边默念而随,一边落笔,笔行似涓水转逆如飞,待书至最末时偏着头想了想,落题:刘瞻箦言题,陆令夭代笔。

    陆令夭,陆舒窈之字。

    题罢,她对着画纸缓缓吹了几口气,看着那两个并列着的名字满意致极,将笔轻轻一搁,笑道:“刘郎君,若不嫌舒窈画得难看,愿以此画相赠。”

    刘浓笑道:“已得陆小娘子笔传丹青,若再蒙赠画刘浓实在受之有愧。嗯,此时天色”

    陆舒窈道:“天色不晚!”

    “啊”

    刘浓唰的一下脸红了,正欲说话,却见陆舒窈盯着他的左手,浅浅的笑道:“刘郎君,舒窈幼时愚钝,阿父赠我一只金环莺,每日我都要与它说话,闻其声而知喜悲。忽逢一日,不知何故,金莺萎焉不思食。正心忧且急时,七哥来了,言:其思飞矣!”

    言至这里,她顿住,神色略显迷离且悲凄。

    刘浓看得不忍,叹道:“唉,而后呢?”心里则道:而后她多半将鸟放飞了,随后哭得稀里哗啦罢

    果然,陆舒窈幽幽的道:“而后,它就飞走了,再未归刘,刘郎君,你会飞走吗?一飞不归”声音越来越低,渐不可闻,她低下头。

    唉!

    刘浓心中暗叹,到得这时若说还不知她的心意,那则是自欺欺人了,下意识的便想去抹颤抖着的左手。便在此时,陆舒窈突然轻声道:“不可!”

    嗯?!

    刘浓右手顿在半途,木然。

    室内极静,半晌不闻声!

    突地,抹勺在院外大声道:“抹勺,见过大郎君、七郎君!”

    呼

    刘浓悄然呼出一口气,洒然一笑长身而起,正欲转身迎向院外,听得一声轻喃:“我之心,你知!你之心,我亦知!”

    再顿!

    “扑,扑扑!”

    院外木屐声脆响不断,陆始和陆纳联袂而至,后面尚跟着嘟着嘴的小郎君。陆始挑眉见刘浓立在厅口,神色一愣,随后便见自家小妹至厅室踏出来笑道:“大哥,七哥,快来,我的画刚作成。”说着再迈几步,扯了扯陆纳的袍袖,嫣然笑道:“七哥,适才抹勺请你和刘郎君,你为何不在?倒教刘郎君独自来了,这岂是待客之道!”

    陆纳看着自己的小妹,眼睛转了两转,仿若恍然大悟,朝着刘浓揖手笑道:“哦,对,刚才有事耽搁,瞻箦莫怪,莫怪,画作如何?”

    刘浓笑道:“我亦刚至,尚未观过。”

    陆始心中凝惑尽去,朝着刘浓拱了拱手,随后向陆舒窈笑道:“小妹,我此来便是想借你墨画,以便与众好友细观分享,不知可否?”

    “不可!”

    陆始奇道:“为何不可?”

    陆舒窈淡声道:“若是大哥七哥自可观得,可若将我的画与不相干的人看,不可!”说着,转身缓缓向室内而去,与刘浓擦身而过。

    一缕幽香暗浸。

    擦身之时,她再道:“况且,我已意欲将其赠人!”

    小郎君大声叫道:“阿姐,是送我吗?”心里则在腹诽:唉!阿姐在撒谎,那只美鹤亦在撒谎,就连七哥亦随之而附,撒谎!唯独一个笨蛋,撞墙!我呢?我要习剑术!阿姐,切不可忘啊

    入室观画。

    陆始面色有些悻悻,可也知小妹心意既定便再难更改;陆纳心不在焉,眼光则在小妹与刘浓身上飘来飘去;刘浓神色淡定自若只顾观画。

    陆舒窈端着世家女郎的温雅,漫不经心的悄声说道:“七哥,当年,你诓我放飞金丝莺儿”

    “噗”

    陆纳正在举壶饮酒,听得此言,一口酒喷得陆始满脸,幸而刘浓敏捷闪得快;可如此一来却惨了那幅画,被喷得斑斑点点。

    “呀,我的画!”

    陆舒窈大惊,奔上前细看,随即脸色侧然,眼泪就欲夺眶而出。陆始心中恼怒,却亦无奈,只得抹着脸责道:“七弟,怎地如此无状,好好一幅画尽毁于汝!”

    陆纳羞然,不知所措的搓着手向小妹赔罪:“舒窈别哭,是七哥不好!你罚七哥,怎么罚亦可以”

    “不然!”刘浓朗声为陆纳解围。

    陆舒窈回首看向他,眼眶中泪珠滚出来,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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