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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0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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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阁台内外那些被驱令前去打扫战场的宫人侍者们,既不敢违抗这些杀神的命令,又不敢靠近那血流满地、尸横遍野的战场,一个个抱头哀号痛哭起来。

    “我等晋祚王师天兵,只杀诸夷甲兵并不法之众,尔等凡诸夏晋民、受胡主迫害而心存归义者,赤带缚额,可不受害!”

    张坦之前也追从奋武军上前厮杀一场,此刻同样疲累难当,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来,奔走于这些惶恐人众之间,高声宣告抚慰众情。

    听到张坦的呼喊声,这些宫人、侍者们才心绪渐定,纷纷抽出袍带扎在额上,至于一时间找不到赤色布带,那也简单得很,眼下此境最不缺便是红色,血水浸透之后,殷红欲滴。

    这些宫人之中,虽然以羯国自河北各境搜罗来的晋人为多,但其中也不乏诸胡部进献,其中便有体态、样貌都胡态浓厚者鱼目混珠,但奋武军也并未上前搜捡杀害。

    一则这些宫人们大多少艾妇人,危害有限,二则混乱竟夜之后,此刻终于有了一个确凿可以活命的条件,一旦虐杀过甚,则会令得这些人再向四方奔逃,更加难于集结控制住。

    将近正午,终于一桩好消息传来,那就是之前夜中留在襄国城西攻打那处马营的奋武将士终于得手,杀溃营中卒众,收取良马两千余匹并各类车驾近百。

    消息传来,沈云心情总算稍稍安定,即刻下令将马匹、车驾俱都转移到这建德宫西六宫附近,并喝令那些宫人们准备向车上搬载宫库中的众多财帛珍货。

    奋武军小坐歇息之后,也并没有闲着,纷纷起身将此前所斩杀那些羯卒首级割下,用木架、宫柱等物,并将尸体堆陈,就在单于台前搭建起了一座规模不算太大的京观,用以震慑之后向此靠近的贼众。

    其实奋武军眼下也无需再作什么恫吓行为,目下的建德宫中,还敢来主动进攻的羯军已经少之又少。

    太子石邃此前听从中庶子李颜建议,可谓孤注一掷将眼下尚可调动的嫡系东宫力士几乎尽数压上,之后能够逃回来的却不过数百之众。此刻他只是奔走在建德宫正殿内,焦急的等待宫苑外的义从军队们进宫,暂时既没有胆量也没有力量再向单于台发动进攻。

    而摆在石邃面前的困难还不只这一桩,他眼下手中可调用力量本就不多,此前在单于台一战又损失两千余众,宫禁已经虚弱到了极点。

    那些游弋在建德宫外的羯国耆老贵胄们,他们虽然被冷置年久,但也都不乏戎旅经验,几番试探之下,也都看出宫防之虚弱,于是便也按捺不住,纷纷开始向宫内派遣部曲,并且打出旗号请求天王皇后郑氏升殿召见他们,商讨定乱策略,已经是完全将监国的太子石邃闪在了一边。

    且不说襄国今次之乱,肇事者便是太子石邃,单单太子之前与天王石虎积怨严重,今次襄国之乱,无论太子是功是过,储位必将摇摆不定。他们这些咸鱼若想翻身,自然不会去抱太子这艘将倾的破船。

    而在襄国城南,此刻则又是另一种局面,不同于建德宫内奋武军孤军坚守,此刻襄国城南到处都充斥着呼喊晋军王师的口号。

    街巷中仍是打杀混战不断,而各坊中的乡士府邸则一个个庭门紧闭,或是号称他们早已归义、里应外合攻打羯国王庭,或是干脆宣告他们各自门庭之中已经有晋军虎士入驻。

    而这一类的口号暂且不论真假,却能让游荡在街巷中的那些乱卒贼众们不敢强攻侵扰,担心真的遭遇南国强军或者因此见恶于晋国,转去寻找旁的目标。同样的,也有一些贼众大借晋军旗号,叩打一些寻常时根本不敢招惹的庭门院落,竟然也有一些人家战战兢兢开门,不敢抗拒晋军王师。

    在这些诸多扯着晋军旗号的门户或游众之中,真正确凿有晋军驻守的,其实只有奋武将士之前行入的乡人刘氏府邸。但当人人都呼号如此时,整个城南已经呈现出一种晋军千军万马入城的假象。

    眼下的刘氏家宅,已经成为一个据点,除了之前行入的几十名奋武军劲卒与刘氏原本的家人部曲之外,开门迎纳逃难民众,加上主人刘度暗中联络一些旧好门户,其中不乏苦羯年久、愿意趁此归义的人家,各自率领家众呼啸而来,人众规模逐渐扩大,已经不再只限于区区刘氏家宅,竟连周遭大半坊区都已经被占据下来。

    如果说别的地方仅仅只是虚张声势的虚附之众在狐假虎威、趁火打劫或是自保,那么刘氏家宅所在的这一片坊区,无论何人至此观望都可确言其中最起码有数千晋军驻守盘踞。

    那个马兴此前提议趁乱入城,其实只是一时情绪激涌的冲动决定,他也没想到自己等人竟然在城内营造起如此大的气象。他对此则完全没有经验,根本不知该要如何导用这一股力量,因此之后都是奋武兵尉与此宅主人刘度负责编合这些聚拢来的力量。

    刘度在羯国虽然不是什么高官,但也终究做过调度人、物的宫寺掾属,加上聚结来的都是乡亲旧好门户,这会儿倒也能够将乡亲部曲们勉强整合起来。

    抛开那些被灾祸裹挟如此避难的民众不谈,单单手持器杖的各家部曲壮丁便已经有了两千多人,这在当下各自为战,混乱不堪的襄国城南,已经算是一股非常强大的力量。

    “将军,接下来该要如何做?”

    那刘度虽然不乏统筹之能,但讲到之后的攻守谋略,却是一头雾水,说到底,就连他眼下也并不清楚晋军王师今次北行进攻襄国究竟投用多少的军力。

    奋武军本就是行台精选劲旅,能够在其中担任兵尉营主的,放之寻常部伍,担任幢主乃至于军主都才力足堪。那名兵尉也并无大任陡加的局促与茫然,闻言后便一束甲带,大声道:“扬起旗号,咱们向城内杀去!”

1337 佛踪杳然() 
“不要慌,不要乱!晋军只是虚张声势,绝无强众犯境!”

    位于襄水河南岸的渡桥附近,领军将军王朗统率着千数卒众,一边列阵固守、阻止城南乱众向城北流窜扩散,一边也在大张旗鼓,以期能够抚慰群情,压制骚乱。至不济,也需要在这里号召集结那些被冲散或是溃逃的禁卫卒众。

    从这一点来说,领军王朗倒也无负羯主石虎对他的信任与托付,强忍丧子之痛,仍然试图努力挽回襄国当下崩坏的局势。但话说回来,王朗此刻不做这些,也根本无事可做。

    为子报仇?

    且不说王朗有没有手刃太子石邃的勇气,即便他有,眼下的他也是无兵可用。襄国常备兵力中,最重要的便是负责宫苑宿卫的禁卫军,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王朗也可以说是此前襄国城内最位高权重之人,特别是在羯主石虎将宫苑中一些区域都圈禁起来禁止太子石邃踏足之后。

    可是从昨夜到现在,王朗先是被调离建德宫、禁卫主力也陷在城南泥沼、不能自拔,之后便是各种非常备的力量涌现出来,王朗这个负责城防、宫禁的领军将军,已是再无威慑可言!

    此前他抛下禁军不顾而往城北几坊去游说那些国中贵胄耆老,就是担心手中力量不足定乱。而那些人也被他成功说动了,各自发尽部曲,但这些人本身地位与资历便远胜过王朗,更加上各自都有强烈需求,正需要仰仗麾下部曲去达成,自不会将这一部分自家卒力交付王朗手中听从号令。

    浪费了后半夜最为珍贵的应变时间,王朗手中可掌控力量非但没有增加,反而就连原本的禁卫将士都因为没有主将镇军而被城南骚乱所裹挟,迟迟难以聚合起来,这也让王朗羞愤欲死。只是这一份羞愤,也说不清是因辜负了主上石虎的信任,又或者错失了最佳的回攻建德宫,为儿子报仇的时机。

    “凡带甲之众,俱列河畔待编,从乱者杀无赦!”

    急火攻心,王朗甚至亲自上前,持刀劈杀那些明明已经听到旗号但却恍若未觉、不服从号令的甲士。

    也幸在如今的襄国,虽然人心动荡,各揣谋计,但也不乏能够体察大义者,这些人并未加入局势尚是晦暗莫名的建德宫勾心斗角,也并没有贸然进入已经完全混乱的城南区域,而是各拥部曲,暂时加入领军王朗的麾下,依托于穿城而过的襄水河道,将城内南北两处纷乱给隔离开。

    随着陆续有人加入襄水河南岸,这一段防线也逐渐变得稳固起来。毕竟城北多豪族贵胄,他们各自家门都豢养数量不菲的部曲豪奴,而这些部曲的组织力要远远强于城南那些寒伧游食与趁火打劫的乌合之众,依托河线严守于此,最起码是将城南骚乱继续向北扩散的势头给遏止住了。

    “王领军,之后又该如何?”

    听到有人如此问话,王朗满脸凝重向河北岸的建德宫望去。

    城南只是废弃之境,多游食、凶徒,本来就是作为襄水北岸襄国城池的外设藩篱,只要混乱不扩散到襄水北岸去,哪怕再怎么混乱、死伤再多人众,对于他们这些羯国权贵而言,都是可以接受的。

    眼下既然骚乱已经被锁定在了襄水以南,那么眼下最急迫的还是要赶紧压制住襄国城北特别是建德宫的混乱。只要他们这些羯国上层权贵们能够达成意见统一,便能集合当下各方力量镇压内患、逐杀外敌。

    王朗脑海中快速闪过诸多念头,末了嘴角还是泛起一丝苦笑,他明白当下正确的作法是什么,但他却做不到,因为手中没有足够的力量。即便是之后又有一部分豪宗部曲加入他的部伍,包括一些此前离散的禁卫将士也在回归,但襄水这道防线仍显脆弱。

    他想要再增加手中的力量,只能继续将城南的骚乱压制下来,才能抽调出更多的壮力卒众。

    “速速派人,去显光寺请佛图澄大和尚法驾至此!”

    王朗焦灼的心情陡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应对当下难题的妙招。主上崇佛日久,作为河北之地首屈一指的大德高僧,大和尚佛图澄在襄国民众中也享有崇高的声望。

    王朗身为军伍大将,对于神鬼机能之类的事情,谈不上信或不信。但眼下他大可以借助佛图澄在国中所享有的高誉名望,用以安定人心,让城南乱状得以稍稍遏止。

    虽然满城都在号叫晋军王师之类,但知道此刻天中为止,王朗也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行迹确凿的晋军士卒,可以想见这必是别有用心的人在煽动迷惑群情。

    晋军敌踪确是确凿,而且状况相对较好的城北也的确传来消息,言是有一路晋军敌人流窜进入建德宫。至于城南这里,即便是有晋军出没,必然也只会是小股的部队。

    敌军谣言以惑众,而王朗对以佛踪定人心。对于襄国这些民众们而言,晋军即便威猛无双,毕竟是存在于传说中,他们真正能有眼见者少之又少。可是国中崇佛年久,大和尚佛图澄更是从先主石勒时期便活跃在襄国上层并市井之间,说是行走于人间的佛陀都不为过。

    若是此刻大和尚佛图澄能够露面定抚人心,乃至于辟谣言是晋军并未攻入城内,城南这些惶恐惊悸之众肯定也会惶恐大释。

    “应该早早想到此节……”

    王朗心中暗叹,城南这场动乱,虽然爆发的原因多种,且背后肯定少不了晋军的推波助澜,但若追溯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太子石邃谋乱于宫闱。

    但说到底,无论石邃兄弟阋墙还是血染宫闱,其实都与城南这些平民寒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各种造势鼓动遂成此局。

    不过现在明白也不算太晚,王朗一边焦虑的等待着去邀请佛图澄的部众返回,一边眼望着襄水南北两岸陆续有人加入到这条防线中进行增补,心情便也渐渐恢复了安定。

    有了定乱的希望后,丧子之痛复又涌上心头。王朗是石虎的心腹不加,但他对于太子石邃却谈不上什么敬服顺从,彼此俱都留镇国中,碰撞难免,可谓相看两厌。如今再添这一桩丧子之恨,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王朗以微不可查语调恨恨道:“今日必杀此孽子!”

    他这里尚在思计抽调出力量之后,该要如何整治乱国助敌的太子石邃,却发现城南乱民冲击河岸防线的程度又加强几分,且诸如“晋军杀到”之类的喊叫声也越来越响亮起来。

    “守住河线,且不可让乱众过河!”

    王朗低吼一声,继而便快步登上浮桥附近一座高高的望台。这望台本就是襄国当权者用以监望震慑城南民众的设施,高达数丈有余,一旦登上最高的顶点,便可俯瞰城南全境,诸多耳目交汇监视,一旦哪一处发生规模比较大的怪异迹象,俱都无所遁形。

    王朗此时登上望台,所见便是城南满地狼藉,诸多屋舍倒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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