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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0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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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沈哲子由侧门入府,早有一众家人们于此等候。新结谊的妹婿桓伊自在此中,由沈玖、沈屹等几个兄弟陪同。

    眼见大将军行入,桓伊也忙不迭趋行上前便要见礼,便被沈哲子摆手止住:“家门之内,不必拘礼。倒是我,常有俗务缠身,因是怠慢,还要请叔夏见谅。”

    桓伊连忙摆手道是怎么会,他们这一代的时流少进乃是在大将军诸多雄壮事迹耳濡目染下长大,更兼出身馨士馆,对大将军敬慕自然更增几分。

    且桓伊虽然不曾外派任事,早前也通过行台考选为秘书郎,虽然还不能接触真正机密,但也多多少少了解行台的繁忙快节奏,更不会在这种新上过分着眼。

    “我家这一位新客,可是馆院广才之翘楚。能与同席论谊,可是你们的荣幸,你们这些浅才少流可不要自惭庸劣,便怯于请教。”

    沈哲子上前执赘伊的手,转而对沈玖等几个少弟说道。他们眼下仍在馆院受业,算起来也真是桓伊的效弟们。

    沈家江东大族,虽然早年经历过一持宗风波,但之后又有东西两宗的合流,况且沈充这一支势大已经天下皆知,因是族人规模也是大涨。

    随着行台的权威越来越坚实,自然也有越来越多的沈氏族人上洛,单单目下大将军府内外,直系、近支的族人并家眷便有数百人“常时节,这些族人们也难得见大将军,趁着今次新婿子登门,能回来的自然都要出席。

    如是一边走一边寒暄,到达府坌堂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宾主各自落座,沈哲子也是又打量桓伊一番。虽然往年馨士馆学礼上也见过几面,但那种诚下也难深入了解,况且如今关系又不相同,审视的目光自然也就不同了。

    桓伊其人,姿容挺拔,姿容也称俊美,举止颇有雅态,言谈中则少于年轻人的戈、沉静有度。沈哲子这些年也多见南北垮后进,眼光自然不低,但就算用比较挑剔的标准,对这位新妹婿也是非常的满意。

    之所以有这一桩亲事,还是缘起于去年春里。当时自家小妹阿琰跟随母亲魏氏于洛南伊阙的道观中休养,偶然得见与一众同窗游园的桓伊,情窦初开的少女或在那时就芳心暗许。

    当然这些少男少女情愫,沈哲子是不太清楚,也没有精力去过问。了解这些,主要还是回家的时候,沈蒲生这个大嘴巴在后宅听到一些妇人议论,转回头来向阿爷卖弄宣说,才得悉一点皮毛。至于真假如何,他也实在放不下架子亲自去问。

    但无论原因是什么,这一桩婚事进行得很顺利。虽然权势、豪富之外,沈家也峰声可夸,但沈哲子也不是妄自菲薄,他家小妹姿容可称娇美、性格上虽然有一些小的娇纵,但在大节上还算温婉,天下何等英流少贤都可配得。

    沈哲子续片刻,起身入内更衣,转回时正式开宴$饮途中,自然难免与桓伊闲谈一番。

    但就算是家宴上,大将军也算是随和、并不刻意彰显威仪,桓伊又远比同龄人要沉静,但表现多多少少还是拘谨,更多时候还是大将军在说,问到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有问必答,并不穷发议论。

    这一点颇令沈哲子感到满意,倒不是说夸夸其谈者便一定就汾实干的才能,但旧年江东玄谈之风太盛,到如今虽然世风大有改观,但也仍然不乏人仍然固执旧俗。年高者还倒罢了,年轻人嘴上想法太多的话,难免沉不下心来于实务细微中打磨才器。

    沈哲子先是问了问此行江东成婚过程是否顺利,他只有沈琰这一个嫡亲妹妹,虽然不匙近,但也是发自肺腑的喜欢,不能亲自出席嫁礼,多多少少是有一些遗憾。

    桓伊在回答的时候,也是绪斟酌。这一抽事说顺利也顺利,但其中也的确不乏一些新上的波折。

    銍县桓氏不算是什么世道名门,在时流看来能够与沈家结亲,的确算是高攀了。这一点,桓家内部也是深有所感,因是从议婚的时候便发愿要竭尽全力,不可见汹人。

    尤其过往这几年间,南北人家不乏想要求此幸运,却被一个并不显山露水的桓氏抢得,多多少少是有一些失落与嫉妒。一旦桓家失礼人前,不知会有多少人家等着讥讽笑话。

    但有的事情,真不是努力就能做到。即便不论势位的悬殊,单单沈家为这一个嫡女准备的妆奁、当礼册送到桓家的时候,上上下下都震惊不已,如果不是沈充豪爽之名已经传遍南北,他们真要以为这是沈家刻意摆出的一陈马威。

    沈家这些年,本就在刻意发散明面上的家财,沈充对这幼女也确是钟爱,于此大事又怎么会吝啬。而沈哲子虽然没有过问此事,但家书中也示意公主要稍作补偿。于是,沈琰的妆奁规模几乎直追当年兴男公主下嫁沈家。

    要知道当年兴男公主嫁入沈家的时候,肃祖为自家挟壮势,手笔是非常的大,就连当时江东豪首的沈家都大吃一惊。

    如今沈家来上这么一手,差点让桓家亲老们挠破头皮。以至于就连桓宣原本还要在关中待上一段时间,等待陕北战事的阶段成果,都不得不在连番家书催促下提前离任归洛。

    沈家所准备的这份嫁妆,能够逼得堂堂一个陕西方伯都不得不提前归家,可想而知丰厚到了什么程度。

1370 玉树成荫() 
时下并非后世礼教严谨到古板苛刻的年代,妇人特别是一家之正妻,是与家门主君有着相对平等的地位。

    妆奁多寡,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但哪怕是民间寒素门户,一旦是正礼大婚的亲事,往往也都要竭尽所能为自家出嫁的女子准备一份嫁妆。而这份嫁妆,是完完全全属于妇人自身所有,可以传及子女,无论夫家还是母家都不可随意侵占。

    所以这个时代,妇人的社会地位是有着独立的经济能力为基础。这样一个家庭伦理观念,已经贴近沈哲子所来的那个时代。

    后世论及前代所谓妒妇云云,那已经是将妇人物化看作一个附属品,不该有独立的人格,但其实魏晋之际,很多后世看来妒妇的行为,并非男女情事又或恃宠而骄,而是在捍卫自己作为家门主妇的权力。特别是那种别室藏娇的行为,主妇追打上门是要比后世捉小三还要正义的举动。

    经济基础决定社会地位,这在很多时候都是通行的。沈家未必有籍此强压亲家的意思,但却是实实在在给桓家出了一个大难题。

    銍县桓氏既非巨室,也非名门,能够与沈氏结亲已经颇惹非议,如果在这件事情上再被强压一头,桓氏沦为世道笑柄已经可见。

    在那段时间里,桓伊也真是深刻感受到许多馨士馆不曾教授、经义也未涉及的人间困事。沈家的小娘子,他是由衷的心仪,而能够成为大将军的妹婿,大凡出身馆院者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但就算是两情相悦,两家也都认可这门婚事,当世道标准所带来的巨大差距摆在眼前时,也真是让人一筹莫展。

    就算桓宣提前归洛,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法子,解决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桓家一定要准备足够相匹配这一份妆奁的礼仪,最起码不能相差悬殊。简而言之,那就是钱。

    虽然桓伊并不是桓宣自己的儿子,但这桩婚事却是整个家门一个契机,自然也要有力出力,有钱出钱。可是桓宣虽然位高权重,但早年在襄阳是废土重建,之后在关中又是事务繁忙,且不说他根本不是一个贪鄙之人,就算是也根本没有供他大肆敛财的机会。

    事情没来由的就此打住大半个月,最终还是桓宣舍去脸面投书大将军处道此困扰。沈哲子得悉后也真是哭笑不得,只能再作传讯,让家人们大大削去明面上的妆奁,不要给桓家过多难堪和压力,因为区区一点面子问题破坏一桩佳偶良缘。

    这也谈不上是上赶着嫁女,第一沈家不缺钱,也不需要借此抬势,第二桓家若真能做出相匹配的仪制,他反而需要叫停婚事,先派人把桓家仔细查上一查。

    但就算是如此,之后婚事也给桓家带来了不小的压力,桓伊久在学中,其父桓景则常年担任行台清职,靠着桓宣的资助,才算是将婚事继续进行下去。

    而之后在江东所举行的婚礼,桓伊也真是结结实实领略到沈氏作为江东第一门户的深厚底蕴。

    他的丈人沈充更是素来不知收敛为何物,各边前来贺喜宾客,几乎塞满了大半个武康县,流水宴席更是沿龙溪排出几十里外。婚礼前前后后那几日,桓伊见到的生面孔没有一万只怕也有八千,反正之后很长时间,他一度脸盲到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之后在江东又住了一段时间,丈人沈充见他最多说的话那就是:“浮财并生计,有我则无患。儿辈只需打磨才器,助你妻兄分劳谋功,凭才凭功得于自立,勿令我女归省之际耻夸家事。”

    但抛开这些小节上的事情,对于这一桩婚事,桓伊也是发自肺腑的喜悦,娇妻可人,亲友称羡。他也因此能与大将军于家宴畅谈,这是往年想都不敢想的幸事。

    席中沈哲子除了欣慰于小妹幸得佳偶之外,还有一点也比较欣慰,那就是在场这些家人们对待桓伊也都非常热情和气,不因本家势大而有轻慢。哪怕只是装的,还能够意识到这些细节,久而成习,也是一桩好事。

    如今的沈家,家风的确不错,或许底蕴仍浅,但是家风较之早年身为江东土豪时还要严谨许多。

    想到这一点,沈哲子不免又怀念起去世的山遐,除了他与老爹掌舵者的警告与族人本身自律之外,山遐旧年不畏权贵的酷烈执法,也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沈家营造家风,少有子弟敢在外浪荡放肆。于公于私,沈哲子都承情其人良多。

    家宴持续时间并不长,大半个时辰后族人们便都识趣的起身告辞,就连沈玖、沈屹他们也返回馨士馆入宿。

    散去席宴之后,沈哲子又携桓伊同返内宅,此际小妹沈琰也在女眷们陪同下出拜兄长。

    沈哲子眼见自家小妹仍是大吉喜服,庄重之余还残留许多少女娇憨,心中也多感念,抬手道:“我家小娘子,生人之后,阿兄便乏于看护。不知不觉,已是亭亭玉立,转为旁人家妇。前前后后,阿兄失职良多,你就算存怨,也是应该,只是不要忘记了望朔归家,恶兄或不足亲,但家中还有老父老母……”

    “阿兄……”

    听到自家兄长这么说,阿琰娘子也是动情至极,颤呼一声后便埋首兄长怀内,哭得梨花带雨。

    “哭什么,咱们兄妹,大有余时可待。虽然别庭分居,但也朝夕可作探望。只是日后却无父母兄嫂纵容你的骄性,敬奉翁妪、恩爱夫婿之外,若是受了别的委屈,哈……”

    说着,他便抬头望向另一席的桓伊,只是淡淡一眼,桓伊便觉如坐针毡、忙不迭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没有了其他族人在场,小阁中只有沈家嫡亲数人,小儿阿秀、蒲生以及新添幼子、仍在襁褓中的小字唤作阿祐,包括沈劲、沈峻、沈牧、沈云等儿女也都行出拜见姑婿。

    眼见这一幕,沈哲子更生白驹过隙之感,不知不觉,他来到这个世界不独已经成家立室,甚至堂兄弟们已是子女成荫。这些年,他一直在忙碌,无暇顿足小憩,就连自己的几个儿女生人至今,也都少作陪伴,这也算是有得有失罢,公私很难完全兼顾到。

    转过新年,就连阿秀虚龄也已经十岁,沈蒲生亦是六岁出头。沈哲子心有所感,不免认真打量起自己的儿子们。

    阿秀小儿、已经不可称作小儿了,个头已经不低,眉目间颇肖其父,明眸皓齿,鼻梁挺直,额间亦是光洁蕴采,月白的丝袍以玉带束腰,虽然还未加冠,但也早不再作总角装扮,旧年的顽劣已经很少看到,举止之间有着很明显故作成熟的模样。

    沈哲子对儿子们多是放养,私下里不乏吐槽,言是阿秀这小儿不知哪里习得装腔作势的恶习,已经大大不及幼时娇憨可人。

    可是听到他这吐槽之后,公主只是白他一眼,冷哼道夫郎真是事务繁忙,已经久乏自顾了。甚至就连素来娇怯温婉的瓜儿都小声道,阿秀小郎此态,确是大有渊源可追。

    嘲笑自己的儿子却被亲近之人反讥,那种郁闷实在不足为外人道,或许人天生真就是欠于几分自知,如果不是有阿秀在后做个映衬样子,沈哲子真不觉得他小时候原来就是这样一副装腔作势、令人讨厌的装逼样子。

    但是得于家人提醒之后再作审视,沈哲子又觉得阿秀小小年纪便已经颇有沉静,风雅姿态已经初露端倪,卓然玉质一天天长大成人,已经令人不敢小觑,也真是不辜负自己这个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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