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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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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权贵私曲为了各自活命,一旦动员起来,必是一股战斗力不容小觑的力量。可若还任由各家把控于私庭之中,非但无助于国,反而有可能会在大战来临时于城中爆发出无可遏止的混乱。

    所以,这几日来张豺一面与刘后商议、再以官爵名位去鼓舞、团结那些权贵门户,一面则不断奔走、亲自登门去说服那些只求自保的人,向他们仔细剖析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

    眼下羯国仍存,他们的权势富贵还能稍有保障,一旦晋军大举进攻乃至于攻破城池,凭他们手中那些部曲力量,是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住晋军虎狼之众的冲杀。唯有将这些分散的力量集结起来,投入一用,才有可能确保城池不失。

    但道理是这样一个道理,人也不乏孰轻孰重的明识。可若真讲到实际的交出自家部曲为公用,一个个又都态度暧昧、迟疑难决,斤斤计较于权位的回报。

    这一日结束议事,张豺在离开西殿之际,对持戈立于殿阶的祖青招了招手,之后翁婿二人便行入西殿附近一处阁楼中。

    “南贼业已显出踪迹,对于之后这一战,阿郎可有什么远见?”

    张豺坐下之后,抬眼望向祖青发问说道。

    祖青闻言后只是垂首道:“国运修短、社稷安危,自有丈人等国老重臣操劳,青不敢妄作置喙。”

    张豺听到这话后便笑了笑,又开口道:“还是应该想一想,毕竟我等俱是巢中危卵,生死攸关,又哪能置身于外啊!”

    祖青只是作恭听状,不再开口回答。张豺见其如此,转又言及别的话题:“即便无论大势,但若职责之内,阿郎也要更作用心啊。目下强敌游弋于外,国内也是妖异频生。就在昨夜,东台便有妖事暗生,若非宿卫机警,只恐将要酿生大祸。”

    祖青闻言之后,双肩陡然一颤,继而冷厉视线死死盯住张豺。

    张豺却不关注祖青的态度变化,只是招手唤来门外一个亲兵,亲兵将一方木匣摆在厅中桌案上便退出。张豺则抬手将那木匣打开,内中赫然盛放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祖青视线落在那人头上,眸子骤然一缩,然后便快速转移开,放在膝上的拳头攥起,关节隐隐作响,牙关更是几欲咬碎:“越俎代庖?张公是要责我失职?”

    张豺闻言后则微笑起来:“阿郎言重了,不过是亲长关怀后进,稍作补漏罢了。这贼子名王安,值守东台竟然私蓄薪柴、油膏等物于下,奸心贼胆若斯,所谋为何,让人不敢深思,实在死有余辜!阿郎你职事繁重,疏漏难免,你我翁婿亲密,我总不能察此不见。”

1472 人间有情,勿失勿忘() 
祖青离开的时候,步履缓慢且沉重,手中提着盛装王安首级的木匣。

    张豺望着那背影,虽然看不到但也能够想象出那该是一张盛怒到扭曲的脸庞,但他心中却没有多少计谋得逞的爽快感,有的只是无从派遣的压力与对祖青选择的不解、好奇。

    他想不明白,祖青一个南国逆门的刑家残余,为何会如此执着于南投晋国?若单以恩义而论,主上石虎待他难道还不可称深厚?就算是如今羯弱晋强,这小子为何就笃定投靠晋国之后,会得到公允的对待?

    苦思无果,张豺也只能猜想祖氏在南国或许仍有人脉残留,一旦祖青以杀羯之功归义南国,自会有人为其奔走发声。

    至于究竟是否如此,张豺也不能确定,他只是感慨于这些旧姓著宗先人遗泽实在可羡。反观他们张氏,虽然凭他一己之力蹈舞当时,成为羯国内树大根深的权豪门户,但却仍然不具那种允南允北的从容。他这一生,注定是要与羯国绑在一起,生死共赴。

    终于从祖青手里夺回对东台的控制权,张豺心内也隐隐松了一口气。如今主上性命操于他的手中,这让许多此前不得通畅的地方都变得顺遂起来,比如扶柳城的张举。

    张举其人虽然拥兵数万,但其所部幽州军绝大部分都是在籍甲士与胡中义从,他可以拒不听从张豺的命令,但仍然不可无视主上的权威。经此强臣反噬,石虎的威慑虽然跌落到了谷底,但在普通士伍当中仍然具有不弱的号召力与威慑力。

    张豺心中多有怀疑,张举之所以敢明目张胆抗拒信都王命,应该是祖青暗中通告张举、主上生死并不操控于张豺手中,这意味着张豺根本没有钳制他的最有效手段。

    可是现在主上已然入手,张豺便可对张举采取一定的强硬手段,不惧双方交恶决裂。若张举真的敢于挥戈于内又或引部西投,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张豺也不排除再次归政主上,由主上再次出面收拾这个烂摊子。

    说到底,这家业国业还是石家的,哪怕石虎对他再怎么怀怨深重,最后还是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努力的死中求活,以保全石氏一脉嗣传。

    不过最终,张豺还是没有选择打开东台封禁去问候石虎起居,不到真正生死存亡那一刻,他都不打算再见石虎,毕竟这个主上是覆盖他命途大半的一个庞大阴影。

    因是在夺过东台控制权之后不久,张豺先是措辞严厉给扶柳城张举下了最后通牒,继而又投入到忙碌的游说城中权贵,筹措城防力量的工作中。

    至于祖青,张豺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将之彻底铲除。虽然彼此之间构隙更深,但在外人看来,他们翁婿仍是亲如一体。一旦他动手杀掉祖青,便意味着他本身势力的不稳,那些仍然妄想能够自保自守的权贵们,将更加不会也不敢把部曲交给张豺统率。

    祖青携着羯将王安的首级离开,并没有再回西殿值宿,而是返回了位于东台附近的临时居舍。一俟踏入门中,一口早已经按捺不住的逆血便喷出口外。

    “阿郎怎会如此?”

    眼见这一幕,留守家门内的一众家将们纷纷迎上来,将他摇摆身躯搀扶住。

    “王安死了……”

    祖青语调沉重,推开众人,步入正堂将那方木匣端正的摆在书案上,他跪坐在前,咬指洒血追缅这一位难得的胡中义士,并将那个痴症严重的堂兄引入堂中,拜谢叩别这位救命恩人。

    祖道重看到那血淋淋的人头,便吓得大声叫嚷,不愿靠近,头颅深埋于近侍怀中,不敢去看。祖青见状,便也不再勉强他,又让人将堂兄带出。很快,廊下便又响起祖道重那独特憨厚的笑声,看来是转头便将那恐怖画面忘在了脑后。

    听着堂兄的笑声,祖青神色越显复杂。他是由心底羡慕这位少于忧怅的堂兄,也一生难有那种无忧无虑的心境。

    祖氏家将们俱都涌入堂中,并不开口发问,只是神情凝重的望着郎主。

    “往东台去,讨回王安尸身,且于寺中收殓入葬。”

    祖青掏出他的车骑将军印令交给家将,然后便吩咐道。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祖青心知这一次他是失于贪婪,妄求能够以小博大、兼顾东西。但事实上,凭他这样一个后进人物,又哪里比得上于国中经营年久的张豺,甚至就连石虎尚还在势时,都不能一举铲除张豺的势力。

    此前因为羯主还在自己手中把持,张豺对他还会怀有顾忌,可是现在他最重要的筹码已经没了,虽然张豺眼下还没有杀他,不过是顾虑人情向悖罢了,而当张豺真正挥起屠刀的时候,他已经无力抵挡。

    西殿的职事,张豺虽然没有直接言明,但很明显是不会再让祖青身在那个位置上。此刻再作强争,也不会再有什么好的结果。张豺能够在东台强杀王安,在西殿杀他同样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

    眼下急于与张豺决裂,那是下下之策。他甚至还需要主动维持与张豺亲密翁婿的假象,以从城中那些尚且不明真相的人家中再求发展助力。

    “且先退下罢。”

    祖青摆摆手,让家将们各自退出,自己则枯坐堂中,认真思忖权衡他的优劣所在,以及还能再做些什么。

    如是枯坐至夜,中间有家将把王安的尸身讨回,东台方面并未留难,显然张豺也是要借此传达他还不打算正式撕破脸的意思,双方这种尴尬关系,仍会维持下去。

    入夜后,祖青小用餐食,然后蓦地站起身来,直往他那新婚不久的娘子居舍行去。

    听到房门打开,那魂牵梦绕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房门处,跪坐门后的阿冬娘子却无往日见到如意郎君的亲昵与喜悦。她娇弱身躯颤抖得厉害,她膝行上前颤抖着将额头贴在祖青脚背上,泣声低语道:“妾既入祖氏门庭,生不敢求弃,惟求死归……”

    祖青原本有些厌弃的想要一脚踢开这娘子,可是待见那娘子抬起头来后蓄满泪水的眼眸,铁石一般的心肠蓦地一颤,他从那哀怨无助的眼神中分明看到了自己早年的影子。

    略作沉吟之后,祖青才弯下腰去扶起这娘子,动作有些生硬的擦掉其眼角泪花,难得以温和的语调叹息道:“我与娘子,俱是这世中可怜人,但总乏人施怜。世事何其艰深,幸得娘子垂怜于我,我、我又怎么会弃你?”

    “妾本宅下蒲草,若非从于夫郎,父兄甚至不知庭下还有如此拙枝……阿、阿爷道我,夫郎、夫郎心迹……妾实在不知该要怎样自处,但绝不愿加害夫郎丝毫,宁、宁死不愿!”

    阿冬娘子扑入祖青怀内,柔弱语调倾诉着,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

    “丈人没有观错,我的确不是能托终身的良人。刑家逆门,臭不可当,旧事已不可追,唯此志力强求清白。我这样的孤厉余孽,本不该再奢求人世温情,家门恢复清白之前,甚至不敢再留嗣血见辱人间。娘子痴心付我,只是为难了自己……”

    “不、不是的!妾与夫郎既然结发为盟,清则同清,污则同污……我、妾是死都不惧,妇人心狭,只求夫郎一人情系,能求此得,天下唾骂,妾、妾也是不怕的……”

    祖青拥这娘子在怀,听到那柔弱但却决绝的语调,心中疚意滋生,枯寂已久的心房,也终于有了一丝充实之感。

    这一夜絮语并不能改变什么,但一对新婚妇人之间的隔膜却渐渐消失。这一点琴瑟和谐的氛围,也渐渐影响到其他一些仆佣家人,竟在这愁云惨淡的襄国城中营造出一方小小的温馨天地。

    晋军斥候出现不久,后方的大部人马便随后出现。分戍于城外郊野的羯军军众,甚至不敢等到大军欺近窥望翔实,便匆匆抛弃戍堡逃回城中。随着这些军众逃回,晋军来攻的消息也飞快传遍全城。

    一时间,信都城中人情汹涌更破极限。一夜之内,四边城门下各悬几十、数百的人头。这些都是在听闻晋军来攻后,打算越城出逃的城中民众,其中不乏胡中权贵豪门子弟。为了维持住城中局势,张豺此刻所表现出的铁血狠辣直追主上石虎:若无坚守之心,则必死路一条。

    但这些事情,都与已经被架空的祖青无关。当他真正放开心防,接纳家中那位娘子,近日更是享受到那藏在记忆深处年幼时戏耍于父亲膝前的温馨时光。

    不过这一点温馨时刻也并没有持续太久,晋军王师步步逼近信都,站在城头上已经清晰可见城外那旌旗招展、战鼓轰鸣,大战一触即发,身在城中,又有何人能够幸免!

    虽然眼下出现在城外的只有数千步卒,而城中已经集结起多达三万余众的兵力,但谁都知道,晋军单单于东武城驻防兵力便将近十万之众,这区区几千步卒只是晋军前锋而已,后续大军肯定会陆续而来。

    有鉴于城中人心涣散,虽数万之众但却如一盘散沙,为了将士气稍作回挽,坚定守城军心,张豺便打算趁着晋军大部还未尽数集结城外,抢先出城先攻一阵。虽然胜负仍是莫测,可一旦晋军大部入此,守城羯军将更加没有机会。

    这一次出城作战,张豺打算亲自坐镇督战,务求先挫晋军锋芒。临战前夕,于护国寺集宴时流,维稳人心的同时,也为誓师必胜。而祖青这个婿子,同样也在邀请之列。

    宴席上,张豺无论说些什么,祖青都只是冷眼以望。一直等到宴席结束,也未发一言。罢宴之后,张豺自率家众前往城门处军营入宿。而祖青刚待要携妻归去,却遭到了阻拦。

    “此番出战胜负难料,目下城中也是人心混杂,护国寺内亦不能外。妹婿你新贵骤显,难免招惹群妒众忌,此际还是暂留舍内才可得保万全。”

    负责留守护国寺的张苌出面留宿祖青,但观其身后贲士林立,虽然语调仍是温和,但很显然不是要征求祖青的意思。

    祖青自然也知,他的心迹对张氏父子而言已经不是秘密,对于自己被软禁的事实也并不感到意外,闻言后只是轻笑点头:“夜已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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