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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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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有关于此的资讯,言者故作高深,听者自然也就难免云里雾里,但偏偏人情趣味俱都汇聚于此,已经成了市井间每日必须要打听的话题。可是由于始终没有确凿的消息传来,民众们这份好奇,便隐隐转为焦躁的情绪。

    有的人想要提前一步得悉详情,甚至干脆跨江北上,沿驰道奔驰入洛去打听更多。但就算驰道的修建让两地联系变得通畅便捷起来,但这种远行终究还是难免劳累、耗资,有条件坐言起行的时流还是少数。

    多数时流不能过江远行,而又想尽快了解究竟,而作为江东最主要的官声渠道,建康的台城自然便成为了民众关注的焦点。

    如今的台城,随着钟雅等执政老臣的凋零,已经越来越缺乏存在感,特别去年光禄勋王述奉行台所命归都之后,便开始将一些台城机构、人事陆续迁往洛阳,到如今,台城也变得越来越冷清,仍然留此供事的台臣已经少之又少。

    仍然留在建康的台臣们却并没有因为再次获得世道关注而有什么欣喜,他们多数都已经习惯了这种透明闲散的养老状态,之所以至今还留在台城任事,要么是确实没有什么相匹配的才力、即便入洛也难有职事安排,要么是生性恬淡、年龄老迈,已经没有了继续勇作奋进的心气。

    如此这些留守台臣便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难悉大事,他们对于江北军国事务的了解其实并不比市井之间更多。城中喧噪至此,这些人自然也难免好奇,而作为行台派驻的王述,自然便成了他们要打听的对象。

    王述本就不热衷于人情来往,台臣们频频来扰,已经严重到政务难施,对此自然烦不胜烦。他与行台虽然有固定的联络渠道,但是由于距离的限制,通信也难免滞后。

    更何况类似的喧扰并非第一次,早在年初时节已经喧闹了一波,当时流言也是言之凿凿,甚至具体到羯主石虎何时将会被押解南来日期都定了下来。

    更有江东一些州郡长官郑重其事上奏台城,提议台城需要着手准备盛犒大功,王述当时也连忙联络行台,结果却得知只是一个乌龙,大将军那时还在河北督战不曾归洛呢。

    这一次再来一番,王述自然也难免谨慎许多,不敢因市井民情而乍惊乍动,在行台未有确凿消息传来之前,拒不回应外间一些询问。但有的人他回绝得了,有的人却回绝不了,比如苑中的皇帝。

    皇帝居于苑中,虽然国务概不过问,但是对于北伐竟功与否,却还是充满关注。一日之内几番召见,王述无言以对,索性托病告假准备离开台城暂避。

    可是他刚刚从台城宣阳门行出,座车行上大桁之际,便见大桁南侧已经聚满都内时流,不乏人踮脚张望,更有人吼叫道:“王光禄来了!”

    眼见这一幕,王述哪怕再迟钝也明白这些人所为何来,忙不迭下令家人缓行,中途下车复又匆匆返回台城,而后才又吩咐人速往都南去请教一直住在都南别业的沈充,眼下这群情汹涌局面,他实在有些应付不了了。

    可是家人报信后再返回台城,王述才知沈充早数日前便离开了建康,去向未明,不由得暗叹老奸巨猾,既然早知民情喧扰、离城之际居然不通知他一声,以致他内外俱困。

    终于,六月望日这一天,终于有确凿消息从江北传来,这一次建康群情滋扰并非平地波澜,确有其实,北伐王师业已攻破羯国信都,且就连羯主石虎都被生擒落网。

    消息之所以滞后几日,是因为负责过江报捷的胡润停留淮南几日,召集五千豫州府兵同行。而此前离都的沈充,也跟随这一路报捷王师一同返回了建康。

    事实证明,行台这一份求稳谨慎的用心并非多余,当胡润作为报捷正使出现在石头城外时,闻讯赶来的建康时流多达数万之众,将石头城周边区域完全占满,以至于胡润船队迟迟不能靠岸入城,而苑中皇帝派出的使者也被热情高涨、蜂拥至此的人潮堵得难以靠近水门,咫尺天涯,不能相见,就这么持续了足足几个时辰!

    最终还是提前调入建康的那五千豫州府兵,配合着建康城内宿卫,于傍晚之际鼓号为令,宵禁全城,才将石头城附近那汹涌人潮分流引回城内各坊中。

    虽然民众被分流遣散,但这一日建康城可谓不夜,灯火透天,载歌载舞,民众们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宣泄着因王师大胜而激发出的热情。

    对于这些建康民众而言,河北大势如何,与他们似乎没有切身利害,可这功业却是沈大将军创成,则就让他们难耐那种与有荣焉的自豪!也幸在行台对此早有预见,调遣五千豫州府兵随同归都,这才堪堪将建康城内热庆氛围控制在一定程度内,没有发生什么乐极生悲的恶性事件。

    建康台城,这一夜也是超负荷的运转,包括皇帝司马衍在内,俱都夙夜不眠,聆听胡润详细汇报这一场北伐作战过程种种并功获如何。

    “家国血仇,一朝得报!朕虽然不是英断人主,但幸在天眷深厚,能得大将军如此柱石倾力以助,功成此朝,不遗黄泉愧见祖宗先王之大憾!”

    多年荣养虽然不问世事,但随着年龄增长,皇帝也变得越来越成熟,在听完胡润奏报之后,已经是激动得热泪盈眶,他自御床上站起,行至同在殿中的沈充座前,亲自俯首为礼,语调颤抖道:“朕与沈公,都是人间至幸之人!家门壮养英俊,不独厚益家声,海内盛名,更是力创诸夏新貌,功业足夸千秋!”

    沈充这会儿老脸上也是容光焕发,泰然受于皇帝半礼,然后才避席而起,满脸笑容道:“一家之幸,不足夸言。盛功如此,臣纵有惶恐自晦之念,可无奈宇内欢腾,人情俱乐,已不敢自谦自抑,强存虚态而损于社稷大喜!”

    殿中众人听到沈充这话,不乏腹中暗诽者,老家伙笑得后槽牙都灿然毕现,哪有一点惶恐自谦的意思?拉起世道群情做大旗,无非是鼓励人夸得更激烈一些。

    虽然有人不乐于沈充这满满恶趣,但谁让人家有了这样一个好儿子,即便不爽也只能忍耐,而各种夸赞之辞更是如潮汛翻涌,唯恐落于人后,以至于正经的论功事务到了第二天才提上议程。

    虽然如今内外国事早已经尽归行台,但建康台城一日不废,便还有其存在意义。对于如何盛酬大将军殊功,朝野内外几乎已经没有意义,而台城也不过是将群情稍作转达,很快便有了决议:沈大将军功存社稷、力复神州,非殊赏不足偿,昊天有命,皇王代授,功封梁王,昭告天下。

    梁王封授一应典章礼仪,很早之前便有筹备,因是到了第三天,台城便派遣国丈卫崇代表皇帝持诏北行,入洛封王。

1481 帝王殊禅() 
沈大将军北伐羯国,痛杀贼逆,功成之日,自是宇内欢腾。

    但不同于庶民简单的闻功而喜,时局中人除了那一份由衷的与有荣焉之外,很快便也意识到,世道行进到这一步,国运国势已经进入到了一个非常微妙的处境中。未来将会如何发展,虽然人人心底都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但具体如何步入下一阶段,仍然让人不敢放松下来。

    真正给世道前行带来第一波推力的,还是来自沈充。

    沈大将军功封梁王,诚是众望所归。而除此之外,在台城诏令中也有针对沈氏其余重要族人的加封,比如沈充加封吴国公、太傅,可谓殊荣至极。

    但沈充直接拒绝了这一殊荣,不独如此,有关沈氏其他族人的封授也都一并辞去,只是接受了沈大将军梁王封爵,并且沈充也给出了理由:大将军总领内外,督率北伐,功成之日,殊赏当然。但沈氏其余族人,包括沈充在内,却只是荣养于后,坐享其成,实在不敢邀取非常封授,强为乱礼之始。

    沈充以此回绝台内一应非常殊荣,由是引申出来一个新的话题,那就是真正荣养坐享的不独他一人,还有一个更醒目、更在上的人选。

    “沈充貌似恭礼,实则谤议及朕,德不配位,他已经不能再忍耐其子恭伏于下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皇帝早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诸事懵懂的少年,闻弦歌而知雅意,对于沈充的心思如何,他的心里也已经非常清楚。

    无论是他姊夫沈维周下令于河北直接处决羯主石虎而非留给他这个皇帝裁断,还是沈充言指台城诏封乱礼,都意味着沈氏已经开始了蓄势年久的这最后一步的跨越。

    对此,皇帝其实谈不上有多抑郁失望。他虽然久为人君,但却并无一日能够享受到那天下至尊所带来的权力甘甜。

    当然若说没有忿怨也不可能,但是皇帝也明白这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事情,对于行台的做大,对于江东朝廷的被架空,他也只能旁观其变。

    身为一个皇帝,随着年龄渐长,他自然偶尔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番抱负,但现实却不乏残忍的告诉他,他就算有什么利国利民的构想,最好还是收起来,诸事不问、是他能够对这个世道做出的最大善意。

    而任何一丁点的想要有所作为,只会让世道再次大退到此前那种纷乱中,使世道阔行向前的步伐再被打断,使南北生民继续沉浸在战乱虐害中。

    随着世道大势的演变,也让皇帝意识到哪怕是他收揽权柄,也不可能做得比沈大将军更好。一旦有了什么不安分的念想与举动,对他、对天下人而言都绝非好事。

    正是因为有着这一点自知与谨慎,皇帝才能与沈大将军之间维持一种默契。而当世道终于有了实质性的变革,一些问题已经避无可避,在面对沈氏咄咄逼人的姿态时,皇帝感受更多的还是委屈。

    他或许无能,或许庸碌,但在讲到不让自己成为世道前行障碍这一点上,自问已经做得足够好。他家姊夫智计通天,不可能体会不到他的这一点心意。难道真的是至高权柄令人智昏,才让沈大将军表现得过于急切,让事情将要脱离最稳妥的轨道?

    苑中苦思数日,皇帝最终还是决定迈出一步,于太极殿中召见沈充。

    看到沈充孤身入殿,皇帝还是略感错愕,但心情还是稍有舒缓,他起身叉手相迎,不乏感慨道:“沈公此时还肯来见,朕要多谢你。”

    皇帝此言过于直白,就连沈充脸上都显出几丝不自然之色,他礼拜入席之后,又端正神色回答道:“逝者如斯,难免俗情扰人。但无论外者喧扰如何,臣父子始终深记,当年若非肃祖仁义施庇,臣父子早成权门鱼肉,绝难再有后事种种。肃祖大行年久,臣每思及仁君英主音容事迹,多有伤情”

    “父皇啊朕只恨当年幼弱,未能深尝父皇所受疾苦,孝道大薄,愧为人主。”

    听到沈充言及先帝,皇帝脸上也浮现出诸多追缅并羞惭,半晌后才收敛仪容,复又望向沈充:“父皇遗泽惠后,朕至今仍赖此成人。旧恩种种不再细述,这些年来,大、姊夫他忠勤王事,未有一日懈怠,残破河山、复成社稷。罢了,即便不言大势,单以私人心迹细剖,姊夫他几番救我,非此恩重关照,朕如今、如今”

    讲到这里,皇帝已经有些激动。不可否认,他对于这位姊夫是有着真挚淳朴的感情,绝不是软弱君王与强势权臣的那种错位关系,而且也由衷的希望能够将这份感情维系下去,哪怕是做出更多的主动退让。

    但是这种尊位的交替,本身就是人间至凶之大事,又哪能做到情义两全。此前皇帝对此每多奢望,只是因为相信他家姊夫之惊才绝艳、能够妥善处理。可是当如今真正感受到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之后,惶恐之外,也是多有失望。

    “朕不是、朕非沈公与我,虽然乏于亲昵,但我心事坦荡,少有深谋,这一点,不知沈公能否体会?”

    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傀儡,但皇帝开口讲出这话,示弱至此,对他而言也是极为的困难,说完之后,心中已经是羞惭、委屈至极。

    他已经将姿态表现得如此清楚,就差直接对沈充说:你们不要着急,我根本就没有眷恋大位的想法,事到如今,只是想求一个善终的结尾,能够让我保持皇帝的身份入洛拜祭先王,叩诉胡患已灭,社稷再归于序,不肖子孙可无愧而退。只要了结这最后一桩事务,我会配合尊位禅让,天下易主,无需再作恫吓逼迫。

    听到皇帝如此表态,沈充避席再拜,语调也不乏诚挚:“臣或不能幸入君王肺腑,但也斗胆窥意,小有所得。陛下虽然不以英断而称,但仁厚知用不逊古之贤王。若中朝先君能笃静守此,则天下苍生或能免于暴虐神州几十载之胡祸风波。”

    “臣前言肃祖恩重不敢有负,绝非伪善自饰,诚是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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