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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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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午,沈哲子都无所事事,只在庄园内随处游荡,偶尔也遇到一些地域感情冲突不那么强烈的侨人对其释放善意。

    庾条却不是没有收获,虽然没能再找到谢尚的踪迹,但却打听清楚了谢家的人际关系,得知其家与陈郡袁氏颇有往来,而袁氏已有两名子弟早已成了资友。于是他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将谢氏拉入进来共享富贵。

    到了正午时,正当沈哲子耐心渐渐消失,庄园门庭处安排的人手终于赶来汇报说发现了谯王司马无忌的踪迹。

    沈哲子听到汇报,精神便是一振,连忙往门庭处行去。庾条也是知晓内情者,见状便也生出看热闹的闲心,尾随沈哲子而去。

    行出不多远,沈哲子便看到谯王自远处大步行来,脸色沉凝如霜,走路姿态却有些倾斜,一瘸一拐的。

    彼此越来越近,沈哲子举步迎了去,对谯王行礼道:“谯王去而复返,对于我所言之事应是有了佐证吧?”

    谯王脸色阴沉而行,原本并没有注意到沈哲子,听到这话后神情更阴郁几分,虽然心情已是恶劣到极点,但略加沉吟后还是停下脚步,对沈哲子抱拳道:“若非沈郎相告,至今仍被王氏奸恶伪善之家欺瞒,愧为人子昨日言辞多有冒犯,眼下血仇系身,不及相谢。待我手刃奸贼之子,再来重谢”

    听谯王这么说,沈哲子才略感满意,自己这番用心总算没有白费。他见谯王一腿似乎有些不便利,便道:“谯王尊体可是有恙?”

    听到这话,谯王神色便是一黯,涩声道:“家母受我迫问虽然据实相告,但恐我冲动犯禁,反为王氏所害,将我禁足家。我穿墙而出不慎跌足……”

    “谯王矢志复仇,壮节实在让人钦佩。”沈哲子似真似假叹息一声。

    谯王闻言后脸却无多少喜色,只是恨恨道:“但有一二血性,岂能忍与杀父血仇共戴一天我若尚有一丝迟疑,应受千夫所指,举世共唾”

    讲到这里,他又问道:“不知庾君、沈郎可曾见到王胡之狗贼?早间我往王家去,却不曾见到此獠,应是在此了”

    “谯王已经去了王氏府?可曾透露血仇内幕?”

    沈哲子听到这里,心内却是顿感不妙。这谯王若先去王氏府闹一通,王氏得了消息,哪有不赶紧来通信让王胡之暂避的道理。

    果然谯王闻言后便点头:“我报父仇,哪需隐瞒世人正要让举世皆知王氏恶行,否则难消我心恨意”

    沈哲子顿足叹息道:“王氏门生故吏无数,谯王你一击不,岂有再得之理鲁莽之行,似勇实怯”

    他倒不是惋惜于谯王血仇难报,只是不能借此重创一下王家,颇感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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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5 与你偕亡() 
0165 与你偕亡

    这话说的不算客气,等于直接质疑了谯王报仇之心,但也显示出沈哲子心情之郁闷。这谯王真是一个猪队友,今次若不能收拾了王家人,自己也算是枉做坏人一次。

    听到沈哲子这话,庾条亦在旁边冷笑道:“似勇实怯,这话真是不错。王门势大,谯王孤身一人,血仇既难报,作势苟且,亦在情理当。”

    被这两人言语挤兑,谯王已是勃然色变,怒吼道:“你等亦要试我剑利或不利?”

    你的剑利不利跟老子有屁关系

    看不成热闹心情已经很郁闷,沈哲子听到谯王这耍横之语,神色亦是一沉:“谯王是要举世皆敌吗?”

    谯王终究还是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又怒视这两人一眼,然后便匆匆离去,要在园搜索王氏兄弟。

    看着谯王匆匆离去背影,沈哲子心内不禁叹息一声。像这种远支宗室,但既非西阳王、南顿王那种宗室老资历,又无东海王这种政治意义,亦非亲厚帝裔,不过一个虚名王爵,真的是看得起称一声王,看不起又算个啥?哪怕王氏已经势衰,区区一个谯王也不值得过分重视。

    若是这谯王能沉得住气,出其不意的发难,尚有几分报得血仇的机会。但若对方已经警觉,又岂会让他得手。

    甚至不需要跟去看,沈哲子亦知谯王今次必是徒劳无功。这却是他不能忍受的结果,心内先是叹息一声,暗道又不是自己死了老子要报父仇却要谯王这个当时人还要操心,继而才又思考起王氏兄弟或会做出的反应。

    因为对此事尤为关注,庄园门庭以及几个出口都有人手安排在那里,倒是可以确定王氏兄弟此时尚未离园。

    首先既然王家已经得知谯王要报父仇这件事,已无隐瞒的必要,索性不如将事情闹大。于是沈哲子便将这想法与庾条与任球略作交待,这两人亦意识到此事宣扬出来后沈家能直得的好处,最起码在选帝婿这件事情,王氏将要不成对手。

    对于这种阴谋事情,庾条亦是颇有心得,不忘叮嘱任球一声:“王门势大,哲子郎君先前所言谯王似勇实怯一节,任君与人论及此事时不妨倍言此节,如此才可迫得谯王与王氏不死不休”

    任球闻言后亦是一笑:“庾君所言正是,不独于此,如今我等都留东海王别业,王氏或要托庇于东海王。东海王是要宗人相亲,还是大局为重,亦可略论一二。”

    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沈哲子心内不禁感慨,自己大概命格与好人相冲,身边尽是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货色,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过许多事情,是要在爆发伊始做个定调,日后再扭转起来才困难。否则凭时下侨门掌握舆论,而王氏在侨门影响力又无与伦,避开风头后稍加运作,此事未必不能大事化小,最终毫无波澜。

    等这两人分头去散播消息,沈哲子又开始考虑自己能做什么。他家在东海王庄园内尚有几百部曲,如果不能发挥这个优势则未免有些可惜。虽然不至于要亲自下场帮谯王报仇,但营造一个紧张气氛,将事情定性更严重恶劣一些还是可以做一做。

    略加沉吟后,沈哲子便有了决定,唤过刘猛来耳语一番。刘猛听到这吩咐,不免有些错愕,稍显迟疑道:“园如此多人,郎君亦在园内,若混乱起来,只怕不好脱身……”

    “不妨事,园如此多贵人,都是惜命之辈,或能一时乱起,不会有太大动荡。只是你吩咐他们自己要小心,不要被窥破踪迹。还有最后那一桩事要安排好,不要出错。”

    沈哲子仔细吩咐一声,然后示意刘猛去安排。为了帮谯王报仇,他也是煞费苦心。

    做完这些之后,沈哲子才又带着几名随从,循着谯王去路准备看看热闹。虽然已经笃定谯王此行不会有收获,但沈哲子心内多少有期待,想看看王氏吃瘪,否则自己便是枉做一场坏人了。

    此时园内尚是一副波澜未起的样子,许多昨夜通宵达旦宴饮欢庆的宾客此时精力多少有些不济,多去觅地休息。剩下的或三五成群,或独自一人散落在园各处,各自为乐。

    但是当沈哲子越过昨夜那大殿行入庄园心时,便感觉到气氛有了异常,左近巡逻警戒的甲士变得多了起来。

    一队王府卫士自另一个跨院疾行而过,为首者正是昨日入园时沈哲子曾见的那名小将,神态颇为凝重,看到沈哲子立于道,他脚步顿了一顿,转而行过来行礼道:“不知沈郎要往何处去?”

    “我不过随意游荡,将军又是要去哪里?园内可是有事发生?”

    沈哲子笑了笑,明知故问道。

    那小将摇摇头:“我受传讯来,亦不知园内有何事发生,只是诸多宿卫调集,应是有些意外之事。沈郎最好能与有人同在一处……”

    讲了几句,他便拱手离开,率领一队卫士匆匆往园去。

    沈哲子亦随行其后往园内走,待将近那木塔时,便听到人语喧哗声,绕行过一座阁楼,前方已是人头攒动,非常的热闹。

    沈哲子再往前凑了凑,便听到竺法深的声音:“谯王切勿冲动自误,此事疑点诸多,尚要商榷。”

    随之而起便是谯王略显气急败坏的声音:“深公尘外之人,有道之士,岂不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家母亲历此事,悲戚告我,岂能有假今日不诛此獠,枉为人子”

    听声音倒是很热闹,沈哲子凑到人群内去看,只见谯王手持一柄利剑立于塔外,而在其对面,则站立着素袍和尚竺法深,在其身侧尚有数人将木塔入口牢牢守住,看来王家兄弟已是逃入了塔。

    看到这一幕,沈哲子倒是一乐,谯王莽撞不深思熟虑,致使对方有了防备。而王家这几个蠢货也不落人后,这么大个庄园往哪里逃不好,偏偏逃进这木塔绝地。不过没能在场看到东海王,看来这位东海王尚算清醒,明白自己身份尴尬,一旦现身则不好处理此事。

    但是东海王既为此地地主,又能躲到何时去,局面僵持下来,终究要出面调停。

    沈哲子刚一行到此处,那谯王便指着他大声道:“沈郎来得正好,深公等对我之言尚有所疑。你既先告我此事,亦是知情者,请你替我分讲一二,我可有污蔑王廙狗贼?”

    木塔周围围观者众多,包括戴邈等台省重臣在内,听到此事亦和沈哲子有涉,神色亦变得精彩起来。当即便有亲厚王氏者语带怨忿道:“貉子挑拨是非,乱人视听,实在可恨”

    沈哲子既然对谯王道出此事,便没想着能瞒于世人,此时被谯王点名道出,倒也不觉得如何尴尬。

    听到旁人对他指责声,当即便冷笑道:“愍王忠君死国,壮节勇烈彪炳域内,人共敬仰唯有一瑕便是不能战阵而亡,没于暗室之谋,令人痛心疾首。但有一二良知,岂可隐恶不明,使英魂太息?我虽非时之名士,亦敢斗胆言公义为英魂张目,俯仰无愧若有戚戚小人肝肠妄动,讽议为非,亦不必多言,各仗三尺,与你偕亡”

    听到这话,众人不免语竭,让他们袖手议论则可,真下场去与人生死相搏则能免则免,即便有这个胆气,也没有这个必要。

    那戴邈立于人群,漠然发言道:“即便真有此事,应交付有司详查验证,岂可私相构陷”

    其他人闻言后,则又窃窃私语起来,虽不再直言沈哲子,但却对戴邈此语大加附和。

    沈哲子素知这家伙屁股不正,听到这话倒也不觉意外,只是冷笑一声,然后说道:“若是简侯泉下闻戴公此言,应是深以为然。”

    简侯便是戴邈之兄戴渊,王敦一次为乱时,因戴渊名重且不肯协从其乱,将之收而构陷杀之。虽然彼此也有仇隙,但戴邈亦是年高,政治有所诉求,难免仍与王家有所呼应。

    被沈哲子不留情面的道破此事,戴邈亦有汗颜之感,他兄长入罪便是有司决之,事后又得翻案追赠。此时由他这个身份说出这样的话来,确是有些尴尬。

    “我父可曾有罪?可曾交付有司?被王廙奸贼所害,可恨我懵懂无知,竟坐望奸贼欺世盗名而得善终血肉受辱,此恨难消,誓杀贼子”

    谯王挥舞着手剑冲向木塔,然而竺法深却站在入口处纹丝不动,一脸慈悲状叹息道:“人世如苦海,谯王何苦执于过往定要让惨事再履人间?往事已矣,逝者各得解脱,各得归所,何苦人力强为,使生者、逝者各失其所,俱难相安?”

    说着,他又转望向沈哲子,神情惋惜道:“沈郎昨日作偈,佛性妙趣,令人叹为观止。今日却执言生咎,扰乱清明,翻覆于斯,操弄人心,岂非又堕入执于皮相之卑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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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6 园中惊魂() 
0166 园惊魂

    沈哲子本意只是打算来看场热闹,并未想喧宾夺主。%这和尚却堵在木塔门口胡搅蛮缠,到处攀咬以求混淆视听,实在有点碍眼。

    “深公此言谬矣,非我执于言,而是深公执于妄。或作蝴蝶,或作庄生,俱是有感而神迷,各执一端。人世不苦,乐而安生,前事今事,俱为一刹。我若得自在,苦海可涌甘浆,瞬间亦达永恒。饥则餐,渴则饮,悲则嚎哭于野,乐则引吭高歌,不求常形,不求常态,从心所欲,矩不箍我。”

    沈哲子前一步,指着竺法深说道:“深公所执之妄,闭目掩耳,只当举世皆寂,愚不可及捐身舍亲而奉佛,深公便可为天生此态,无母生父养之恩?逝者虽休,生者尚存,若使生如死寂,便可不闻万众嚎哭?禽兽亦知反哺,衣冠者岂可忘仇?深公强以己所执之妄而使人无为,与你共做无父无母卑于禽兽之流,这又是何等的人性灭绝、强人所难?”

    竺法深想不到沈哲子言辞如此激烈,竟然将自己直斥为卑于禽兽之流,一时间羞恼气结,眸子一闪,刚待要有所反击,身前谯王已经又冲来,大吼道:“深公勿要相逼我今日只为报血仇,不敢担害贤之名。然父之血仇,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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