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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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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金屋之娇,饮食简陋,又不匹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行则驽马老骥,授人笑柄。君之华车八骏何在?”

    沈哲子满脸不屑状,指着庾条笑道:“庾君向我求美眷,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不值一提。但若仅止于此,我才说你眼界短浅,难有作为。你这种行为,是阮步兵所言,裆下之虱,不知天地之大,不知人生乐极。纵使生于清望高门,我也羞于与你为伍,一毛不予”

    庾条初时还羞愤难当,可是渐渐目露沉吟之色,实在是因为沈哲子所说的话,一句句正叩他心弦。行则骏马名骥,食则珍馐佳肴,居则琼楼金屋,娱则美婢佳人。正因为他本是个热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所以才见色起意,向沈哲子强求侍女。

    可是听完沈哲子的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这要求对于真正豪富人家而言,实在是卑微的可怜。

    好像是自家佃户向自己苦苦哀求更换一件农具,对其来说可能是其最大愿望,然而自己甚至都懒得停下来倾听其诉求。在这少年眼,自己大概跟那个苦求农具的佃户差不多吧。

    沈哲子并不知庾条心所感,若知道了便要嗤之以鼻,在他心目,这志大才疏、碌碌无为的纨绔那些辛勤耕耘的农夫可差远了。

    但心升起的这想法却让庾条羞臊得无以复加,他原本还不忿于被人蔑视,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轻贱他的正是他自己。沉吟良久,他才压住心羞惭,抬头双目炯炯望着沈哲子:“若我向你索求更多,你才会给我?”

    沈哲子闻言咂舌,实在不明白这家伙脑回路为何如此清,莫非服散服的脑残掉了?

    尽管心里实在腻歪对方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但既然把人请来了,沈哲子乃是耐着性子应付道:“授人以鱼,何如授人以渔。庾君耻于贫寒,我算赠你些许财货,不过济一时之缓。”

    “我之困顿,便是一时。眼下家田亩新垦,并无所出,我又还未应辟出仕,不得俸给,因此屈于时下。沈家小郎君,先前我冒犯你,你不要介怀。若能解我一时之难,我定铭感于怀,日后若能显达,决不相忘”

    庾条语调诚挚,态度热切,为了能够获得馈赠,姿态也是放得极低。

    沈哲子语竭,实在是对这家伙的无耻叹为观止,以至于准备的说辞都无以为继。沉吟片刻后才又理清思路,继而又说道:“田亩所出,春种秋收,俱有定数,自足则可,难得骤富。出仕俸给,焚膏继昼,案牍劳形,形容枯槁,卑于清流。我本以为庾君出于清望门户,尽管困蹇于时,仍不负清趣之志,原来也是着眼微末,躬身尘下的庸俗之人。”

    庾条闻言后老脸一红,他久不出仕,未尝没有沽名养望的打算,避免陷于浊流实务,但避世是避了,名望却还没养出来,反而用度难以为继。眼见到二兄声名鹊起,蹿升近幸,心内已是失衡。

    庾条患得患失的心境自不会向沈哲子剖析,却也不肯弱了自己的气势,冷笑道:“我家累世清望,自不于你乡豪宗贼之家。富贵人欲,以道得之。你看不起我兴家之道,自己又有什么合乎道义的良策?”

    见庾条义正言辞,俨然以道义自居,沈哲子险些忍俊不禁,笑道:“太史公言,人富而仁义附。我只是不能认同庾君你舍近求远,避易趋难,实在与道义无关。”

    “那小郎君有什么见解?”庾条兴趣大增,想听听自己怎么是舍近求远。

    “譬如清望,昔有七贤,今称八达。可见,择良友而友之,朋党相结,更易成事。”

    庾条点点头,深以为然,他将自己至今不能名显当时归咎于没找到志同道合的良友。

    “亲为立身之本,友为立业之资。庾君家世显赫,已得其本,如今欠缺的,不过是择良友之资。资本俱得,运筹帷幄之间,财达千金于室”

    沈哲子笑眯眯说道:“庾君可知何为资本运筹?何为五级三晋?”

    :

0022 情达极致假亦真() 
庾氏兄弟回到家,便听下人禀告庾条又去见了沈哲子。

    得知此事后,庾怿心里顿时焦躁起来,他深知自家兄弟是何脾性,早先又向沈哲子保证绝对不会让他再受骚扰。虽然嘴不说,庾怿心里对少年是隐有忌惮的,这一点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因此,庾怿来不及换装,急匆匆走向沈哲子的局所。可是一俟跨入门,眼前一幕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庾条与沈哲子对面而坐,态度恭谨和蔼,从案茶汤来看,两人似乎已经交谈许久,气氛很是融洽,并没有剑拔弩张的紧张或尴尬。

    “二兄何时回来的?”

    看到庾怿闯进来,庾条先是一惊,旋即便又镇定下来,徐徐起身。对面的沈哲子也站起来,笑着对庾怿颔首致意。

    看到两人状似平常的反应,庾怿反而有些局促,沉着脸说道:“刚回家不久。”

    接着,他又手指庾条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许再来打扰哲子小郎君?”

    “世叔误会了,是我闲极无聊,所以才请庾先生坐谈,并不是庾先生主动门。”沈哲子张口为庾条开脱。

    “二兄,我已经为前夜冒犯之举向小郎君致歉。小郎君雅量宽宥,我和他已经捐弃前嫌,结为忘年交。”

    庾条也有条不紊申辩道,继而又望着沈哲子笑道:“小郎君高谈清论,不似龆年,与你倾谈一番,我亦受益匪浅。跟哲子小郎君起来,我家小儿顽劣如豚犬,实在汗颜。”

    “庾君过誉了,听你高论义理,我才是真正的受教良多。”沈哲子也笑吟吟说道。

    看到这两人应答和气,互相抬举,恍惚间庾怿为自己大惊小怪而赧颜,然而心里又异常别扭,这画面似曾相识。

    平稳一下情绪后,庾怿才对沈哲子说:“哲子小郎君,你父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有看护之责。眼下你又客居我家,更要尽地主之谊。我这三弟行事不乏放诞,若有冒犯处,你也不必替他遮掩。”

    沈哲子笑着摇头,一再表示并无此事。而庾条也状似无辜,略显委屈,却没有当面冲撞反驳兄长。这让庾怿更加惊讶,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半日光景,自己这性情最暴躁的兄弟怎么成了恭顺有礼的谦谦君子?

    气势汹汹而来,匆匆告辞离去,庾怿顺便把庾条喊出来,心的疑惑越来越浓烈,一俟远离沈哲子的居所,他才停住脚步,刚要开口询问,却见庾条正对自己长揖为礼:“二兄,以前我放诞任性,让你和大兄劳神操心良多,如今思及,实在羞愧。你放心罢,以后我将痛改前非,绝不再失礼人前。”

    若换个时间听到这话,庾怿定是大感宽慰,可是现在眼见庾条如此,他心里更有说不出的古怪别扭,忙不迭问道:“幼序,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不在家时,发生了什么?还是那沈家小郎对你说过什么?”

    很显然,最后一个问题才是庾怿难以释怀的关键。他着过沈哲子的道,自然深知那少年看似稚嫩清秀无害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蛊惑人心之能,让人稍一大意便不由自主入其彀。

    “哈,我好得很,又能怎么了?”

    庾条打个哈哈,转而不乏钦佩道:“哲子小郎君义理清晰,实在不像是未及十岁的小童。他跟我谈论的,不过是诚意、正心、修身而已,却另成格局,发人深思。”

    “只有这些?没别的?”庾怿又追问道。

    “二兄,我看是你怎么了?我已过而立之年,莫非还会被一个垂髫小儿言语蛊惑?”

    庾条有些不耐烦,心里却回荡着沈哲子所说的话:修持自身,让自己成为一个可信之人,才能取信于人,别人才会托信于你;既得信托,才有了资本运筹的资格。

    庾条深以为然,只是看到二兄大惊小怪的样子,便觉得自己要达到五级三晋的“信”级实在任重道远。怪只怪自己此前过于放诞,以致不能取信于人,看来以后要加倍努力,才能让别人信托自己。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庾怿老脸一红,一时间倒不好意思再继续追问,只能旁敲侧击提醒庾条:“这沈家小郎君早慧聪颖,不同于寻常孩童,颇有诡诈之才。”

    “风物长宜放眼量,情达极致假亦真。二兄,你太执着一己之念,不知鱼之乐,难得鱼水欢。”

    庾条叹息一声,为兄长过于执念而惋惜。正如哲子郎君所言,这世虚妄太多,名望浮云,功禄亦是浮云,彼此不能信托,便是分歧之发端。只有信我不疑,才能共逐富贵啊

    庾怿还在那里纠结,庾家其他两兄弟已经走过来。看到二兄沉吟不语,便一起前询问究竟。

    庾怿沉吟良久,又见庾条始终坦然,最终还是放弃了深究,免得穷究之下令兄弟失和。况且庾条有此改变,也是好事一件,最起码不像以前那样放诞任性,孟浪行事。

    “幼序你有了改过之心,总是一件好事。这样大兄和我也能更放心,你年纪不小,也该任事,勤于国事亦能为家分忧。待今次时局平稳后,我会跟大兄说,为你谋一个官事。”

    庾怿拍拍三弟肩膀,笑着勉励道。

    庾条听到这话,却是大摇其头:“二兄,进仕非我所愿。咱们兄弟几人,你和大兄自不必说,季坚仕途渐进,稚恭也得正察举。如此家业已经无忧,让我守在家,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情罢。”

    听到这话,不独庾怿惊诧,其他两兄弟也都露出狐疑之色。庾翼开口道:“三兄,你不是一直想要任事?怎么有了机会反倒改了主意?”

    庾条笑着说道:“家业传承,譬如人行途,双足立地才得稳健。我家已是贵戚之门,强求兄弟俱幸,反而招惹物议。不如我晦身自退,修整家业,如此二兄你们宦游在外,才无后顾之忧,更能从容任事。”

    见兄弟们全是目瞪口呆望着自己,一副难以置信模样,庾条倍感神清气爽:“君不见,鸟尽弓藏诛种,五湖泛舟称陶朱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货殖小术,却合损补天道。我要以此兴家,拨乱反正,未必逊于诸兄勤于王事。哈哈,吾辈共勉”

    见庾条大笑洒然离去,站在原地的庾氏三兄弟却是面面相觑,片刻后,庾冰才稍显迟疑道:“三兄他、他是近来才发癫的吗?”

    庾怿转头望一眼沈哲子的居所围墙,心情五味杂陈,半晌后才喟然道:“幼序这番高论,虽然疏于正途,倒也不无道理。他如果真是志在于此,与我家而言未尝不是好事,不必再勉强他。”

    虽然心里已经有七分把握,庾条此番异常与沈哲子脱不了干系,但庾怿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害处。若三弟此后真能幡然醒悟,做出一番成绩,他反倒要感谢沈哲子的点醒之功。只是挖空心思也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种手段能将一个放诞任性、积重难返的成年人点化得痛改前非?

    困惑庾怿的难题,对沈哲子来说倒不算什么。关于传销这个大杀器,他所了解也只限于前世绿皮火车的道听途说,一番穿凿附会、改头换面,结合时下人的理解能力,很快给庾条描绘出一个恢弘壮阔而且看似可行的前景。

    通过他前世的见闻阅历,可以看出沉迷于此道的,大概可分为两类。一类志得意满,自负高智,认为自己已经看破玄机并且能够掌握其奥妙,得其利而避其害。一类困蹇时下,挫折连连,希望能有一套行之有效的理论轻易攫取大量财富。

    这一类的成功学,最显著的特点还不是能够蛊惑人心,而是给人虚构一个看似可信的成功进度条。每前进一步能即时得到反馈,进一分有一分的欣喜,从而让人更加乐此不疲,不知不觉深陷其。

    这一点,对于那些人生迷茫,想要发奋却不知该往何处努力的人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晋陵、京口人流密集,士族豪强林立,其能够占据显位的却不多,正是迷茫不知何所依从的时候,迫切需要一个灯塔指引方向。

    当然,沈哲子还是有所保留,没有将各种敛财返利的模式全都告诉庾条。他要一步一步,循序渐进的引导,免得自己也玩火自焚。

    沈哲子倒不指望用这方式来给自己敛财,自己也尽量避免牵涉其,之所以起意要点拨庾条,是因为心里有了一个钳制京口流民帅的方案,榨干这些侨姓的家底,以三吴钱粮反制京口。

    有了这个想法后,点拨庾条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则是要扩大自家的优势。

    所以,对于老爹出镇哪里,他也有了选择,首选会稽

    :

0023 豫州刺史() 
江南精华在于三吴,吴会核心则在会稽。

    晋元帝司马睿在世时曾言,今之会稽,昔之关。相对于吴郡、吴兴,会稽距离枢动荡之源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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