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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2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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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究竟哪里不适?再严重的病症,要诊断过才好做定论,千万不要讳疾忌医,想得太多吓住自己。”

    沈哲子见公主小脸尚有几分红润,不似沉疴缠身,便出声安慰道。他心内也不乏后悔,早先葛洪归乡时没有强留。见识过葛洪诊治温峤的风,对于这位小仙师的医道造诣也有了很深的信赖。

    “不、不要你别走,陪我说说话……”

    兴男公主一把抓住沈哲子,示意他坐在床榻一侧的胡床,两眼深情望着沈哲子,却流露出与年龄不甚相称的一种沧桑:“我真的、真的想与夫郎携手迈过甲子可是我、也终是福浅不寿,要辜负了夫郎。妇人之罪,无过不能承嗣添丁……归于夫家来,阿翁、阿姑待我和善,小叔待我敬重,夫郎待我更是……沈哲子,你勿怪我好不好?我真的想、真的想……”

    见这女郎流露出平生未有的娇弱羞愧,沈哲子心内愧疚、悲伤俱有,以至于眼眶渐渐有了潮湿。自从动念要娶公主,他的心思难称单纯,本以为素来待这女郎已是体贴,但平生心系更多还是自己的抱负,终究是有愧了这一份不掺杂质的依赖。

    “公主你勿再深思伤神,无论你是什么病症,哪怕访便大江南北,我都要把你治愈假使苍天不肯多垂怜,人力也定能胜天,人不自弃,永无途穷”

    沈哲子紧紧握住这小女郎柔荑,语调坚毅说道。

    公主听到这话,小脸亦流露出一丝温馨笑意,反手揽住了沈哲子手臂,不乏柔情道:“我家夫郎总是敢为人之不能,我最喜看你偶发豪言模样。那日在东海王叔苑内,看你那一眼便烙进了我心里……沈哲子,以往我有骄横,只是盼你多望我几眼,心内从没气恼过你。”

    “年后在苑,我见旁人惊恐兵灾,心内总有窃喜。我家夫郎心系着我,待在何处我都不会心惊。大舅他徒负大志却害了苍生,事到临头骨肉血亲都可抛弃不顾。我家夫郎与他不同,宁肯自己涉险,也要保亲眷平安。”

    沈哲子听到这话,心内咎意更增,本质而言他与庾亮其实并无多少不同。若真顾及亲情,该早早将公主送出都去,远离险地,大概也不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夫郎爱我及人,助我救出母后。只是我却捱不住了,沈哲子,我要把阿琉托付给你。若是能救,你定要把阿琉救出来……父皇、父皇他在世时,我知他是亲爱阿琉更切。但阿琉终究是男子,国任加身,与女子不同。”

    兴男公主握住沈哲子的手臂,一副托付后事姿态:“母后多有非议我家,我知南北彼此都有怨望。但夫郎才智远胜南北同侪,我、我盼你能不要因此生疏,以后多多辅弼阿琉。母后她终究识浅,非此怎能所信非人致成大祸,害国害子……可惜了我父皇半生大愿”

    若是以往听到这番言辞,沈哲子多半还要惊异有加,可是现在看到公主了无神采的眼神,心怜意更盛。他前一步将那柔弱娇躯揽进了怀里,眼角已经隐有泪水漫出,自生而来,心痛之处无过于此。

    公主紧紧抱住沈哲子,神态却渐渐怅惘,语调亦变得缥缈起来:“我终于体会父皇临别所言,若有得选,他愿携妻牵子,同游长干里,悠游竟日……什么礼法大义,君臣尊卑,都是骗人的。大舅他素来持礼法,却多行悖逆乱国,弃君主不顾……君王未必多幸,父皇他欠了天年时势,阿琉他却连才具都远逊父皇,未来应是所恨更多……可惜,我帮不了他了……”

    絮絮叨叨言了良久,公主语调越来越弱,渐渐在沈哲子怀深眠,只是双臂仍然紧紧箍在他的腰。

    沈哲子弯腰将衾被一角掖了掖,突然看到床榻有血渍,眸子更是骤然一凝。他勾起衾被一角再往里深看,神态顿时变得纠结精彩起来,再转首看一看怀深眠仍不乏悲戚的兴男公主,心之悲伤已是荡然无存。

    他费力将女郎手臂掰开,这小女郎睡梦呓语几句,翻过身去继续酣眠,哪有一丝病态沈哲子心内对皇太后已是怨忿有加,为人母者简直不知所谓,最起码的生理常识居然都不教授女儿

    想到早先自己被不知所谓的公主勾起的悲伤,沈哲子亦是大感羞耻。他行至门外,指着云脂并神态仍是悲戚的崔翎,语带忿忿道:“公主言道不适,你们难道不贴身验看一番,由得她自己乱想”

    “公主她、她不许人靠近,又是夙夜未眠。奴等也实在不通医理……”

    云脂娘子见郎主如此激愤呵斥,连忙跪下去请罪。而崔翎小娘子也跪在一侧,涩声道:“惟求郎君深罚”

    “公主已经睡了,你们自己去房看”

    虚惊一场之后,沈哲子真是懒得再理会这从主到仆统统不知所谓的几个女子,袍袖一甩径直离开了庭院。

    云脂与崔翎见状,心亦不乏忧惧,疾行入房,待看到床榻衾被掀开露出的一幕,神态亦都变得精彩起来,明白了沈哲子愤怒的原因。尤其那崔翎小娘子,脸更是一片娇艳羞红。

    看到深睡正酣的公主,云脂脸亦流露出无奈。这种女儿私密事,公主不言,她们又哪里猜度得知

    ——————

    “你还有脸来见过”

    皇太后厉目圆睁,指着趋行入房,神态悲痛、羞惭兼具的庾翼,厉声呵斥道,语调已经是悲愤到了极点。

    庾翼闻言后更是羞惭,疾行前大礼拜倒,还未开言已是泪如滂沱,哽咽道:“大兄、大兄他已身亡……”

    “大、大兄他身亡……死了?”

    皇太后听到这话,脸的愤怒顿时变为愕然,身躯蓦地站起,两眼茫然望着门外天空,双肩颤抖不定,良久之后才蓦地大笑道:“死得好啊死得……他若不死,我也要执其亲手将他脔割害我晋祚,害我皇帝,害我……死得……他、他怎么敢死?”

    语调到最后,她已是捂着脸嚎啕大哭:“大兄他怎能弃我……我、我一妇人,要如何收拾河山,要如何营救皇帝?我、我……稚恭你戏我是不是?大兄他闯下大祸,无颜见我,他使你来吓我是不是?他、他怎么会死?他怎么能死?他、他怎么敢死……我儿尚在都,晋祚存亡靠谁?”

    庾翼听到皇太后之语,悲哭声更是大作。诚然大兄在家强势已久,但也由此成为他们这一众弟妹的主心骨,如今骤然辞世,不独皇太后,庾翼自己也是完全的不知所措。不独悲伤,细思更是惶恐。大兄他逼反历阳,抵抗不利致使京畿陷落,南北怨望聚集其家,单此大罪并非议便足以令其家嗣传断绝,无人能免

    沈哲子在公主房内耽搁许久才抽身出来,待行到院外听到内里仍是哭声大作,便也不着急进入,站在门外等候良久,哭声已经停止后,知道房人情绪已有平复,才整理一下仪表,疾行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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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6 难得青眼() 
房间,皇太后两眼隐有红肿,虽然心情仍是复杂,但情绪总算是平复下来。%

    她身边并无人侍立听用,沈家虽然有所准备但却被她推辞了,这大概也是她眼下仅有的维持自身尊严的方式。毕竟在以前很长一段时间,她对沈家的态度都不算太友好。

    早先她所信重的大兄危急时刻弃城而逃,反而是她一直薄视的沈家冒着极大风险将她营救出城,如今每多承受一份沈家的恩惠,她心内便多一份煎熬。但与此同时,她更深知眼下的自己连拒绝这一份恩惠的底气都没有。这对于向来颇有自矜的皇太后而言,不啻于一种折磨。

    这时候,庾翼也暂时压下心内悲伤,断断续续跟皇太后讲起稍后的计划,他眼下心内仍是一片混沌,所言多是归途沈哲子予他的灌输。

    “惟今之计,多思其余已经无益。历阳兵犯京畿,其行迹乃是大逆,若再擅害皇帝陛下,则更是法理难容,自蹈死地。所以,皇帝陛下虽然陷于京畿,暂时应是安危无虞。”

    皇太后听到这里,也是默然认可。庾翼做出这结论的理据暂且不提,也唯有作此想,她心内才能安定一些。

    “二兄居于晋陵,三兄经济京口,四兄坐镇吴郡。大兄虽已不在,但皇太后只要能投于几位兄长,未必不能有所进望。届时行台草创,号召各方勤王,大义于此,贼势难久。”

    庾翼深吸一口气,继而又说道:“大兄虽有赤忠之心,做法确是有失权衡,致成如此大祸,我家已不敢自辩,惟求兄弟一心,捐此身以赴国难,唯有如此,敢言不负君恩。”

    皇太后听到这里,眼渐有神采,继而开口道:“是了局势未至最坏,早年王氏弄乱,其势远胜历阳,先帝居调度,仍能力挽天倾当年先帝所恃,高平郗公之力甚多。如今我虽妇人,但也愿往淮北而拜郗公,礼请义士共赴国难”

    “皇太后陛下切不可作此想今夕不同,绝不能独厚郗公而薄其余”

    庾翼闻言后脸色已是大变,他心迹虽然尚是混沌,但基本的危机感却还存在。余者尽皆不论,惟今之计,只有将平叛的主动权紧紧握在他家手,来日叛乱平复后才有可能借此消弭些许罪过。淮北兵强,若再复肃祖旧事信重郗鉴,那么他家将更加可有可无,不异于将性命置于人手

    皇太后听到庾翼态度如此激烈的表示反对,当即便是错愕:“为何不可?”

    “皇太后难道不知,夕日之历阳,何人所荐归朝?诚然郗公旧姓故勋,德隆望高,但其治下淮北诸将,却皆为历阳昔日同流。泉陵公余部之乱未久,难道淮北诸将真可以信重无疑?”

    为合家性命而计,庾翼也不得不将隐患描述更深一层,以期能够阻止皇太后之念。略一沉吟后,他又说道:“况且今日之时局,较之往昔也是大异。郗公与太保日趋情契,早间便不奉枢诏令益兵于王氏。若再信重无疑而重托,死灰未必不能复燃……”

    听到庾翼所言,皇太后亦是倒抽一口凉气。早先虽有大兄弃城而逃深深伤了她的心,但途穷至此,她终究还是对母家亲人信重更多。况且庾翼所言俱为事实,并非攀咬污蔑,仔细思来,郗鉴确是不能太过信重。

    “郗公不可过信,历阳兵士又是恶极,该要如何平叛?”

    皇太后这会儿眉头深深蹙起,颇有一筹莫展。她虽然有临朝之责,但早先国事尽付大兄,大事权衡委实非其所长。

    正在这时候,门外沈家仆人通报沈哲子请见,庾翼在房眸子一闪,继而低语道:“皇太后缘何不见眼前?佳婿若此,何必再求其余?”

    听到这话,皇太后却是有些茫然,固然早先的印象一时难改,但庾翼眼下提醒却又让她不得不深思这个可能。一边沉吟着,她一边让人将沈哲子请入进来。

    沈哲子行进房,看到这姐弟二人虽然眼眶都是红肿,但神态却还平静,应该是已经有了初步的沟通。他家行到如今这一步,其实许多事情哪怕用强,也绝对不能再容许有所反复。但若能保持一个融洽的氛围,他也没必要再迫之太甚。

    一边想着,沈哲子一边俯身下拜,皇太后于席张张嘴,终于还是用温和的语调说道:“维周快快请起,如今国运多艰,我亦要托庇你家,不必过分执礼。”

    沈哲子闻言后却正色肃容道:“皇太后陛下切勿言此,尊卑之别,礼之所定,岂因小厄而废一时途蹇,不足言道,人之所恃,惟忠惟义。乱臣自废其本,焉能不败来日拨乱而反正,亦为王化黎民心之所仰,万请皇太后陛下切勿以此为忧”

    虽然彼此接触不多,但也毕竟是做了几年亲戚,沈哲子对这位岳母的脾性大概也有了一些了解。若他来言道要如何如何平叛等各种实际方略,皇太后反而不会理解兴趣乏乏。但若是此类又假又空的口号宣言,反而能振奋其灰败颓丧之心境。

    果然听到沈哲子这话,皇太后那有些苍白的脸颊渐渐显出几分血色,心内也再非先前一筹莫展之困苦。实在是沈哲子所言大合其心怀,历阳悖逆乱国,其势怎能长久。江东之大,不知有多少赤胆忠心之士,怎能容许如此悖逆之人于世猖獗。

    再念及庾翼先前所言,皇太后望向沈哲子的目光又有不同,多了许多温和。早先她为心执念所惑,总因出身而薄视这个女婿,如今看来,自己确是妇人浅见,实在难及先帝虑深。诚然沈家清望不备,但尤其如此,反而更要依赖于皇室,最起码不会如王氏那般猖獗,自恃其家旧望,将礼法视为无物

    尤其再想到那般凶险境地,沈氏仍不忘入苑将她营救出来,这一份忠诚,较之见势不妙、弃她而去的大兄还要厚重得多尤其稍后其家更将次子也解救出来,让她不至于完全没有了依靠,这不禁让皇太后感念更深。

    随着脑海闪过的念头越多,皇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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