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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3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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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这一项政令不只化解了他们对前途的忧虑,更给了他们一个真实可期的指望。无论古今,房屋在人心中都占有一个重要位置,无房不成家。

    太多人家因为家园被摧毁而流离失所,不知来日将归何处,可是现在,他们只要努力用工,达到了事功标准就能得到授屋,而且还是良家民籍。

    一时间,民众的热情都被激发攀升到了顶点,工事也极为繁重,但参与度仍是极高。甚至就连许多已经投身周边郡县大户人家作为荫户的人,也都拖家带口再返回建康。

    大凡要做实事,总有两面性。民望高,官望未必如此,如今朝堂上也因为这安排而争论不休。沈哲子索性又发挥了事了拂衣去的高风亮节,直接辞了职事,反正事情也上了轨道,交由旁人去扯皮。

    无论台中争执如何,政令既然已经颁布,便不可能罢止。如果被推翻,且不说会引起都中民怨沸腾,单单那些吴中人家就不会罢休,他们真金白银已经投下去了,建康这些民众的劳役,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他们的收益,如果事情有反复,损失可不是能以百万计数,绝对值得舍命拼搏。

    都中因为大搞营建,一片乱糟糟的景象,沈哲子索性携着家眷来到城东闲居。他家在建康城周边的地产不少,有的是公主带来的嫁妆,有的则是年初朝廷议功封赏,林林总总十多处庄子,遍布郊野。

    归都以来,沈哲子便一直忙着赈灾,忙着推动营建新都的事情,清闲不多。如今抽身出来,也算松一口气。

    眼下他便戴着竹笠,闲坐竹亭中对着池塘垂钓,脚边的竹篓瓦罐里已经放着两尾巴掌大的小鱼。

    兴男公主坐在沈哲子旁边一张胡床上,穿着一件粉白夹衣作男装打扮,娇俏小脸不乏英气,两眼死死盯着水面上的鱼漂,握着鱼竿的手指都隐隐有些发白,神情不乏紧张期待。

    不知是否错觉,恍惚间看到水面上鱼漂颤了一颤,兴男公主眼神顿时变得晶亮,后背都隐隐绷直挺起。

    正算着时机打算提竿,忽然听到旁边水声哗哗,转头去看,便看到沈哲子鱼竿已经提了起来,鱼线尾端正挂着一尾鳞光闪闪的鱼,极有活力的扭跃着。

    “我的鱼都要上钩了,又被你吓跑了!”

    兴男公主旋即抖起鱼竿来,看着光秃秃的鱼钩,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嗔望向沈哲子,不乏薄怨道。

    沈哲子哈哈一笑,将鱼提进了亭子里,早已等候在旁边的小侍女瓜儿笑吟吟上前将鱼摘下送进瓦罐里,只是看到公主不乏幽怨的神情,又怯怯退了下去。

    “垂钓须得静功,你这频频提竿,再多的鱼也要被你吓跑了。”

    从沈哲子先钓上一条鱼来,这女郎就憋着一股气在较劲,可惜一直都无所获。

    庾曼之在旁边笑语道:“落钩垂钓又不是开门纳客,生死攸关,那鱼儿也要谨慎。公主本就不擅……”

    话讲到这里,已是戛然而止,那是因为兴男公主已经转望过去,庾曼之即刻心领神会,乖乖闭嘴。他近来一直在沈家园里混日子,对于这个表妹也是敬畏有加。

    “外兄你不要在我近畔唉声叹气,那些鱼儿都是被你惊跑的!”

    兴男公主忿忿道,不客气的归咎庾曼之,吃她家的喝她家的住她家的,一点自觉没有在小夫妻身边晃悠,探路灯笼一样耀眼,居然还说风凉话!

    庾曼之脸皮渐厚,闻言后索性进了亭子里蹲在沈哲子旁边,不乏讨好对公主笑道:“我现在是在妹夫近畔,公主你要努力,定能有斩获!”

    兴男公主见状,俏脸更板起来,索性将鱼竿一抛,气哼哼对沈哲子说道:“瞧瞧你招来什么样的宾客,难道就不知人家也有私话要说!”

    说罢,她便气哼哼的离开了竹亭。小侍女瓜儿追了两步,又回头望向沈哲子,待见到郎君点头,才又匆匆赶了上去。

    被公主埋怨两句,沈哲子真有无从申辩的感觉,看一眼乐呵呵撵走公主而后坐在胡床上的庾曼之,不禁有些无语。话说严格算起来,这没皮没脸的小子也不算是自己这边的亲戚吧?

    庾曼之倒没有身为恶客的自觉,看着被公主抛在地上的鱼竿,忍不住叹息一声,望着沈哲子不乏通情道:“唉,我家姑母也是一位极温婉的长辈,可惜……娘子性悍,真是为难驸马了。”

    沈哲子听到这话,抬起脚来便踹在庾曼之小腿上,他家娘子性悍那是对旁人,房中私对那也是温婉如水。只是这一点闺中乐趣,怎么能跟旁人说起。

    庾曼之抱着小腿嘻嘻一笑,而后便拿起公主丢下的鱼竿将鱼钩又甩进手里,然后又开始了近来惯常的长吁短叹。一边叹着气,一边频频望着沈哲子,想要开启话题,然而沈哲子只是望着水面,懒得搭理他。

    这小子近来不乏多愁善感,那是因为患了婚前焦虑症。月前他老子传信来,已经给他定了婚事,已经成功截了书圣的胡,订婚郗家,年底就要成婚。庾亮已经死去一年多,庾曼之作为从子一年的齐衰之孝,倒也不算逾礼。

    沈哲子原本是准备让自家人截胡的,但他家实在没有什么好选择,且不说直接与郗家联姻跨度有点大,单单他家里连一个合适的人选都没有。近支的几位兄长都已经成婚,下边的年龄不对,远支的也没可能。

    郗鉴做出这样一个选择,倒也在情理之中,如今形势已经发生大变,失去京口后他本身已经没有了震慑三吴的战略位置,而庾家的势弱也让他没有了上下游对抗的理由。如此一来,拿回京口的影响力,反而要重要过获得中枢的支持。

    而且随着王舒出镇江州,加上京府陪都的建立,琅琊王氏在京口方面也没有太多精力可投注。两家彼此都没有强烈的联姻需求,于是便让庾家掏了空子。

    眼下庾家几兄弟各自分开任事,而庾彬等几兄弟也在晋陵服孝,庾曼之没人可叨扰,只能赖在沈家不走。

0434 同仇敌忾() 
叹息良久不得回应,庾曼之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望着沈哲子认真道:“室中娘子性悍难驯,驸马可有教我?”

    这问题,沈哲子近来已经不知听过多少次,此时再听一遍,便乜斜着庾曼之说道:“这问题你该请教公主,定能得到满意答复。”

    庾曼之闻言后心中便是一寒,下意识打量周围,没有发现公主的身影而后才松一口气。早年他跟着堂兄庾彬来公主府,饮多了被沈牧蛊惑着去向公主讨要陪侍的侍女,结果被两个壮力仆妇扯着腿丢出院子,很是沦为一段时间的笑柄,至今都有余悸。

    那个女郎发起飙来可是六亲不认,若不是实在没有别处可去,庾曼之也不会赖在沈家不走。心有余悸的同时,他不免摇头叹息道:“跟你谈这话题,也是废话。可惜沈二郎不得闲,否则倒是可以讨教一二。”

    年前沈牧妾似云来,尽管有苦自知,但在一众朋友们面前却是狠狠威风了一把。结果就是除夕之前他丈人直接杀去武康乡里,很是抱怨一番,而后沈牧如今便被解了军职,在沈恪手底下天天蹲在建康工地上,灰头土脸难得安闲。

    当然这样的安排,其实也是一个过渡,给沈牧来日出任地方郡县正印积攒资历。但惩戒也是真的,被断了家里的供给,如果不是沈哲子拨过去两个庄子安置供养,穷得几乎要吃土。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过不片刻,庾曼之又忍不住叹息起来:“郗家虽然是北地旧姓,但终究武韵太浓。那位娘子又年长我几岁,驸马,你觉得……”

    正说话间,对面却有人匆匆行来,一边疾行一边大声叫嚷道:“维周,出事了!”

    来者乃是纪友,一脸焦虑之色,喊叫着已经冲进了亭子里。

    见纪友这副模样,沈哲子便放下鱼竿,示意对方跟上自己行入不远处的阁楼。庾曼之见状,便也跟了上去。

    “日间有暴民作乱,冲击薛籍田车驾,薛籍田被伤,左手两指都被踏折!”

    落座之后,纪友便忧心忡忡说道。

    “薛籍田是哪一位?”

    沈哲子听到这话,便皱眉问道。台中官员极多,他自然不可能了如指掌,能够认得的往往都是显重位置有实任者。籍田令乃是大司农属员,名义上是管理天下所有的籍田官屯之类,但其实真正能管到的只是丹阳周边而已。

    但这个位置同样也很显重,要知道籍田名册是与丁租赋税联系在一起的,笔触之下,关乎到丹阳众多人家的利害福祉。

    沈哲子早前几日负责赈灾,少不了要与司农所属打交道,但却没有听过什么薛籍田之名。

    “乃是丹阳薛嘏,早任鄱阳别驾,近日刚刚归都。”

    纪友闻言后解释道,他眼下归朝担任黄门郎,算是近侍之官,因而对于台臣的升降变动事宜倒也很清楚,略作沉吟后又加一句:“我伯父原来打算引其归都入护军,不过其人性尚清雅拒绝了。今次归都,倒是猝然。”

    沈哲子闻言后便有所明悟,纪家如今的头面人物便是纪睦和纪况,纪睦早先任鄱阳太守,如今负责督建宫苑。这个薛嘏本来就是纪睦的属官,加上又是纪友妻族,应该也是世交。但是这薛嘏却是从别的途径归都担任显职,可知当中有古怪。

    思忖片刻,沈哲子便又说道:“文学仔细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纪友闻言后便叹息一声:“薛嘏归都后,便上奏言事,贬斥如今都中政务,言辞不乏激烈,前日还在廷中与人对争。今早他离开台城要入乡巡视,没想到在小长干巷里遭到暴民冲击,随员也多有被伤。”

    沈哲子听到这里,眉头便不禁微微一蹙,继而望着神情有些凝重的纪友:“文学是否觉得此事是我所指派?”

    纪友摇摇头,叹息道:“如今都中各项布划,已是大势所趋,非区区薛嘏一人能阻。他言辞虽然激烈,但多荒诞不经,智浅狂士,本就不必理会,其吠久而自止。”

    庾曼之也在一边插嘴道:“怎么可能是驸马做的!这几日我都在园中,可为驸马证明清白。”

    他说这话时,口气倒是极硬,毕竟这几天除了晚上睡觉之外,他可是一直在沈哲子眼前晃悠,见过什么人、吃过什么饭都是了如指掌。

    关于都中民众的安置问题,沈哲子是绕过太保,直接请了皇太后的诏书,加上丹阳尹褚翜一同颁布的。不过在事后,他倒是去见王导解释了一下,王导对此虽然不甚赞同,但也没有反对。

    府库用度不足是硬伤,尤其是面对营建新都这样的大工程,并不是靠卖几匹布就能解决的。沈哲子的手段虽然有些激进,但其实立场是和王导没有太大冲突,而且在这件事当中真正受害的也不是侨门。

    沈哲子连薛嘏是谁都不怎么清楚,结果对方一归都反对自己的主张,旋即就被人在闹市殴打,这件事怎么都透出一股阴谋味道。纪友匆匆赶来报信,原因应该也在于此。

    这件事性质太恶劣,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而且还是煽动乱民殴打台臣。沈哲子就算没有做,但若是他这一派的人一时冲动,或者单纯只是被怀疑,后果就很严重。

    略一沉思之后,沈哲子便让人将任球唤来,吩咐他最快速度去联系如今在都中的人手,通一下声气,查证一下到底是何人做的。

    接下来,沈哲子又详细问了一下台中争论的详情,以及那个薛嘏具体的言行。不听不知道,一听倒是气得都笑起来。

    这个薛嘏名气不著,性子却很烈,归都后便是一副大义凛然姿态,首先是反对了分派屋舍给乡人的建议,在他口中这是窃国用而营私名,是以刑术惑民,使民蹈利而悖德教,大坏世风。

    继而又全盘否定了整个新都的营建,言道这是大言妄语诈世盗名,根本就荒诞不经,不可能做得成,也根本没有讨论的价值。

    至于第三点,便是地域攻讦了,言道吴中人家狡诈奸猾,弃耕织之本而逐商贾之末,如果不严厉制止,所害还要甚于苏峻之乱,所谓羯奴不渡,江东已非华乡!

    难怪纪友要直斥对方妄言狂吠,这一类的话语看似言之凿凿,但其实又假又空,通篇否定别人,偏偏自己又没有半点建策,纯粹就是闲得蛋疼没事找抽型。

    如果是沈哲子当面听到,兴致来了可能还会怼上几句,但事后听闻,不过是一笑置之,懒得计较,更不要说派人去教训了。

    任球离去后不久,褚季野便匆匆登门,说起的也是这件事情。事态又有了新的进展,那几个殴打薛嘏的人已经被擒下,其实是他们自缚投案,直接跪在郡府门前自首。

    “那几人投案时,府尹正在台城议事,得知消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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