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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6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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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别人庭门家事,宋哲也是不好干涉太多,于是便在厅中与王彬闲聊,话题难免就转移到如今都中最热的淮南事务上。早前王导希望王彬过江辅佐沈维周,还派宋哲来做说客,如今再讲起来,宋哲言辞中便不乏惋惜。假使王彬当时愿意的话,如今的形势将会大为不同,最起码沈家不会如现在这样势不可挡。

    王彬心情本来已经极为恶劣了,此时再听到这些,脸色更是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只在席中闷声不语。宋哲见状便也识趣闭嘴,宾主之间充满了尴尬。

    正在这时候,门下忽有来报,言是另一名亲翁丁蔓前来拜望。

    王彬听到这话,心内已是咯噔一声,这会儿也来不及再作遮掩,急忙让人将丁蔓请入。

    “世儒兄,世儒兄……如今台内都在追究那司马勋之事,言其获罪淮南,此事内情你可有知?”

    丁蔓匆匆行入房中,还未及坐定,口中已经叫嚷问道。他乃是司马勋得用的经手人之一,此前台内上下出动誓要将其人调查得清清楚楚的架势,着实令他吓了一跳。在应付过一群同僚之后,便匆匆赶来王彬处以询问内情。

    宋哲听到这话后,也是满脸好奇,不乏狐疑的望向王彬。

    王彬这会儿已经心乱如麻,既没心情也不知该要如何向两位亲翁解释,只是在室中焦急的行来行去。而丁蔓那里还在叙说着整个台中围绕着司马勋其人的种种议论,每多听一句,便令王彬心情更加紊乱数倍。

    又过了将近半个时辰,此前出城召集宋氏部曲的王彭之和宋氏家人还未返回,却另有一人登门,乃是王彬的侄子王胡之。

    “叔父与那司马勋究竟牵连多深?”

    王胡之行入室中后来不及再持礼节,直接发问一声,他见王彬脸色陡然拉了下来,便又涩声道:“早前沈士居已经离台往都南去,其家部众已有在城南积聚之势……”

    王彬听到这话,脸色刷一下变得灰白,手足都觉冰凉,一把拉住宋哲手腕疾声道:“亲翁救我!”

    宋哲在席中听到丁蔓絮叨良久,心内也早已经有所猜测,渐渐觉得自己似乎被王彬拉入一桩极大的麻烦中,此时再听王胡之这么说,脸色不免更加难看,同时心内也生出迟疑:莫非自己真要为了力保王彬这个不靠谱的亲翁,与那沈氏武宗豪门对拼家底?

0803 意在丞相() 
    当台城已经因为司马勋之事闹得纷乱不已的时候,庾条也算是半个始作俑者,刚刚入住通苑安顿下来,旋即便被召入了苑中去拜望皇太后。

    “幼序你身在江北,来为阿姊详细讲一讲维周在淮南这一战始末。”

    皇太后此前虽然作主将兴男公主送过江去,但心绪却始终都不安宁。她虽然以皇太后临朝听政,其身份之尊贵此世几无妇人能够超越,但言道命数实在谈不上好。本身眼下这一尊崇身份便是其夫早亡换来,诸子俱年幼,国中又是纷争不已,哪怕是明显当世的时贤都应付不了如此波诡云谲的局面,她一个妇人应付起来更是倍感举步维艰。

    譬如今次淮南大捷,原本在她看来应是有利于社稷的莫大喜事,可是各个方面、各怀心思的说辞俱都向她涌来,让她难以分辨孰善孰恶、孰是孰非,更难保持公允的态度去博采各方之说。

    更要命的是,她甚至连什么人该相信,什么人不该相信,又该与什么人去商议,都在众说纷纭之中渐渐迷茫起来。

    庾条倒是不知皇太后心情之纷乱纠结,当即便将自己所知淮南一战之始末原原本本对皇太后讲述一番。

    皇太后听完之后,也因情绪之剧烈起伏而汗流浃背,忍不住叹言道:“都内不乏人言,今次羯国胡主身死,国将大乱,大军不战自溃,并非烈战之功,维周不过是适逢其会而已。却没想到,这当中仍有如许多的血泪奋战……也真是辛苦了维周这个孩儿。”

    庾条听到这话后,已是忍不住冷哼一声,沉声道:“臣虽不才,未曾亲上战阵,但也知淮南此胜之不易,将士用命戮力才得辉煌大胜!都下为此奸声闲言之辈,实在其心可诛!譬如当初未战之时,羯奴穷国甲兵浩荡南来,又有何人敢于夸言必阻奴军于淮上?唯有维周敢于激言,死战于淮,凡片甲仍存,不使奴众一骑过江!不独壮声,更有壮举!单此一份壮烈,便已经胜过世道群贤!”

    “是、是,维周这个孩儿,真不负先帝对他钟爱有加!若非有他力主为战,今次社稷又怎么能稳立江东。门下有此佳婿,实在是先帝慧眼给皇帝挑选重用的肱骨之助!”

    对于沈维周这个女婿,皇太后是万分的满意,否则不至于因恐闲言攻讦自家女儿以害夫妻之情,便将兴男公主匆匆送过江去。尤其经过今次淮南一胜,她对沈哲子的看重更是远远超过了所谓的世道群贤。但这并不意味着完完全全,完全没有一点怀疑的信任。

    “维周这个佳婿贤臣,确是无可挑剔。但实在是有一点,让人深念怀内,他终究是南人出身……”

    讲到这里,皇太后脸上又是不乏惋惜,深感人无完人:“我倒不是怀抱南北之偏望,但彼此确是乡情、人望都有偏颇。我担心若是就此独崇于南人,或将因此冷落旧人人心,难免要生出疏远王教之狭念……”

    其实无论是皇太后,还是当下之时人,南渡侨人乃是社稷之根本,这一点认知可谓根深蒂固。但这并不意味着对沈哲子的否定,沈哲子可以说是南人中的一个异类,至今已经完全被世道南北所接受。但就算是这样,他南人的出身决定了他的一些立场以及那些宗亲故旧的关系,这一点是无从割舍的。

    庾条听到这话,一时间也沉默下来,他与沈哲子关系确是好,甚至愿意以性命为沈哲子作保证,但若扩及到整个南人群体,他也实在是不好表态。憋了好一会儿,庾条才蓦地叹息道:“其实侨人也未可深信……”

    侨人不可信,不独独只是说琅琊王氏等青徐侨门,此刻庾条言中所指更多还是他家那些豫州旧好。苏峻之乱后,他家之声誉可谓跌落到了谷底,随时都有被清算之危险。那时候故旧多有抛弃,亲戚甚至都避嫌不见,如果不是沈氏吴人鼎力相助,他家只怕就此要于世道中沉沦下去。

    尤其是此前他二兄庾怿甚至在台中都立足不住,不得不避居历阳废土,重新将局面经营起来。那时候能够在豫州旧好那里获得的援助也实在是少之又少,即便是偶有一些联合,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不是那种不计得失的鼎力扶持。

    随着豫州局面渐有起色,尤其是梁郡、淮南等地相继收复创建,时局中多有人抨击他家亲近南人疏远乡人。但那些人在说这些的时候怎么不想一想,当整个庾家风雨飘摇、岌岌可危之际,是什么人与他们风雨同舟、守望相助?

    要知道那时候因为大兄危急时刻抛弃皇太后的关系,甚至就连皇太后对于母家的信任都有所削减。庾条心内未必没有南北分别,但是在他心目中,能够在他家最危难之际都不离不弃的沈家,关系之亲厚较之如今的皇太后甚至都更胜一筹。

    皇太后倒不知在自家兄弟心中,自己甚至都已经沦为第二流的交情。在略作沉吟后,她还是又开口问道:“如今淮上局面已是大好,我想将维周召回都内再安养几年,幼序你觉得如何?”

    她虽然将兴男公主送过了大江,但仍然没有放弃这个想法,倒也并不是想要刻意为难沈哲子,甚至在她看来这对沈哲子也是有好处的。她家这个贤婿如今尚未加冠,但却已经大功震世,如此勇进阔行,皇太后是担心其势不能长久。兼之通过对沈哲子的冷处理,也可以稍微压制一下如今南人声势大涨的局面,让南北之间再次达成平衡。

    不过由于此前兴男公主的提醒,皇太后也意识到给自己提出此类建议的那些人未必就是一心为国,其实内心不乏险恶之想。但这建议还是颇得她的认可,只是因为一直乏人商议,所以心内仍是迟疑难决。

    庾条听到这话后,眼皮都是蓦地一跳:“皇太后万万不可为此想,戎者国之大事,以稳重谨慎之用心,而求催破敌国万军之壮烈。这与政务实在不可一概而论,当国者或有斧正之心,丝缕之转移落于军中却是万众之仰望。如今淮上局面大好,可以说是维周一手缔造,如今淮南军民万众俱都仰识其人之所命。一旦轻招归国,则生民俱都肝肠震荡,大好局面或要朝夕崩毁!”

    讲到这里,他唯恐自己说服力不够,顺便讲了一下奴国昏招迭出的案例,临战在即将方镇大将召回国中,结果令得彭城重地顷刻易手,也因此造成了此战最终输得一败涂地的局面。

    皇太后听到这里,心内也觉惊悸。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将沈哲子召回来的后果,所参考的则是早前记忆最深刻的苏峻之乱,但沈哲子与苏峻不同,本身生于南乡,又是忠勇的无可挑剔,即便是召回来,也不会发生那种恶劣之剧变。

    “其实如今淮上局面看似安好,但仍可未称之大靖。豫南各处暗潮涌动,淮南镇中又是诸用告急,若非维周挟大胜之威望坐镇彼处,只怕早有异变频生。非我小觑当朝群贤,以我观之,如今朝野内外单在淮南一地,能够取代维周坐镇者,实在乏人可选!”

    皇太后听到庾条如此力言,终于还是渐渐打消了这一想法。不过转而又有一事涌上心头,继而便开口问道:“淮南明明大事已定,何以迟迟捷报不传?如今台内诸多焦虑,冬日正祭颇受阻滞,维周又不是不识大体之人,怎么会这么做?”

    庾条听到这个问题后,在殿中左右打量片刻,然后才低语道:“维周之所以要如此,实在也是有苦衷。请皇太后屏退左右,事关重大,臣也只敢密言以陈。”

    皇太后闻言后便摆摆手,于是殿中诸多侍立的宫人、内侍俱都告退,只留下几名绝对亲近之人。

    “臣今次归都,携一罪囚,名为司马勋。其人冒认宗籍,已是胆大妄为令人惊悸,早前竟为台使过江抚军。维周因好奇其人身世,故以招近以问,却不料其人竟是心怀歹念,藏刃于怀,若非近侍谨慎,维周险为所害!”

    听到庾条这么说,皇太后已是陡然色变,甚至险些从席位上跌落下来,语调更是颤抖不已:“竟有此事!那、那么维周他、他可曾……”

    讲到这里,她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若是沈哲子真为所害,那么淮南早就大乱,更不会有此前大破奴国几十万众的壮举了。但是一想到国战在即,居然有人敢行刺前线将帅,皇太后一时间也是后怕的手足冰凉,继而更是牙关错咬:“那害国罪囚何在?定要将之脔割示众!还有何人派遣贼人?一定要追查到底,决不可姑息国贼!”

    庾条讲到这里,嘴角已是泛起一丝苦笑:“维周绝非虚仁之辈,若是于国有助,虽千万之众也要排兵杀之!如今羯国已是大乱,正是江东上下同心,勇进故国之时。若是此刻爆出此种恶迹,则内外必定惊疑胆寒,或将害于王业复兴之大业。所以一直隐忍至今,今次将罪囚押解归都却不大宣其罪,正是大忍为国,不愿因此搅乱时局,使国无宁日。若背后弄奸之贼能够自惭自惧而自退,这于社稷而言也是大益……”

    ——————

    如今台城之内,各方俱都绷紧心弦,提心吊胆,凡有风吹草动,必然引得万众侧目,更加没有秘密可言。

    沈充归都未久,正是备受关注之时。台臣们也不会因为他此前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配合态度,而忽略其人的危险性。所以当沈充突然离开台城往都南而去的时候,其身后便跟随了大量的各家耳目。

    如今的建康都南,已经是吴、会人家主要聚集点,吴会人家在这里的声势之高,甚至已经超过了丹阳本地人。沈家作为如今吴中人家的头马,在这里也是广置产业,多有子弟部曲安置于此。

    在沈充离开台城的同时,在都南这些坊市、园墅以及邸舍之间,也有大量人众于此聚集的迹象。都南所在本就是人烟稠密的繁华区域,对于一些异常的迹象感应也都不乏敏捷。当十多人、百数人成群结队的在一些固定的地点聚集起来的时候,很快便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

    类似沈家这样的豪宗高门,门生部曲不可胜数,但在城内管禁极严,是不能直接安置在城内的,所以往往散布于城外一些庄园、别业之中,或耕或工,也是一种家业经营的手段,一俟有什么异变发生,顷刻之间便能召集起来。此一类的布置,尤其在经过苏峻之乱后更加成为一种常态潜规则。不独沈家如此,凡有此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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