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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8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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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严平还是预备一个后手,他将自己最钟爱的幼子并家最为忠诚的数百家兵,携带一笔财货放舟海,若事能成,则一切好说,若不能成事,严家也不至于在他手绝嗣。

    一直等到除夕之夜,严平才将事情尽数安排妥当,难得清闲下来,只待新春后元月晦日到来。

    爆竹声声,以辞旧岁。入夜后,严府北方突然有火光冲天而起,这让许多族人惊悸不已,然而严平却望着那火光酣畅大笑。

    这一把火,烧掉所有负累,等到明年,严家将成吴兴首屈一指的大世家

    耳边隐有嘶吼声、叫嚷声传来,严平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笑意,那群蚁民焚烧身躯以肥良田,也算是不虚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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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 岂能事胡虏【求首订】

    除夕这一夜,严氏族人欢聚一堂。

    他家虽然难追溯太远,不过四代传承而已,但人丁却是兴旺,男女老少合共两百余人。虽然族尚有长者,但严平还是当仁不让坐在首席,所有族人全无异议。

    一夜尽欢,宴席散时已经将近子时。回到卧室时,严平怀拥美姬,连御数女,最后才鼾然睡去。睡梦仿佛又到一妙天地,他乘幢盖华车,统率十万劲旅,旌旗遮天,杀声遍野,前方虞潭老贼独骑而行,惶惶如丧家之犬。

    “杀贼杀贼”

    部曲们响彻云霄的吼叫声,虞潭老贼被一将飞骑斩下头颅,旋即便有一老兵抓住那头颅趋行至驾前,恭敬道:“主公,虞潭老贼业已伏诛”

    严平垂首望去,发现那老兵竟是陆府陆玩:“哈哈,陆氏高门,原来也不过是老兵之才”

    他再仔细望去,这才看到原来为他拉车的并非良驹,赫然是陆家家主陆晔于是严平便笑得更加欢畅,环顾宇内,傲气凌霄视线一转,便看到远处几名残兵簇拥下仓皇逃窜的沈充,他令旗一转,正待要发令剿灭沈氏余孽,忽听耳畔传来惶恐喊叫声:“主公,大事不妙庄外敌袭……”

    “我有十万精兵,谁敢来犯”

    严平大吼一声,蓦地惊醒,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床帏内,浑身大汗,气息急促沉浊。心道一声可惜不能尽歼敌人,但他已经了无睡意,推开身边浅睡的姬妾,他喘息几声刚要传羹,便又听门外惶惶喊叫声:“敌人已冲至庄前……”

    这不是梦

    严平悚然一惊,混沌脑海一激灵,整个人从床榻跃下来,抓起一件氅衣裹住身体,然后才疾声道:“何方来敌?快,快召集家兵”

    一边说着,他一边七手八脚穿衣衫,踏步行出门去,才看到外间火光冲天,大半片夜幕已被映得通红这火光如此之近,哪怕他站在庭院都感受到鼓荡的热风,侧首一望才发现是庄园内谷仓已被点燃,那里堆放着日前收割的大量苇杆。

    “快,快去扑火”

    严平急躁的口舌发干,若任由火势蔓延,整个庄园都将被熊熊烈火吞噬

    然而庭下部曲却不动身形,只是苦着脸说道:“敌人自庄前冲来,其众甚多前庭已被冲破,请主公速速离庄,暂避敌锋”

    听到这话,严平更是惊得手脚冰凉,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眸,头颅艰难的转向庄前方向,耳边才听到那喧嚣震天的厮杀声。

    “披甲,披甲与我同去杀敌”

    事态危急若此,严平已经顾不再去询问何方来敌,在部曲们七手八脚的帮助下,才勉强将甲衣缚在了身,此时前庭厮杀声已经越来越近,即将蔓延到庭。

    手提着一柄长戟,严平率领一众部曲精兵匆匆往前庭冲去,刚刚跨过庭门,便看到一道乌影兜头落下

    “保护主公”

    几名家兵前举枪要挑飞那乌影,只听噗噗闷响,滚烫血浆自头顶泼洒而下,惊得严平大吼一声,抽身疾跃向后方。待那乌影落地后,才看清楚赫然是一名严氏家兵,胸膛深深插入两支羽箭,早已气绝多时

    眼见这一幕,严平更是肝胆俱裂,再抬头望向南面,只见庭正房已经冒出滚滚浓烟,火借风势,熊熊而起

    “快退,守住后庭”

    严平这时候已经六神无主,脸色灰败不堪,倒拖长戟返身便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吼道:“几个郎君在何处?快把郎君们接来此处”

    “杀一个不留”

    严氏庄园前庭,徐茂一身戎甲挂满血浆,须发偾张恍若杀神,手长枪一抖,霎时洞穿左边一名严氏家兵的咽喉。那家兵丢掉武器,两手捂住颌下血洞,然而血水却仍如箭一般在指缝飙射而出

    杀入严氏庄园的流民兵们,一个个恍如出栅猛虎,眼眶赤红,手脚并用,利刃翻飞,将一个个严氏家兵戳倒在血泊。

    他们自松浦左近登陆,借着苇塘掩护逼近海盐,正看到苇塘那不似人间的凄惨画面。一个个北地而来的流民被困在苇塘,终日割苇煮盐,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受尽非人的折磨,若有病患,便只能握在湿冷的苇塘等死

    流民兵们眼看那些操着乡音的难民生不如死,有的瘦骨嶙峋,有的手脚腐烂,有的浑身布满猩红恶癣,仿佛黄泉遭受无尽折磨的冤鬼

    “严氏狗贼,我乡民何辜竟遭如此凌辱”

    这些流民兵,同是北地遭受兵灾,流亡而来,眼见此幕,岂无感同身受之痛楚于是他们放弃了直攻海盐,而是在徐茂指挥下,借着苇塘遮掩,将这些难民们一一转移出来。

    然而入夜后,却看到南面火光冲天而起,严氏赫然打算将这些难民统统烧死

    “杀杀光这满门禽兽”

    回想更多来不及抢救的难民在火焰吞噬下哀嚎遍野,一个个融于火光之,徐茂恨得血脉偾张世间之恶为何如此多?

    在流民兵们如狼似虎的扑杀,越来越多的严氏家兵被杀得胆寒,纷纷弃械伏地乞活,然而迎接他们的无一例外都是冰冷刀锋

    严平并不知庄园已经彻底沦丧,他此时脑海仍是混沌一片,根本想不出为什么突然有强敌来犯。

    然而久霸乡里岂能没有准备,如此猛烈的攻势下,他已经不打算再死守庄园,快速将自己的儿子们召集起来,收集一批家财货,然后便率领数百最为心腹的部曲进入后院甬道。

    这条甬道由地底延伸至庄外,直通濒海一座小港,那里常备舟船。只要了船泛舟海,大可卷土重来报仇雪恨

    一边低头在甬道疾行,严平一边庆幸早将家一部分人丁财货分别安置,尤其武康他二弟严安那里,更聚集了家过半财货人丁。只要彼此汇合,哪怕再大劫难,都有待时而起的机会

    琅琊王氏狡兔三窟,果然是传家立业之真髓

    突然,甬道一声闷响,旋即便响起一女子哭泣声,严平此时如惊弓之鸟,听到这哭声顿时烦躁不已,低吼道:“噤声”

    那女子顿了一顿,旋即哭声更大。严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推开身后部曲行至哭声源头,接着火把看到乃是一名自己最钟爱的姬妾,半身趴在甬道,脸颊已被凸出的岩石棱角刮伤,模样很是凄楚。

    “贱婢,我让你收声”

    严平此时却无怜香惜玉之心,再次吼了一句。那姬妾双肩一颤,不敢再哭,只是捂着嘴巴仍难忍哽咽。见此状,严平更加烦躁,蓦地抽出佩刀攮穿那妇人腹肋

    “继续前行”

    严平一脚踢在那妇人死不瞑目的脸庞,继而收起佩刀,继续在黑洞洞的甬道俯冲前行。

    行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前方有冷风活气涌入,吹得众人昏沉的头脑都清醒许多。严平突然收住脚步,转身望向甬道内部,口发出似哭似笑的呼嗬声:“不管是谁,灭我家宅之仇,必要你血债血偿”

    这时候,甬道入口处堆积的砂土石块已经被挖掘开,严平弯腰冲出,然后便被冲天的火光刺得视野一片迷蒙。他连忙举手遮住脸庞,耳边却听到一个爽朗笑声:“严君何来之迟?我已在此久候多时了”

    听到这话,严平只觉得一桶冰水自头顶陡然浇下,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待到甬道里再有人冲出,将他推搡到一边,才渐渐恢复了知觉,缓缓睁开双眼,便看到一身戎甲的沈充在一众甲士簇拥下,身后乌压压的阵列。而他那个小儿子正被反缚双臂,神色委顿跪在沈充脚边。

    “父亲,救我……救我啊,父亲”

    严平小儿子不过十三四岁,看到父亲自甬道冲出,只道自己盼到救星,哭号着冲到近前来。沈充身侧甲士想要阻拦,却被沈充抬手阻止。

    “沈士居,是你?我家究竟与你有何大怨,为何始终不肯放过?”

    眼见已无生机,严平也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是双眼死死盯住沈充,眼流露刻骨恨意。

    沈充淡笑一声,继而肃然道:“乡土争雄,各凭手段,本无是非。可严君你最不该引羯胡乱我乡土吴净土,我之乡人,岂容胡虏肆虐践踏”

    “你沈士居又是什么善类?死在你手的吴乡人难道少了?最终一个死,死在谁人手里又有什么区别”

    严平口发出稍显凄厉笑声:“凭你也配以大义罪我说什么贞节大义,不过是胜者封侯,败者枭首而已大好头颅在此,送你一场富贵”

    “严君此言正是,我已封侯,此来正为枭你之首。”

    沈充冷笑一声,旋即又说道:“然大丈夫有所不为此方水土,葬我先人,养我骨血,生而吴子,岂能事胡虏你这背弃祖宗的禽兽之属,尚不配污我之剑汝之狗命,自有人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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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3 吴人袒右() 
0113 吴人袒右

    军帐士气激昂,但言道该如何发起攻击,却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有的说道宜以火攻,有的则说掘渠淹之,还有的则主张将庄园团团围住,把羯胡困死在其。

    沈哲子听得出,羯胡虽然无力大规模南下,但其在北地肆虐驰骋,百氏仓皇南逃,已经以讹传讹,将羯胡传的妖魔化。

    他不耐在帐久坐,便离开军帐,行到壕沟前,找到了正在捧着陶碗饮粥的刘猛,望着已经处于包围的庄园,问道:“凭我家之众,若以强攻,是否可行?”

    刘猛放下了陶碗,同样望向了庄园。

    这座苕北庄乃是沈家的老家业,经营得尚算不错,整个庄园篱墙之内尚有土夯的围墙,高达丈余。而在篱墙之外,则有一道水渠绕行而过,水渠宽亦近丈,深则及胸,不好直接涉水而过。庄园有三个出口,位于南北东,其北面是主门庭,最为宽阔,其他则是狭小偏门,只容一驾出入。

    “若强攻一面,倒可以破门而入,但若贼众一涌而出,四散奔逃,未必能够尽歼。”刘猛沉吟说道。

    沈哲子闻言后眉头也是一皱,过往这段时间,严氏往庄园调集五千余众,其杂以那近千羯胡。单纯战斗力而言,除了那些羯胡之外,剩下的倒可以忽略不计。尤其沈家限制严氏运输的车马辎重数量,可以笃定对方并无足够兵器。

    真正的战斗,沈哲子并不担心,怕的是羯胡驱赶民众一涌而出,如果过于混乱,可想会有许多漏之鱼。毕竟庄外各家部曲虽然众多,但却令出多门,失了调度。

    正沉吟之际,沈哲子看到北面有骚动,只见无数衣衫褴褛的民众自庄北一涌而出,庄内似有刀剑挥舞之影予以驱赶。

    那些民众嚎叫着冲向北面所设的栅栏,尚在奔跑便听北面防守的部曲兵引弓拉弦,旋即一片羽箭如蝗泼洒而去,奔跑的民众们登时便扑倒大片其甚至尚有孩童,身数箭被箭矢庞大力道抛飞,死物一般滚入那纷乱的人群,旋即便被踩踏成血浆

    “该死的羯胡”

    眼见这一幕,沈哲子身躯蓦地一震,张张嘴想要喝止向平民发箭的部曲们,可是看到四散的人群明显的杂以羯胡身影。若被这群民众冲入阵线造成混乱,那一批羯胡即刻能合流凿向防线

    两拨箭雨后,北面已经抛下数百尸首,被驱赶出来的民众哀嚎遍野,四散奔逃,局面一时间混乱的无以复加。但凡有民众慌不择路靠近栅栏,皆被无情射杀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而是实力悬殊的屠杀羯胡大部始终不曾露面集结,打定主意要用吴人血肉之躯来消磨士气。

    洞开的庄园大门外仍有民众源源不断的被驱赶而出,他们这些人隐忍、沉默,将一群杀人狂魔引入吴,本以为可以保住性命,然而现在被驱赶前送死的,也正是他们

    “不能再这么下去”

    沈哲子眼看着一个个吴子民被驱赶冲阵而亡,牙关紧咬,抓起旌旗于栅栏后吼道:“沈氏列阵”

    休息了将近半个时辰,沈氏部曲泰半恢复元气,很快便在栅栏后列阵成型。看看眼前自家子弟兵,听到后方连绵不绝的惨叫声、求饶声,沈哲子张张嘴,却发现咽喉如被堵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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