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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祚高门-第9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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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单此一点借势惠利,便能扭转他家形势良多。

    可是没想到家门中冒出这样一个桀骜狂悖之人,不独彻底败坏了他此番用心,更给家门埋下一个不知何时会爆发的灭门之祸!沈狮子目下虽然离开,但其人又是什么良善之辈,西行一程,陇道都被其军斩杀的胡众血肉染红铺平!

    “你养的好儿子!”

    伏洪转过身去,一脚踏在仍匍匐在地的伏健背上,而伏健则颤声道“儿子有罪,不敢顾私,请阿爷赐我一刃,我必亲杀逆子为家门避祸……”

    “不必杀了,你父子自此后与我族再无关系,若想活命,就跪在府舍之外,等待大将军垂问吧。”

    伏洪这会儿颇有几分心灰意懒,随口说了一句,而后又面无表情的返回阶下站立,一如此前模样。

    而伏健听到父亲语调如此冷漠,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哀乞求饶,只是垂首饮泪面向府舍大门、也是父亲站立的方向,不断的深跪叩首,额头撞击街面青石的闷声不断响起,很快其额头皮肉都已经磕烂,每一次叩首都血水流淌。

    李充本来得了大将军的指示,自以为可以将狗皮膏药一样的伏氏打发走,却没想到刺史府手令还没送来,府门前便又发生这样一桩变数,不免更觉头疼,忙不迭再往大将军居室奔行而去。

    沈哲子正在房间里批阅着各郡县送来的奏报,见李充去而复返,又听其人讲述府邸外所发生的变故,他放下手中书卷笑叹道“这个五郎啊,倒是长进许多,知道不可长立是非之内。”

    李充闻言后嘴角不禁一咧,心道你家兄弟倒是远于是非了,可是现在怎么办?现在府邸外还有那么多人在张望呢,这种事既不涉于伦理,又不违背法禁,他就算有心处理,都不知该要如何插手。

    似乎明白了李充的心思,沈哲子便又开口道“弘度兄也无计可施?莫非关中水土能晦人心智,思念反倒不如往年通达啊。那伏洪恃长行凶,众目睽睽之下险些扼杀嫡孙,这种伦理、法禁纠缠不清的事务,你还不迎难而上?”

    李充听到这话,不免又傻了眼,心说你的兄弟调侃你的家奴,结果闹出这种事情,到最后反而是我京兆府的全责了?

    尽管心中吐槽,可大将军这么说也未尝不是解决问题的一个思路,最起码应付过当下府前的哗闹。

    很快,京兆府内郡吏鱼贯行出,直接以当众行凶为名,将伏氏家人全都收捕系入府内。而那些围观者们也都不能幸免,李充正恼怒他们这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自然不会对他们客气,以协同问究的名义,将至今还赖在府前大街不走的围观时流俱都“请”入府内。

    而之后的事情证明,李充还是小觑了大将军这种不立是非之内的智慧,他这里刚刚将一众人等收押妥当,旋即便得知胜武军入府,护卫着大将军转往长安旧城而去,只留下一句话言是不愿打扰京兆刑令事务,算是将这个烂摊子彻底丢给了李充。

    不过李充抱怨归抱怨,他心里也明白大将军所以避嫌倒不是真的怕麻烦,而是其人身份太敏感,稍作表态都要被人过分的解读,不免会读出许多扭曲原意的意思来。

    家奴部曲、氐羌胡众、乡伦刑令等等,这都是时下非常敏感的问题,这种事本就不该由大将军出面去处理,否则要他们这些执掌政令、刑法的守牧之臣又有何用?

    虽然在这件事情当中,大将军始终没有露面,但其人正在长安甚至事发时就在一墙之隔的府邸之内,哪怕事后避嫌搬离京兆府,但这样一件内涵如此丰富的事情还是广泛的引起了一众京兆时流的讨论,一时间风头甚至盖过了大将军西巡这件事情。

    伏洪此前打算借势沈家,以大将军家奴自居,狐假虎威以改变部族的生存环境,后续的目标暂且不论,最起码前一个目标算是达成了。

    目下整个长安周边,街头巷尾乃至于郊野村邑,俱都不乏时流讨论这一件事情。一旦参与的人多了,细节方面正确与否便也就显得不再重要。尽管大将军还未表态伏氏究竟是不是他家奴,但在口口相传之中,这已经成了一个确凿事实。

    但就算是这样,伏家也很难因此而借势受惠,因为他整个部族所有重要族人几乎都被监押在京兆府狱舍中,在这案件审定之前,是别想再出来招摇过市了。

    京兆郡府内虽然就此立案,但也并没有即刻审断,尽管外间风声议论甚多,但这件事在府内事务中却排得非常靠后,眼下最重要还是大将军西巡各项事宜。

    这件事也显示出三辅各级官署行政力之强,绝不受扰于时论风议如何,外界哪怕再喧哗,各种即定事务仍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哲子所以西巡,也绝不是静极思动、单纯的游览关中风物,关陇之内各种军政制度因为他的到来,都将要有一个触及到根本的改变。原本一些因陋就简的权宜安排,也因为大将军此刻坐镇关中而得以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统一纳入正轨中来。

    因是乡野街巷的各种议论,也因为关中各郡县内频频公布的政令改革而渐渐转向。关中这些时流们,也越来越从方方面面感受到行台规章制度的严谨性,对于沈大将军出口成宪、言出法从的强大权威有了一个更加深刻的了解。

    行台旧年为了能够让关中尽快步入正轨,虽然整体上偏于强硬,但在细节方面对这些关中乡宗也都不乏让步妥协。

    可是随着行台在关中的统治越来越牢固,特别是随着沈大将军的到来,各种制度细节的充实,以往许多法外模棱两可的余地也都越来越少,而那些势大乡宗们所能享有的特权自然也都一步步被收取回去。

    所以很快,这些乡宗也都无暇再去关注氐人伏氏的事务,开始各自忧愁不已。

    但就算他们对此有什么抵触,也根本就无计可施,一方面是行台郡县各级官署的政令统摄直接下及乡社,另一方面目下行台最精锐的四军可以说是毕集关中,而且乡野各种闲散武装俱都被整合入各地军府,谁敢在此刻炸毛骚乱,那真是嫌命长找刺激。

    因此目下摆在关中这些时流面前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之后大将军宴请关陇时流乡贤的时候,将诸多愁困倾诉出来,希望大将军能够稍顾乡情,勒令于缓。

1271 选贤关陇() 
关中这种群情焦灼的氛围,持续了足足大半个月,终于雍州刺史府才透露出口风,确定了大将军宴请时流乡贤的日期。

    于是一时间,郡县郊野气氛又高涨起来,凡是稍存心意者,俱都奔走打探该要如何加入其中,得到直面大将军的机会。

    雍州刺史府与京兆郡府关于这件事也进行了多番讨论,该要如何挑选与会人员,他们所考虑的不独独只是这一次的宴请名单。

    因为行台和大将军的意思是,类似西巡关中、宴请时流这样的活动,最好是做成一个固定的典礼,以后每年在没有特殊大事发生的情况下,大将军都要定期西巡,类似的典礼自然要做成每年固定的项目。

    所以,最好的做法自然是就此整理出一套规令章程,用以选拔每年可以参与盛会的人员。

    在这样的思路下,整个关中诸多士庶民众便被粗粗划分成几个群体,各以不同的手段方式挑选其中翘楚代表参加宴会。

    而这样一个与会的资格,一旦有了规令加以固定下来,又可以作为一种荣誉的身份,用以犒奖表彰那些在野的贤流。

    类似的典礼,其实行台都不陌生,像是早年江东的清议,之后行台每年也都要公车征访各地贤流、问礼论政。

    广开言路,看起来仅仅只是一种宽大包容的表现,更深层次的原因,其实还是为了加强行台的统治。借助这些地方望势所在,使得行台执政合法性更加深入人心、广及郊野。

    早在大将军驾临之前,行台便拟定了一份今次西行需要邀见邀见的名单。

    站在行台角度,能够被列入名单上的人选自然也不会是什么寻常人,类似京兆杜氏、韦氏、北地傅氏、安定胡氏等等,这些关中郡县内或是在地方上誉望久享、或是累世冠缨的世族门户,俱都赫然在列。

    大将军在驾临关中之后,便也以行台名义派遣公车各携符令分赴各郡,邀请这些关中旧户前来长安、共论世务。

    虽然行台在施政方面保持着一个压制旧望名门的作风,甚至曾经做出几乎屠尽弘农杨氏这种酷烈事迹,但这并不意味着就一定要将这些地方名门赶尽杀绝。

    说到底,北伐的最核心使命还是要扫除胡虏,再铸华夏,而不是要搞什么阶级革命。而且必须要承认,这些地方上的名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华夏文明传承到这个阶段的精华汇聚。

    行台要做的也并不是将他们完全割除毁灭,而是要甄别吸收、消化于内。由行台发出邀请,请他们来到长安共谋大计,这是当然的礼节。但如果这些门户对此反应冷淡、乃至于视而不见,那就是另一段故事了,行台会告诉他们这个世道中没有谁是无可取代的。

    而这些关中世族门户们也都识趣得很,并不敢在这件事上跟行台闹别扭,早早便派遣重要的族人前来长安,等待大将军的宴请接见。

    并且有许多人家都将这份邀请当作一个荣耀,多作彰显宣说。毕竟行台虽然行事不乏强硬,但毕竟还是代表着晋祚正朔所在,王师入主关中以来,除了弘农杨氏这种实在不识趣而惨遭屠戮立威的门户之外,还没有发生过什么凌辱虐待乡宗门户的恶迹。

    虽然行台各种政令施行,乡社、军府的创建,俱都极大程度打压了他们各自乡势,但跟此前暴虐关中、肆意杀戮的汉赵与羯赵相比,仍然无愧仁义之治的美名。

    大将军西巡这么大的阵仗,自然不可能接见区区一些旧族代表了事。

    因此除了行台亲自邀请的这些人家之外,还有就是各地郡县察举乡贤、邀请共襄盛举。而这一部分郡县举荐人员,其实说穿了便是地方上那些乏甚旧誉、因乱而兴的武宗豪强。

    这些豪强武宗虽然清誉不著,但对乡势的把持,讲起来甚至还要超过那些冢中枯骨为美的世族门户。就算从整个关中层面而言,这一群体存在远不足成为王师对手,但具体到县乡郊野之内,却是行台政令能否施行乡野的最大阻力。

    无论世族旧户还是郊野豪强,这都是原本关中残留的一些势力。邀请他们,那是给他们开放一个意见窗口,或者说发泄渠道。关中目下仍在营建恢复的关键时期,内部必须要稳定当先,能哔哔就别动手。

    这一部分人有钱且有闲,如果不能通过正常途径加入行台统治结构之内,长久闲散于乡野之中,难免会杂念丛生。而行台选士任用已经自成章法,更不可能为了他们而大开方便之门,给予他们这样一个既能发表意见而又无伤大雅的身份机会,也算是一种安慰。

    当然若仅仅只让这些人参与进来,沈大将军还没有闲到为了安抚他们而专程驾临关中。所以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些参与人员,如行台统治构架之内,吏治考评优异之人,哪怕仅仅只是区区一个乡社吏首,也可与大将军同席而饮,接受犒赏并陈奏最基层的施政苦乐。

    还有一部分便就是缴纳各项赋税的大户,无论经营何种行业,行商、坐贾又或百工匠户,缴纳的赋税高,便说明对关中的恢复经营做出的贡献大,自然也就值得大将军出面慰问犒赏。

    不过这最后一部分能够入选的还是有限,而且多为其他地域前来关中行商的豪商,真正关中人士得于邀请的反而不多。

    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关中刚刚铺开一个基础,还有赖进一步的建设,另一方面便是在大将军到来之前,关中各种税制仍是粗疏,各级官署仍然给那些地方上的乡户留有极大的余地作为一个缓冲期。

    经过各个方面的挑选,最终能够参与进宴会的合共七百余人。通过这些入选者各自进选的途径,便也能看得出关中这两年经营建设的一个大概成果。通过郡县举荐得入的地方乡豪将近四百余人,可以想见这些关陇豪强仍然颇具势力。

    不过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情,要知道关陇动乱并非朝夕,几乎从后汉末年开始,中朝短暂的统一也实在没能令王法章制深入人心,可以说是长达一百多年或轻或重的混乱期。行台复治关陇尚还不足两年,便想要完全杜绝地方上的乡豪力量,无异于痴人说梦。

    与会人员的名单,总算是拟定出来,待到公之于众后,自然也难免几家欢喜几家忧愁。对于这一次的盛会,整个关陇之间可以说是万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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