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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颜血-第4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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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彦突爆一句粗口,便道:“打开豁口,放百姓进来。”

    “诺!”

    于药匆匆而去。

    就在外围的阵形调动间,密密麻麻的步卒与百姓已经散成了宽约两里的截面,夹杂在数千辆木驴中的数万虾蟆车,直向壕沟奔来。

    石虎以略带自得的目光巡视着战场,似乎对这铺天盖地的威势颇为满意。

    屈支六却眉头一皱,向石虎拱了拱手:“大王,末将总觉得事有蹊跷,您看,那些奴仆即将进入明军弓弩的射程,可是正对着奴仆最密集处约三百步左右的宽度,明军并未布置任何弓弩手,这不可能啊!”

    这么一说,众将都发现了,统领禁卫的卫将军逯明也道:“按理说,明军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疏漏,难道另有所图?”

    众人眉心紧锁,苦苦寻思,杨彦自出道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明军之强,天下公认,没人相信这会是防守上的漏洞,于是各种推测纷涌而出,却都经不住推敲,毕竟拒敌于外是最稳妥也最常规的战法,诱敌深入不是没有,可是风险也极大,一个掌握不好就会自吞苦果。

    正如姜维,放弃汉中周边要燧,纵曹军入境,本意是利用曹军运粮困难,以主场优势歼敌,却没料到,正是此举为蜀汉吹响了丧亡的号角。

    难道明王也打算行险一搏?

    但还是没人能理解,这才刚刚开始,犯得着如此激进么?

    人类的联想总是了无止尽,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或是立场不同,或是将心比心,每每会产生各式各样的版本,众将互相交流着自已的猜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法达成共识。

    “哼!”

    石虎突的冷哼一声,马鞭向前一指:“明王虽擅用奇兵,但本身仍是细心谨慎,不到绝境,绝不会行险一搏,依孤之见,定是动了妇人之仁,欲放仆役入阵寻机搭救!”

    这话一出,众将均是如见了鬼般,面面相觑。

    杨彦之疯了吧?为了几万仆役冒此天大奇险?但转念一想,杨彦能下令解除对黄河的封锁,仅为了不以人为食,能不顾粮草的巨量消耗,向刘曜讨要百万饥民,无不说明了他的妇人之仁,现如今放仆役入阵好象也挺符合此人的作风。

    “哈!”

    宇文乞得龟哈的一笑:“明王惘顾战局,行妇人之仁,某真不知该如何评价于他,本以为凭此人战绩,堪与中山王并称一时翘楚,但如今看来,不过一庸材罢了,某就是不明白,那等人怎能崛起如此之快?不分轻重,不识大体,早该死的连渣都不剩才是正理!”

    慕容皝却是浑身一震,向石虎拱手道:“梁惠王曾问孟子:“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一洒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达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今观明王作为,已将仁义之道运用致极,所经之处,民心尽付,况明王谋而后定,既敢与两军阵前放役夫入阵,当有个几分把握,中山王不可轻忽视之。”

    石虎虎目一阵闪烁,按他的原意,是极为不齿杨彦的妇人之仁,他每到一处,就是杀杀杀,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杀个痛快,可是在郯城,他被杨彦杀的全军覆没,仅以只身脱逃,而今在关中,也是一败再败,今日来攻,实是存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要说胜算,无非五五之分罢了,因此实在没什么底气去嘲讽杨彦。

    最终只是哼道:“战局稍纵既逝,既然明王自误,那可怨不得孤胜之不武了,传令,命骑兵抓住时机,尾随丁役入阵!”

    “诺!”

    众将齐齐施礼。

    而此时的建章宫遗址,于药已赶到了阵前,透过细密的雨丝,眼见百姓们已堪堪进入神臂弩的射程,当即喝道:“喊话!”

    阵前数十名嗓门大的军卒手持喇叭,齐声卖力唤道:“乡亲们,请望正中看,那里有一处约三百步宽的长壕无人把守,你等可把土推入其中,速速过来,一直向前跑,莫回头!”

    “大王有好生之德,不忍你等平白丧命,故放你等入阵,但别处不许填土,否则格杀勿论!”

    丁役都有些茫然,这是真的还是做梦?明王竟仁义至此?两军阵前还在乎自己的贱命?

    夹杂在百姓中的军卒也是满脸不敢置信之色,都不敢相信自已的耳朵了。

    “速去,速去!不许再靠近,全部去中间,否则咱们要射箭了!”

    明军弓弩手继续大喊。

    丁役们陆续回过神来,两军阵前,夹在数十万大军之间,本已没人抱着生还的希望,如今却有条生路摆在了面前!

    “明王仁义啊!”

    “我等贱命,不值啊,不值啊,呜呜呜”

    数不清的人,跪在泥泞中,叩首大哭。

    “哭什么哭,还不快进来?”

    明军弓弩手急声催促。

    丁役们这才回过神,纷纷爬起,推着车冲向豁口处,有人索性连虾蟆车都不要了,就手扔在了原地。

    于药不由得心中一动,这些的杂乱无章的虾蟆车不正可以阻挡骑兵么?车上堆满了泥土,足有数千斤的重量,马匹以高速撞上,多半会两腿断折,当即大声唤道:“让百姓把车丢在原地!”

    “把车丢下,豁口处继续推车填壕,对,就是这样,不要耽误时间,越早填上越早得救!”

    前方的弓弩手大声呼喝。

    “娘的,不想活了?都给老子往前推,继续填,不许全挤到豁口那儿!”

    “谁再敢跑老子就杀谁!”

    羯军也从木驴后方威胁,但丁役哪会听他的,依然把车弃在原地,撒腿奔跑。

    羯军见喊话无效,挥刀砍劈起了身周的丁役,可如此一来,丁役们更是发了疯般的向前跑去,毕竟明军有言在先,填别处的壕沟,将以乱箭射杀,横竖都是死,真不如拼一把,况且把别处的壕沟填了,也会给明军带来麻烦。

    人心都是肉做的,两军交战,步步争先,而明军为了救他们的性命甘愿放弃长壕,此恩此德,不报也就算了,又怎能去做那落井下石的白眼狼呢?

    乱哄哄的人群中,惨叫声此起彼伏,地面的雨水被染成了一酡酡的鲜红色。

    荀灌站高地望着,愤怒到了极致,却无可奈何,前线的明军没有放箭,她理解于药,打头的大多数是丁役,羯军几乎都躲在后面,箭矢只能射死丁役,而射不死羯军。

    羯军也不放箭,把前面的丁役射死了,就没人给他们挡箭,会直接暴露在明军的箭雨中,相对于进攻一方,守军总是要占些优势,因而只是劈砍身周的丁役,真正跑远了,也听之任之。

    丁役带着羯军,近十万人逐渐收缩,最终汇成一股洪流,冲向明军指定的豁口,争先恐后的把虾蟆车往壕沟里推,身后的地面,满是零落的尸体与成片的红色水渍。

    突然猛一阵欢呼,丁役们一脚深一脚浅的涌了进来,没有填平的也加快了进度,当然了,冲进来的不仅有丁役,还有手持武器的羯军。

    事先没人能想到,本以为九死一生的攻打建章宫之战,竟会如此顺利的混了进来,一时之间,均是兴奋的狂嚎乱叫。

    当然了,他们也清楚,必须要及时抢占有利地形,为后续大部队的开入创造条件,才会有生返的希望,因此始终混在丁役里寻找机会,哪怕身周已有密密麻麻的明军围了上来,也不太担心,有丁役为质,他们料定明军不敢从远处放箭。

第709章 骑虎难下() 
(谢谢好友诱惑中恒的打赏)

    两赵的骑兵如迅雷般奔来,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乍一看声势滔天,光是那轰隆隆的马蹄声就足以令人心胆俱丧,只是细细一看,全都奔向豁口的方向。

    这也是人之常情,既有捷径可走,还有谁会甘愿冒着箭雨扔沙包填壕沟呢?

    这时,那丢弃满地的虾蟆车发挥了巨大作用,数千辆木驴也对骑队构成了极大威胁,羯军步卒混在丁役中冲入,没可能再推着体型硕大的木驴,否则丁役进去了,自己没进去,明军铁定会开炮射箭。

    杂乱无章的障碍,逼使骑兵不得不放缓马速,有些避让不及竟一头生生撞上,骑士惨叫着抛飞,被周围数之不尽的同伴踏成了肉泥。

    杨彦突然意识到,荀灌的要求,虽是出于她那妒恶如仇的本性,却无心插柳柳成荫,敌骑没法一涌而入,极大减轻了防守的压力。

    实际上他不知道的是,打头阵的骑兵是鲜卑三部,鲜卑人为保存实力,自然是从豁口冲击,如此一来,也带动了后面的骑兵纷纷跟上。

    杨彦转头赞道:“女郎,骑兵都往一个方向集中,领头冲锋的永远只能是几百上千骑,石虎刘曜虽有十万之众,却无法一涌而上,将士们的伤亡将大为降低。

    况且一路都是障碍物,既使冲了进来,速度上的优势也荡然无存,再往里去,地形更复杂,恐怕还得下马作战,十万骑兵将变成步兵,我军则占有局部人数优势,再以鸳鸯阵对敌,此战获胜已无悬念,而这全都出自于你的提议,若真的论起功劳,女郎当记为首功!”

    “哼!”

    荀灌俏面现出了得色,哼道:“是谁刚开始犹犹豫豫,口口声声怕担上风险?”

    “嘿嘿”

    杨彦嘿嘿一笑,打蛇随棍上,不经意的握住了荀灌的手。

    荀灌本能的一挣,没挣开,又恶狠狠瞪了过去,可这家伙正望着阵前呢。

    她的神色一阵变幻,最终还是认了,跟着望向了下方。

    一条宽约两百余步的人潮向豁口内飞奔,起先有零零散散的军卒冲出,没多久就被乱箭射杀,在付出了数百人的代价之后,两赵步卒开始挟持丁役集结,很快有了近万人。

    荀灌急的都不自禁的拿指甲抠着杨彦的手掌心,却毫无办法,两军的步卒不可能不拿丁役做挡箭牌,她只能期盼有更多的丁役逃过此劫。

    石虎则是粗眉紧锁,面色铁青,他也没有料到,四散的虾蟆车与木驴竟会带来天大的麻烦,尤其是木驴,体型大,全都堆放于明军阵前不远处,数千辆构成了一个迷宫,掺杂着虾蟆车与丢弃满地的泥沙包,十万骑兵在里面绕来绕去,极大的削弱了骑兵的冲击力,还有些骑队绕错方向,稍一靠近长壕,立就是火炮与箭矢齐发,死伤逐步增加。

    屈支六拱手道:“大王,这样不行啊,不如令骑兵撤回,重新以泥沙包填壕。”

    石虎阴沉着脸摇了摇头:“不妥,骑队阵形已散,退回来至少要一个时辰才能重整,入阵的步卒失去骑兵接应,必全军覆没,好在已有万余步卒集结列队,只须坚持住,随着骑兵入阵,我军将逐渐取得优势!”

    说着,又恨恨的骂了句:“明王放丁役入阵,看似昏招,却起到这般妙用,真他娘的!”

    众将面面相觎,前一刻他们还嘲笑杨彦妇人之仁,这一刻已形势急转直下,当真是世事变难料,其实他们也明白,坏就坏在被随手丢弃的木驴与虾蟆车上面。

    逯明担心的看了眼前方,忍不住劝道:“大王,末将总觉得不妥,今次阵形已乱,胜算不大,不如鸣金收兵,他日再战亦不为迟。”

    石虎有了一瞬间的犹豫,就再次摇了摇头:“若是鸣金的话,已入阵的步卒必死无疑,孤治军严谨,赏罚分明,才令将士效死,怎能因一时不利而弃之不顾?此话休得再提。”

    其实石虎坚持不退还有个更重要原因,就是输不起了,心态渐渐趋向于赌徒心态,总幻想着一把梭哈,把前面输的包回来,而且他在杨彦手上一败再败,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甘心?如果连雨天都攻不入建章宫,那以后的仗还怎么打?

    “可是”

    还有人待劝说,石虎已不耐烦的打断:“不必再劝,明军原十五六万兵力,后收纳刘曜降卒,孤虽不知有多少,但三五万总是有的,我军的兵力已不及明军,若再折损了步卒,如何胜之?不如撤回并州算了,此战不容任何人退却,必要时孤也会上阵!”

    长安城头冒雨观战的刘曜也没料到,石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原用于填壕的的木驴与虾蟆车,竟阻挡住了骑兵的冲击,石虎更是被激发出凶性,决战从一开始就进入了最激烈的阶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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