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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高启明-第1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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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下山,赵引弓没有叫轿子,两人一起徒步下山,凤凰山庄所处的位置并不高峻,又修筑有石砌步道,下山走路不过二十几分钟。赵引弓有意不用轿子滑杆,就是想看看这位少爷是否四体不勤。

    懒惫之徒做不了实事。他有再多的本钱和诚意,也只能做个出钱的“股东”,只有能做实事的人才能成为元老院的“合作者”。

    路上吴芝香倒是兴致勃勃,不时流连沿途的风景,还时不时的和赵引弓叙谈自己的想法。来到山下两人又在毫无遮蔽的烈日下走了很长一段路,依然毫无疲惫厌倦之色。在他身上有许多本地青年士子所没有的蓬勃活力。这使得赵引弓对他颇为欣赏。

    二人来到厂门口,这里已经能闻到煤烟味道和废水的臭气。一阵浓烈的臭味袭来,吴芝香不由得眉头一皱,以手掩鼻。

    “味道的确不好闻,”赵引弓含笑道,“里面的味道还要大些,若是身子不适,不如就不要进去了……”

    吴芝香摇头:“不碍事,小弟撑得住。”

    工厂的车间里正在加工库存的最后一批蚕茧。巨大的煮茧锅里开水沸腾,紧闭的锅盖和围桶的缝隙边正冒着蒸汽,虽然煮茧车间的屋顶构筑有可开闭的大型天窗以利通风散热,但是在盛夏的烈日下车间里的温度依然高达五十度,里面的工人穿着全套的工装衣裤,都被汗水洇得发黑。

第一百七十七节 执拗() 
两人走进去不过几分钟,已然汗流浃背。吴芝香拿出块帕子不住的擦汗。接着赵引弓又领着他进了缫丝车间,缫丝车间里脚踏机正在呼呼的转动,锅子里的蚕茧载沉载浮。车间里蒸汽弥漫,水汽更重,墙壁上,地上,到处是**的。被烫死的蚕蛹的恶臭、打盆里明矾的气味,混杂着水汽、煤烟和人的汗臭,让人一进去的胸口发闷,简直无法呼吸。

    车间里来来回回的工人虽多,却对这二位老爷的到来视而不见,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只有一个管工的上来见礼。赵引弓摆摆手对方就退了回去自去自己的事情了。

    整个车间犹如一个蜂巢,缫车的嗡嗡转动声充斥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几百个女工正在各自的缫丝位上忙碌着,一边踩着车,一边不断把手指伸入五十度的热水中捞出丝头上车,虽然车间里环境恶劣,但是她们一个个全神贯注,简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手指犹如在飞舞一般,头上的车子转得飞快,让人眼花缭乱。

    为了便于操作,车间里的女工全部是留得短发。额头上还缠着毛巾――用来吸汗,免得经常需要用毛巾擦汗。她们身上的衣服**的,每个人的脚下都积起了一小滩水洼,不知道是身上的汗水还是打盆里溅出得热水。

    吴芝香哪里有这样的经历,纵然他年轻力壮,也觉得胸闷气喘,眼见着几百个留着同样短发。穿着同样衣服的女工按照同样的节奏工作着,速度快得他连看都看不清楚,不觉骇然。

    这哪里是人。明明如澳洲人的机器一般!吴芝香暗暗想,真不知道澳洲人是怎么做到的?可是他的心情也十分的兴奋,虽然他看不太明白,但是这其中的效率他是完全清楚的,一家一户的缫丝,如何能做到这般快!怪不得澳洲人每做一种东西,价格就会跌得其他人倒贴老本也卖不出的地步!

    他虽然胸闷欲吐。但是精神上却十分兴奋。抬头一看,却见工场里环墙还有走马楼,只是这走马楼并不敞开。安装着竹子做得网格墙,内中似乎有人影在晃动。

    “这是什么?”

    “这是巡楼。专门供巡查来回走动监督女工做活。”

    赵引弓解释道,这缫丝厂缫丝的产品有生产规定。每条丝只限合三四个茧,这样工人缫丝便较手工为慢。手工缫丝每天起丝一斤的。在这里只有六七两。这里的工资采用的计件制。女工一般贪图多起重量,博得多些工资,每每暗中超限搭茧,即一条合茧四五个以上,不但浪费原料,而且影响丝的质量。

    这走马楼就是为了监督女工设立的,巡查在走马楼上来回巡视,从网格中窥视女工操作――因有网格墙的遮蔽。女工看不出有人在监督。巡视如果发现那一工作位有超额搭茧情事,即将其号码书一纸卡。投到管工处,管工处立即着人按号码将其缫丝纽拿去查验,如合标准的即不追究,仍交还女工继续开工。但如超重逾标准数1/3,是超额搭茧多时,造成丝身粗劣,便要按章处罚了。

    女工若有偷懒、聊天或者其他违反规章之事,一旦被巡查记下后都要遭到处罚。

    “原来如此!”吴芝香点头,“原来赵兄这里是以军法治厂!”

    “军法言重了。然而开办工厂,非此不能安然生产。”赵引弓也觉得快受不了了,但是他不愿意在吴芝香面前掉了面子,便做出毫不在意一脸从容的表情。

    赵引弓引着他从车间的一个角落走了出去,外面又是一间屋子。墙壁上有大扇的窗户,南北通风,高大敞亮,是从闷热潮湿的车间里走出来,真是身心都为之一轻。

    屋子里着许多木条拼成的长条靠背凳子,沿墙是一溜的长桌,放满了竹筒做得茶杯,每个茶杯上都写着有名字和记号――女工中几乎没有人识字的人,只能用这样的图案标记法。桌子上,还放着几个大号的青瓷缸,上面盖着白色冷布。墙壁上,还挂着许多毛巾,和茶杯一样做着记号。

    屋子里有二十多个女工正在休息,她们一个个喘着粗气瘫坐在长凳上,用毛巾擦着始终擦不干的汗水,看上去已经是筋疲力尽了。

    几个青衣双鬟的少女正在奔走,收送毛巾的、清洗晾晒的、烧水的、送茶的……一个个都忙碌得不可开交。

    眼见赵引弓进来,正在奔走的少女们一个个都停下了脚步,怯生生的退到一边。倒是女工们没这么紧张,只是赶紧站了起来。

    “不碍事,你们坐着歇息。”赵引弓含笑道,吴芝香却感到一股寒意。

    “老爷在,我们怎么能坐……”有个工头模样的女工说道。

    “叫你们坐你们就坐,一会没力气干活。”赵引弓言辞温和态度又十分坚决,工头只好告了个罪,又让女工们坐下了,不过这会她们可没有刚才那么放松了,显得十分拘谨。

    赵引弓却不管她们,自顾自的在一张长凳上坐下,还招呼道:“坐,坐。”

    吴芝香何等玲珑剔透的人物,已然觉得氛围不对。再说在这个不成格局的地方和一群女工同坐,实在有点不成体统。但是既然是主人相邀,不便违拗,只得讪讪地坐了。

    眼见他落座,早有几个少女立刻过来伺候。一个年龄稍长的女孩子问道:“老爷要用茶么?”

    赵引弓道:“大日头下走了半天,女工们喝得青蒿茶倒些来就是。给这位吴公子也倒一杯。”

    两杯子青蒿茶端了过来――这几个大瓷缸里装得都是各种消暑解渴的饮料,专门为缫丝车间里的女工准备的。即有青蒿茶也有食盐、糖和柠檬酸兑出来的盐汽水――当然里面并没有二氧化碳。

    原本在屋外忙活的一个少女这会悄没声的走了进来,见赵引弓神色淡淡的,竟对自己视有若无,只得走过来跪了道:“老爷……”

    赵引弓喝了好几口茶,歇了口气,终于开了口:“让你带人念书,你倒还真是用功!”

    “回老爷的话!”跪在地上的正是西华,她因为是读书人家里出身,识文断字,因而是作为师范生培养的,在山庄的私塾里一边跟着赵引弓念书,一边还负责教书扫盲。

    西华身子一颤,勉强笑道:“老爷即让把这些孩子交给奴婢,奴婢自然是要竭力报效的。

    赵引弓冷笑道:“竭力报效到连我说得话都不听了?”说罢便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满屋里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

    “奴婢不敢。”西华俯首道,“老爷传女乐去伺候,原是她们的正差,只是这几个女孩子一直在学丝竹调弦,缺书太多,奴婢怕耽误了她们……”

    “耽误了她们,真真可笑。我是叫你给她们讲书识字,不是叫她们考进士!”赵引弓冷笑,“你这位女先生,愈发有头有脸了――”

    “奴婢不敢!”西华再也撑不住了,以头触地,颤声道,“奴婢不敢有目无尊上之心,只是以为老爷要她们好好念书,将来是有所大用的……”

    赵引弓笑道:“好,就算你是好心办错了事,我今个也不追究你的错处。只是你说要为她们讲书补课,怎么又带她们上这里来了?”

    “回禀老爷,”西华说道,“下午的讲书结束后,奴婢带她们到这里来帮忙的。”说罢她又磕了一个头,“奴婢不敢欺瞒。”

    “你倒是有善心!”赵引弓冷笑一声,放下茶杯。正要起身走人。原本一直跪伏在地上的西华忽然说道:

    “老爷,奴婢绝无轻慢老爷之心,更不敢擅作主张。只是这里的姐姐娘姨们每天都要做六个时辰。如今天气又热,每到休憩的时候个个累得筋疲力尽。一天要昏死过去好几个,奴婢只是觉得能为她们做些事情,稍稍缓口气也好……”

    赵引弓的脸上已经泛起了怒色:“这么说来,我收容她们到慈惠堂做工,倒是在折磨她们了!”

    “奴婢不敢!”西华的身子一颤,然而还是继续说道,“奴婢也知道自己做不了什么,只求老爷将这里的劳作时间减少一二个时辰――大伙真得吃不消了,再这样下去奴婢只怕会有不忍之事。奴婢自己进到那工场里,一刻都待不住……”

    吴芝香和周围的女工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白。他们都知道西华这番话不假,工场里的确不是人待的地方,何况要在里面干上六个时辰,中间不过有一顿吃饭和几次休憩。

    赵引弓已经气得脸色发白,冷笑道:“你们听听,全是我的不是了。”

    “不敢。奴婢该死!”西华的脸己涨得通红,浑身颤抖着,“奴婢该死。不过奴婢说得是实话!”

    赵引弓气得两手都是抖的,对吴芝香说道:“你听听,这是什么规矩!来人!拖出去给我打死!”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节 周瑜打黄盖() 
吴芝香有些尴尬――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大约平日里在赵老爷眼前甚为得宠,未免有些持宠而骄。擅作主张,行事未免孟浪,难怪这位平日里的温文尔雅的赵老爷会如此动脑:所谓爱之深,责之切。

    眼见着赵引弓见仆役们都站着不动,更生气:“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

    这下,原本尾随在他们身后担任保卫任务的内直班家丁再不敢怠慢,将已经泪眼汪汪的西华架起就走。

    吴芝香见她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然而眼中全是对赵引弓的眷恋不舍之意,吴公子也是多情种子,在家里和几个丫鬟缠绵过。不觉心里一软,笑道:“赵兄,何须如此动怒,这丫头不懂事,教导她几板子就是了,这是何苦来哉。”

    众人原本都被吓得胆战心惊――这西华不比常人,是老爷亲自选在身边教导的几个孩子之一,名为老爷的僮仆、丫鬟,实则等于是老爷的学生。平日里都是独当一面的角色。今天忽然遭了雷霆之怒,不由得一个个的懵了。

    有的心思快得,已经猜到这是老爷拿西华做法。管工的仆妇反应最快,走到赵引弓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

    “老爷息怒!这次怨不得西华姑娘,是奴婢多嘴说工场热得厉害,大家都有些受不住……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一人的错,还请老爷饶了西华姑娘,重重责罚奴婢――”

    赵引弓面色微微一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黄香――”

    黄香眼见赵老爷脸色不善,心中有些害怕,不知道自己这一宝押得对不对,但是事已至此。除了硬着头皮上之外别无他法。便又重重磕了一个头:

    “求老爷大发慈悲!饶过西华姑娘!”

    “你少在这里卖好。我最近的事情多,没顾着治理庄子里的事情。你们便上头上脸地越来越加放肆了!再这么下去如何了得――你既然出来领罪,还算有忠谨之心。今天暂饶你的皮肉之苦――奉华!告诉管事房,革她一个月月钱!”

    这时外头已经动刑。竹板的敲扑声和呻吟啜泣声传了进来。女工和奴仆们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说话。吴芝香闻声不忍,又来劝解:

    “她纵然有千般不是,到底也是个弱质女流。赵兄办善堂、丝厂本是积善行德之事,真要打出个好歹来,到底有伤体面,违了宽仁之道。恐怕有碍物议。”

    似乎意识到“打死”的确太过――真要杖毙奴婢也是一件麻烦事,赵引弓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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