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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九州-第2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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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菊娘因为听说过欢颜郡主的一些事迹,以为芳德郡主也是同样的人,因此心存敬畏,当她是名对手,现在才知道自己之前想多了。

    如何对付尖酸刻薄的少女,冯菊娘可有经验。

    “瞧她站立的姿势,一看就是缺少家教……”

    冯菊娘抬起头,看向说话的少女,嫣然一笑,回道:“小户人家的女儿,哪比得上这位小姐的家教?”

    “嘿,她竟敢回话,还敢笑!”

    冯菊娘扫视诸女,还是没认出哪个是芳德郡主,“长得丑,就得多笑,凭借此笑,无数男人想要娶我。”

    “一女而嫁多夫,不能从一而终,你居然还为此得意?”

    “娶我的男人都死了,这也算一种‘从一而终’吧,任何一任丈夫活着的时候,我都谨守妇道,从不勾三搭四。”

    冯菊娘最大的名声就是“克夫”,诸女十分好奇,有人问:“你真克死过一百多任丈夫?”

    “没那么多。”

    “那有多少?”

    “比诸位一辈子能嫁的丈夫加在一起还要多些吧。”

    “我们有十二人……”

    “未必有十二个丈夫,可能少于此数,也可能多于此数。”冯菊娘笑道。

    有人醒悟过来,“她在嘲讽咱们呢,说咱们有人嫁不出去,有人要嫁好几个丈夫,大家一块撕烂她的嘴。”

    冯菊娘此时已全无惧色,一手叉腰,一手挥帕,“好啊,咱们来一出‘十二贵女手撕菊妖’,外面的人肯定喜欢听。有人得问原因啊,有人就会说‘菊妖艳压一州,十二贵女生气了呗,以为她们更艳’,还有人说‘莫非是十二贵女的丈夫被菊妖勾引了’,另有人说……”

    “我们几个还没成亲,哪来的丈夫被你勾引?”

    “外面的人不知道啊,或者就是你们看中的少年郎被我勾引。”

    诸女又气又羞,冯菊娘一旦开口,她们十二张嘴也不是对手,只会叫婢女,想让手下人动手。

    冯菊娘挺身不躲,“谁动手都要算在你们头上,外面的男人可不管那么多。恭喜诸位,你们马上就要成名,何止艳压一州,九州都不够你们压的。”

    一女走上前来,怒道:“我有丈夫,也被你勾引了,可以撕你的嘴不?”

    冯菊娘微微一愣,因为对方正是诸女当中最小的一个,怎么也不像是已为人妻,但她肯定是芳德郡主,冯菊娘从周围人的眼神里能看得出来。

    “郡主可以撕我的嘴,但我没有勾引你的相公啊?徐公子为你茶不思、饭不想,整日枯坐,不到一个月,已是骨瘦如柴,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唉,我本来还为徐公子不值,今日一见……”

    “怎样?”张释清问道。

    “怪不得徐公子宁愿放弃王号,也要来邺城,怪不得他茶饭不思。艳压一州算什么,如郡主这般,倾城、倾王,才是天下第一祸水。”

    张释清困惑不已,不知自己是该发怒,还是该高兴。

    “郡主总算来了,可你为何不去见徐公子?不见郡主一面,徐公子无心论辩,必然大败,到时心力交瘁,恐有性命之忧。”

    冯菊娘突然想到个主意,可以参与论辩,至少能去现场助徐础一臂之力。

第二百八十一章 狂生() 
济北王世子张释虞还没有完全原谅妹夫,这次来思过谷,主要是为陪同寇道孤。

    范闭以不受征招而闻名天下,生前连皇帝都请他不动,门下两名最知名的弟子,一个尹甫早已做官,另一个寇道孤却一直隐居不出,颇有先师遗风,若能留在邺城,哪怕只是领个清贵的闲职,也能给济北王父子争来不少荣光与支持。

    为此,张释虞必须自降身份,倾心接纳一名古怪的书生。

    第一次见面之后,张释虞就不太喜欢此人,见的次数越多,越不喜欢。

    寇道孤太狂傲了,那是一种骨子的狂傲,俯视众生,帝王与百姓在他眼里好像根本没有区别,脸上总是一副神游物外的茫然表情,对方说得再热闹,他都无动于衷,偶尔却会冷笑一声,目光如电射来,毫不客气地挑错,然后又退回到茫然中去,令对方尴尬不已。

    一行人来到范闭墓前,张释虞和寇道孤居前,十余名范门弟子和十余名邺城儒林耆宿随后。

    张释虞身为济北王世子,当然不能跪拜,拱手做个意思,正要开口赞扬范先生几句,站在他身边的寇道孤突然跪下,号啕大哭。

    这一哭毫无预兆,张释虞吓得差点跳起来,最后虽然稳住身形,脸色却已变化,又尴尬了一次。

    后面的众书生也都吓一跳,范闭与寇道孤这对师徒之间的恩怨,本已遭到遗忘,这几天又被翻出来,人人皆知,所以谁也料不到徒弟竟会当众大哭。

    寇道孤既然跪下,其他人也得跪下,张释虞犹豫一会,侧身让到一边,心中哭笑不得,有点希望妹夫能赢,杀杀寇道孤的傲气。

    哭丧本是尽孝的一种表现,在范闭墓前,许多人都哭过,尤其是范门弟子,第一次来拜祭时,都要哭几声。

    寇道孤的哭丧与众不同,既非如丧考妣的哀嚎,也非情深意重的悲泣,而是失控的大哭,有一点疯意,像是醉鬼想起了伤心事,像是不到十岁的孩子被父母打得鬼哭狼嚎,像是失意人躲在僻静处的尽情宣泄……

    总之,这是很不得体的哭,一开始还有人陪哭,很快别人都哭不出来,惊讶地看着伏地尽情大哭的冠道孤,隐隐觉得不安。

    张释虞庆幸自己没跟着跪下,更没跟着哭泣。

    安重迁是邺城人,在范门弟子当中,要尽地主之谊,没办法,只好起身走上前,跪在师兄身边,伸手搀扶,劝道:“寇师兄节哀,师父已然仙逝,咱们这些做弟子的……”

    寇道孤甩开安重迁的胳膊,边哭边道:“范老病夫,你死得太晚了!”

    范闭有时自称“老病夫”,弟子们却从来不会这么称呼,更不会生出“死得太晚”这种想法。

    众人大惊,安重迁圆场道:“寇师兄伤心过度。”

    寇道孤止住哭声,也不擦拭,任凭泪水糊在脸上,“再早七八年,你正如日中天,知道自己该信什么、该学什么,心无疑碍,可以宗师身份去世,受人怀念,岂不胜于今日?”

    安重迁已经不敢接话。

    站在一边的张释虞问道:“今日怎样?”

    “范闭巅峰不再,抛弃从前的旧说,新说却未建立,满腹疑惑无处求问,又要向外人掩饰,宗师变成了欺世盗名之徒,令人惋惜。”

    安重迁必须为师父辩护,“寇师兄这些话可说错了,师父老而弥坚,对学说没有半分改变,教授弟子越发得心应手,心无疑虑,不需求问,倒是有许多人来向师父问疑,无不茫然而来、满意而去。”

    寇道孤冷笑一声即便只是旁听,张释虞也厌恶这声冷笑根本不看安重迁,目光停在墓碑上,“你们的疑惑不是真疑惑,只是目光短浅,看不到真相,或是心志不坚,不敢看真相,经范闭点拨,自然能够满意而去。非得是真正的大学问,才有真正的大疑惑,可争论一日一夜,甚至百年、千年,而不得结果。范闭至少是钻研大学问的人,尔等沉迷于小术,哪来的大疑惑?”

    一番话得罪所有人,安重迁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一位老先生怒道:“好狂的后生,你所谓的大疑惑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论学问,我跟范先生比不了,但是向你答疑解释,还是足够的。”

    寇道孤像是没听到,又或是不屑于与此人争论,伸手指着墓碑,“谁立的碑?吴王吗?”

    安重迁道:“是我们几个同门师兄弟,大家凑钱……”

    “搬走,要不就砸了它。”

    “啊?为什么?”安重迁的脸更红了。

    “范闭重实学,不喜虚饰,后半生连动笔都少了,据说还将谷中的文章全都烧掉,说明他临终时虽未得大通透,至少懂得谦虚,因此不立文字。你们既是范门弟子,为何在他死后立下文字?还刻在石头上,让人品评,实为不孝之至也。唉,你刚才说范闭教授弟子得心应手,倒也没错,可原因不是范闭学问增进,而是挑选弟子不像从前那么严格,当然教起来不累。”

    “你……你……”安重迁气得话说不顺,“我们请你来,是要从吴王手中夺回正统,不是要你污辱行师,毁坏正统。”

    寇道孤又是冷笑一声。

    严微已经公开宣称接受寇道孤的学说,这时从后面走上前来,说道:“寇师兄所言不错,范门弟子的确一个不如一个,越往后悟性越差,咱们可以说是最差的一批。”

    “我悟性是差,可至少懂得尊师之道。”

    寇道孤的冷笑像是大军正式冲锋之前的一轮远射,总有一两支能落在敌人阵中,“嘿,瞧这块石碑,就知道你们只认得‘尊师’两个字,既不明其义,亦未入其道。”

    安重迁气得真发抖,张释虞插口道:“高手对阵,一招致胜。寇先生的本事大家都看到了,安先生还亲身领教一番。够了,在这里没什么可争的,真正的对手在那边。”

    安重迁不敢驳济北王世子的颜面,躬身退下,寇道孤全不在乎,“学问不是打架,只有早悟、晚悟、不悟之分,其中没有高手,也没有一招致胜,甚至连胜负都没有。”

    张释虞笑道:“我是学问外面的人,乱说一气,寇先生不必拿我练手,驳倒徐础,才算你有真本事。”

    “唉,若要显出本事,就不是真学问。”

    “哟,我又说错了,总之寇先生既然来了,什么时候去见徐础?”

    “我要他来见我。”

    “这可难,徐础自称在修行,不悟道不起身,更不会离开那间屋子。我倒是能够派人将他拖出来,可那样的话,就用不到寇先生了。”

    寇道孤走出两步,转身坐在墓碑上,遥望远处的房屋,“苦求悟道,算是摸到大学问的边了,只是不得其门而入。严微,你去替我传话。”

    “是,弟子愿往。”严微口称弟子,对寇道孤十分尊敬。

    安重迁等人则是个个满面怒容,若不是济北王世子站在附近,早就一哄而上,将寇道孤从墓碑上推下去。

    张释虞不在意这些小节,他原本只想拉拢士子之心,发现寇道孤得罪的人比讨好的人更多,他已经放弃这个计划,只想看看这场论战如何收场。

    “去问吴王,‘道可见否?可知否?’”

    严微两眼一亮,不管怎样,冠道孤抛出的第一个问题足够宏大,于是拱手领命,退下几步,转身匆匆离去。

    见师弟走远,安重迁忍不住也冷笑一声,“这样的问题,何必老远去问吴王?我就能回答不是我悟性高,而是师父生前早已讲解过,门下弟子皆知,寇先生离开得早,大概是没听过。”

    安重迁连“师兄”也不称了。

    寇道孤瞥他一眼,“范闭因材施教,见你们资质平庸,担心你们陷入困惑之中难以自拔,因此给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其实是要你们闭嘴,从此不要多想的意思。”

    “我还没说答案呢。”安重迁实在是被气极了,非要挑战一下。

    张释虞等人也都讨厌寇道孤的狂傲,希望看到有人灭他的威风,因此都不阻挡。

    寇道孤微微扬头,“范闭必然会说:道可见亦不可见,唯其可见,人人能学,唯其不可见,无人能够通达大道,仿佛高山,人人可入,从中取材,然则无人能得全山。他还会说:道可知亦不可知,譬如河水,人人可取一瓢饮,体知其味,以解干渴,然则无人能饮一河之水。”

    安重迁呆立当场,其他范门弟子也与他一个模样。

    不用问,寇道孤的回答与范闭一样。

    其他人倒不觉得惊讶,以为范闭从前必然说过类似的话,寇道孤记住而已。

    一名老先生开口道:“阁下以为范先生说得不对?”

    “当然不对,若只是入山取一材、临河取一瓢饮,人人皆得为之,我辈钻研学问又有何意义?范闭之说,只为堵嘴,并未解惑。”

    “好大的口气,范先生若是不对,你的答案是什么?”

    寇道孤冷笑,“夏虫不可语冰,我给出答案,你也明悟不了,我又何必浪费口舌?”

    问话的老先生差点气晕过去,“好。天下就没有能与你问答的人了?”

    “我来这里,正为寻找对手。徐础若答得好,我会继续下去,他若答非所问,我立刻就走,如当年一样。”

    当年自然是指那场轰动的师徒论战,寇道孤在第七天离席而去,原因众说纷纭,按他自己的说法,竟是觉得范闭不配再与他论下去。

    众人摇头,都已说不清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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