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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惊涛-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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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黑色的旋风正猛烈地刮过红霜镇的街道,向荒岭中去。谢君和明白,要解开烽火岭里的死结,天越门是如今唯一的缺口。既然吴子兮与天越门相关联,既然天越门与铁尘诀关联,既然江韶云也与天越门相关,那么快刀斩乱麻的唯一方法,便是深入天越门一探究竟。如果知道了唐耀的布置,剩下的一切都容易解决了。

    很快,他便发现了两个身着天越门锦袍的探子,茫茫然地在山野之间游荡。他立刻放轻了脚步,把一切的注意力都凝在此二人身上。

    “你说这事儿有多倒霉吧!逐羽剑派那几个家伙竟就住在红霜镇不走了!”

    “就是,害得你我失了好好的清闲日子,天天都奔波在这条山道上。”

    “要我说,有什么好打探的,就那几个蠢货,老大派人把红霜镇一合围,还不都是下酒菜?”

    “楚涛当年亲自来,老大不也没占着便宜?这会儿那姓谢的来,老大见着发怵呗!”

    “不就是个酒鬼无赖?强龙难压地头蛇,我就不信……”

    “不信什么?”身旁百无聊赖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沙哑,带着神秘的魔力。汉子忽觉不对劲,猛回头,就见黑影扑面地打压下来,而后便再无知觉了。

    另一汉子心中一凛,滑脚欲撤,却不料脖根后已伸过来一只冰凉的大手,猛地掰转了他的脑袋。瞬间,他和那张黝黑瘦削的充满杀气的脸竟四目相对,惊恐得张口结舌,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因为身旁的大活人此刻正硬邦邦直愣愣横在地上。

    “他没死。”谢君和漾着杀气道,“我只不过让他暂时和死人没什么分别罢了。小心回话,若老子心情不好,阎王爷还是会缠上你俩。”

    汉子被吓得两股战战,大气不敢喘。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摸剑柄,可是什么也没够到,而谢君和一手卡着他的脖子另一手已解了他的佩剑在他眼前晃了晃,抛向远处。

    顿时死了心,颓丧道:“谢……谢爷想知道啥?”

    “你家主子可是天天坐在天越门里等着你俩的消息?”

三四四 夜探狼穴(二)() 
“谢爷怎生知道?”

    “回话!”谢君和不耐烦道。

    汉子点头如捣蒜:“每日如此。”

    “唐耀是不是准备对红霜镇动手?”

    “本来是的,不过听说谢爷在,便让大家按兵不动。”

    “入天越门,今日可有口令?”

    “今日问天河,答飞剑。”话音落,后脑勺上猛被重物一磕,便摇摇晃晃栽倒下去。

    谢君和冷笑一声,套上了汉子的行头,倒也合身。从他身上翻找出要带给唐耀的信报,读来似无甚紧要,便将信筒插回腰间。又找了根绳索把被放倒的两个人高高悬在树上,堵了嘴,检查一番,发现绝不引人注目,便径直赶路去了。天越门他已不是头一回闯荡,上次既然能突破严防的重重关卡救出冷凤仪,这回,不过是会一会唐耀,又有何难?

    迎面,仍遇到了几回穿着天越门服装的剑客,三三两两地,往红霜镇方向赶。这正是两拨人交班的时刻。没有人理会他,想是这个点儿遇上同门的探子也司空见惯。便就这么大步流星地,往深山里去。

    却在行出了五里地之后,远处的山脊突然变得模糊,山谷周遭莫名地升腾起雾霾。起初只是淡淡地,如轻烟笼罩,渐渐地稍远些的树林竟也朦胧不可辨了。不见月色,不见星光,放眼望去,只有影影绰绰的树,如同列阵的卫兵。直到行至山谷深处,才辨出:这夜雾的色彩不是灰白,而是极浅淡的紫。这重紫色让草木在黑暗中也泛出了诡异的紫色荧光。

    他警觉地放慢了脚步——因为在这片星星点点闪耀着荧光的美景背后,暗藏着淡淡的香——莫非又是紫依兰蕊?低头,果不其然,在低矮的树丛下背阴处,一簇簇的紫依兰蕊生长正盛,舒展花瓣恰似轻歌曼舞,又仿佛一团团云烟,与紫雾相融。

    清醒地记得,上一次穿越这片深谷,既未曾见此花,也未曾闻得此香。莫非这是唐耀新设下的陷阱,以防他人闯入?

    即刻沉心,闭气,将这毒瘴隔绝于体外。

    迎面正见两位黑衣侍卫佩剑横槊,立于路中。粗冷的声音道:“天河?”

    “飞剑。”谢君和流利地回答。

    二人交换了眼色,长槊立时升起,让出了一条路。

    看来口令没什么问题,谢君和放心了,兀自前行,将此关抛在了身后。然而这只是最外围的哨卡。天越门地处幽深,重重布防格外森严,绝不可掉以轻心。

    路越走越狭窄,阴风的呼号在耳畔回响若鬼哭。冷森森的气息里,诡异的雾却更纠缠更紧密。好似将一切都裹挟在密不透风的世界,挣不脱,逃不掉。深谷之中,又遇到三道黑衣侍卫的关卡。重复口令,他们并未有任何刁难。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浓重的瘴气里,楚涛的警告突然窜至心头:“岭中多寒雾,有障目之忧。”难道指的会是唐耀所设的布防?

    正当他犹疑不定,眼前的瘴气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青蓝的布衣,款款幅巾点缀出几分优雅之气,腰间的布袍下却暗藏着一柄奇怪的弯刀。

    “吴子兮?”谢君和脸色一变,手中残剑下意识一抖,瞬间寒光飞起,直奔那人影而去。剑光快如闪电。然而,对面的影子却飘飘漾漾地偏离了原先的位置。剑锋所过之处,仅掠过空气而已。

    吴子兮的眼中闪过阴冷的刻薄。正当谢君和欲补出第二剑之时,他已一个跃起绕到了谢君和的身后,弯刀亦随之横向了谢君和的脖颈。谢返身树剑一抵,“铿”地,锋刃与锋刃交错撞击,迸出巨大的力道,二人猛地都退出了五步。

    浓雾之中,谢君和眼角的余光已扫遍身后——四五十个白色的影子迭现在狭小的山谷。而在他的来处,吴子兮的身后,亦有四五十个黑色的影子。白衣圣使连同天越门一起出动了。看样子,他们与吴子兮三方已然紧紧捆绑在了一起。吴子兮负责专门守在这里等着取他性命。原来这厮藏身在天越门,难怪遍寻不到了。唐耀这老狐狸背地里搞鬼已不是第一回。谢君和盯着那张因浓雾而过于苍白的脸,寻着他身上的破绽。

    可是他只定定地站着,随随便便横着刀,却已做好了所有的准备。雾霭之中,模模糊糊的笑声带着几分沙哑:“原以为,谢君和有多高明,谁料竟是个自投罗网的蠢货。”

    谢不与他啰嗦,只极力平静下自己的气息,只待发力,以寒冰诀一击重创。可奇怪的是,无论他如何集中注意力,眼前吴子兮的影子竟在浓雾里晕染开来似的,叠出了千重。良久,他身后的天越门侍卫,竟也奇怪地如浮光般闪烁不定,十分不真切。

    难道是幻象?不,吴子兮只轻轻一挥手,那森森然的刀剑就纷乱地压来。

    多年的杀手经历,使得出剑已成了他的本能反应。剑锋席卷而起的寒气骤然划开夜空,一击就将扑来的剑阵震个粉碎。哀嚎之声顷刻间响绝。

    但同时,自己的心口竟也如撕裂般一阵急痛。残剑勉强支撑着身子,他才在原地站稳。本欲调息,却发现一旦提气,浑身的筋脉便犹如百虫蚀骨,痛到无以复加。抬臂欲横剑,却发现手臂也顿时重如千钧。只一刹那的出招,身子竟已完全不能动了!许是毒瘴攻心,四望这茫茫紫雾,惨笑一声。

    怪自己早该有所警惕的。那么多年,仍改不了冲动。

    不想中毒更深,就只有静立,与吴子兮对峙。

    然而纠缠甚紧的毒瘴里,他几乎已透不过气。

    但吴子兮与其他人显然丝毫未受影响。当然的,布局之人,自是早已作了准备。

    所幸吴子兮没有贸然再出招,或许只是因为摸不清他的情况,抑或只是在等待——等这毒瘴将他彻底击垮,不费吹灰之力地取他性命。

    “你一早就算计了我。”谢君和哼哼地笑,心有不甘。

三四五 夜探狼穴(三)() 
“死到临头,不妨告诉你,那两个信使是我的安排。你从踏进天越门地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在我的控制之中。此地——两面悬崖如刀,谅你插翅难飞。”

    “何况天越门用毒高深……你吴子兮快刀变幻莫测……”谢君和半带嘲笑似的抢白着他的话,“你十拿九稳地要让我命绝于此。”

    吴子兮的脸上浮现出苍白的笑:“正是。你死了,大掌柜遇害的事自然就有人背黑锅了。红霜镇那些乌合之众也就如一盘散沙,铁尘诀最终还是会回到我手里。”

    谢君和从来没觉得哪个斯文人的脸能像他那么令人作呕:“你认为,我会给你这样的机会么?”残剑的剑锋再次凝聚起薄霜似的光,尽管,气息的每一分运行,都像是有千刀剜心。可他知道今夜不能死在这儿,如果他赶不回红霜镇,吴子兮一定会趁着他离开的时机调人去找段诗雨等人的麻烦——那样雪海又危险了。

    细密的汗从额角起,凝结成汗珠,不住淌下。整个后背都已被汗水沁湿。握剑的那只手正如同紧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拼尽全力。

    只是眼前的雾已迷得他什么都看不清,那紫雾里闪烁不定的荧光不知何故竟变得辛辣刺目。耳朵里呜呜地灌入风声,但他知道那只是自己感官的麻痹——一个杀手最具威胁的恰是他非同寻常的感官,一旦他分不清楚四周的动向,无论是出剑的速度还是防御躲闪的灵敏度都将迅速下滑,其结果只能是一死。

    上次他与赵海骏的死战虽则鲜血四溅,但是至少他的感官还清醒。于是他活了下来。而今天,他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赢吴子兮。

    他集中全部精力死死盯着吴子兮的双目——这双灰暗阴郁的,似乎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眼睛让谢君和憎恶。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周身的痛苦所吞噬。

    吴子兮也正盯着他,用冷漠回敬。

    “你已经输了。”他看到谢君和的剑已然在颤抖,心底泛着尖酸的笑,“还是别白费力气吧,虽然这南岸第一剑客的面子实在挂不住。任谁也不相信,他会输给一个无名小卒!可没有多久,整个江湖都会记住吴子兮的名字,因为他取下了谢君和的人头,为大掌柜报了仇!至于你,别人只会记得:贪恋铁尘诀,不惜醉酒杀人。所有人会把你唾弃,而后渐渐淡忘——就如同忘记一粒尘埃……”

    “你已经中了毒,这可不是紫依兰蕊那般至多蛊惑人心的毒。它会让你筋脉逆行,越是拼尽全力,中毒越快——直到,你从此再也挥不动你的剑。呵呵,一个视剑如命的人,一个以剑为一身荣誉的人,最后死得像一滩烂泥,想来就让人兴奋!”

    谢君和任吴子兮癫狂般笑骂,不为所动。只当做,看一个跳梁小丑在瓦肆勾栏里指手画脚地表演。一个连生死都已经不在乎的人,又岂会受名利所羁绊?

    吴子兮显然还太年轻。若再修炼二十年,或许,他会成为比唐耀更狡猾的家伙。但是现在,谢君和终于找到了他的破绽——他空洞的眼睛已暴露了自己的一切欲念,包括他的轻敌和自负。

    瞬息间,吴子兮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决绝,指向谢君和的身后。

    这根本算不上破绽的破绽,足矣。

    此人必然谋划着来自背后的突袭!残剑回身一记横扫,激荡出汹涌气浪。

    白衣圣使早已摆出猛虎扑食般的阵势,獠牙毕露,向谢君和张开了血盆大口。纵横的剑墙与他单薄瘦削的身体相比,似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他撕碎。

    一剑封喉。残剑直捣剑阵正中薄弱的衔接处。

    拼一身之力的一击。

    气浪的震慑下,剑阵竟倏地分崩瓦解。散乱的剑光坠了一地。

    吴子兮面色惨白。只两剑,他的精心布置就已碎成一地琉璃。这第三剑该是冲着他来了吧。

    然而,谢君和只觉整个人都被抽空似的,无力地跪倒在地。气息已全乱,似有无数股力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将他往各个不同的方向拉扯。周身的疼痛,无异于五马分尸般的惨烈。黑色的血从他口中溅出数尺。而他出剑的右手,此刻一阵阵抽搐着,已在疼痛中失去了知觉。唯有左手持剑,撑着自己的躯体不倒罢了。

    吴子兮说得对,此毒,太过阴狠。

    不过,吴子兮此刻显然是被惊吓住了,甚至开始怀疑,握在此人手中的究竟是剑,还是什么被施了法的神魔利器。照理,半刻之内,毒瘴就会在他的体内肆虐,并立竿见影地,使他不能动弹,更不必说出剑。可现在已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二人便奇怪地相持在原地。

    这短暂的相持,恰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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