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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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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骊山下我来不及看清的那一点。“我有喜欢的人了?”他痛心地重复,“你看看这间屋子。”
他放开我,我一一望去,福纹窗棱、紫檀壶门床、漆几、座屏、交椅、衣箱、橱柜、甚至是万寿锦的脚桶。我有些恍惚,想开口,又说不出话。“你清溪的家,你的闺房,一模一样,全都一模一样,珍珠,我喜欢的是谁你还不知道么?我抢得过安庆绪又怎抢得过王兄?高彩云再象你那也只是象,终归不是!何况,我李系怎可能纳一个与嫂嫂相似的女子为妾?遭人耻笑,受人以柄!”

第三十六章 长安乱(三)

千幸万幸,李俶去陕郡整整半月,连日大雨成灾阻了他回程,三十那日秋雨霏霏,郭旰一路大叫着通报,我与李逽奔出大门,常乐坊巷首一队青甲银铠侍卫,他下马扔了缰绳到身后,两步奔来一手将我拥进怀里。他下巴微茬,衿上清清的雨后泥土草木香,他是马不停蹄而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沈吟至今。我埋于他衿,相拥了许久,久到旁观多时的郭旰不合适宜地打了个大大的喷涕。
“怎又住回来了?还道是你又受人欺负了呢!小郭暧呢?逽儿,几日没回宫了啊,常乐坊这么好玩么,疯得乐不思蜀啊!”他脱下湿袍,一手一个牵进大门。“王兄,这就回了,啊,我回宫了呀!”李逽急打眼色,挣脱了他手就想开溜。“郭暧病了呢,病了好几日了,朝英不在,我又要收拾行李……你又没个信回来……”我低怨,他停下,“郭暧病了?是不是受寒了?要不要紧,我请太医来看看……早说府里下人是少不得的,你大哥偏偏不要……回府,拿本王的名帖去请……”
上车回府,车马在簇拥下拐入东市,掀帘回首,小楼青帘暗卷,侥幸侥幸,我们望他,放心放心,郭旰合拢大门。
李俶请来的还是莫太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零陵香下药一事后府里换了一匹新面孔,他走时安排妥当,冯立每日里都来,建宁王妃莫青桐也隔三岔五来,亲切有加,却是亲近不再,我对她有点感冒,稍带头皮发麻。
郭暧是发烧,外加这些日有一顿没一顿的,是我疏忽了。“姨姨,那个哥哥好些了没?”他睡前问我。“好多了,和你一样,姨姨请了大夫医他,过几日,等爹爹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我轻拍他,他安安静静睡去,睫毛长长贴面,象个可爱纯洁的天使。
“珍珠,醒醒。”他在郭暧的床边寻到我,我已小睡了会儿,朦胧中他眼眉微皱,在我睁眼的那刻舒缓放平,“你大哥来了。”
大哥提前赶来,打乱了李俶的计划,也打乱了我的。
披衣抱了郭暧,李俶送我回常乐坊,大哥等在门口,看到郭暧的时候眼眸才稍显温和。淡淡寒暄,李俶不得不走,走时轻吻我额头,“珍珠,下月我去接你,下次,无论我去哪里,一定带着你!”
他走时雨一下大了起来,雨雾中他不断回头,我挥手,以袖掩泪。“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大哥来揽我,我跌坐楼阶上,哭泣,捶打,怨而无奈。他在我身边坐下,不安慰,不拭泪,只,轻轻哼起一首歌。
一曲《飘零》,丝丝沙哑,情忧忡忡,我收了泪看他,他只说一句,“我信得过他,也信不过他,我的妹妹不会孤苦飘零,绝对不会!”
他是我哥哥,那个念着燕燕于飞差池其羽送我远嫁的哥哥,那个誓言永远保护我的哥哥,他改变了历史让我嫁得所爱之人,也正竭尽全力让我避开那段既定的烽烟岁月。历史上的广平王妃在安史之乱流落战火,十七年杳无音信,而后,今日的广平王,他日的大唐代宗,空悬后位十七年,天下皇榜寻结发妻子。
“人都不见了做这些又有何意义?我要,改变历史,把你留下,李俶若想再见你,明年七月,我们灵州再见!”
大哥是计划周密,他要在十一月前带我回灵州,按史书上载,十一月初九安禄山反唐,其势如破竹,二十日之后河东沦陷,安禄山攻占东京洛阳称帝,其后潼关失守,六月十二日玄宗皇帝仓皇出逃西京,十三日马嵬事变,十七日西京沦于叛军之手,七月太子李亨灵武(灵州后来改称灵武)称帝,尊玄宗皇帝为太上皇,封李俶为天下兵马大元帅,郭子仪为天下兵马副元帅,借回纥兵力复夺两京。所以,只要我在灵州,就能在明年的七月再见李俶,也能,逃过那场大唐历史上最大的浩劫。
第二日依旧是雨日,我抱了郭暧坐进新制的马车,四个女孩儿由乳娘照顾分坐两辆马车在后,东出春明门二十里,李俶在灞上隔岸相望,大哥纵马桥头,忽然抽刀,举刀立誓,“什么狗屁规矩!什么皇子与外臣不得交也!珍珠,你且看着,他日,我要一国之君亲迎我于西京灞上!”
“好气势。”稀稀落落的掌声由车里传来,我拨开行李杂物,一张略显苍白的少年的脸露了出来,“安允汶,你醒啦!”
“醒了呀!再不醒可要跟着我们回灵州罗!”郭旰钻进车里,他准备了几个大包裹,有干净的衣衫,有银票干粮水袋,还有他的刀,郭旰背他回来时那把染满鲜血的刀。
“郭姐姐,郭旰,谢谢你们。”安允汶诚心诚意地道谢,我和郭旰笑,谢倒是不用,有句话么,什么两肋插刀的,“嗳,你还没谢我呢!”李逽从车外探进来,一包沉甸甸的物什甩了进来。“吃的,用的,花的,都在这里,车外的马归你,快走啊,我们好不容易把你弄出来,别傻嗬嗬地再回去!”
“我不会再累了你们。”他手脚奇快地换了衣衫,系刀背包,淡淡无奇的声音有些闷闷,有些哽哽。“允汶,你发散了。”我为他束发,他肩上有伤,举不高臂膀。“郭姐姐,我那晚可吓着了小郭暧?”他正了脸由得我动手,嘴角微微勾起,笑了看着香甜好梦的郭暧。是呀,他那日一身的血,郭旰也是,我们忙乎一晚,还吓得小郭暧发了几日低烧,我知道他想救他爹爹,可大理寺铜墙铁臂的,凭他一己之力,哪里可能……“允汶,回范阳去,别再来了,我们也要走了。”我咬唇,彼此明白,无须多言。长安不是范阳,他斗不过杨家,更救不出他爹,与其无谓牺牲何不珍重了大好性命。
“郭姐姐,我想和你单独说句话。”他牵了李逽的马走到一边,我跟着过去,前后左右看看,李逽远远地缠了大哥给安允汶留了机会,郭曜还未赶来,其余侍卫随从也未必认得安家的小公子,长安九门都在搜他,我们三人不费吹灰之力搞定出城,真是太有效率。
“郭姐姐,昨晚我听到你们说话了。”他踏鞍上马,身形微晃不稳,“啊,”,我答着,一手顺势扶他一把。“郭将军说带你回灵州,再不回来了。那么,郭姐姐,你何不跟我一起回范阳?”他就势抓住我腕,较劲一拉,我不及反应,人己被拉到马上。
“安允汶,你做什么!”
擦身而过,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到的郭曜,“啪”地一鞭,安允汶侧身一躲撞上我,我失重跌去,他抄手揽我,一前一后几乎收势不住摔了马下。“你疯了啊!安……”我骂了半句,一个前冲赶忙死死拽住他,命是比较重要啦,可是这小子吃错药了吗,半死不活的样子能逃就不错了还想带我走,是我救他耶,这世道真是好人做不得!
“安允汶!安允汶!”铁杆哥们郭旰赶上,有人再叫,尖尖的女声,李逽也来了,好么,看你怎么办,真是好心没好报,我揄掿他,吃准了他今天是押错宝了,索性不慌不张地帮他收缰拉绳指点方向。
“郭姐姐,我……我不是……”他又羞又急,狠命打马扬鞭,马是没怎么加快速度,我低头一看几乎笑出声,李诺的马装饰物奇多,他分明是拿了条粉色流苏在打马,那马又怎跑得快。“算了啦,你走吧,我叫他们别追你。”我扭腰离蹬,等着速度降下来好跳马。
“郭姐姐,别走!安守忠已在关中接应,我能带你走……呀……”
死小子活得不耐烦啊!没瞧见我大哥和郭曜都快追上了么,还大言不惭要带我走,就你那两下!我一击他胸前伤口,还没怎么使力他疵牙咧嘴放开我,我一按马鞍离蹬就跳。
“郭曜,接住!”大哥甩蹬俯身一把捞住我腰,随即挥臂将我扔向身后,“大哥!”我惊叫,他在举弩,举弩瞄准,他不会放过安允汶!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片红衣扑向他马,啊地一声叫,两个身影同时落马,纠缠翻滚几周后方泄去其力。
“李逽!”
闷哼、怒哼、重哼、惨哼,大哥从泥巴拉几的地上爬起,他可怜的镶银边白袍、可怜的描金线革囊、可怜的祖绿束发玉冠、可怜的……总之,一身的狼狈淋漓,温雅如玉的美男子眼冒金星怒极失声。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看你举弓嘛……来不及……安允汶没有恶意……”李逽嗫啜着后退,温柔美男杀气腾腾步步逼近,“王兄救我!”李逽指着他身后叫,他回头,上当,身后只有我们,然后失重后仰,在积水洼里踉跄数步后一跤再跌。“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哪知你那么不经推……王兄,王兄救我!”
“你再叫,再叫呀!就是你王兄真来了我也照打不误!”大哥一把抓过她按了膝上举掌就打——
“子仪,给个面子,别在外面打我妹子好不好?”英雄救美一幕终于上演,李家老大一手托了大哥的肘一手解救亲亲小妹于狼爪之下。
“俶!”我滚下郭曜的马朝他奔去,虽不是小别重逢却也珍惜这难得的一刻,于他,多一刻也是好的。“珍珠,你不听话,一点也不听话。”他抱住我,一身的汗水雨水紧贴我,“想都别想,珍珠,你想都别想离开我,我反悔,不答应,不许回灵州,只能待在我身边,听到没有,说你听到,啊!”
我又喜又惊,他知道,他知道了,知道我会走得远远,所以来追我,所以来拦我。我已下过一次决心,却原来上天早有安排,既是如此,我为何还要坚持,还要分离,还要相思。“大哥!”我朝他喊,他默然不语,目光瞟向郭曜。
“是我告诉广平王的。” 郭曜坦白,“珍珠,昨晚我听到你们说话了。我觉得,你还是待在广平王身边比较好。”
有那么一刻,我几乎有拥抱郭曜的冲动,这一次,他替我做了决定,而我,不悔。接下来的一切已无须我的参与,车马掉头就地分道,郭曜带了四个小孩北上灵州,我又回了常乐坊,留了郭暧在王府平心静气每日奋笔疾书。三日后的深夜,两个男人同时出现在我面前,十月初三是我十九岁的生辰,李俶正大光明由沈府中门而入,而大哥因了那条大唐的狗屁规矩黑衣黑靴翻墙入室。
“珍珠,我们回家。”李俶牵了我下楼,外面秋意已浓,他反手解下披风为我披上,系带拢帽,落锁出门,嘱咐执守,随意家常得如同往日一般。
大哥立在檐下阴暗,手捂怀中,怀里厚厚一叠,我凭记忆写下,《新唐书》中关于安史之乱的部分——天宝十四年(公元七五五年)十一月甲子(初九),安禄山以“清君侧”为名起兵范阳,安庆绪史朝义率步骑精锐二十万,夜半行,平明食,日六十里,烟尘千里,鼓声震地……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十一月十日,太原城破,太原副留守杨光翙城门被斩,叛军挥师黄河。十一月十七,安西节度使封常清请缨往洛阳抵挡叛军,十日之内募得六万军士。十一月二十一,玄宗皇帝自华清宫回朝,下旨斩杀安庆崇赐死荣义郡主,并命荣王李琬、金吾大将军高仙芝为正、副元帅,率数万兵出潼关东征。
然天下承平岁久,致百姓不识兵革,军士武备松弛,叛军所过州县,魂飞魄散者有之,弃城四逃者有之,望风瓦解者有之,开城出降者有之,安史所向披靡,进兵迅速。十二月三日河南道灵昌郡破,四日安军渡黄河北岸,进攻陈留,河南节度使张介然被俘,兵士降者近万人,安军血腥报复,张介然及上万降卒惨遭杀害,流血如川。同月,安军乘胜西进荥阳,荥阳太守崔无波登城拒战,城破被杀,所有官将全部被擒,安军长驱直指洛阳。十二月十一日,封常清败退武牢关,败退葵园,败退上东门,败退都亭驿,败退宣仁门,洛阳四战,屡战屡败。与此同时,常山太守颜杲卿昼夜苦战箭尽粮绝,十二月初八,史军攻陷常山,血腥屠杀一万余守军,颜杲卿、袁履谦及其幼子被截断手足,割脔而死。十二月十三日,安军攻占东都洛阳,黄河以北二十四郡及河北大部郡县沦陷,叛军所到之处人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腊月二十八,大雪纷飞,冰霜刺骨,李俶自皇城返回,难得的面露喜色。
大哥于十一月二十六日出兵单于都护府,击败叛将高秀岩,静边军一役消灭叛军七千人,十日之前,安军薛忠义率军反扑,李光弼和仆固怀恩分兵两路进击,大破薛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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