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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唐-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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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该说你是帝女之相,我在大哥案中看到你手书的一卷字帛,你居然早在一年前就知道安禄山要反了?你写的每一战和事实惊人相符,珍珠,你怎会知道的?你只写到至德元年,那以后呢?怎么打?啊?珍珠,你是帝女,那李俶会不会是皇帝,是不是?你说啊!”
原来如此,每个人都想做皇帝,郭曜是怎么知道李该的天数之语,是李俶说的吧,他原来早就知道李该的话了,帝女之相,呵呵,若我不是那朵帝女花呢?失贞失身,郭曜是可笑,他也有些喜欢我的吧,我及笄那夜的烟花是他放的,他气苦我失贞失身偏又不惜杀人灭口替我掩饰;李俶呢,我孤身飘零那么久他会不知我失贞失身?若我不是那朵帝女花早弃之蔽履了吧!原来如此!
“珍珠,外面有大夫,不会有事的,听我的话。”他很快吹温了药,他的决心有多坚决,这么短的时间,有药,有大夫,若那个孩子真在,一定是死定了。“我要见大哥,我想大哥。”我不住地掉泪,生离死别,我跟本不指望我的身体能抗过这一次,我只是,只是想,“我想……我想见朝义哥哥。”
“喝!”
我闭眼,他捏住我下巴。
“啪!”鞭风夹着冷风,贴面咫尺。我一下睁眼,郭曜又惊又慌,一碗汤药洒了一身。
“郭曜!珍珠呢!外面做什么?你的人做什么和伊贺打起来?珍珠呢……”
来人质问连连,我扑地,哑声爬去,手脚并用。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我举高双手,我热泪摒流,我扑进他怀里不管甲兵坚韧,不管征袍血腥。“怎么?郭曜你做什么绑她?珍珠,珍珠,你哪里痛?哪里伤?哪里……”大哥七手八脚来扯我手上捆绳,他摸我脸,他捏我手,他上下确定我无伤无痛,“你流血了?怎么回事?哪里痛?告诉哥哥!”他翻开我裙摆,深深的暗红,衬着粉红的裙里。郭曜是不信是惊惶,我坦然无畏地看他,“哥哥,我要换衣服,我身上不方便。”
“珍珠!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告诉我!”郭曜大吼大叫,为什么?为什么!“我喜欢史朝义!我就喜欢他!你不让我见他我就死!我死在你手上也不要见李俶!”我冲他大叫,手被牢牢抓起,大哥扳起我,大手挥起,“珍珠,不许胡说!李俶就快到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郭曜死死看我,双眼血红,我噙泪窝向大哥,“那孩子是谁的?”大哥犀利的目光让我惊起一跳,他一眼就看见了,九瑾举着胖乎乎的小爪冲他笑,她喜欢我的脸,大哥和我长得极度相似……“爹……爹!”她第一个发音居然是叫“爹”!她居然叫大哥爹!天哪!
“瑾儿,珍珠的女儿,广平王的双生子。”郭曜低哼。
“胡说!瑾儿我会不知?郭旰送去吴兴了。珍珠的女儿?珍珠,你说的?嗯,她是谁?谁家的?”大哥反手扯住我,我想逃,一步步倒退门口,“你怎么了?怕什么?她是谁?告诉哥哥。”大哥眉拧起,眼寒起,我忽然发现他血染征袍,风雪凛人。“是……”我艰难吞咽口水,一个唇形的“安”,他倏然变色。“混帐!”—“啪!”他重重掌掴,我应声跌倒,身子断翅般撞向门廊,右颊巨痛,身心俱痛。
“珍珠!”
“珍珠!”
我被扶起,纳如一具胸膛。
“珍珠!子仪!你做什么打她!”
我来不及觉痛,我闭眼去逃,眼前金星闪烁天悬地转,我的世界在塌坍,我捂心痛恸,他由后抱我一声声迭声呼唤。
“珍珠!看看我!珍珠,是我!是我!是我李俶!俶啊!”
我不愿睁眼,我头痛欲裂,上一次是盲眼,这一次可不可以盲心。“珍珠,是哥哥不好,对不起,珍珠,哥哥对不起你。”怀抱换了,呼唤我的人换了,我尽力去睁眼,去寻找他的胸膛,他的臂弯,大哥,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哥哥,我不想醒,我不要醒,你别叫醒我。”我阖眼,耳边只留大哥的遍遍保证,“好,我不叫你,醒了也没关系,我们忘了啊,什么都忘了啊。”我是想忘,什么都忘了,只是,我还是没能告诉他,我没怀孕,他要是知道,会不会伤心少些,朝义……哥哥?
风雷动变化瞬息间
英雄泪如何说从头
前尘灰飞烟没
叹回首月明中
往事如烟似梦
转眼岁月匆匆
……
四月中,自雨水后,土膏脉动,雨生百谷。二十日夜雨如密,晨起晴开,百草清香。
桌案上一轴墨迹新干的《南乡子》,笔法刚劲清瘦,结构疏朗俊逸,形如屈铁断金。
“何处淬吴钩
一片城荒枕碧流
曾是当年龙战地 飕飕
塞草霜风满地秋
霸业等闲休
跃马横戈总白头
莫把韶华轻换了 封候
多少英雄只废丘”
是瘦金体,是大哥回来了。帐门一挑,笑容才起,僵落。
“珍珠,起了?”来人并不是大哥,而是我二哥。“怎么,是我就笑都没了?”他晒笑。“不是,二哥早。”我勉强笑,礼貌问早。不是我故意,是第一反应直觉如此。我有两个哥哥,大哥郭子仪,是唐军副帅,二哥郭曜,是禁军卫尉卿,兼任中军果毅都尉。大哥四月出征潼关,三日前前线战报唐军大败,随军判官监军尽数被敌军所俘,军资器械丢弃殆尽,消息传回,二哥营前斩杀敌军俘虏,悬于辕门。两军开战,这许是惯常激励军心士气的作法,我小心绕他出帐,说实话我比较依赖大哥,我在潞州住了半月,在河东住了一月,随军两个月,大哥始终陪伴左右,除了这次出征,是我大病之后的第一次分开。“啊!”我半声惊叫,背上压了一只大手。“别怕,我是想问你,这些日雨多天阴,你背伤可还发作?”二哥有些气急,我真不是刻意,这样的场面有过多次,他是好心我是敏感,除了大哥,除了叶护,我怕其他男人碰我。
“珍珠!珍珠!”
营外嘈杂中有个身材魁梧得过分的男子朝我奔来,我松口气,“叶护哥哥!”我几乎是小跑着迎去,小手放进他大掌才是真正的松气,他朝我点头我朝他笑。“珍珠,走拉,今天早饭是素馄饨,中午你大哥来了让他好好瞧瞧,小珍珠长胖了些哩!”“真的?大哥回来了?”我翻开他掌,不例外的是小把果脯,咬起来韧韧的那种,我怕苦,偏又是个药罐子,叶护的营帐在后军,从早到晚我都泡在那儿,那儿是药铺是饭馆,还有取之不尽吃之不完的西域果脯。
“是,大哥回来了,大哥昨夜一日往返凤翔请罪自贬,你不去看看?”二哥在身后幽幽叹气。“请罪自贬?”我眨眼,用心分辨其意。“还记得你大哥说的?出征前在我帐中一起吃饭时说的?”叶护学我的样眨眼。“回吴兴?真的喔!”我欢呼跳起,叶护接住我,“小心,别跳,还病着呢!”他轻按我背上,我吊着他臂往白顶毡帐走,那处是回纥营帐,回纥士兵着铁罗圈甲翎根铠,带獐皮帽穿獐皮靴,扎营于后军,与红顶圆帐的唐军营帐极好分辨。吃过馄饨又喝了药,今日天气晴朗,我坐了靠阳的毡毯听叶护讲故事,所谓故事都是关于我的事,三个多月前我大病一场,整整高烧半月,烧退之后我忘了很多事,当然也有记得的,我记得大哥,认得叶护,认得仆固怀恩,也认得李嗣业,认得多数朔方军的将领,有些事也只需旁人略加提及就能想起,只是记忆凌乱支离,空白间断之处便再难想起。
“毋须勉强,上回你大哥说了个词,他说你是选择性失忆症,名字奇怪也拗口,反正意思就是不愿意记得的就记不起了,本来就不愿意么,那干嘛还记?”叶护又说完一个故事,今天他讲的是大哥与大嫂成亲,讲完他殷殷嘱咐,说是千万别在我大哥面前提起大嫂,大嫂于安军拼杀中失去踪影,至今未能寻到,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大嫂不会死。”我脱口而出。“你大哥当然希望嫂子没死,你嫂子是剑圣公孙大娘的徒弟,工夫自然是了得。”叶护赞同,我刚一喜他又改口,“工夫是一回事打仗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能杀多少人?一百还是两百?敌军可是成千上万!两军撕杀就是甲胄浑身尖矛铁盾也是生死一线,更何况是个女子?你大哥居然留两个女子在虎口,哼!所托非人!”“叶护哥哥,不是我大哥的错!要恨也只恨那个安庆绪啊!是他害我大嫂!”我捏着拳头叫,我大哥心里苦痛,他每次为我上药都双眼红肿,我只在乱军中挨了一刀,大嫂是生死未卜啊,他受的煎熬悔痛还会少吗。“是,不是你大哥的错,是安贼的造的孽乱的世。”叶护拿了果脯罐子来,刚才我听得入神忘了药苦,其实药也不算苦啊,我有果脯甜嘴,大哥拿什么填心呢。“你大哥是恨极,一时失了手。”叶护低低,我咬了果脯倦了厚毡上,四周落下层层厚帘,他轻手轻脚出帐。“叶护哥哥,”我翻开毛毯叫他,“叶护哥哥,下次讲故事讲你好不好?你只顾讲旁人,那你自己呢?”“我。”他回身指鼻,憨憨一笑,“我有什么要紧,睡吧,吃午饭时我再叫你。”
我又睡去,这些月我喝了很多药,每月月初大哥会离营几日,然后驮了大包大包的药回来,真是大包,我有次见他用了两匹马驮回。药很苦,但我在一日日好起来,早睡早起,定时吃饭喝药,叶护都说我变胖了些。我白日在回纥兵营,夜里睡在大哥帐中,大哥不在时叶护会在帐外巡夜,他通常只做不说,烛火之下军帐通明,我看见他的影子,顶天立地直拉到帐顶,这军中这般高的人只他一人。大哥出征那日我们一起吃了顿饭,羊骨香火锅、手把肉、奶茶,传统草原节日食物。叶护要走了,我们也要走了,他父王葛勒可汗答允大唐借兵三个月,如今早已过了约定。叶护说等大哥打完这仗他就回漠北了,大哥说会带我回吴兴,不论此战输赢。大哥并非好战之人,他不喜欢杀戮,却不得不杀戮,记得有次营中夜乱,骚乱很快平止,是些安军的降将起乱,乱兵几乎冲到了中军帐中,后来他终于下了杀手,自那次后降兵降将都由二哥处置,二哥心狠得多。
“哥哥。”朦胧中有双温暖的手抚上我的发,我的额,我的面庞,喃喃地低声,低声喃喃。“哥哥。”我睁开眼,面前跪着一个人,清攫消瘦,颤身颤手。我蹙眉看他,没有惊惶,没有尖叫,看他颤抖的伸手。那长身玉立,那锦袍玉带,那眉角,那薄唇,那微微的胡茬,一一看去,心门一次次开启又合拢。他很轻柔,象似怕稍一用力就会碰碎了我,他手碰到我眉间,轻吁一声,倏地,他猛揽我入怀,双臂,胸膛,下颌,紧紧契合我身子,紧得象似要把我揉进身体里。“珍珠,珍珠,珍珠……”他叫得极慢,颤抖又强忍,狂烈又哽咽,狂喜又穷悲。“珍珠,珍珠,珍珠……”他连续不断地叫,喜声压过悲声,一声声快,一声声高。
“你好像瘦了,我是不是认得你?” 不自禁地,我脱口而出。
“你当然认得我!我知道你会记得我!我是俶,李俶,你的丈夫!”他大力拥住我,语声拔得极高极尖。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晕倒的,只知道眼前黑了一下,再睁开眼时大哥抱着我,旁边是叶护,还有他,刚才那个人,那个抱我叫我的人,他蹲在我面前。
“别再碰我妹妹,否则我会动手,不管你是谁。”
“我是答应过你不与她相认,不过现在我反悔,你不许自贬还乡,更不许带她走。”
他们两人都不看对方,大哥看我,他也只看我。我左看右看,他们在谈我,不过这个人……“哥哥,他是谁?”我明明倚着大哥,却分明感觉他巨颤了下。“我是俶,李俶,你的丈夫。”他坚持说完,隔开大哥的手,无阻无挡。“我们还有一双儿女,男孩儿叫李适,女孩儿叫李升平,小名瑾儿,他们是龙凤双生子,是你千辛万苦为我生下的。”
“我是大唐广平郡王,也是唐军主帅,你每夜睡的帐在我中军主帐左侧第三顶。是我来得太晚,一切是我的错。你病得太重,我答应不见你,不与你相认,只要你病好,只要你……不走!”
他满怀希望,他勇往直前,我没再晕倒,我把着大哥的臂,蹙眉紧紧。大哥噙起笑,笃定自在地围抱我,我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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