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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反正打从开始,我就只想带你来此处看一看这天上人间。”
他记得早晨来医院的沿途上看到过的这一幕,原以为只能远远地羡慕那些农夫村妇,不想如今站在月狼山上赏雪的竟换做了他们,而山底下那些在大冷天里还要劳作的人们只能仰起头来远远地羡慕他们。那棵古老的姻缘树便生在月狼山上一条清澈的小溪旁侧,因着天太冷溪面上冒着一缕缕若有若无的白烟,树上长着许许多多分枝,却独独不见那梢头挂的同心结,她见脚下弥留了众多车轮子的泥痕,就已经知晓那同心结早早便被其他的人摘去了,心中还是微微泛起失落感。
虽然此时已经下午五点了,天色愈发得黯淡无光,可这山里到处是一片白雪皑皑的景致,只是抬眼间她便看见那树丫上窝着一团黑漆漆的玩意儿,小女儿的心思一见着稀奇的东西就满心的欢喜,垫起脚尖扬手一指:“那是不是一个鸟窝?”他见她这般调皮的模样,心中拨动,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过去:“是燕子巢。”话甫一出,她兴致勃勃伸手就想去撩那矮树枝,他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挽了回来:“你别胡闹,这燕子巢是空的,如今这天寒地冻的,它们早就飞过南方过冬去了。”她好似骤然想起什么来,“哎呀”一声,忙焦急道:“我这几日不在,绝目要饿没了。不行,我得马上回去。”那傅作翊眉头一蹙:“你如今怎么像小孩子一样毛毛躁躁,它没事,我先前便已经遣人去照顾了。”她点点头,虽然只是“哦”了一声,心中却还是为他的细心周到感到咋舌。
他素来军务繁多,哪里会真的去在意一只牲畜?更何况那是一只伤过自己的顽鹰。眼前忽而变得模糊又疏远——那一日,甄茜第一次开口跟他说想要一个孩子,他却忽然像发了狂似的在她面前跄踉而逃,外头是一片淫雨霏霏簌簌落下,他在雨中不住地奔跑,直到雨水将他整颗心都*。不远处传来断断续续凄鸣的叫声,在那树梢上倾巢而下的雀窝眼见着就要被雨水冲散开去。望着眼前那三四只奄奄一息的雏鸟,他霎那间便记起她屋子里的绝目,不知为何,背后好似顿时生出来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推至了小琼楼……
山间传来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将他们的目光双双吸引过去,山脚下走上来一支小小的迎亲队伍,那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骑着一头瘦驴子由前头的新郎倌一路牵过来,底下只是乡里的十几个小倌儿组成的奏乐队嘀嘀嗒塔地吹着小喇叭。那红盖头被风吹得一飘一阖,就是瞧不见新娘子的样貌,随行的人家见大婚之日这姻缘树下立着一男一女两个人,觉得是个好兆头,又看着天色已晚,忙热情招呼他们到舍里喜酒去。她原以为那傅作翊素来养尊处优,怎能屈就于这穷乡僻壤?万万想不到,他却是豪里豪气地答应下来:“这样的好日子怎能不喝他两杯?走,待会还要拿大碗子干!”
圣诞夜里的喜酒,小小的屋檐下二三十个人挤在一处,温暖到了极点。炕上烘着小米酒,大伙儿敞开肚皮吃过一顿大锅菜,又取来碗箸行酒令,颇具当地风味的几支小民谣硬是将四下里的人乐得呵呵大笑。散了酒席,因着夜里的月狼山会有狼群出没,那请酒的人家原本邀他们留宿一晚,可山里到底湿气重,关雪的耳伤已经微觉发疼了,那主婚人大哥只好取了火把在前头替他们引路下山。
陵川街过去便是永邑街了,关雪坐在后座上竟微微有些失落,缤纷璀璨的西洋花铺,大雪婆娑的农庄田野,宛如蓬莱的月狼山,情意绵绵的姻缘树,其乐融融的乡间酒宴……一幕一幕恍若梦境,却又是那样的真实,她如今实实在在只余下满心的欢喜了。此时的电影院门口灯红酒绿,戏院门口亦是客似云来,却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他心情大好,爽朗的声音散在风里:“跑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云哟,端端溜溜的照在,康定溜溜的城哟……”她莞尔一笑,搂紧了他的腰腹,接下唱词:“月亮弯弯,康定溜溜的城哟。李家溜溜的大姐,人才溜溜的好,张家溜溜的大哥,看上溜溜的她哟……”
车子慢悠悠穿过人流之中,这样一曲《康定情歌》消散在夜间的大街小巷里,浪漫肆意中夹杂着有意无意的放纵,她的一颗心砰砰跳着,好似随时都会陷下去,好似随时都在他的温柔里窒息过去。
前头的自行车行里还透着亮光,原是那掌柜的见总司令迟迟未回,生怕会出事,于是在铺前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下午,这会子见他俩平安归来,忙迎上去接下车子,不由得长长吁了一口气:“总司令,总算是等着您了,可把小的担心坏了。”那傅作翊则是故作惋惜地说:“可惜我没将那同心结一并带回来。”话甫一出,那掌柜的倒是十分识趣:“那情侣怀表是送出去了,不过小号昨儿新买的一台相机如今正好可以为两位合影一张,您看……”他素来不喜在镜头前留下自己任何的喜怒哀乐,记得在这三十余年的人生里只在结婚当日为甄茜一人拍过,见她眼中光芒熠熠,好似在翘首只待他点一下头,心中拨动,又蓦地朝那掌柜的打趣道:“若是拍得不好,我可是会恼的?”
“好咧。总司令,请稍等。”
那掌柜的立马替他们张罗着,差人从后方搬来了新簇的相机,红色的大方巾罩在上头,只看得见底下三支木架子。他们此时也换好了自己的衣裳,并肩坐在一处,表情却是极不自然,拍照师傅一面比划着手势一面道:“挨紧些,肩膀再挨紧些。”四下里的光线是一团一团的鹅黄罩下来,她颊上微红的胭脂映成了橘色,耳鬓处有被疾风吹落的一缕碎发,安然静好地垂在斜襟处。他见她神色尴尬地挪着位置,将心一横,猝然伸出手去一把搂过她的肩头,她还未反应过来,眼前骤然“咔嚓——”一声轰然迸出白沫似的火花,无数的烟丝散在风中,就这样将他们这一幕永远定格成为永远。
司令府花园里的路灯依旧亮着,昏暗的光线柔和洒在鹅卵石道上,将俩人的身影拉得斜长,他们一步一步走在上头,却沾了一鞋底的积雪,她因为穿着高跟靴子,走得自然慢些,这会子原本并肩走着的两个人渐渐拉开了距离。他走在前头,步子重又深,她快步跟上去,方才近了三四步又落后一两步,雪道里陷下去他一排浅浅的足迹,她的鞋子踏在凹地里却衬得极小巧,因为他的足印那么的大,两鞋之间的跨度亦很大,她不由得要轻轻费力跳起来才能落到那上边儿。
这一幕熟悉又疏远,只有自她的酣梦里才会流泻而过,每一次都是那抹藏青色的戎装,秋风吹起他的衣衫一角,他走得也是那么快,她独自一人走在他身后,也是这样慢慢地沿着他的足印迈步,却如何也看不见那人的五官轮廓,每一次她微微加快脚步,那人就像有预知能力一般走得更快,她不依不饶跑上去,他却骤然凭空消失,最后,她便在细汗淋漓中乍醒过来。
关雪心中骤然波澜泛起,整个人一时间好似蔓透在湖里一般,一层一层的涟漪叠上去又缓缓荡漾开来,她好似想要去确认什么,急急地踏着那些凹印,太阳穴处却蓦然绷得极紧,她走得愈来愈快,甚至连呼吸亦稍稍急促起来,身前冷不防横出来一具高大的身躯,她一时停不住竟狠狠地撞上去,不想撞上的却正正是那傅作翊炽热的胸膛。他猝然伸出手去,只来得及紧紧抱住怀里的人儿,因为她方才走得太快几乎是整个身子扑入了他双臂之间,那种突如其来的温暖,安逸中又携带着焚毁性的滚烫,让她招架不住,脑袋轰然一声好似快要炸裂开来,她下意识地推开他,万分紧张地低下头来,尖削的下巴低得快要埋到颈项里去,脖子处的粗线围巾将她红得熟透了的半张小脸微微掩住,心中思潮起伏只觉得尴尬不已。那傅作翊将头一偏,一眼便望见了后边略显异样的脚步印,却是明知故问道:“你做什么?”
他的声音轻而低沉,在雪夜里就宛如那拨浪鼓上边儿敲落的声响,一下一下直如敲在她心上,止不住地咚咚跳起来,冷风呼啸中她细声如同蚊吟,却好像说给自己听的一样:“就是……就是想你等等我。”那傅作翊微微一怔,将目光望向别处,只是清清嗓子道:“这样晚了,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她仰起脸来,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驻足在了小琼楼底下,唯有极不自然地“哦”了一声,这样小小的一个点头动作却把那围巾蓦地翻下来了一角,露出她受伤的那只耳朵来,因为受了寒,她忍不住细声连打了几下喷嚏,他却心中一紧,将手凑近嘴边呵了口气感觉忒暖,才伸出去微微捂在她耳上:“照片要过几日才晒得出来,到时候我会派人去取。”她望着他黑亮的眸子,那深不可测的瞳孔里映着她小小的身影,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就似有一尾轻羽有意无意地撩着,她的一颗心顷刻间乱到了极处,在左心房处汩汩渗出一种叫不安分的情愫,正一点一滴侵蚀着她清醒的理智。
她害怕这种忐忑不安,眼中忽然闪过一丝犹豫,眼前浮现的却是梅龙的脸,她对他说——明年的今日,我会站在断肠桥头等你回来。转而又记起二叔的话,他告诉她——傅作翊是她的弑父仇人,与她不共戴天。心中骇然一软,立马退后去一步,他的手就这样空荡荡地举在半空,四下里的温度愈发得冷,她却也是冷言冷语的一句:“我回去了。”说罢便转身快步走上楼道去,他正欲叫住她,猝然伸出手去想要挽回,却只来得及攥落几丝乌发,软绵绵地躺在指缝间,雪点窸窸窣窣落在上边,残余他一手青丝的幽香。
☆、【十一章】(3)闺怨离恨在寒窑
【第十一章】(3)闺怨离恨在寒窑
暮天一色的雪夜里,一点光亮自小骑楼的七彩琉璃窗前透出来,那走廊上的款冬花被雪水*了花瓣,已经微略有些泛黄,傅作翊在门前踌躇了半晌,步履蹒跚,几次抬手欲想敲门却迟迟不见落下,今日是他们约好去花铺的日子,他却带了关雪去,留下她一人过这个圣诞节,结婚五年来的第一次。
耳畔微微发疼,自己的声音犹在萦绕:“只要你高兴,我就是背着你从这司令府一路走到永邑街又何妨?假若天公也不作美,你便在后面替我打着伞,咱们像一对两小无猜的小情侣一样在那大雨滂沱中漫步。”一字一句,辞藻美得那样不可方物,他信誓旦旦在她面前断言,她笑靥如花,轻轻勾住自己的尾指:“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恨你一辈子。”他原以为这世间上所有的事自己都可以说到做到,唯独这一次却失信于一个女人,此时此刻叫他有何颜面去见她?思前想后,徘徊再三,他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手。
甫一转身,门内赫然“砰——”地一声巨响,他心中一惊抬脚便踹开了门,眼前却是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白色琉璃灯下闪着尖锐的光芒,那壁上的西洋挂钟硬生生被砸出来一个大口子,指针歪歪斜斜却只顿在十一点五十几分的地方,链子咯咯作响在一室静谧中显得异常清晰。四下里只开着一盏黯淡的壁灯,空气中却蔓延着极浓重的香气,那傅作翊担忧地唤道:“小茜?”话甫一出,那暗角处骤然传过来一阵似笑似哭的声音,却是听得叫人毛骨悚然:“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我今日起得早早的,穿了最漂亮的衣服擦了最名贵的胭脂,满心欢喜坐在这个窗子前巴巴地等着你,没想到一坐就坐了一整天。”她额前垂下来几抹刘海,却将眸子里的泪光盈盈掩住了,乏力地将手一指:“我望着这个挂钟,指针嘀嘀嗒嗒走着,你说过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耳畔响起,我多想把时间留住,等你可以如期而至,甚至不惜自欺欺人拿香水瓶子去砸。我告诉自己你一定是被紧急的军务给耽搁了,可你猜我方才看见了什么?”
他心中一阵阵发虚,嘴巴一张一阖却是如何也吐不出半句解释的话来,她呲呲地笑着,那泪痕里淌了一脸的笑意,一字一句犹如锋锐的尖刀直戳进心底最深处:“我看见……你送那个女人回来,将手捂在她耳上替她取暖,那样的温柔,那般依依不舍,呵呵,好一个才子佳人,好一个郎情妾意!傅作翊,你难道不记得,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算对得住我?”他两步走上去紧紧搂住她,心中又是悔恨自责又是无限怜惜:“小茜,不是你看到那样的……”她却极力地挣开他,忿忿地开口:“走开!你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他心中一紧,又生怕触痛到她,只敢按住她窄窄的肩头,万分焦急地问道:“我真的……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窗柩外的雪无声无息地落着,沾到琉璃面上便迅速融化开,屋子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