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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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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个有意?

“春小姐,在下姓阳名恺。”

“原来是阳大爷。”春眠浅哂,阳大爷就住在这家吉祥客栈么?小女子回去禀明了我家相公,我家相公定然会上门拜谢,届时我家相公想必会邀阳大爷过府一叙。小女子先拜别了。

她飘然施礼,而后姗姗而退,坐进了随侯在旁的小轿,轿帘放下,遮去那两道她不甚喜欢的目光。

“回府了。”襄菊吩咐着,手里还牢牢揪着那个不羁小子张文,一路有踢有骂地远去。

阳恺负手长立,直至那顶小轿转过街角,仍未收回眸线。

“爷。”随从上前,“那个县首之子需要发落么?”

“你看着办罢。”阳恺眸内笑意已然全无,声嗓淡浅,“这种事,你直接知会俯首出面即可,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是,爷吩咐。”

“深查一下元慕阳的交际社交诸况,包括。。。。。”他顿了顿,“女人方面。”

在此之前,曾见过那个人儿的。那次擦肩而过,他只将心间的蓦然一紧当成是看见一个患有和恋儿相近症状的人醒来并能谈笑自如的欣喜。但此时,对上那双灵动星眸,他方知,早在那时他已然感觉到了恋儿。这人儿,总是能牵扯他心弦鸣动。可是,相逢不相识,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无事,无事的。虽然他权高势众,也只是肉体凡胎,她在他眼里,也只是一个平常不过的妇人。他既然是朝廷高官,到此公干还是赏游四方都是可能的,她不能自乱阵脚,抑或是自寻烦恼?

都怪判官大人。何必多事带她到那人面前走那一遭?若不走,她根本不知那人是谁,又何苦在此不安?还有,阴界诸司向来忌让阳间凡人知晓阴界诸事,判官大人为何不在送她返阳之后洗去她关于阴界的诸般记忆,徒留着让她时时在梦中小悸一番?

“你以为本司不想么?”烛火摇曳,红衣魁影,肃颜陡现。

“判官大人?”

四十九  友聚

夏末之时,江南气候一旦入夜,便有些凉爽了。为避冷泉寒气,十天前,春眠自向日轩搬回醒春园。但今儿个的醒春园,不止凉意,还有寒意,阴界冥司降临,焉能如常?

“本司不把你记忆洗去,你当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春眠纤细指儿敲着自己玉般的下颌,星眸灵活转了几转,道:“一定是您年纪太大,脑子退化,一个不慎,便把如此重要的一事给忘了!”

这话完,春眠有感室内的温度再度下降,寒流冷嗖嗖的刮过颜面。由此可见,判官大人很生气。能把修行几百年的判官大人气着,成就感非凡。

“你听着,那个人,是你命中的劫数。”

春眠秀靥微僵。

“我没有封存你的记忆,是为让你有警惕之心,此乃本司对你的仁慈。”

要搁往常,这“仁慈”两个字,必定又要招得春眠一气的打谑嘲笑,但此时,她脸色前所未有的郑重。“我以为,我所谓的劫数,在我看见那个人并不为之所动时,已经过了。”

“那只是一个试炼,称不上劫。”

“我一介凡人,又不想成仙得道,为何要经劫数?”

“凡人也会有灾难的考验,乃是前生种因得果。但你所经历的,确是劫数。你以为,每个凡人都能死而复生还要福寿绵长的么?这个劫,是你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否则,何以对轮回之道交代?”

“。。。。。好罢。”必须,也就是必须面对,必须经历,别无选择。“判官大人,既然是劫,您为何还要提前告知春眠?也是囿于对春眠的仁慈?”

红衣判官很想不去计较她眸神中又雀跃出的坏意,但偏偏看得一清二楚。她是明知他不能拿她如何,才如此肆无忌惮的罢?

“判官大人,您对春眠实在是太好了,呜,春眠好感动,您对春眠的大恩大德,春眠肯定会报偿,回头就为您烧些美人图过去,您是喜欢西施还是貂婵。。。。。”

红衣判官额上的青筋,颌下的肌肉,都有暴凸之势。难怪前日和阎王对弈时,被指凡心未净,这个小祖宗,气人的本事太高竿,三句话未到,便能把他气得回到五百年前的可怕岁月。想他真是犯贱,才为她操尽心肝!

“此劫为你必经之劫,既是劫,就有过去和过不去之说,别以为生死簿上有了你的寿元,你便可以有恃无恐。过去了,才有后面的太平日子,过不去,你。。。。。”

“小的明白,小的两年的笔吏特地走上这一遭,当真值得感动和感谢呢。”

“襄菊。”

“来了。”她声落,正在外室裁衣的襄菊当即撩帘踏入。

她敢说,方才判官到来的那一时半刻,襄菊肯定是在混沌中过的。这人神鬼三届,最软弱的是人,却有那么多的神神鬼鬼倶想成人,包括她,好可怜。

“你明儿个去画坊多买几幅美人图过来,什么飞燕合德,四大美人全都搜罗齐了,我要送。。。。。。人!”嘻,判官大人,别说小的不孝敬您,您要收好哦。

“五年前,你父因私吞修堤河款被斩首,家中男丁打入奴籍,女子则充为官妓。时年你十三岁,家中奶娘以自己同年的女儿顶替了你,你逃逸在外,改名换姓,想要一个安稳人生并不难,你却还是成了一位名妓。这叫什么?命不可转?”

“这位官爷,妾身不知您在说什么。若您来此,不是为了听曲看舞,妾身便不奉陪了。”

“你投身青楼,色艺双全,艳名远播,结识达官贵人,豪商巨贾,就连当朝宰相也成了你的入幕之宾。本事的确不小。”

“这位官爷,您来此,若只是为了说一些让妾身难名所以的怪言怪语,恕妾身不能奉陪,妾身要送客了,您。。。。。”

“宰相每年都回江南省亲一个月,名义上是为了侍奉难离故土的老母,在朝中博一个忠孝两全的名声,实际上时来见你的罢?”

“官爷,您莫再和切身说笑,妾身。。。。。”

“你结识权贵财阀,可是为了寻机给父报仇?”

“官爷,您。。。。”

“明人不必说暗话,本官爷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那请问官爷,您找上妾身,到底是何目的?”

“你的入幕之宾里,有元慕阳么?”

黄梅城最大的酒楼黄梅楼之顶,今儿个被全层包下,并有歌舞助兴,丝竹怡情。

“昌阳侯降临黄梅城,却只知会慕阳,不通知在下,是看不起在下这个小小的平远将军么?”柯以嗔一手拈着杯,一手搭在一侧男子肩上,“枉我还叫你表哥,你当真是不够疼我这个弟弟呢。”

“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来讨疼,是羞也不羞?”阳恺推开他,“也不怕慕阳笑话?”

“慕阳和我是莫逆兄弟,怎可能笑话,是不是,慕阳?”

元慕阳浅笑应道:“我连你醉酒后裸身入浴的丑态都见过,实在很难被你吓到了。”

阳恺大笑,“慕阳说得好,这个以嗔自小就落拓不羁,不按常理行事,也亏你能忍他恁多年,和他做了朋友。”

柯以嗔仰首浮一大白,道:“表哥挑拨也没用,我与慕阳的交情是金石不换,威武不移,你离间不了的。”

“是么?”阳恺目侧向他,“就因为有这位好兄弟在此陪你,你才会在离京多年始终不曾回过京城的情形之下,也毫无思乡之情?”

柯以嗔耸肩,忽以壶对嘴,长饮一气,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表哥也不必激我,我想回去时自然会回去,反之亦然。”

“好,我不说,你只须记得你在京城还有个家就好。今日,我们男的相聚,喝酒。”阳恺勾起白玉酒杯,“慕阳,我们也别让这位号称千杯不醉的平原将军尽把好酒占去,请。”

元慕阳举杯,“慕阳敬阳兄。”

柯以嗔佯怒,扬臂疾呼,“你们两个想联手欺负我这大将军?好,放马过来,本将军焉能怕了你们?”

阳恺难忍发噱,摇头啧叹,“看你这耍宝的样儿,以欢和你还真是像极了,这血脉相连,是无论无何也骗不了人的。”

“以欢?”柯以嗔微怔,“那丫头今年也有。。。。。十七岁了罢?”

“还好,你这个当哥哥的没把你最亲的妹子给忘了。”

“那丫头。。。。。还好么?在府里没有受什么委屈罢?”

“令祖母喜欢她喜欢得紧,谁敢给她受委屈?再者说了,就算当真受了,你在这千里之外的江南,又能如何?”

“我。。。。。”柯以嗔面色稍闷,“不管你怎么说,我是不会回到那里的,以欢她。。。。。”

“以欢她当真很好,明媚活泼,人见人爱。不信,你问慕阳,慕阳为令祖母祝寿时,见着以欢了。”

“当真?”柯以嗔目投好友,蹙眉问,“慕阳怎未提起?”

元慕阳愣了愣,答:“我并未见过令妹。”

阳恺深目微闪,“慕阳怎忘了?你那日坐在柯太夫人身侧,在另一侧向你敬酒并不住打听以嗔近况的,正是以嗔的亲妹子以欢。”

元慕阳略作思忖,仍摇首道:“慕阳只记得当日答了不少关于以嗔的问语,至于答了谁的话,慕阳记性差,未留印象。”

再说,当日坐在他另一侧的,该是三弟慕朝,怎会冒出一个以嗔亲妹来?那日恁多女眷,脂粉之香、钗环之响令他避之不及也厌恶至极,他自然是急不得也没必要记得。

“慕阳贵人多忘事呐。你这话让以欢听见了,恐怕会伤了一颗女儿心。”阳恺长叹一口气,“那个以欢,可是多次向我探听慕阳,唉。”

五十  师威

自打醒春书院筹建起来,春眠每日都和相公一起出门。相公着手一家之主及一庄之主的诸多事务,她则去做她的女夫子。在她想来,现下自己虽依旧还是不事生产的米虫儿一条,好歹也比之前无所事事的寄生虫儿高上一大阶。既然相公不嫌,她只管开心就好。

“昨日我教你们大诗人岑参的《蜀葵花歌》,有谁能背诵出来?春眠笑吟吟地,在排排坐在树荫下的娃儿们面前迈着自别的夫子那里窃学来的师者方步,问。”

有男童起立,稚声道:“昨日一花开,今日一花开。今日花正好,昨日花已老。始知人老不如花,可惜。。。。。可惜。。。。。”

下文渐杳,娃儿中有嗤嗤笑声泛起,起身背诵的男童一张小脸臊红,目眶里蕴起的泪珠眼看着就要滑落出来。

春眠行至男童近前,屈膝和男童齐高,一双星眸得以平视,“刘海,你诵得很好,一字也没有错呢。”

“可是。。。。。。”下面还是忘了。

“你不止诗背得好,还比别人多了一份敢为人先的勇气,夫子要奖励你。”春眠招手,襄菊当即抱了一盆植株修长开着艳丽骨朵的花儿走近来。

看。这就是蜀葵花,若是把它移出来种在地下,能长到一丈多高,花儿层层叠叠自根到顶,此第开放,故又名一丈红。你喜欢它,就养着它,看它是不是会长成如诗中所云的模样。若不喜欢,就把它转送给喜欢它的朋友。

“夫子。我很喜欢,我要养它!我要养它!男童紧了紧抱住了花盆。他喜欢花,夫子一定是知道他喜欢花才送他花。他喜欢花,更喜欢这个会记得自己名字会屈身平视和自己说话的女夫子。”

“哼,你当自己是人家有钱的小姐少爷么,指不定哪一天被赶出门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想养一盆只有富贵人家才养的无用烂花?真是马不知脸长!”

“你——”刘海瞠目忿颜,张嘴就要与人争辩,春眠按住他幼小肩膀。

“张文你错了,蜀葵花虽然美丽,却不是什么娇贵花种。它极易成活,仅要条件适宜,哪里都可以落地生根,繁衍生息。比及那些物以稀为贵的娇贵花类,我更喜欢它。前人陈标另有诗云:眼前无奈蜀葵何,浅紫深红百窠,能共牡丹争几许,得人轻处只缘多。得人轻处只缘多,人轻,花却不自轻,依然开得恣意儿热闹,处处彰显艳色,其花盛之时,足以让牡丹、玫瑰一干花种俯首称臣。如此顽强,又如此自强,比及那些只知陷在泥土里嫉恨堂前受宠牡丹不肯发芽成长的懦弱花草,不知强上多少倍。”

“你在骂我?”脸上有一道从左额划到右颌深刻疤痕的半大少年张文跳起脚来大骂,“你凭什么骂我?你骂我懦弱,骂我只知嫉恨你们的好命,像你这样的人,如何知道父母在自己眼前被人活活打死的滋味?”如何体会被人笑着在脸上划了一刀的滋味?如何忍受被人镇日在耳朵上叫你“丑八怪”还把你名字改成“张丑”的滋味?

春眠依然挂着把眸儿嘴儿都动弯了的笑,在张文话音落下,便道:“有一个人,家境贫困,被卖入富人家当丫头。卖她的父母都知买她的人是为了什么,但还是卖了。买她的人家中,有一个和她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的女儿,买了她,便是为了给这个女儿抵挡灾厄。她为了那个女儿,被下毒害过两次,以花盆砸锅一次,枕头闷压过不知多少次,九死一生,直到那个女儿有能力保护她和自己。以你的心思,这个被卖的人会如何看待那个女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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