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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声大师-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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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岐照着何向东屁股上就是一脚。
何向东立马怂了,屁颠颠地去拿了一件马褂,套在大褂外面,然后笑呵呵地问道:“师父,我准备好了。”
林正军也报完幕了,三人出场。
郭庆抱着腿蜷缩在墙角,孤独一人,听着戏台那里笑声欢呼声不绝于耳,他自觉身上越发的冰冷了,抱着自己的双手也更紧了几分,泪痕在白净的脸上十分明显,他不怪师父责罚他,他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舞台上犯那么大错。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
扒马褂演出完毕,观众掌声雷动,反响特别好,正活演出完毕,还因为热情的观众返了场了。
返场也是相声表演的一种形式,通常是在最后的大轴表演上面,把要说的相声说完,起身走了,观众热烈鼓掌,要求再来一个。这时候主持人就会出来拦相声演员一下,要求再说一段,相声演员再转身说一小段儿,这时候说的不是正经的大活了,而是几分钟十来分钟的小段儿。
而且主持人拦相声演员这一下一般来说也是不能省的,要不然你都准备走了,结果屁颠颠又回身了,这就有点怪了,主持人拦那一下也是做一个缓冲。
拦一回叫返场一次,拦第二回就是返场两次,一般来说返场三次也就结束了,所以艺界也有“返场不过三”的说法。
今夜观众非常热情,何向东、方文岐和范文泉三个人返了三次场,说了两个小段儿,第三次返场就是和观众搭茬互逗,还让何向东再唱了一段太平歌词。
几人表演结束,向观众连连鞠躬行礼,观众的掌声叫好声就没听过,那热烈的气氛就差点把房顶给掀翻了。待到几人退场了,观众还是非常给力,一直要求几人再说一段。
林正军看的也是即激动又心酸,连城曲艺俱乐部开了好几年从没哪个晚上有今晚这么热烈,他这个做经理的怎么能不激动,要是每天都这样那该多少。
可惜他知道这不可能,范文泉和郭庆都是专业院团的,明天也就要回北京去了,今晚能在他这里表演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他还能再多要求什么呢。
退场的时候,还有很多观众问林正军明晚还有没有这几个人的相声了,以后还有没有了,弄得林正军好生尴尬,只能说以后再有相声专场肯定会通知大伙。
观众发了好一阵牢骚,才在依依不舍中离场。
散场之后,林正军还请了今天所有的演员吃了夜宵,包括乐师们,今晚林老板很开心,连敬了范文泉和方文岐好几杯,几人喝的都有点微醺。
何向东倒是没管那么多,这个嗜吃如命的家伙只管抱着一直硕大的烤鸭啃了起来,田佳妮就坐在何向东身边,这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啃气蹄髈那叫一个气贯长虹,气势磅礴,她前面也一直在观众席上看着呢。
郭庆倒是没来,先回了宾馆,怕是这个傲气的小子也没脸来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吃好喝好,散场。
柏强带着田佳妮走了,他在天津城里有亲戚,这几天住在亲戚那里。范文泉、方文岐和何向东三个人也回了宾馆,说是宾馆其实也就是一家小旅店,林经理经营着这家小俱乐部也不容易,也没多少余钱。
房间也是开了两个,这两对师徒各住一间。范文泉进门之后就看见郭庆一个人抱着腿蜷缩在房间的墙角,把头深深埋在怀里。
范文泉默默叹了一口气,知道今天这场演出对自己的徒弟打击很大,可这对他未来的成长至关重要,这孩子这些年太顺了,顺的让他都看不到别人了,必须让他受受挫。
范文泉拖过一条椅子来,摆在郭庆面前,端坐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道:“爷们儿,怎么?蔫了?”
郭庆依然蜷缩在那里,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
范文泉淡淡笑了笑,说道:“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会演砸了吗?”
郭庆抬起头,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是我没和师弟对过活,一点不熟就上台了,所以才……才……”
“哼。”范文泉鼻头发出一声轻笑,发问道:“那你师弟也没对过活,人家怎么就能表演的那么好,你把底都给刨了,他还能兜得回来?”
这话一出,郭庆立马面红耳赤,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范文泉道:“这就是街头出身和你这种科班出身的区别。”
郭庆抬头,一脸茫然。


第0051章 孩子,你要废啊
郭庆弄不明白,他从小就在曲艺团的学员班里面学习,那时候是有团带班的制度的,科班出身,有那么多的好老师来给他们上课,给他们授艺。
快板就专门的快板老师,贯口有专门的擅长贯口的老师,还有柳活儿,各种戏曲老师也会带他们到专业的戏曲团里面去学习,这么专业的科班学习怎么还比不上一个野路子出身的孩子呢。
郭庆不明白。
看着徒弟茫然的眼神,范文泉叹了一口气,说道:“不明白?你是不是以为你每天被那些好老师教着,又有我这个师父盯着,还去了那多大舞台演出,那么多人为你鼓掌叫好,你就觉得你很厉害了?”
“没有。”郭庆低声嘟囔了一声,脸上有些燥红,师父说的这几点正是他一直自傲的地方,曲艺团像他这个岁数说相声的就没比他还强的,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他能不傲气吗?
范文泉脸色也慢慢严肃下来,指着郭庆说道:“你不要以为你是科班出身就很厉害了,郭庆你给我听好了,相声最难就是在地上演出,那些曲艺名家不是你最好的老师,观众才是,社会才是,生活才是。”
“你还看不起人家撂地演出,还以为人家是野路子出身?今天东子能把底给兜回来我一点不意外,为什么,就是因为在地上演出遇到的状况比这多太多了,你师父我当年和你大爷演出的时候就遇到酒鬼拿着酒瓶子往上面砸的,我们照样能把观众逗乐,把事情圆过去,演出一点没耽误。”
“所以为什么叫撂地演出叫平地抠饼,对面拿贼啊,在整齐的地面上扣出要吃的饼来这要多难啊,现在你还觉得你科班出身很了不起吗?”
这番话说的郭庆面红耳赤的,差点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范文泉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其实在你柏叔跟我说我师哥收了一个徒弟在天津这边撂地演出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已经输了,尽管你年纪比他大,学的也比他多,演出经验更是比他丰富。”
“那您为什么还要……”郭庆迟疑道。
“为什么还要比试?因为我就想让你输。”范文泉抛出了惊人的一句话。
“为什么啊?”郭庆问道。
“因为你这些年太顺了,唉。”范文泉仰头长长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痛心疾首说道:“孩子啊,这些年你太顺了,也怪我一直惯着你。你方大爷有一句话说的好,三十岁前不狂的这个人是没有出息的,三十岁之后还狂的这个人这辈子都没出息,孩子,你太狂了,狂的眼睛里都看不到人了。”
“先不说你在曲艺团里怎么样吧,单是到天津来,你见着你方大爷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这可是你本门的亲师大爷,你就是这副态度啊?不说辈分就说艺术水平,你师父我两个加在一块也比不了你师大爷,就更别说你了,你连人家九岁的孩子都比不过,你能看不起谁啊。”
“还有,你知道你方大爷为了相声这门艺术的传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啊?这几十年来人家就没一天好过过,这种人品艺德是你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敢轻视的吗?”
“还说人家林经理没见过世面,这是你一个小孩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人家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呢。孩子啊,再这么下去你这个人就要废了。”
郭庆被这番话说的羞愧地低下了头,眼泪也啪嗒啪嗒落下。
范文泉再叹一口气,语重心长道:“作艺先作德,无德不成艺。这些年你也学了不少东西,快板、贯口、柳活儿这些基本功你都学过,可你看看有那一样比你师弟强的,他才九岁啊,学艺才两年啊。孩子,你太浮了,这样下去你永远成不了。”
“师……师父,我……我知道……错了,我该……该怎么办啊?”郭庆边哭边说,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范文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上前去蹲下来,抱住郭庆脑袋,轻声说道:“孩子,我们过几天就回北京了,你今年十三岁,到十八岁还有五年,这五年你不要上台表演了,就在曲艺团里面干活,从扫地做起,从最底层做起,好吗?”
郭庆在范文泉怀里拼命点头,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住,这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
范文泉也心疼地抱紧了郭庆,这都是自己的亲徒弟,在家吃在家住就跟儿子一样的,哪有不心疼的啊,可是没办法,为了这孩子未来的成长,他必须这么做。
郭庆这几年的表现他也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徒弟已经狂的没边了,可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正好知道师哥就在这儿,还有一个天资很不错的徒弟,所以就提出了这个比试,就是为了让郭庆受挫来的。
成长的道路需要挫折,不然这辈子都不会成才的,像郭庆这样傲气的孩子,你怎么跟他说他都是不会听的,只有把他的狂傲气打掉,眼睛里才能看得到别人,才有可能成才,但愿这孩子一切都好吧。
再反观宾馆另外一个房间,何向东也正在挨收拾,这孩子正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师父。
方文岐沉着个脸,喝问道:“是不是你捣的鬼,没对过活就上场?”
何向东也没敢瞒师父,就赶紧解释:“师父,不是,是郭庆他……”
“回答我是还是不是?”方文岐又怒喝了一句。
何向东很委屈道:“是我,可是对活的时候,郭庆老讽刺我的相声,我逼不过我才,我……”
方文岐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骂道:“好你个何向东,你现在翅膀是硬了啊,你是要疯啊。你就是这样糊弄观众的啊,人家都是买了票进来的,都是花了真金白银的,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你就这样糊弄啊,你对的起谁啊?”
何向东低声争辩道:“我不都还挺好的嘛,谁知道郭庆这么没用啊,都捧不住,还把底刨了,还说专业的呢。”
一听这话,方文岐更是怒道:“上了台两个人就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平时教你的东西你都喂狗了啊?你们要是对过活,还至于这样吗?你师父我说了大半辈子相声,都不敢一个包袱都没对过就上场,你还要翻天啊?给我跪在这里好好反省。”
方文岐背着手怒气冲冲往床边走去,又回头喝了一声:“给我跪好了。”
何向东立刻把腰板挺直,一脸悲催。


第0052章 留下来吧
翌日。天刚放亮,何向东师徒就开始收拾东西了,他们今天要回小县城去。
何向东动作倒是麻利,收拾东西起来很是利索,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方文岐坐在凳子上喝水,看着自己徒弟忙碌的样子,心里也是好笑,这小鬼头太机灵了。
昨晚,何向东其实也没跪多久,没多大一会儿,方文岐就让孩子睡觉去了,他也真是心疼孩子,舍不得啊。
孩子还小,做事难免意气用事,可以慢慢教,但是话说过来这孩子的本事真是了不得了,底被刨了,还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补上,这份砸挂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方文岐很欣慰,后继有人啊。
何向东整理好两个大包袱背在身上,对师父说道:“师父,我已经弄好了,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方文岐看的好笑,那两个包袱都快比这孩子身子还大了,还背在身上搏同情呢,他也不多话,直接走过去拿起何向东身上的一个大包,拎在手上,说道:“走吧。”
“好嘞。”何向东笑嘻嘻应了一声,屁颠颠跟在后头。
刚开门就看见郭庆这孩子站在门口,眼睛通红,头发也不像当初那样根根油光发亮了,看起来有点颓废。
何向东小眼睛当时就亮了,从没见过自己便宜师哥这副造型啊。
都不用想,方文岐就知道这孩子昨晚没少挨收拾,这孩子的毛病他也看在眼里,也不知道自己师弟有没有给他掰过来,他问道:“孩子,你站在我们门口有什么事啊?”
郭庆抬头看着方文岐,恭恭敬敬道:“大爷,我师父让我带师弟去吃早饭,他说他有事要和您谈。”
方文岐深深看了这孩子几眼,好像是有点不一样了,他温和地笑了笑说道:“行啊,你们两个小孩先去吃饭吧。”
一听有东西吃,何向东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背着包袱就跑出门口,问道:“师哥,咱去哪里吃啊?”
“就在楼下的店里。”郭庆回答,又看见何向东身上背着个大包袱,低声说了句:“要不我帮你背吧。”
何向东脱口就是这么一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啊?”
方文岐不满地瞪了何向东一眼,不过也没说话。
郭庆脸都红透了,满脸不好意思,他低声说道:“我……我……就当是感谢你昨天帮我补台吧。”
何向东却说道:“这可不够呢,我昨天帮你补了两场呢,一个补了底,还有一个帮你补了场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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