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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锦生香-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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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恪摇摇头:“琪婉仪进宫时间太短,毫无派系,没有与任何人产生怨恨;阮尚仪也不是受宠的嫔妃,她有什么必要陷害阮沅?阿珩,你想过没有?这个像剖开的葫芦一样的丫头,做得出这样的事么?”
蓉贵嫔一怔!
“你这招借刀杀人,甚是了得:刀选得好,杀的人也好。既让琪婉仪背负了罪名,又让阮尚仪讨了朕的嫌——你就这么痛恨她们?”
蓉贵嫔的声音像是卡住了!
“朕倒觉得,你不是恨她们。你恨的是萦玉。”他淡淡一笑,“阿珩,你还在恨萦玉给你的那个耳光?”
阮沅看见,蓉贵嫔脸上仅剩的那点血色,呼啸褪去!
“……你恨她,她羞辱了你,要不是琬妃拼死护着,你肯定得被打入冷宫。之后朕厌烦你们争吵纠葛,没再来看你,你也就把这笔账一并记在了萦玉头上,想日后报复。”
阮沅几乎听不下去了,她被这些爱恨缠绕得呼吸都开始困难了。
“你和萦玉的是是非非,朕不觉得她对你错,萦玉自然有萦玉的过失,朕也惩罚过她了,现在看来你显然还觉得不够。但是阿珩,既然恨,就对着那个恨的人去好了,她活着的时候,为什么你不鼓足勇气想办法报复?为什么要把这痛恨转嫁到无辜的人身上?就因为阮沅是萦玉的表妹?就因为琪婉仪的父亲是旧齐降臣、是曾经竭力维护萦玉的人?”
阮沅心中,泛起无法形容的复杂滋味,她这才知道,原来自己不过是这出戏里的一个小角色。
“你让朕瞧不起,阿珩,你这手段太下作。”宗恪摇摇头,“琪婉仪真心敬你、护你,宁可激怒朕,也不肯供出你来。你却这样陷害她,此举,令朕不齿。”
他说完,不再看跪着的女人,却唤进莲子来。
“把蓉贵嫔送去莲慈庵。”宗恪平静地说,“她的心,太躁太乱,去那儿陪着太妃们修行,也好沉静沉静。”
面如土色的蓉贵嫔被莲子带走,宗恪低头又看看跪着的琪婉仪,他叹了口气:“起来吧。”
琪婉仪脸上挂着泪,站起身来:“陛下……”
宗恪看看她,又看看阮沅,微微叹息:“你们两个二货,往后脑子要放机警些,不要再被人当枪使了。”
等琪婉仪退出去,阮沅忍不住问:“你是怎么知道陷害我的人不是她?”
“这么简单的逻辑,难道你还推不出?”宗恪翻了翻眼睛,“琪婉仪进宫才三个月,又是个公认的二傻,既然她把衣服给了你,自然是真不知道我的忌讳。这衣服不是她自己做的——否则冯德川定会警告她。衣服既不是从针工局新出来的,当然是别人给她的,她与蓉贵嫔要好,这宫里谁都知道,要好成那样,彼此有什么衣服怎么会不清楚?如果不是心怀恶意,蓉贵嫔怎会不出声提醒?推到这儿,真相已经出来一半,再联想到蓉贵嫔和你表姐的旧怨,事情也就水落石出了嘛。”
他说到这儿,又看了一眼阮沅,无奈摇头:“你也真是够笨的,这么明显的宫斗陷阱:背景、道具、事件,全都给你设定好了,傻子都看得出来,你居然想都不想,扑通就跳进去了。阮沅,这是宫斗,明明是你们女人的事情——哪里有皇帝帮你宫斗的道理?”
“可我……我真的不知道呀!”
“笨成这样,居然还敢进**来。”宗恪哼了一声,“下次再遇上这种事,先把你关起来!猜出谜底我再放人。”
“什么嘛……”
阮沅嘴上嘟囔,脸也红了。
拿死人衣服刺激活人,这种计策,她何止看过十次八次?从希区柯克的《蝴蝶梦》,到大红的宫斗小说《甄嬛传》,哪一个没用过这伎俩?如果这事儿出现在小说里,她必定会打着哈欠合上书,再笑骂作者一句“老套没新意”……
然而事情确实发生在眼前,她却没有丝毫察觉,虽然不知前因后果,可是在这宫里行事,不是应该处处小心么?
也难怪宗恪会嘲笑她。
阮沅默然良久,才低声道:“我去把衣服换了。”
岂料,宗恪摇摇头:“不用麻烦了,穿着吧。”
“咦?可是……”
“禁令是给宫内嫔妃的,你不算。”宗恪默默盯着自己的茶杯,声音忽然低下去,“况且,我也没那么脆弱。”
于是,阮沅就在这宫里,继续穿着本来该禁止的衣服,嫔妃们见到了,脸上都露出古怪神色,可是鉴于蓉贵嫔的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再多嘴。
蓉贵嫔这件事,没有影响宗恪对琪婉仪的态度,反而因为她是个直爽义气的人,宗恪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
这些事,看在阮沅眼中,依然如尖刺一般刺痛她。
进宫没一个月,阮沅就发觉宗恪“旧疾复发”。
他仍然在酗酒,晚上会自斟自饮,当然那是在所有的事务处理完毕之后。宗恪虽然嗜酒如命,但没有为此耽搁政务,阮沅也没见过他因酒失态,再者,他是皇帝,更没人敢劝。
有一次夜间,是阮沅当值,她眼看着宗恪传了酒膳,独自靠坐在软垫上,慢慢一斟一饮。
阮沅想去劝,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却不敢上前。
之前她也劝过,却被宗恪骂了,那次宗恪发了很大的火,还说她再敢多嘴一句,就叫宗人府的上来抓人。
虽然不见得真的实行,但阮沅也从此明白了,这种时候,自己最好不要上去多嘴。
那夜,殿内并无别人,深黑的空间四面悄寂,只有紫铜色烛台顶着弧形的烛晕,闪烁的光线,令人想起夜里深谧的流水。
阮沅清楚,最近正有大臣不断上奏有关南方叛乱的事,宗恪的心情很差。恐怕是为了这,才在深夜借酒浇愁。
不敢去劝,也不敢擅离职守,阮沅在外面走走、坐坐,无聊得要咬指甲。她还不困,不想回屋睡觉,可是眼下又没什么事好干。
又等了大半个钟头,阮沅把头探进去瞧了瞧,帷幔不知何时垂落下来,酒案后头没了动静。
阮沅想了想,蹑手蹑脚走进去,她一直走到帷幔前,将柔软的白帐掀开。
宗恪靠在软垫上,已经睡着了。他的手边扔着一只酒杯,酒杯翻倒在地,里面剩余的酒水洒得点点滴滴。
阮沅心里叹了口气,绕过酒案,走到宗恪身边弯下腰,推了推他:“宗恪?”
宗恪发出一声模糊的鼻音,他的头发已经有点散乱。
“喂,醒醒好么?”阮沅苦笑,又拿手轻轻去拍他的脸颊,“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她的话还没说完,宗恪翻过身来胳膊一揽,竟把她也压在软垫上!
阮沅心中一慌!
沉重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酒味儿熏得她头晕,宗恪依然闭着眼睛,他紧紧抱着她,把嘴唇贴着她的脖颈……
阮沅脑子一片空白!
她知道自己该用力推开他,却不知为何,没有这么做。
屋子里,静得只能听见喘息。
男人把她抱得那么紧,就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
“陪我一会儿,别让我一个人……”他喃喃道。
阮沅只觉得心下慌乱又凄然,本来欲使劲的手臂,终于还是垂落下来。
随便吧,她想,只要他能高兴……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宗恪偶然睁开眼睛,落入眼帘的是一道刺目的颜色。那晚阮沅穿的正是那件牡丹色的薄衫,暗红色烛光染过她优美的脸颊,眼前这一幕,竟如彩色蜡笔涂抹出的陈旧画面……
有什么,针一样狠狠扎了一下宗恪!
他松开了她。
阮沅回过神来,她怔怔望着宗恪!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紊乱的呼吸声。
“没关系,我……”
阮沅还想说下去,可宗恪却推开了她,扭过脸。
“……去睡吧。”
阮沅一颤,忽然恍然大悟!
她踉跄起身,哆嗦着扣好已经被解开的衣扣,忍着泪匆匆离去。
宗恪呆呆凝视着烛光,良久,他慢慢弯下腰,将跌倒的酒杯拾起来,放回到酒案上。
回到自己的小院,阮沅站在门口,怔怔望着院墙边。那儿有一排色泽凄艳的天竺葵,气候变冷,天竺葵已经枯萎了。
阮沅咬着嘴唇,胸口起伏不平。她看了一会儿那些死气沉沉的红叶子,终于低下头,进了屋子。
今晚的事,把她的思绪搅得一团乱,阮沅通宵都没合眼。
她弄不清那一刻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打算干什么?难道只是想做一根稻草安慰宗恪?又或者她想抛弃尊严、把自己当成表姐的替身?还是她终于坚持不下去,想向这宫里的大氛围妥协了?……
不管她想干什么,最后宗恪那一推,却把她彻底给推醒了。
她小看了宗恪,也小看了她自己,他还没有堕落到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程度,她以为他沉浸在混沌之中,但事实上他的脑子依然清明。
如果今晚俩人真的就这样稀里糊涂跨越了这一步,往后,他们的关系只会更加混乱不堪。
阮沅一时间,羞愧难言。
第二天阮沅没去书房,她想不出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宗恪,宗恪也没让人来找她。
第三天,阮沅觉得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回到宗恪跟前。
宗恪的态度一如既往,没什么特别的变化,该吩咐她的事也照常吩咐。于是阮沅想,男人和女人就是不一样,这点尴尬,在他心里恐怕算不上什么。
俩人谁也没再提那晚上的事,就好像它从未发生过。
但是从那之后,阮沅就再也不穿那件牡丹色的薄衫了。



第三十二章

**人这么多,在阮沅看来真没有必要,更惨的是,这些女人没有别的出路。
虽然宗恪没像中国史书上那些荒淫的皇帝、特地找大批少女来服侍(这家伙对“拓荒”毫无兴致,他喜欢熟女),但只要进了宫,名义上,那就算是他的女人了,就全都盖上了他的戳,就算宗恪不喜欢,她们也无法要求离宫、再嫁别人,因为她们是天子的女人。这就好像宗恪独占着一大箱苹果,吃不完又不肯分给别人,而且这个缺德的家伙,还拿蓝莹莹的签字笔,把每个苹果都签上了他的名字,让人打开箱子就头皮发麻……
这样一来,再没人能动这箱苹果了。
阮沅认为,现代社会至少有选择权,宫里这些女性,才是真正可怜的“剩女”。
别的人,阮沅不敢提,但是阮沅和宗恪提到过那些宫女。她说青菡那几个,年纪也不小了,又没有受过宠爱,为什么不放出去,让她们自谋幸福出路呢?
宗恪的回答是,不是他不肯放她们,而是她们都不肯走。
“奇怪,为什么不肯走?”阮沅说,“这宫里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干吗非要呆在这儿终老?”
宗恪好像不太想回答她的问题,不过阮沅一直盯着他,意志坚定等待他回应。
“她们是从小就跟随皇后的。”宗恪最后说,“几岁就进宫,当年一直守在萦玉身边,现在虽然她不在了,她们也不肯走。真要强行遣散,反而会让她们流离失所。”
这回答,让阮沅不禁黯然,原来厉婷婷还在这皇宫里,留下了这么多忠实的朋友。
也难怪,青菡要这么照顾自己。
刚进这宫里来,虽然被硬塞了一堆资料在脑子里,阮沅在这陌生的地方仍然是孤立无援,这是一台运作了很久、自成一体的机器,她这颗外来的螺丝钉想顺利拧进去,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这时候,青菡就会来帮她,指点她宫里各色不成文的规矩,告诉她怎么才能顺利办好需要办的事情,也提醒她,哪些人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还有哪些人是总管凌铁的耳目,在他们面前说话得多当心,凌铁最讨厌人越规矩。
她甚至还给阮沅送来自己那边的菜,青菡在这宫里多年,又是一等女官,多少还有些势力,这样,阮沅就再不用跟着吃没油盐的大锅饭了,这下,她的最大困扰就解决了。
青菡、沉樱、素馨、紫萱、瑞香、银萝……这几个,都是之前旧齐的宫人,国亡后,就跟随嘉泰公主元萦玉留在了宫中,青菡是她们的头儿。
有的时候,阮沅也会和青菡她们聊起厉婷婷,她把表姐过去的一些琐事说给青菡听,虽然不见得全都能听懂,但这些旧宫人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她不想回来,她不承认自己的哥哥,不承认宗恪,心里恨不得过去那个自己不存在。”阮沅叹了口气,“我一和她提,她就发火,舅舅和舅妈如今也不敢劝她,现在,她谁也不要。”
那时候,她们在鱼池边的凉亭闲聊,亭外小径两旁,整齐的绿橘树像护卫一样,被秋风吹得不停耸动。快要下雨了,亭里显得格外幽暗。她们站在凉亭边,谈着厉婷婷,一同神情惆怅地望着鱼池。头阵雨很快打下来,水波的银光一圈套着一圈,发出沙沙声响。阮沅斜靠在柱旁,凝视着雨水,忽然想起河里那些结在一起的手帕或白色领巾。青菡手扶着雕花木阑,没再说什么,她美丽的眼睛,失去了平日天真湿润的光泽。
过去的记忆,总是想消散,但却有一些东西会保留下来。
后来,阮沅也能感觉到,宗恪不愿意与青菡打交道,虽然寝宫琐事都是青菡她们几个在打理。他在内心里却不肯去面对皇后的这几个侍女,他好好的对待她们,给予她们应有的地位,却不愿去见她们,有什么事,宁可让泉子去传话。
宗恪对这群宫女们,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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